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啊。
在書院讀書已有半個月,陳恒好像又一次回到以前忙碌的讀書時光。壞了心的山長不知從哪家農戶手中買來一只雞,告訴學子們每日聽到第一聲雞叫,就得起床開始讀書。
裴懷貞還不無懷念的說:這個就叫聞雞起舞。
這雞也是有趣,有時候叫的早,有時候叫的遲一點,沒個準信。弄得很多學兄氣的直咬牙,恨不得把它抓來烹之。
可這只雞也是賊的很,最喜歡飛到書院中的閣樓上叫。沒錯,雞是真會飛的,只是因為身體肥胖飛不久。
陳恒對此到還能接受,他在山溪村時,也一直都是這個時辰起來讀書,身體早就習慣。讓陳恒感到頭疼的是書院里的有些課。
如果說四書五經是搭好的天地、高山流水,那剩下的經史子集,就是這片天地里萬事萬物。田野間盛開的花,溪水里的魚蝦,日升月落間群星隱現。
像陳恒的一天,大多是把早起的第一個時辰用來讀四書五經,夫子們認為這是一切的根本,要一直讀下去,才會有不停的感悟出來,這當中夫子也會捎帶著講講自己的理解。
第二個時辰開始,就要學史。世人認為要開智,先學史。所以將它放在四書五經后面,趁著早上好時光,抓緊給學子們的腦袋開開光。
這節課,一般要看當天上課的夫子擅長什么來決定。比如梅翰林,他就擅長漢書,一般漢書也是交給他主講。
戰國策的主講是徐堇侯,這位夫子雖然只是個舉人,可一身本事實在高的很,除了講史外,還負責童生們的書畫課,同時還是個醫術高超的杏林中人。
裴懷貞真是陰險的很啊,連大夫也在書院里準備了。萬一學子們想要找個不舒服的理由請假,這位夫子會非常親切的上門為你把一把脈。
陳恒親眼目睹過一次,徐夫子當眾給一個氣色不佳的學子把脈時,嚴肅的告誡對方:少做手銃之事,睡不著就多看看書。
天可憐見,陳恒當時真沒反應過來什么叫手銃。還是錢大有回到寢屋后,自豪的做了幾個手勢給大家解釋,陳恒這才知道。
反正那個學兄,接下來好幾天都是低頭走路了。
那叫一個丟臉哦。
好在徐夫子,為人十分風趣幽默。他祖籍是浙地的永嘉郡,天生愛折騰,年輕時候走過許多地方,連帶著講課時也妙趣橫生,讓陳恒聽的很是過癮。
史記跟資治通鑒是兩門大課,每隔五天上一次,由裴懷貞親自主講。一般都會放在講堂中,連同隔壁的秀才公一起上。
只是山長不知何故,講課喜歡一板一眼,很多學子都抱怨自己聽的昏昏入睡。
如此上完課,就該去吃頓飽飽的午飯。書院吃飯的地方在寢樓對面,大多時候都是正常的幾樣小菜擺一桌,按寢屋的人數分坐。
如果有誰想加菜改善伙食,那只需要同寢的人沒意見,不論是他自己掏錢,還是大家一起出。只要肯給,第二日都能給你端上來。
這下,陳恒這屋的人,真的要好好感謝一下薛蝌了。這小子生就一張巧嘴,兜里又有錢。總能變著法子給大家整些沒吃過的菜,時間一久,連錢大有都很信服他的能力。
下午開始,童生們單日上九章算術,雙日上大雍律,秀才公則相反。前一門課教授的夫子叫金慎之,后一門課的主講還是梅翰林。
陳恒學起來最輕松的就是九章算術,大雍律真的有點吃力。所以他在兩位夫子口中有著截然不同的評價,一個恨不得夸他是學算術的奇才,一個怒罵他:“陳恒小兒,讀書考科舉,是為了去刑場當儈子手殺人嗎?”
陳恒也無奈,只能抱著苦讀的勁,朝著大雍律死磕。
等它上完,才是讓所有學子都覺得輕松些的琴棋書畫課,其中書是每個人都要上的,時間不會很久。琴棋畫倒是擇一就可,陳恒自然不用多說,選了最省事省錢的圍棋。
臭棋簍子不丟人,要是五音不全、畫個小雞啄米圖什么的,那才真的是貽笑大方了。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十五天,終于等到休沐日。憋了半個月的學子,那里還能憋得住,陳恒從床上睡醒時,就只看到一個薛蝌還在屋里睡覺。
也是難為錢大有他們了,休沐日還要起這么早。陳恒穿好衣裳,輕手輕腳的離開屋子。他今天也要出門買些筆墨紙硯。
之前準備不足,沒料到自己準備的家伙事頂了幾天就不夠。后來還是借著每日晚間休課時,抓緊跑出書院,零零碎碎的買一些回來補充。
這次剛好趁著這個機會,把東西都重新準備一下,順便也看看有沒有賺錢的門路。
陳恒走在揚州城的大街上,盤算著身上銀兩。離開山溪村時,夫子給過他三十兩,縣令大人又給了二十兩,一共是五十兩。這是收入。
入院花了十五兩買書,給了爹爹十兩銀子。這半個月買筆墨紙硯花了三百文,十五日的伙食大概花了一百九十文。這倆個一加,又要了他半兩銀子。
算下來自己還有二十四兩多一點。乍看之下,陳恒好像還挺富裕,起碼讀完今年是肯定沒問題。
但他一想到自己還不知道會在書院讀多久,那一筆筆開銷,總不能都讓家里出吧。雖然陳恒體瘦力微,但揚州嘛,法子總比困難多。
心中已有計較的陳恒邁步走過三元坊,直奔城東書樓。今日掌柜不在,看堂的是小二胡源。陳恒跟他打過幾次照面,彼此都算熟人。
胡源是掌柜的親戚,年齡不大,才十三歲。為人十分老實熱情,一見到陳恒,就招呼道:“小郎君來了啊,又要買筆墨紙硯嗎?”
陳恒乖巧點頭,笑道:“是啊,胡大哥。我之前買的紙,再給我準備三十張。毛筆再給我拿三支……”
胡源在一旁默默聽完,立馬轉身去備貨,只在挑毛筆的時候問了一句,“要好的,還是一般的?”
“一般的就成。”
陳恒應了一聲,又轉身在書架上找書。沒費什么功夫,他就在書架上看到大雍律詳解大雍律注疏以及各地縣案編。
他將三本書拿下來一一比較,最后還是挑中各地縣案編,這種結合案例的講解,他學起來更輕松些。
拿著這本書走到前頭,胡源已經幫他準備好東西。陳恒遞上書籍,核算一下總價,又花去二兩半。
“胡大哥,我上次跟你講的事情,你還有印象不?”陳恒付過錢后,趁著店內不是很忙趕緊問道。
“記得啊。”胡源點點頭,“你那天走后,我晚上就跟二伯提了。不過小郎君,你是知道的,想做這個得先看看伱的字。你這次帶字帖了嗎?”
“帶了帶了。”陳恒趕忙從袖中拿出提前寫好的字帖,胡源看過之后也覺得字跡十分端正清楚,就說道,“小郎君,你這個字可以直接抄三字經千字文。”
這兩本,天下不管那個書樓都是不愁賣的情況。
陳恒一聽,心中稍定。兩人商談一番抄書的價格,最后以五百文一本的價格談成。
蚊子腿再小也是肉,有了這個進項。陳恒總算是安心些,心情頗為愉悅的拿上東西就回書院。
回到寢屋時,薛蝌已經睡醒,正在梳洗穿衣。見到是陳恒,薛蝌關切的問道:“在外面吃了嗎?”
兩人同窗有半個月,哪怕之前陳恒對薛家的人稍有芥蒂,也偶爾會被薛蝌的真誠所打動。
這個出生名門的少爺,除了在吃飯的時候挑一些,其他時候都沒有出格之舉。為人又甚是寬厚,常能維護住別人的面子。
讓跟他日漸熟悉起來的陳恒也不禁奇怪,同樣都姓薛,怎么一個就長成薛蟠那樣,一個就成了薛蝌這樣的。
“暫時不餓。”陳恒無奈抬手指指手中的紙張,“在書樓里接了個抄書的活,一會忙完再吃吧。”
“這可是個費勁的活,要不我幫你想想辦法?”薛蝌系好腰帶,拿著折扇走到陳恒身側,看起來心情相當不錯。
“就當練字嘛。”陳恒搖搖頭,委婉的謝絕薛蝌的好意。
薛蝌一臉嚴肅的點頭,在陳恒迷糊之際,他又道:“要是將來以書著名,切不要忘了我們的同窗苦讀之誼。”
陳恒瞧著他作怪的模樣,忍不住笑出聲。只好點頭應道:“最多寫上“贈金陵薛郎”,該花的錢,一個子都別想少。”
“承情了,陳羲之。”薛蝌笑著拱拱手,又搖起折扇出門離去。
陳恒剛好趁著屋里沒人,抓緊抄寫三字經,也不知過了多久,等他抄的頭昏眼花時,一袋涼面憑空出現在眼前。
陳恒下意識抬起頭,就看到不知何時回來的薛蝌。
少年站在原地,自顧自搖著扇子,“你說天下事就這般巧,路上看到一個花容月貌的姑娘,哭著說賣不完面就不能回家。我一想屋里還餓著一個,就當做做兩頭好事。順道買來,既能讓姑娘回家去,也免了你出門一趟的辛苦。”
陳恒笑了笑,感謝道:“承情了,陶朱公。”
“好說好說,五文錢還是要給的。”
“不是說要做好事嗎?”
相識半月,陳恒多少也了解對方的脾氣。順勢接過話題,開起玩笑。
“好事要做,錢也不能少啊。”
“那不行,好處都讓你占了,你現在就拉我去找那個花容月貌的姑娘。我得告訴他,吃面的人是我才行。”
“莫急莫急,我幫你看過了,那姑娘絕非你的良配,你還是繼續抄書吧,陳羲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