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太后扶著椅背站了起來,感覺頭一陣陣的暈眩。
女兒心口不一14,信口反復,讓她不知道信哪一句才好。
黃門宮女們見魏國公主走了,紛紛重新回到了宮門處,卻不敢進來。
田太后站了一會,感覺周身的力量漸漸回聚了,這才喚道:“王文義。”
王文義弓著身子進來聽命。
“去把田儲叫過來。”她頓了頓,又加了一句,“去宣承恩公來見。”
王文義瞥了一眼角落的滴漏,領了命退出去,幾乎是飛也似的跑開了。
一到子時皇門就要關,可是外臣不得在后宮過夜,若是承恩公進來得晚了,事情談不完,太后可不會覺得是自家弟弟來得慢,只會怪傳訊的不得力。
王文義兩條腿跑得比四條腿的狗還快,他咽了口口水,進了左殿,湊到田儲面前道:“都尉,太后宣見。”
田儲點了點頭,卸了佩劍。王文義逼開了門口的小黃門,搶著在前頭引路。
田太后見田儲進來,隨口免了禮,指了指旁邊的椅子,示意他坐下。
小黃門上了茶,一個個都退了出去。
“你老實告訴我,上元節那天的事情,是不是安寧自己搞的鬼?”田太后盯著田儲問道。
田儲愕然地望著她。
“你不要瞞著我了……”田太后疲憊地靠回了椅背上,“好端端地去逛,怎生會三番兩次遇上那等事情,我著你去查,如今也過去這么長時間了,你回回都說沒有確鑿的證據,是查到安寧自己身上了,不好告訴我吧。”
田儲沉默不語。他實在不知道該如何答話。
某種意義上,田太后沒有說錯,上元節當夜趙珠出事,確實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自找的,可她依然是個受害者。
在無利可圖的情況下,趙珠如此聰明,怎么會將自身置于那種境地。
然而他現在卻不能否認,也不能將真相抖露出來,更不能承認。魏國公主確實參與其中,而且已有確鑿證據,自打嘴巴的事情,絕不能做。同時,一旦趙顯與張奉直父子所做之事突然被捅破,后果不堪設想。但如果承認了,就說明他在給太后辦差之時另有心思,知情不報,這是大忌,會動搖太后對他的信任。
他斟酌了半天,一字一句地道:“此事,不全然是公主的原因,其中仍有隱情,臣力有不逮,還未查明真相,然早則三四日,遲則七八日,必會有個水落石出,屆時才好向太后稟報。”
他的話中之意,便是承認趙珠確實在上元當夜被劫一事中需要擔負責任,至少是部分責任。
田太后怒極反笑,道:“所以今日之事,也是她處心積慮的結果?”
“此乃天家家事,臣不好評判。”
“你真要我做那孤家寡人嗎?”田太后不耐煩地打斷他。
田儲只好低頭道:“不敢。”
田太后避過此節,沉吟片刻,問道:“上回你去宣慶辦差,對護國公周嚴印象如何?”
周嚴長駐邊境,田太后只在他回朝復命的時候見過三四回而已,自然無從了解其他。
田儲十分中肯地點評道:“國公爺用軍得當,不貪功冒進,是名難得的良將。”
“邊地可穩?”
“偶有北虜犯邊,卻是小打小鬧,不是什么大事。”
“你說,如果……”田太后話說到一半,突然住了口,她抬頭看看滴漏,道,“不早了,你回去吧,早點查明上元夜一事,即刻來報我。”
田儲告罪而出。
離開后宮,會要路過后苑,不遠處立著假山山亭,又有密樹陰翳,田儲走出了回廊,停在了樹林邊上。
魏國公主從林子里走了出來,她冷面霜眉,左臉的紅腫已經消了大半,卻依然能看出明顯的印記。
“今日撒謊,對你有什么好處?”趙珠恨聲問道。
田儲挑了挑眉,左手下意識地扶住了劍身,口中道:“臣不明白公主的意思。”
趙珠對這表弟十數年,早已知道他軟硬不吃,索性也不再做面皮,只道:“你幫那周延之說話,竟說看見那兩兄妹一同來救我,這與害我有何差別!”
田儲懶得理她,徑直繞過她往前而去。
“田儲,你不要以為我拿你沒辦法!”
趙珠在后頭叫道。
田儲冷冷一笑,轉過頭來,從懷里掏出一張紙,對著趙珠將紙張抖開,道:“上回殿下托我去尋,我沒尋到,惹得您上元夜著急出來找,是為了這個吧?”
趙珠看到是一張紙,正要嗤笑,卻見田儲將紙張對著自己湊近,上頭用正楷寫了她背了無數遍的年歲時辰。她的冷笑凝固在臉上,想要說些什么,卻說不出來。
趙珠的手抖得厲害,她屏住呼吸,將田儲手上的紙張搶了過來。z縣生宣質地柔軟,被她這么奮力一扯,裂成了兩半。
趙珠抖著手拂了好幾次才把那宣紙拂平,田儲不再停留,將手中捏著的另一半紙張拋在地上,往前走去。
他回過頭,又加了一句,“對了,前些日子忘了通稟,本來我并不將那娃娃當回事,可殿下三番五次費力找尋,我也只好幫著出上一把力。那瓷娃確實是碎了,但是只要不是粉末,總歸能找出痕跡的,我雖然手不巧,拼個陶瓷碎片卻也不難。”
趙珠又氣又驚,她嘴唇翕合了幾下,最終還是閉上了嘴,咬牙切齒地瞪著田儲離去的背影。
此時此刻,周秦將周延之換下的騎裝鋪在大方桌上,又攤開了自己脫下的那一身裝扮,驚魂初定地癱坐在椅子上。
今日之事,應當算是逃過一劫了。
自己算得上到得及時,也虧得那田儲愿意幫哥哥說話。接下來的事情,只能祖母四處奔走,她起不到絲毫作用。
如今能做的,只剩下研究這有古怪的騎裝了。
海棠站在一邊,她做慣針線,伸手去摸那套周延之日間穿的,想看看布料有什么差別。
芳草卻一臉興奮地跨了進來,口中道:“姑娘馬車里不知道什么時候竟然鉆進去一只碩鼠,外頭一群人圍著打,竟還讓它給跑了。”
“什么碩鼠?”海棠下意識地問了一句。
芳草看了看桌上的衣裳,正要答話,突然一臉驚嚇地指著桌子腿小聲道:“那兒……”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