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和

第一百零一章 氟西汀,抑郁藥

試著把靛藍染出翠藍,天藍,海藍,毛藍,深藍等各種深淺色調的藍色。

又用靛藍和紅花餅配出橘紅,杏黃兩色。

歸九把剛收上來的土布拿過來一匹,遞給她。

“來試試整匹缸染。”

用三原色調出晨光熹微時天空的顏色。

然后把染料放進缸里,加入適量的水不斷攪拌,等顏色成型后用小塊的白色布角試驗。

很好看的顏色,世間萬物都包含其中。

長安會喜歡的。

把布匹放入清水鍋中燒煮過后,再把它放進調好顏色的染缸里上色。

等把這些都做完,等上半小時就把布匹撈上來擰干晾曬。

把染布鋪在晾布架上。

坐在石墩子上休歇會兒,單眼皮撲騰著翅膀飛了過來。

停在她腳邊上。

單眼皮的脖子上掛了個小鈴鐺,每動一下鈴聲在院子里響一次。

輕輕脆脆的,大珠小珠落玉盤的聲音。

“阿寂,吃飯了!吃飯了!”

簡直跟成精了一樣,真可愛。

伸出手去,撓了撓它的下巴。

它享受的閉著眼,一臉愜意。

逗了會兒鳥,就去吃午飯了。

染坊的伙房師傅昨天辭工走了,新來的師傅是東北人,做了道笨雞蛋,排骨燉豆角,豬肉燉粉條還有地三鮮。

吃起來很地道。

歸九破天荒的添了兩碗飯,連著也多吃了小半碗。

吃完飯就飄起了小雨,幾個伙計趕忙把院子里曬著的布收到棚子里頭去。

也小跑著把剛染好曬上去的布挪過去。

擦了擦額角細密的雨珠子,走到屋檐下。

單眼皮就撐著圓鼓鼓的肚皮躺在檐下的籠子里,嗚嗚嗚的小聲叫著。

聽起來心情很舒暢。

她從墻角邊的花盆旁摘了根細長的狗尾巴草,帶著些枯黃絨毛。

然后把狗尾巴草伸進籠子里,撓了撓單眼皮圓不隆冬的肚皮。

察覺到有人碰它,單眼皮立刻就嘎嘎嘎嘎的叫著,心情很不美妙。

等睜開眼來,看見是,就不叫了。

輕輕拍動翅膀,打了個滾,又閉眼歇著去了。

再撓它,它反而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有種愉悅的呢喃。

這成了精的鳥,沒有比它更聰明靈氣的鳥了。

和單眼皮玩了會兒,就跟歸九老爺子借了把十二骨大黑傘回了‘孟姜’。

推開烏木門,出了奇了客棧老板沒躺在庭院里。

她往里走,剛收了傘踏上臺階準備上樓的,就聽見一樓右手邊最里間房子里傳來玻璃碎掉的聲音。

清脆又尖銳。

并沒被噼里啪啦的雨聲掩蓋。

把傘靠在墻壁旁,走過去,敲了敲房門。

“孟先生?”

里面傳來微弱的聲音。

她擰門擰不開,又用力的拍了拍門,“孟先生!”

還是沒人來開門。

急了,從院子墻角底下拿起斧頭就要劈開門鎖。

掄了幾斧子,門終于是開了。

雨幕遮住了天空,暗沉沉的。窗簾被拉起來,房間里頭黑壓壓的。借著外面微弱的日光,她才依稀看見倒在床邊上的孟姜。

找到開關,開燈。

猛地看見地上躺著的孟姜,額角碎發被汗浸濕,雪白的手枕在玻璃碎渣子上,猩紅一片。

“孟先生?孟先生!”

她趕緊拿出手機撥打了120,然后在床頭柜四處翻找著,急救箱放在衣柜最下層。

拿鑷子,小心翼翼,輕輕地把玻璃渣取出來。

然后拿出醫用藥棉,沾著碘酒沿傷口周圍皮膚消毒,再用酒精進行二次消毒。

這些做完后,又去廚房拿了些鹽,把房間玻璃器皿里的冷開水也拿過來給孟姜沖洗傷口。

最后又一次消毒,才用紗布包扎好。

她把孟姜扶到床上去。

他很輕,像懸崖邊的羽毛,骨架瘦弱硌人。

拿來簸箕和掃帚,準備清理地上沾著血的玻璃,卻看見地上散落的白色藥片。

她認識。

氟西汀,抑郁藥。

孟姜有抑郁癥。

因為下雨,救護車來得晚了些。到北京市醫院已經是下午四點鐘的事。

手里捏著氟西汀的瓶子,低頭想著什么。

孟姜給人的感覺,安安靜靜,病弱中帶著憂郁。

總躺在院子洋槐樹下的藤椅上,擁有蒼白幾乎透明的皮膚。

愛吃排骨,吃完后強迫癥一樣的要一塊塊碼好。

就在出神思考間,醫生出來了。

“哪位是孟姜的家屬?”

走上去,“您好,我是孟先生的房客。是我打的急救電話。”

“外傷處理得很及時,休息幾天就沒事了。醒來就可以出院了。”

“好的,謝謝醫生。”

走進病房,有三張床,孟姜在最里面那張。

另外兩張住著一個老人,一個小孩。

她坐在床邊,等著他醒。

孟姜是晚上七點鐘醒的,抬手看了看自己被纏著繃帶的腕子,神情懨懨。

用水果刀慢慢轉著蘋果削皮,見他醒了就遞一塊過去。

“吃點水果?”

孟姜看著窗外天色,慵懶的說:“什么時辰了?”

“七點多。你還可以再睡會。”

誰知剛說完他就坐起來,掀開被子,“出院吧,回客棧。”

也沒攔,攔下輛出租車就往古北水鎮去。

到客棧已經是十點的事了。

也折騰累了,她回二樓睡去。

走的時候對孟姜說了句:

“明天別在院子躺了,和我去染坊走走吧。”

孟姜站在一樓壁燈旁邊,柔軟的暖黃色燈光印在他白皙瘦削的臉上平添幾絲病態。

他望了眼臺階之上回頭看她的。

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冷冷淡淡的回了自己房間。

回到房里,打開胎教音樂,輕輕柔柔地。

她閉上眼突然想起了年少的自己。

瘦瘦小小的坐在狹窄的房間里,新曬好的被子是陽光溫暖的味道,有薰衣草香。

屋外的月光潔凈明亮。

這是她獲救后的第一晚,是余氏夫婦收養她的第一晚。

長安就躺在自己旁邊,昏迷不醒,頭上纏著一圈又一圈的繃帶。

夜里睡覺時,在老宅經歷的事情變成奪魂索,索命符。磨著她一夜一夜不能入睡。

甚至,甚至,有一天晚上,她不受控制的用檐下碎掉的瓦片割傷了自己。

長安就是在那一晚醒過來的,大聲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