競芳菲

第七十七章:潑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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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后初晴,反而比下著雪的時候還要冷著幾分。

“姑娘,要不今兒就別去了吧,您這兩日身上都不痛快。”

春雨一邊給芳菲穿外出的大毛衣裳,一邊擔憂地看著芳菲的臉色。姑娘都病了好幾天了,也沒讓她出去請大夫,就吃自己開的藥調理著。

雖說她也覺得自家姑娘開藥方的本事并不比外頭的大夫差多少,能不見外男還是不見外男的好。可芳菲一天不好起來,春雨的心就一天不踏實。

想起好多年前,姑娘年紀還小的時候,倒是天天病著……如今姑娘身子骨比起以前是硬朗多了。

芳菲對著銅鏡看了看自己梳好的頭發,輕笑一聲:“不妨事的。不過是受了點兒小風寒,看把你們一個兩個緊張的”

芳菲的病,她自個心里有數。怕是那天在佳茗居和方掌柜說事的時候心火上來一沖,又被風雪一凍,才病了這么幾天。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就算吃了藥,也不是說好就能好的。

持續了一個多月的大雪總算歇了幾天。因為大雪而中斷了功課的閨學也重開了——要是再不開課,那就準得拖過了年去,現在都已經是臘月了。

其實要告病假也沒什么不可以,只是芳菲覺得今兒大家必定都是人齊的,單單自己缺席總歸不太好。

“芳菲,你臉色怎么這么差?”

盛晴晴來得早,一看芳菲青著臉走進來,趕緊過來看她。

“沒什么,身上不太爽利。多休息兩天就好了。”芳菲坐下來解開披風,盛晴晴剛想和她再說些什么,忽然覺得眼前一暗。

兩人同時皺了皺眉頭,看著雙手抱胸站在她們面前的邵棋瑛,心中不約而同想起了一個詞“來者不善”。

“秦妹妹,幾日不見,越發我見猶憐了啊。”邵棋瑛一雙濃眉直插入鬢,面上一股煞氣,和她說的話可是半點都不搭調。

芳菲直覺感到邵棋瑛這回來找茬和以往不太一樣。以前邵棋瑛也沒少對她冷嘲熱諷,但這么“鄭重其事”的跑到她面前來刻薄她的次數還真不多。

難道是……因為上回賞月會整了她的那件事?

不過芳菲可不怵她。一來,那都是幾個月前的事情了,那茶杯當時就摔了個粉碎,怎么查也不可能查得出來。二來,當日邵棋瑛算計她在先,她可不覺得自己的反擊有什么不妥之處——她又不是圣母,難道人家欺負她還得干受著不還手?

盛晴晴也察覺到邵棋瑛話里藏刀,立刻站了起來和她對視:“芳菲正不舒服呢,你有什么事?”

“是么?”邵棋瑛嗤笑一聲,斜瞥了芳菲一眼:“這里都是閨學同窗,又沒什么公子少爺的,秦妹妹做出這等病西施的媚態來給誰看”

閨學學堂里本來燒著銀絲炭,屋門上都掛著棉毯,端的是溫暖如春。邵棋瑛此言一出,四周的空氣卻被瞬間冷凍,所有人一下子靜了下來,氣氛凝重得嚇人。

這句話實在太刺耳。這些千金小姐們雖說心性不一,家教不同,可是也沒誰敢說出這種話來的。

邵棋瑛卻是“家學淵博”,她看著家里一個母親幾個姨娘明爭暗斗了十幾年,個個嘴里吐出來的都不是什么好話,早就學了一肚子的尖刻話兒。外人不知的,只以為邵家是名門望族,卻不知他家里頭是這等家教呢。

作為被攻擊對象的芳菲,卻是十分鎮定。

她沒有立刻反擊,而是快速在腦子里把這話過了一遍,尋找邵棋瑛突然找茬的根源所在。

“公子少爺”,顯然指的是和邵家議親的史家大公子史楠了。“媚態”,是在諷刺她勾引男人吧?

隱隱聽說過邵家的婚事黃了……莫非這邵棋瑛也打聽到了史楠在街上設計攔下自己的事情,認為她的親事不成是自己yin了史楠的緣故?

但史楠這樁事,應該很隱秘才對,不然早就傳得沸沸揚揚了……

芳菲沒有猜錯。邵棋瑛確實聽到了史楠看上芳菲的事,不過卻不知道史楠找了痞子“碰瓷”芳菲。

邵棋瑛的大丫鬟綃兒有個遠房妹子剛進了知府后宅當差。綃兒聽這丫頭說,史家公子在賞月會之后不久被老爺叫人捆上狠狠打了一頓,說是懲罰他看上了什么姓秦的女子,還說這個姓秦的已經是定了親的姑娘。

邵棋瑛一聯想當日賞月會上史楠看著芳菲的眼神,還有什么想不通的?

她這把火憋了很久了,今兒閨學重新開課,她本來也沒打算立刻找芳菲算賬。可是芳菲一進來,她看見芳菲那副嬌嬌怯怯的模樣,強壓下去的怒火又竄了上來。

這狐貍精就是整天裝成這個樣兒,才會勾搭上那些男人的還把自己裝扮成什么貞潔烈女,為了未婚夫婿守節什么的……呸今天她就是要把這女人狠狠罵一頓

她無視周圍同窗們奇異的目光,繼續盯著芳菲說:“你說話啊,是不是啞巴了?被我說中了吧”

芳菲忽然“哧”的笑了一聲,打破了整間屋子里沉重得有如實質的壓迫感。

“邵姐姐,你很生氣?”

芳菲笑吟吟的看向邵棋瑛。

在芳菲看來,邵棋瑛這種人,如果剝去她“名門千金”的外皮,那就是個不折不扣的潑婦。

和潑婦對峙,一般來說,有兩種辦法可以壓倒她——要么比她還不講理,直接給她掌把她的氣焰全給打下去。要么就無視她的存在,讓她自己撒潑出丑賣乖。

不過第一種太過損害形象,芳菲是不會用的。第二種呢,是她一直以來對付邵棋瑛的絕招,但目前看來似乎不適用……

還是給邵棋瑛下個套,讓她自己鉆進去吧……

芳菲這么簡簡單單的一句反問,立即把邵棋瑛給嗆住了。

“我……我沒有生氣我就是看不慣你,怎么著?”

邵棋瑛色荏內厲的說了一句。她不能說自己生氣啊,不然下一句人家問她“你在氣什么事情”,她就不好答了。

“為什么呢?”芳菲睜著“無辜”的大眼看著邵棋瑛:“小妹駑鈍,實在不知在何處得罪過邵姐姐,請邵姐姐有以教我。”

“你別裝蒜一天到晚做出個美人樣子來,東勾搭這個西勾搭那個的,我們閨學好好的清凈地方,都給你弄腌臜了”

邵棋瑛一怒起來,口不擇言。她也是在家里天天被她母親罵得慘了,這下怒火攻心什么話都說得出來。

史明珠和兩個妹妹遠遠站在一邊,心知肚明邵棋瑛是在為了什么和秦芳菲吵架,對邵棋瑛更加鄙視。

哪有這樣的人?還說什么大家閨秀,議親不成就當眾撒潑,這……幸虧沒把這人娶進家來,不然豈不是家宅不寧?

對于芳菲,史明珠心里很是愧疚。平心而論,這件事上芳菲是絕對的受害者,又不是她自個要走到史楠眼皮子底下去給他瞧見的。這點兒是非史明珠還是分得清的,可是眼下這種情況,她也不好出頭幫芳菲說話。

芳菲把臉一沉,一字一頓的對邵棋瑛說:“邵姐姐,你越說越不像話了這些話,豈是我們當女兒家的能說出口的?什么‘勾搭’不‘勾搭’的,聽了就讓人害臊也不知道是誰弄臟了閨學呢”

“你……”

邵棋瑛剛想說些什么,芳菲又開口了:“邵姐姐,女兒家名節為重,你難道不知道?只為了你所謂的‘看我不順眼’,就往我身上潑臟水,你說說你這樣作為還像話嗎?”

芳菲必須一口咬死了是邵棋瑛看她不順眼才胡說八道,而不能讓人認為她和邵棋瑛是為了一個男人起爭執——雖然這是實情。不然這話一傳出去,即使自己是清白無辜的,也會被別有用心的人傳得成丑聞,對自己相當不利。

幸虧以前邵棋瑛也常常找芳菲麻煩的,不明真相的人們只會認為這跟以往多次一樣,是邵棋瑛在仗勢欺人,而沒有想到別的地方去。邵棋瑛自己更不可能直接罵出芳菲壞了她姻緣這樣的話來——她還沒蠢到那個地步。

“你說我不像話?你這個……”

邵棋瑛的話才說了個開頭,就被人冷冷截了下來。

“你確實太不像話了”

眾人一齊往屋門處望去,只見湛先生手里拿著兩卷書本,正用冷森森的目光注視著邵棋瑛。

“統統給我回到位子上”

湛先生一聲令下,眾人火速歸位。邵棋瑛尷尬的挪到她的位子上坐下,只覺得湛先生一直都在看著她,讓她好不自在。是了,她怎么忘記了湛先生時常喜歡提前來到的……

芳菲心中暗暗嘆息一聲,扶著椅子也坐了下來。盛晴晴過來低聲安慰她:“沒事的,她這人說話大家不會往心里去,你別被她的話給氣著了。”

芳菲勉強笑了笑。最好如此……她實在不想傳出什么桃色緋聞了。上回湛煊的事情,因為她的“自殺”,所以人們才沒把“狐貍精”之類的帽子扣她頭上。這回……唉……

身為女子,真是活得好累……

早上的課一完,邵棋瑛怕湛先生找她訓話,早早溜了。誰知湛先生壓根就沒想找她這塊朽木。

“芳菲,你先不要走。”湛先生叫住了芳菲。

(湛先生想對芳菲說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