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和

第七十二章 世俗與晨暮,我選擇晨暮

雨霖訂婚宴前一天,每個人忙得暈頭轉向的。

綠蘇也在其中。

把明天要用的瓜果都擺好盤。

走到院子里的那顆大棗樹下面,看著天上的彎月。

月光之下,是來去散步的行人。

她恍惚間看見一個帶著黑色鴨舌帽的人。

齊耳短發,口罩遮了半張臉。

牛仔外套里的那件唐老鴨T恤被映得清清楚楚。

特別像晨暮!

鬼使神差的跟了上去。

她們走了很遠,走出了村子,來到鎮上。

晨暮的目的性很強。

她是直接朝鎮子上的小廣場去的。

廣場上人并不怎么多,松松散散的幾個中年男人在吃燒烤喝啤酒。

一路跟著,來到中間有樹木遮擋較為昏暗的地方。

晨暮和一個男人坐在廣場的交椅上。

月光泄下來,隱隱約約的能看見那個男子眼下的青灰色淚痣。

棱角分明,英氣硬朗。

皮相一派正氣。

晨暮開口說話了,聲音顫抖。

她說:

“宗祠......”

宗祠?心一驚!

世上的事當真有這么巧嗎?

還沒等她唏噓完,就聽見那男子說:

“樂樂,新聞上說你最近狀態不好?”

晨暮把眼淚逼回去。

“是不好。”

宗祠緊了緊眉頭。

“生病了?”

生病?也許是吧。

晨暮從交椅上站起來,半蹲在他面前,緊握著他的手。

模樣卑微又虔誠。

她說:

“宗祠,你別娶她。”

眼前的男人神色沒有一絲變化。

晨暮又湊上去,看著他的眼睛。

眼尾有細紋,像大海粼粼的波浪。

映在她心里,還有明亮的月光。

她說:

“宗祠,你忘了嗎?”

“你說過的,等我長大你就娶我。”

宗祠沒有躲閃的看向晨暮。

“樂樂,你難道還不明白嗎?”

她苦笑一聲,“明白什么?”

“你和我在六年前就結束了。”

晨暮驚慌失措的站起來,矢口否認。

“我這還沒結束。”

又像乞求一樣。

“你還是愛我的不是嗎?”

椅子上的男人也站了起來。

“你年輕朝氣。是清晨帶著露珠的玫瑰,芬芳迷人。”

“我承認我愛你,直到現在也沒有任何變化。”

晨暮掩住宗祠的嘴,阻止人繼續說下去。

然后踮腳湊上去,親吻他。

宗祠并沒有拒絕這個吻。

等兩人分開的時候,他才問道:

“樂樂。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四。”

“那我呢?”

“三十六。”

“我們在一起折騰了這么多年也夠了。”

晨暮抱著他,緊緊地。

“不夠!”

宗祠推開懷里的人。

“等你再大一些就會知道,兩個人在一起不是相愛就夠了的。”

“雨霖溫柔賢淑,父母親喜歡。兩家門庭又相當。”

“更重要的是,她適合做我的妻子。孩子的母親。”

晨暮不說話了。

她從宗祠的眼睛里看不出山崩地裂的情意。

此刻的他已經不再是那個從廢墟里抱起自己,送她山茶花的少年了。

宗祠不再停留,他走出了那片陰影。

離開了廣場。

晨暮低著頭,任帽子滑落。

眼淚砸在青石板上,暈開。

沒有出去,而是選擇無聲的陪伴。

晨暮在交椅上坐了好一陣。沉默的。

然后重新戴上鴨舌帽,黑口罩,走到燒烤攤前面。

“老板,來三打啤酒。”

講完就坐在暖黃色路燈的陰影下。

很快有人提了三打啤酒過來。

晨暮一句話也不說,一瓶又一瓶的喝著。

等腳下的空瓶子東倒西歪,被踢得到處滾的時候。

出來了。

她攔住晨暮準備喝光的第十瓶酒。

“夠了。”

聞言,晨暮抬頭看著。醉眼惺忪。

“?”

等看清來人,她又晃悠悠的站起來拉住不放。

“你來得正好。我們不醉不歸!”

把晨暮的鴨舌帽往下壓了壓,攙著她往附近的酒店走。

“你醉了。”

“我沒醉!我只剩軀殼,殘喘于世間!”

把她的臉往懷里按。

“還能喘就先喘著。”

晨暮突然哭了起來,淚水濡濕了衣衫。

停下來,拍了拍她的背。

“哭吧。還能哭就還有希望。”

知道的。

晨暮失去宗祠,就是黑夜里沒有燈塔的船只。

漂泊在海上,或生或死,其皆無謂。

就像她不能失去長安。

一路磕磕巴巴的總算是到了酒店,

拿毛巾給晨暮拭擦干凈。

又開好空調,幫她蓋好薄被子。

才走到陽臺邊上打電話給綠蘇,說自己今晚回不去了。

明天直接去參加訂婚宴。

電話那頭沒有多問,只叮囑注意安全。

一直在床邊上坐到后半夜,晨暮才醒過來。

她看見,揉了揉腦袋。

“幾點了?”

“凌晨四點。”

“你怎么不睡?”

“睡了又被夢魘鬧醒。”

活動了下脖子,又說,“你喝水嗎?”

晨暮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點了點頭。

她走到茶幾旁邊,用干凈的紙杯倒了些溫水。

“給。”

晨暮喝了兩口,按著突突疼的太陽穴,掀開被子。

“,上來躺會兒吧。我們聊聊天。”

“好。”

她蹬掉鞋子,坐了進去。

旁邊的人把腦袋靠在她肩膀上,看著前方,又沒有焦點。

“。”

“嗯?”

“你覺得地獄是什么樣的?”

“一定沒有人間好。”

晨暮無聲的勾唇笑了一下,皆是諷刺。

“人間有什么好?苦難。世俗。虛偽。諂媚逢迎。”

低頭看她。

“在今天之前你也這樣覺得嗎?”

晨暮搖頭。

“以前我覺得人間真好。”

又輕聲說。

“因為有宗祠。”

擁抱著她,一字一句鄭重的說:

“晨暮,人間還有我。”

晨暮也回擁著她,眼淚無聲的滾燙的滴落。

她說:

“,從我被救下來的那刻起,宗祠就是我活下去的理由。”

“受人譏笑嘲諷。被人孤立欺凌。哪怕是被全世界踩壓踐踏。”

“只要宗祠在,我就覺得明媚美好。”

“現在,他向世俗妥協,放棄了我。”

默不作聲。

此時此刻,晨暮需要的是另一個信仰與支撐。

她緊緊擁抱著她。

“世俗與晨暮,”

“我選擇晨暮。”

聽到的話,晨暮哭出了聲。

悲戚力竭。

真好,世上還有一個人沒有放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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