雖說差役抓人時，沒忘了連看門婆子一塊兒帶回去，但畢竟從暗門夾道走了那么些人，要封閉消息是不可能的。

帶著學徒們逃跑的教習雖然心慌，卻也知須盡快向繹家求助，于是叫學徒們先在出口處巷子的屋里待著，派了一個繹家來的仆婦回去報信。

那仆婦能跟了夏嬤嬤過來管幾分事，亦是腦子靈醒的人物，先不忙回繹家，徑直往前街上通報了那些護院。

護院們立即分出幾個趕去織繡館，見館門已貼了封條，便將門口指指點點看熱鬧的人趕開，留下幾個人守著，同時派出兩個人送那仆婦回繹家。

盛大奶奶聽到仆婦說經二姑姑等人被抓，雖然很是震驚，但也沒太慌亂，即刻派人去學塾叫回繹家兄弟。

三人聚在正屋廳堂中，又聽那報信的仆婦把整個經過說了一遍。

繹大少爺尚自沉思，繹之謙已坐立不安，在堂中不停踱來踱去。

直到繹大少爺說了話：“七弟，每逢大事有靜氣。你且坐下再說。”

繹之謙勉強坐回椅中，斜著身子向繹大少爺問道：“大哥，可有熟識的人跟京兆尹的府君相識的？”

繹大少爺擺擺手：“此時就是有人能帶咱們去見府尹，咱們是能送些銀錢打點他，還是向他哀告求他放人？”

繹之謙一愣：“那也不能不管不問，不明事由啊！”

繹大少爺道：“你且想想，京兆尹為何徑直往織繡館抓人？分明京中的人大都知曉，織繡館的正主兒是咱們家，打的也是你媳婦兒的招牌。”

“這個，”繹之謙想了一想，“難道是不方便到我們家來抓人？”

自己覺得有些不大說得通，又道：“雖則我們也算是官宦人家，可也不至于怕了咱們兩個小小的進京舉子吧？”

繹大少爺道：“不是怕，是想從最容易的地方入手。”

然后抬起頭看著自己這個臉上尚有些稚氣的弟弟，說道：“我們好歹是舉人，陵娘子的夫君更不必說，那是圣上召見過，御口親封的‘學問大家’。他們就是明知弟媳與陵娘子是織繡館真正的東主，也不能上門拿人，何況弟媳尚在宮中，也沒法拿到人。”

“故而他們就抓去了經掌院與馮教習她們？”聽丈夫說到此，盛大奶奶也有幾分明白了，“經掌院與馮教習都是匠戶，夏嬤嬤更是奴籍，這是吃柿子按軟的捏呀。”

再一想又驚道：“難不成，是想先將她們定罪，再攀咬咱們家和誠先生夫妻？”

若京兆尹真有此意，那經二姑姑她們的處境就可怖了，所謂三木之下何求而不得，不知那府尹會如何逼迫幾個婦人，盛大奶奶越想越覺得心悸。

“好險惡的用心。”繹之謙更加坐不住了，“大哥大嫂，這就更不能讓經姑姑她們陷在京兆府中。咱們得趕快設法將她們救出來啊！”

繹大少爺卻仍穩如泰山：“不然，經掌院是帶著御筆書卷去的，就憑他一個四品府尹，還沒這么大膽子敢胡亂對她們下手。”

繹之謙站起身道：“大哥，不過是一副卷軸，又不是真的圣旨。他們真要想下手，還能找不著法子不成？”

“那你說，能從哪里設法救人？”繹大少爺面色如霜，“咱們帶上護院，前往京兆尹府中搶人么？”

“大哥——”繹之謙拉長聲音了一聲，隨即重重坐下，“我這不是請您設法出主意么？”

繹大少爺看了看盛大奶奶：“建館之事是在皇后那里過了明路的，恐怕，這事還須得請到皇后娘娘的諭旨，方可解得。”

盛大奶奶會意：“你是說我們傳消息進去給弟妹？可是她現在內城，別說是服役的匠人，就是宮中的宮人也沒有親戚隨便去探視的理兒，怎能找到人傳進宮中去呢？”

繹大少爺卻沒有正面回答妻子的話，沉聲道：“為今之計，一則想辦法傳話給弟妹，二則，咱們還是要找人打聽打聽，這位府尹大人動的到底是何心思。”

盛大奶奶與他夫妻多年，看他這模樣，便知他心里已有了些主意，將一杯茶端到又要站起來的繹七少爺手中，對丈夫說道：“說到進內宮，琳家那位當可做到；若要打聽府尹的意圖，你可有了路子？”

繹大少爺瞧著繹之謙道：“七弟，書塾的史先生你可熟識？”

繹之謙一愣，答道：“不甚相熟，只是聽他講過幾回經，都是隨眾聽的，私下并無交往。且史先生為人向來嚴肅，平素也不大同人多說話。”

因為不茍言笑，學生們見了他先心生幾分畏懼，盡量少與他打交道，其實就是塾中的先生們，也少有與他交往的。

“大哥的意思？要我去找史先生？”繹之謙猜到大哥的用意，但想到史先生那張終年冷冰冰的臉，不禁心生寒意，“這位先生對我們這些外省來附學的，素來是瞧不上的。”

繹大少爺道：“他是京中官宦家子弟，難免有些驕傲。然則你可知如今的京兆尹領大人亦曾是他的弟子。”

“喔？”繹之謙覺得自己明白了，“您是說，可以向史先生打聽京兆尹府抓人的意圖？”

然而繹大少爺想了想才開口：“史先生兩耳不聞窗外事，請他去官府打聽，只怕無法請得動。只是，若能由他引介引介，咱們再托個有身份的人，同去京兆尹府拜望，興許……”

盡管有拉上關系的可能，但繹大少爺自己并不大肯定這辦法的可行程度，于是又道：“咱們也不能病急亂投醫，”看著妻子道，“你盡快去王家，除了請七奶奶設法進宮傳信兒，再打聽打聽可有與京兆尹相熟的。”

王家在京中多年，樹大根深，且當家的王老爺還有爵位在身，京官們怎么也要給幾分面子。

盛大奶奶趕緊答道：“成，我這就叫人送拜帖過去。”說罷便起身去安排。

繹大少爺這才又看著繹之謙道：“史先生那里也去問問吧。若你以學弟的身份上門，或許比借助京中勛貴親和些。”

繹之謙應了一聲，也連忙起身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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