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紀·昭武帝紀》:建安十九年,中祖詔:“益、梁、揚、荊、徐、交六州,收田租畝八升,戶出絹三匹,綿三斤,平貲民戶富貧,他稅不得擅自興發。”
南漢新鮮出爐的戶調制,并非諸葛亮獨自一人所思,其中亦有霍峻、龐統、法正等人的出謀劃策。
‘收田租畝八升,戶出絹三匹,綿三斤。’僅是南漢戶調制的其中的部分內容,并非所有百姓都這般繳納賦稅,而是達到某種資產下,或是戶口人數達到某種標準下,才需要如此繳納。
在霍峻的建議下,分為九等貧富,上上戶繳納五匹絹,五斤綿;下下戶繳納一匹絹,一匹綿……且邊遠地區,孤寡老人,亦有不同的賦稅制度待遇。如此安排下,盡量做到了取富補貧,讓貧少繳賦稅。
至于租庸調制中的‘庸’,今時征戰頻發,自然沒有施行‘庸’的必要。
總體來說每個時代有每個時代的特殊性,諸葛亮與眾人制定的租調制,已是較符合南漢的版本。
當然這也非永久版本,如細則中諸葛亮取消了車馬稅,便是為了幫助南方各州商業的繁榮。等商業繁榮起來,便會重新加入車馬稅,另增稅收。
在有戶調制細則下,劉備迅速通過,并讓王粲草擬詔書,頒布往六州郡縣。
稅法的敲定,不代表諸葛亮提出的政策都有人同意,采取國營化蜀錦,必然招致蜀人的反對。
尚書仆射張松,起身出列,說道:“啟稟殿下,軍師之語,松不敢妄同,前漢官營鹽鐵,其所鼓鑄鐵器,大抵多為低劣之物,百姓難以為用。”
“如鑄鐮刀,刀刃鈍弊,割草不痛,百姓耕種艱難,為之苦矣。亦或是官鹽,多摻泥沙,百姓以重錢買下鹽,官商勾結,苦不堪言。”
“今為軍費計,鹽鐵勉強可為官營,以充軍資。然蜀錦不然,其非鹽鐵必需之物,若官吏弄虛作假,上遮下掩,致使蜀錦低劣,品相呆陋,達官顯貴,安會買之?”
“曹操治下陳留襄邑,自秦漢以來織文名著中原。軍師妄圖官營蜀錦,以蜀錦流通四方,獲取錢資,以充軍實。如此之舉,怕是難成,將會徒廢錢資,又傷百姓之心。”
說著,張松心中暗自冷笑,拱手說道:“主公若戀蜀錦富貴,可收蜀錦售賣之稅,以充國用。官營之下,松恐助長私買襄邑織文之風。”
“這”
劉備露出遲疑之色,張松說的那番話,不難理解。
天底下并非只有成都生產蜀錦,在中原陳留地區有著名于世的襄邑織文。甚至巴蜀地區的織錦技術來自中原地區,到了東漢時期蜀錦才開始漸漸在市場上冒頭。
如果采取國有化蜀錦,導致蜀錦質量下降,無人購買,除非緊閉國門,禁止中原的錦帛流入南方,蜀錦才能占據南方的市場,榨取士族、豪強的賦稅。
不然的話,蜀錦根本做不到榨取豪強的資產。甚至會因蜀錦質量低劣,讓人走私中原的織文。畢竟蜀錦又不是石油,沒了蜀錦,士族、豪強活不下去。
諸葛亮撫扇而笑,說道:“永年何出官營會使蜀錦品相低劣之語?官營、私營皆為人營,其中蜀錦低劣、精美在于經營之人是否多謀盡心,如無知小兒理之,縱萬貫家資,亦有山窮水盡之日!”
“亦或是以國喻商,丞相經營朝政,有如蕭何供給軍用,使軍資無缺。亦猶如田汾者,中飽私囊,利己不利公。故經營之本,在于人,而非官、私之上。”
說著,諸葛亮對著眾人,笑道:“至于私營可得利,官營僅有俸祿,為何不可取官營之利,以賞經營之人?”
此番言語出來,倒是讓霍峻頗是驚訝。
諸葛亮之語已有了后世國營企業尋找職業經理人的味道,國營確實是導致體制僵化,官僚主義嚴重,產品質量下滑。
但國營企業又并非無可救藥?
通過改革體制,引入合適的經理人,重新煥發出活力,甚至上市盈利者也是不少,如后世沿海港口。
張松略有慌張,但還是反駁道:“如那些官吏,貪腐其中錢財,又當如何理之?且軍師安敢斷言,能尋到如此之人?”
“霍督,蜀郡張氏多以蜀錦獲利,據當地人言,蜀地錦帛生產販賣,張氏可占五分之一,極為富庶。”
黃忠偷偷說道:“張松入武漢以來,多有送蜀錦與高官顯貴。”
“果然如此!”霍峻蔑笑道。
以張松無利不起早的性格,霍峻已是猜到張松必然與蜀錦關系密切,否則也不會這么反對諸葛亮的建議。
輕咳一聲,霍峻說道:“殿下,以峻觀之,軍師官營蜀錦并非不可。中原多經喪亂,百姓流離,商賈凋敝。今巴蜀少經戰亂,若官營蜀錦,精選錦面,批量織之,或能獲利也!”
“霍督之語,深諳商賈之學!”
諸葛亮持扇拱手,說道:“中原百廢待興,襄邑織文,多是戶、族織之,寡有商賈生產。若有適當之法,蜀錦可在中原大行其道。”
“孔明有方法?”劉備好奇地問道。
諸葛亮自信而笑,說道:“略有所得,官營蜀錦,或能為國取利也!”
“大王!”張松喊道。
劉備抬起手阻止張松發言,說道:“孔明既敢如此言語,孤豈能不行。蜀錦紡織由官吏經營,歸孔明掌控負責。”
“多謝殿下器重!”諸葛亮拱手說道。
見劉備如此安排,張松又怒又惱。
他本想通過換主,以來達到更上層樓的目的。如今官是升了,但家里的資產沒了。
諸葛亮提出核查巴蜀戶籍、田畝數目,張松心中雖有不滿,但也捏著鼻子同意。但如今國有化蜀錦,卻直接把張松的命根子弄斷,這讓張松能不惱怒嗎?
迎劉備入蜀,不曾想迎了頭虎狼入蜀。
又聊了半響,將各種事宜布置好。散會前,劉備沉聲說道:“今國中糧草缺乏,當以積蓄糧谷為先。今歲一年,國內禁酒,不準以糧谷釀造酒水,不論尊卑親疏,違者當以重罪論處。”
“臣謹記大王之令!”眾人拱手應道。
劉備從榻上起身,說道:“仲邈且隨孤而來!”
“諾!”
眾人起身退堂,霍峻則是跟在劉備身后。
諸葛亮招呼馬良,說道:“季常,稻麥輪耕之法,自數年前下達政令,但因戰事耽擱,推行緩慢。此事由季常核查進度,看能否將此利國利民之事,推行于民間。”
“諾!”馬良應道。
“長緒、元嘆,今鹽鐵細則……”諸葛亮又在招呼顧雍、孫邵二人商討官營鹽鐵的內容。
在諸葛亮忙活政事之時,霍峻的工作才剛剛開始。
側堂,劉備邀請霍峻入座,君臣獨對。
劉備讓侍女奉茶,笑道:“仲邈不僅有兵略之學,亦有大家之能。深議兩漢軍制之文章,精妙絕倫。今仲邈深思今下,可有新制教孤?”
霍峻撰寫兵書之事,漸被南漢上層文武知曉。劉備也曾瀏覽過已完成的書稿,對其內容大為驚嘆,這也是劉備委托霍峻參議中軍改革事宜的原因之一。
霍峻沉吟少許,說道:“殿下執掌吳楚,驟然而起,為籠絡人心,收諸將之兵為己用,又取豪強之兵為己用。入征巴蜀,多賴元從及降人兵馬,然以峻觀之,此非長久之法。為正此風,峻以為當行強干弱枝之策。”
“請仲邈教孤!”劉備請教道。
霍峻整理思緒,說道:“自前漢以來,行南北中軍之法,居重而馭輕,以臨四方州郡之上。世祖之后,罷都試制,以邊地五營、南北中軍為主。今殿下可效此法,設南北禁軍,各屬兵卒兩萬。”
“北軍,以殿下元從為基,選中軍舊部精銳充入,以來守中樞武漢;南軍,發南方六州諸將帳下勇士入南軍,以削弱諸將實力,以來鎮江水兩岸。”
“以五千人為一營,南北軍各四營,分設八營,由雜號將軍統率。如營名可為神策、虎步、控鶴等。禁軍分設三曹三監,領統軍作戰、操練軍士、糧草輜重、軍械配備、核發軍令、軍事參議、都護各軍等職。”
“凡以上八營,得殿下手諭、符節,三監下文書,委將出征開拔。凡坐鎮中樞之時,由三曹負責委將領操練軍事。”
“四萬之兵,皆四方精選之猛士,得配兵甲,精心操練,足以威懾南方六州。待禁軍建成,威懾四方,可再議諸將兵馬。”
劉備拿下吳楚,多有取巧,倉促上位,對于南方諸將的兵馬采取默認保留的態度。劉備由于抵御曹操的兵馬,多賴霍峻、關羽、張飛、陸遜等親信兵將。
這種現象必然不能長期持續,故而唯有先強健筋骨,充實中軍,威懾地方,才能討論地方諸將的問題。而且今時南北對峙,既要禁軍坐鎮中樞,地方軍隊也不能少,否則地方空虛又是危險。
“彩!”
劉備思索良久,不由鼓掌,笑道:“抽調諸將精銳,充實禁軍。仲邈所獻強干弱枝之策,甚是精妙。”
這種溫水煮青蛙的招數,不得不追溯到后周與北宋身上。后周藩鎮依然存在,地方將領實力依然不小。為了組建精銳的禁軍,柴榮廣募天下壯士,精選銳士入禁軍,得以形成威名赫赫的北周禁軍。
劉備借平巴蜀之威,利用稱王開國之風,廣募南方六州諸軍銳士。有關羽、霍峻、張飛的帶頭,諸將不會不給劉備面子,且他們也不敢不給,畢竟又不是剝奪軍權。
沉吟少許,劉備問道:“組建南北二軍,既要有主將選拔,不知仲邈可有人選?”
“峻不敢!”
霍峻低頭說道:“峻以外軍參中軍事,已是有違軍法,今再舉薦將領,怕有越規之嫌。”
“哎!”
劉備面露不悅,說道:“仲邈之心,孤豈能不知,安會疑慮?但說無妨,孤必不見怪!”
得到劉備的許可,霍峻思量說道:“子龍將軍,忠心耿耿,為人公正,既任中護軍,可令其選拔南北禁軍之事。”
“黃老將軍勇力出眾,功勛卓著,可讓其領組建南軍之責;叔至將軍久經沙場,主白毦兵,為殿下親信,可讓叔至掌北軍之事。”
“如此布置,子龍將軍為主,二位將軍為輔,搭建中樞禁軍。三曹三監武官文吏,殿下可多思考人選,臣不便多言。”
劉備捋著胡須,說道:“黃老將軍,官任后將軍,今讓其組建南軍,可有小用之嫌?”
黃忠膝下無子,讓他組建南禁軍,這讓劉備頗是信任。然是考慮到黃忠的身份官職,協助征東將軍的趙云理事,似乎有些說不過去。
“子龍將軍為中護軍,何不如委黃老將軍為中典軍,協助護軍典掌南軍。”霍峻建議道。
“可從仲邈之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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