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夫

514 劍拔弩張

“太太……”

望著對面來人,小仙臉上的神情頓時便是一凝,雙手抓住衣袖,下意識地停下了腳步。

馮霽雯則微微瞇了瞇眼睛。

迎面帶著丫鬟行來的金溶月放緩了腳步,目光定在馮霽雯身上,是說不出的冰冷與嘲弄。

馮霽雯沒想到在這里還能夠見得著金溶月。

或是說,她不曾想竟還能這京城里看到金溶月。

傅恒夫人已將事情捅到了皇上面前,景仁宮與十一阿哥似也因此受到了責罰,她原本想,金溶月即便能夠得幸保住一條性命,可也絕無可能再繼續留在金家、留在京城了。

可眼下此況,可見金家非但沒有拘著她,竟還能放任她隨意出門,也這是出人意料。

且穿著打扮,還這般惹人耳目——

金溶月今日外罩著一件胭脂紅點赤金束腰煙羅衫,梳著芙蓉歸云髻,鬢邊的金鑲玉蝶翅流蘇挑簪,隨著走動微微搖晃著。

再有施了脂粉的臉上,一雙上揚的桃花眼,更因消瘦更顯出了幾分往常不外露的凌厲之感。

一眼望去,在這原本清凈樸素的寺院中,是十分不合時宜的緋麗,令人倍感違和與不適。

而見慣了她一貫素凈裝扮的馮霽雯也不曾見她以如此模樣示人。

沒有被驚艷,反覺得有幾分艷俗之感。

再想到她的諸多作為,一時更覺得面前這張臉虛偽而令人生厭。

“和太太,近來可好?”金溶月卻是主動開了口,面上神情看似帶笑,眼底卻一片冰冷。

馮霽雯無意與之做口頭上的周旋,亦不愿多在此處停留,只當做未曾聽到,徑直帶著小仙繼續向前走去。

卻在與金溶月擦肩而過之際,又聽她拿帶著淡淡笑意的語氣講道:“多日未見,和太太風度漸減。見了熟人,竟連句招呼也沒有。但想來和太太近來為了英廉大人一案,只怕是寢食難安,無暇顧及禮數,倒是也不難理解。”

馮霽雯聞言冷笑了一聲。

“禮數尚在,只是金二小姐不見得配得上讓人以禮數待之罷了。”

金溶月聽罷眼神愈冷了幾分,面上卻無惱意。

“和太太在太廟前與皇上立下的兩月之期,如今已近過半,怎不急著去找線索,反倒來這廣濟寺里躲閑來了”她字字都有意在戳馮霽雯的痛處,偏生語氣風輕云淡:“私通前朝余孽,這等抄家滅族的大罪,單單靠拜佛燒香,是不頂用的。”

“是么?有勞金二小姐提醒了。”

馮霽雯亦無太多表情地丟下這樣一句話,便再次抬了腳。

見并沒能激起她的怒意,金溶月微微咬了咬牙,遂想起那日在母親房中自那些太太口中聽來的議論,皆是在道馮霽雯有著和珅撐腰,不愁會被皇上責罰,一時更覺得怒從心生。

“和太太——”

她轉身,再次喊住了馮霽雯。

“和太太可知朝廷因何會突然疑心起英廉大人嗎”她看著馮霽雯的背影,問道:“又可知英廉大人究竟得罪了何人?”

馮霽雯不知其用意何在,但還是下意識地停下了腳步,聽她往下說。

“當初我偶然得知英廉大人在查一樁與和太太有關的舊事,恰我知道些內情,本懷著一腔好意,將線索暗中透露給了英廉大人,可誰知……英廉大人竟是因此查到了本不該知曉之事。”金溶月言辭中似帶著懊悔,卻又滿含笑意地說道:“到頭來我竟是好心辦了壞事,將英廉大人害至如此地步……”

馮霽雯聞言眼神陡然一變。

細思其言,小仙亦為之大驚失色。

馮霽雯轉過身來,目光迫人。

“原來是你設的局!”

“我起初亦是出于好意,且英廉大人被害入獄一事我毫不知情,更不曾插手過,和太太又怎能一口咬定是我做的局?這豈不是錯怪好人嗎?”金溶月依然笑著。

馮霽雯一步步朝她走近,眼神冷得徹骨。

“你究竟做了什么?”

“這我如何能說?”金溶月笑盈盈地說道:“出于往日情面,我可只能提醒和太太到這兒了……至于余下的,和太太大可慢慢去查,到底還有些日子可耗呢,大可不必如此著急。”

馮霽雯攥了攥手指。

想到祖父的含冤入獄,英廉府的突遭橫禍,再想到如今祖父在天牢中人事不識之態,再看眼前這張虛偽至極的笑臉,她微微咬了咬牙,揚手便是一記極響亮的巴掌落了下去。

“啪!”

力道之大,使得小仙都被嚇了一跳。

“姑娘!”

見金溶月的嘴角竟都滲出了血絲來,阿碧慌慌張張地就要拿帕子去替她擦拭。

然剛抬手,就被金溶月一把揮開了。

“你別以為我就當真什么都查不出來。”馮霽雯盯著她,眼底顯出了一絲從未有過的兇氣,語氣亦冷得令人脊背發寒:“不必著急的人是你,因為等不了多久,你便會后悔你今日的‘好意提醒’——新賬舊賬,每一筆我皆要你百倍奉還!”

在她這等眼神的迫視之下,金溶月心底竟忍不住發起虛來。

臉頰上火辣辣的刺痛感牽扯著她的神經,在清楚地提醒她方才發生了什么。

“那得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掀得動此事了!”

她倒怕她查得不夠深,捅的簍子不夠大。

只管去查便是,不查到最后怎會知道什么叫做蚍蜉撼樹,可笑不自量力!

金溶月獰笑著,紅著眼睛就沖著馮霽雯揚起了手掌。

可尚未能夠碰得著馮霽雯一絲一毫,便被一道大步沖上前來的人影重重地扼住了手腕。

來人力氣大得驚人,攥的她骨頭發疼,而待看清來人是誰之后,一時更覺得是說不出的難堪與嘲諷。

“我如何也不曾想到,你竟能惡毒至如此地步——”

來人的語氣中盛滿了失望與不齒,眼神中皆是不加掩飾的厭惡之色。

他狠狠地甩開金溶月的手腕,似乎連多碰她一下都覺得難以忍受。

金溶月直是被他甩得踉蹌后退。

還是阿碧及時攙扶,方能穩住了身形。

此情此景,四下充斥著劍拔弩張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