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芳年

第十一章 探究

諸人見了面,少不得一番引薦寒暄。

周秦不由得好奇起來,“原來你們認識?”

何蘇玉取笑道:“三哥哥從小就不愛讀書,怎么管都不聽,后來爹爹發了狠,就把三哥送去馮氏族學去了,想是在那里認識的。”

馮氏族學是馮夫人的父親開辦的,他致仕后把家中藏書對族學子弟開放,又請了幾名老教授過來講學,偶爾自己也去講講課。因為連續好幾屆科考都有多名學子中舉,便有許多外姓人家將自己的孩子送去讀書。

許近澤是馮夫人的親子,去外祖家族學念書,正常得很。倒是何亞卿,明明父親是兩榜進士,兩個哥哥也少有才名,偏偏他不愛讀書,想來是把家里人吵得不耐煩了才不得已將他送出去。

這邊何亞卿卻已經跟許近澤聊上了,“居然是近澤,難得見你出門,你怎么跟延之兄認識的?”

說著又加了一句,“夫子前日布置的作業你做完了嗎?題是怎么破的?借我瞧瞧?”

何蘇玉聽不得他說這些,打斷道:“停,三哥,爹爹不在這里,你別裝了。”

何亞卿撇了撇嘴,“你懂什么,有了近澤的破題,我再做文章,事半功倍,不然寫不好又要被爹爹罰,還要在學中丟臉。”

又對周延之說道:“延之兄,你們在宮中伴讀,聽說大學士朱炳常常去給你們上課,是不是很兇?夫子說他下個月要來講學,我們怕得不得了……”

周延之只好同他講起了朱炳來,“朱師傅博聞強識,不愛為難人,只是有一樁,若是你沒有記住他講學的內容,又被他發現了,他會讓你把所有相關的經書注解全部抄寫一遍,還要背誦出來。”

何亞卿不禁打了個寒顫,“所有的注解?那得抄到猴年馬月?”

朱炳素來以《文經》見長,《文經》這個東西別稱萬經之首,自從問世以來,數不清的經史大家文壇巨擘都為其做過注釋,爭先恐后地發表自己的解讀。

一般的學子能分得清浩瀚典籍中的解釋來源于出自何人何書,便算是妥妥的合格了。若是能說得出該人源自哪個流派,并將整個解釋的原文背誦出來,除非是過目不忘,或是侵淫其中數年功夫方才能辦到。

周延之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卓夫已經試過了,我們幾個人幫著他翻了五天的書,他抄了七天七夜才把注解都抄完了,這還不算,朱師傅只看了一眼,數了數他抄的條目,便搖頭說‘尚不齊也’。”

何亞卿面色慘然,口中念念叨叨,“簡直是喪心病……”他話未說完,立刻意識到自己犯了錯,連忙往回找補了一句,“不愧是陛下的師傅,果然能人之所不能。”

許近澤卻是點了點頭,“這確實是個好法子,將書作的經注按照作者朝代及流派抄寫下來再行背誦,想來會記得更深刻才是。”

他暗暗下了決心,回去就將自己不甚熟悉的經史文章按照這個方法重新整理一遍。

何亞卿聽到這話,差點要跳了起來,“好不容易能休息幾天,咱們不聊這些行不。”

其他幾人啞然失笑,于是聊起其他的東西來。

時車駕也來了,周秦與何蘇玉各自上了自己的馬車,其他諸人騎馬隨行。

宣德樓到仁和酒樓,若是道路通暢,只需要半個時辰,此時全京都城的人幾乎都跑出來看燈了,街上比肩繼踵,車馬難行,足足走了一個多時辰還未到地方。

周秦一邊默默計算著時間,一邊觀察路邊的小販與店家,看上去像是被燈火所迷的樣子。

海棠坐在一旁,捻了一小撮茶葉,準備用隨車的爐子煮茶。

她看了看坐在窗口看著車外景色的周秦,暗暗壓下心理的疑慮。

她總感覺最近的日子里姑娘與以前有了些不同,但是具體哪里不一樣,又不太說得上來。

雖然以前姑娘性格并不鬧騰,但是卻不會像如今這樣,常常坐著發呆,一坐就是大半個時辰。

前幾日,姑娘讓自己把家中家中歷年來的拜帖跟禮單整理給她,還寫了幾個名字,讓自己去問少爺身邊的桂竹他們如今的形狀。

直到今天,桂竹才把結果告訴自己,那幾個名字里有當朝的重臣,也有名不見經傳的小吏,桂竹疑惑地問自己從哪里知道的這些人,有幾個甚至都沒在京城任職過,他輾轉半天才找到打聽到。

她只好絞盡腦汁找了個理由打發他。

要知道,從前姑娘雖然也跟著老夫人管家,做得似乎像模像樣的,但她十分不耐煩這些人情應酬的事情,每逢到了要送節禮或是大喜大喪的時候,總是磨磨蹭蹭半天才肯過去平日里見管事的棲香堂。

她怎么突然之間對這些東西感興趣了?又是去哪里知道那些于護國公府沒有往來的官吏名字?

海棠抿了抿嘴,暗笑自己疑心病重。

想來姑娘年紀也漸漸大了,正該是好好學著這些的時候。前些日子老夫人不是在說準備給姑娘說親事了嗎?難道現在不做些準備,要等嫁過去再急急忙忙地研究嗎?

至于那些官吏,估計是哪次自己沒注意的時候,誰跟姑娘提起來的吧。難道姑娘聽到了什么風聲,知道自己要許給什么人家了?

海棠一不留神,就把煮好的茶水倒得差點溢出了杯子,忙把小茶幾收拾了一下,將手中茶盞遞了過去給周秦,口中道:“姑娘,喝口茶吧,這窗開得風對著頭吹,怕是冷得很。”

周秦回過神來,接過茶盞,才揭開蓋,便聞到了一股茉莉花混著茶葉的清香之氣,她不由自主地微微笑了笑。

還記得自己小時候最喜歡這些摘花煮葉的事情,每到換季,總要帶著海棠她們幾個出去摘些薔薇、茉莉、芍藥、菡萏等各色鮮花,與家中的茶葉窖制,不知糟蹋了多少花花草草。還每每拿去給祖母與哥哥獻寶,他們不想打擊自己,一味稱贊不說,還慫恿著給叔叔周嚴送去。

她初生牛犢不怕虎,還真以為自己成了個當世陸羽,各色茶葉都撿了一二兩,真個搭著祖母的信件給叔叔送了過去。

周嚴想是被祖母特意提點了,下回寫了家書寄回來,還專門對這茶葉贊了又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