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漢大司馬

第186章下鄉言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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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十一年,七月。

烏桓舉兵入犯邊境,又因南部戰事缺少進展。曹操放棄討伐吳楚的念頭,命張遼、張郃二將火速北上。

雙方各自動用數萬大軍,雖沒爆發大規模的軍事戰爭。但卻讓曹操清楚認識到吳楚合一,足以與北方抗衡的恐怖軍事力量。

身處重病中的劉表通過逼退曹操,告訴吳楚軍吏百姓,作為吳楚霸主的他依舊有能力保護他們,大大地漲了波士氣。

那些向劉琦、劉備歸降的江左士人,似乎也認識到取代孫氏家族統治之二劉,比孫氏家族更加強大,也更加的具備合法性,也進而逐漸歸心,認真地為二劉效力。

對于劉備、霍峻而言,這場存在數月的軍事沖突,可以看成仿真的軍事演習。磨礪了那些軍士,也探了探曹軍真實實力。

總體而言,老兵經過二年多的作戰,已是悍勇之精銳。那些征戰一年左右的軍士,亦可用之。入伍不久的軍士,除了在舟舸上,上了地幾乎無法與曹軍較量。

在夏侯淵撤兵之后,甘寧、魏延、呂蒙三將回丹陽復命。霍峻解散三千軍士回鄉,保留了七千軍士。二千軍士駐守江北諸城,五千軍士分由高翔、徐盛、俞韶統率,坐鎮濡須口,防止夏侯淵玩了招回馬槍。

霍峻在濡須口逗留了幾日,確保敵寇退兵,又因步練師即將臨盆的緣故,方才趕回郡治皖城。回到皖城,見了富態的步練師,讓她放了心,陪伴了一兩日。

霍峻與郡吏視察皖城周圍的農業狀況,不同于剛移治到皖城荒廢的狀態,經過二年的開墾,田野阡陌縱橫,田間百姓勞作,頗是生機勃勃之景。

畢竟皖城從建安五年(公元200)被孫權放棄從而荒廢,再到建安九年被霍峻重新啟用,時間上僅過了四年。良田雖被荒廢,但不同于從零開始。在原有的百姓生活的基礎上,花費功夫整治房屋,又重開荒廢的田畝,皖城漸漸有了生機,初有兩三分太平年間的模樣。

田野間,暑氣已是消退,時將入秋季。

老農頭戴斗笠,感受著空氣中的涼爽,擦了擦頭上的汗液。夏收已過,他正在種植蕪菁。抬頭看了眼玩鬧的孫子,溝壑縱橫的老臉上,浮現出笑容。

他們家是軍戶,早年在鄱陽湖討生活,被那彭虎裹挾。在被郡守率軍擊敗后,他的兒子從了軍,他們也被遷到這生活。府君仁德,因兒子從軍,家中被免了賦稅,又分了百畝的土地,便生活于此。

初到這里的口糧拮據,除了城里的救濟,他們挖野草,又去河水里撈魚蝦,一家人艱辛的活了下來。有賴于火耕水耨,他們較為輕松地得到了夏收的口糧。雖糧草不多,但通過后續的忙活,得以渡過秋冬。

今歲早春,兒子在家,幫襯了些許時日。因軍中有戰事又走了,但所幸戰事沒有波及皖城,夏季豐收,家中又有存糧。當下就希望他的兒子能平安歸來。

“阿奴!”

見到玩鬧的幾個小孩似乎驚擾城中官吏,老農連忙小跑上去,向貴人行禮求饒。

“貴人若有沖撞,還望見諒。”

說著,老漢就要抽自家的孫子,口中罵罵咧咧,說道:“讓你安分點,就不聽……”

“不必了!”

霍峻伸手阻止,說道:“小兒玩鬧而已,并無驚擾我等,不必動怒。”

孫子被嚇壞了,在那哭著不停。老漢卻在那點著頭,哈著腰,笑道:“府君仁厚,老漢替孫兒致歉。”

“無事!”

霍峻神情溫和,摸了摸瘦弱孩童,問道:“前些日戰事可有耽擱夏收?”老農見霍峻和藹,心中放了下來,又見身側官吏并無怒目之人,如實笑道:“幸得府君庇護,戰事并未波及我等。今歲稻田耕種又是豐收,我等今歲口糧有了著落。若積幾年,家中也可攢點積蓄。”

古代農業社會,其積蓄年收非按月算,而是根據作物豐收的年算。經常是三歲之耕,可積一年之糧。而這一年的口糧,并不代表可以拿來花,而是為了預備今后的災年。以免干旱、洪澇,導致作物減產,家中無糧。

霍峻走到老農的田畔,叉著腰眺望田畝,問道:“田畝算是肥沃,今歲夏收共收多少石糧?”

老農見霍峻有心詢問,認真答道:“啟稟府君,某家中有我與老婦及兒媳三人,老農能耕種九大畝,老婦及兒媳合耕十二大畝。今歲得稻米七十余石,舍棄耕種之稻種,亦有六十多石。”

漢代大畝與小畝有差,大體是1大畝等于2.4小畝。在南方火耕水耨方便,常常是成年男子可耕種九——十畝。一大畝的稻米播種量約在兩斗半,水田產量有分高低,基本在2.5石到4石,皖城的土地肥沃,又有水渠灌溉,大體畝產在3.3石左右。

每人月食用一石半,這一家子三人加孫子,至少每月需要四石半,即年食54石。一年積蓄下來,扣除每年的播種量,及為來年預留的播種量,實際上一家子存不下多少糧食。

當然夏收之后,秋季時節各家又都會種植點其余農作物,如蕪菁,小蒜,胡蔥,或是入河水撲魚,撿拾河蚌為補充。

這就是漢代的江南家庭,依靠火耕水耨,無凍餓之人,亦無千金之家。總體上因為地廣人稀少,又缺乏先進的耕作技術,以及重要的耕牛,江南總體上不算富裕,亦不算貧寒。

心中盤算了一遍,霍峻感嘆說道:“若有壯丁于春夏在家,不傷農時,家中亦可多些積蓄。”

老農摸著孫子的腦袋,說道:“府君已是仁德,征兵不收賦稅,我等勞作數年,亦能有所得。”

戰亂之下,軍戶不征賦稅,田畝按正常分配,家人得有所食,似乎已是幸運。但若疾病來襲,或是遭遇災害,又是兩說。

霍峻嘆了口氣,領著郡吏而走,說道:“治下百姓火耕水耨僅能裹腹而食,難稱為富裕。昔遷徙皖城之難,故讓百姓以火耕水耨耕作,今困難之時渡過,需讓百姓學以耕作技藝,多增畝產。”

當下的漢代江南耕作技術,僅有一年一豐收,既無麥稻輪作制,又無一年兩熟的耕作技巧。

一年兩熟的水稻是江南經濟騰飛的基礎,在宋之前南方大部分水稻皆是一年一熟,其水稻的品種不同。從宋代開始江南才種植一年兩熟的水稻,搭配稻麥輪作制度,南方可以一年兩熟至三熟,相比于仍是兩年三熟的北方,南方幾乎碾壓了北方。

來到三國后,霍峻才逐漸了解南方耕作的方式與現代完全不同。歷史書上提及的人口南下遷徙,根本不是江南經濟起飛的重要原因。真正讓江南經濟起飛的關鍵因素在于遠超北方的作物產量,足夠養活更多百姓,養得起更多閑人。

那問題來了,霍峻對水稻的進化史根本不了解,也不知道一年兩熟的水稻如何出現的。但幸運的是他還知道可以嘗試麥稻輪作,夏收完水稻,讓百姓種植冬小麥,以為輪作,增加畝產。

司馬芝點了點頭,說道:“府君,耕作技藝,芝常帶人下鄉勸農。今若精耕細作,還缺耕牛。缺乏耕牛,人需負犁具而行。”

霍峻沉吟少許,說道:“耕牛缺乏,峻已向荊楚求購。峻觀農事已久,竊以為可讓百姓于稻田豐收之后,令百姓種宿麥越年。一年二熟,百姓可得豐饒。”

“種植宿麥?”

司馬芝若有所思,說道:“中原之人種以豆、粟,秋冬種宿麥,越明年則收,二歲三收。今江南若種植宿麥,則春種水稻,秋種宿麥,即一歲兩收。”

說著,司馬芝眼睛一亮,說道:“若是能成,則田野畝收將增數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