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漢大司馬

第468章君至則安

關羽面容蒼白,半依在榻上,聽著兒子關平的匯報軍情。

關平坐在榻側,說道:“父親,據斥候探查所得,徐晃因中箭養傷之故,常是閉帳休養,將軍中事務交由曹真打理。近日與我軍對壘之將,明為徐晃,實為曹真。”

“曹真?”

關羽靠在軟墊上,感嘆說道:“昔許昌時,我曾見過曹真,未感其有如此之略。不料十余年來,竟有這般謀略,當是出人意料!”

曹真作為負責人,司馬懿所獻計策,自然多歸到曹真頭上。除非是內部人士,一般人則是不知司馬懿之所為。

當下關羽在榻上休息,精神思緒都冷靜下來,回憶這段時間內他失敗的原因。

他愕然發現,初敗于宛城,后因書信而憤,多是敵將根據自己的脾性下手,這讓他有種惆悵之感。畢竟因性情之短而敗,這是他從未經歷過的事。

心間幽嘆一聲,關羽暗忖道:“吃一塹,長一智,望自己不要再重蹈覆轍。”

復盤戰役得失,這是關羽常年以來的習慣。他之所以喜歡讀《左傳》,是因為他常能在書中學到得失的經驗之談。

“小子無知!”

嘆了口氣,關羽說道:“子明命龐德西進,駐防漢南。今曹真增兵,恐龐德兵寡不足以御張郃。若漢水上游失守,張郃順江而下,直向襄樊,則前功盡棄也!”

他作為河東漢子,從無名小卒成為名震天下的大將,非是他有無以倫比的天賦,而是他常能學習。

父子談話間,侍從趨步而入,奉上書信,說道:“啟稟君侯,呂將軍信到!”

關羽皺眉而思,說道:“此必是曹真見新野難有進展,欲從漢水上游渡至漢南,或是從西而進,救援樊城。”

“諾!”

從將偏軍,繼而將大軍;從僅會陸戰,成為水陸大將。不是他天生就會,而是他常能保持學習的態度。今徐晃、司馬懿利用人性弱點坑了他,當真給他好好上了一課。

“報!”

“益兵張郃?”

如今的關羽患得患失,生怕再有失誤,將之前好不容易積累下來的優勢全部輸光。

關羽接過關平遞來的書信,瀏覽信上的內容。

漢水自西向東貫穿襄樊,繼而向南折行。故從地理上看,曹魏想支援襄樊的,唯西、北兩個方向。今下徐晃、曹真、夏侯尚主力在北,唯張郃、楊秋將偏軍在西。

“父親放心!”

關平為關羽倒了杯水,寬慰說道:“呂將軍曾有言,若龐德不足以御張郃,他必率軍西進,專御張郃。父親今在新野,宜當好生養病,不可多思憂愁。”

關平露出不解之色,說道:“士君義久經征戰,令其坐鎮大軍,有何不可?”

說著,關羽略有擔憂,說道:“僅是子明將軍中事務托付與士仁,令士仁遵循舊制而行。”

今曹真分兵向西南,除了增援張、楊二人則別無去處。

聞言,關羽臉色沉了下來,說道:“伐襄之役,是為舉國之戰。為父為國之上將,豈能因病而不顧戰事乎!”

見關羽沉默不語,關平繼續說道:“蓋或得知父親身受箭傷,曹真除派人在城外辱罵外,則是分兵向西南而行,似乎欲益兵予張郃。”

關平悻悻不說話,已是習慣了父親這般言語。在他眼中父親總是以戰事為先,凡是有破壞戰事的行為,則難被他所容。

從頭到尾瀏覽一遍,關羽笑道:“子明穩重,曉得張郃之強。今率四千兵馬西進,與龐德匯合,同御張郃。”

關羽頭枕在軟墊上,煩惱說道:“士仁雖久經征戰,但其人粗鄙無略,恐會敗壞襄樊軍事。”

當下的關羽神經敏感,他深知襄樊不能再有差錯,如果再有偏差,讓張郃或徐晃殺到襄樊。到時守軍見到援軍,必會軍心大振,想要拿下二城,則是要重頭開始了。

思慮間,關羽問道:“懷漢,龐士元今在何處?”

關平沉吟少許,說道:“據斥候言,龐都督近一兩日便到。”

頓了頓,關平問道:“可是龐都督兵至,則可解當下之難乎?”

“對!”

關羽將書信交予關平,說道:“龐士元其治下有萬人步騎,是為江淮之軍,經霍仲邈操練,甚是精銳。當然不僅于此,龐士元至襄樊,不僅可緩兵力緊缺之況,亦能讓其督圍樊城,以求早下二城。”

因宛城之敗,加之徐晃、張郃率軍增援,這讓關羽、呂蒙的兵力出現不足的狀況。畢竟既圍襄樊,又要阻擊各路援軍,所需之兵可非三、四萬人所能滿足。

“望龐都督能早至!”關平應和了聲。

忽然,腳步聲又在堂外響起,關羽靠在軟墊上,尋聲望去卻是廖化。只見廖化笑容滿面,神情愉悅,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人到來。

“元儉這般歡喜,可是有喜事發生?”關羽問道。

廖化趨步入堂,拱手笑道:“君侯,龐都督今已從南門入城,正在準備前來拜見君侯。”

“士元到了?”

關羽先是吃了驚,繼而是歡喜不已,問道:“士元怎突至新野,不是言尚有一、二日腳程嗎?”

廖化笑著解釋,說道:“龐都督聞君侯傷情嚴重,舍步卒于后,特率騎卒奔行,前來拜見君侯,以恐有萬一之事發生。”

“快!”

關羽忍痛從榻上爬起,招呼關平說道:“平兒為為父更衣!”

“諾!”

在關羽更衣穿袍時,龐統披甲握鞭而入,左右跟著兩名按劍的侍從。披著甲胄的龐統褪去了幾分雅氣,多了幾分干練。

南漢不同于北魏,不知是因劉備之故,還是因為其他什么關系。南漢國中寡有單純的謀士,常是兼職謀士。

何為兼職謀士,如丞相諸葛亮,其掌內政,兼為謀士;尚書令法正,其掌內庭之事,兼職謀士;都督龐統,輔江淮軍政,兼職謀士。

讓龐統出任武職,一直是在劉備的計劃中。如在歷史上,龐統因督各軍攻雒城,不幸中流矢而亡。今位面,早年劉備讓龐統出任尚書令,從當下看來更多是過渡性質,而非長期讓龐統出任文職。

在魯肅病故前,劉備則有盤算著讓龐統入蜀出任都督,調甘寧回武漢。然魯肅突然病故,打亂劉備的計劃,故而只得讓龐統轉任江淮副督。

“統拜見君侯!”

龐統向關羽施禮拱手,笑道:“君侯水淹七軍,降于禁,斬閻行,威震華夏,統于江淮聞之,不勝追羨。今微小之敗,無傷大局,望君侯寬心。”

“多謝士元!”

關羽強打的精神,請龐統入座,笑道:“我正念士元何日可至新野,不料士元卻忽至。是謂言士元,則士元身至。”

龐統將馬鞭放在案上,笑道:“我料君侯念某,當是為襄樊局勢而憂!”

“哦?”

關羽看了左右幾眼,說道:“可是左右之人告訴士元?”

“非也!”

龐統搖頭而笑,說道:“賊受阻于新野,必改道而行軍,求解襄樊之圍。統于途中聞宛城、新野之事,便料賊將必會取道南鄉。今君侯于新野,觀軍中諸將,唯呂子明可御張郃。”

“襄樊大軍既無君侯,又無子明將軍,則無大將掌大軍。且賊兵兵力日增,君侯之兵無增有減。故統料君侯為缺將少兵而憂,不知此番言語,可是君侯之所思乎?”

“哈哈!”

關羽捂著胸口而笑,將心中積累的憂愁一掃而空,笑道:“君至荊襄,則局勢可安也!”

“不敢!”

龐統見關羽臉色蒼白,說道:“君侯中箭受傷,陛下聽聞,多有憂心。今陛下委黃權、文聘留守江夏,率主力軍士西進,不日將至新野!”

劉備得知關羽胸膛中箭,憂愁不已,茶飯不思。在與法正商量后,劉備留黃權、文聘二人守弋陽三關,他與法正率大軍迅速西進,趕赴新野,與關羽匯合。

聞言,關羽神情動容,長嘆說道:“陛下統兵伐汝南,今取道西進,多是某之過也!”

“非也!”

龐統面露笑意,說道:“陛下舉兵伐汝南,是為策應君侯北伐襄樊。今襄樊有變,陛下改道西進,亦是必然之事。”

說著,龐統問道:“今局勢多變,不知君侯需統往何方救急,留于新野,亦或是南至樊城?”

關羽收斂心神,藏起那抹感動之情,說道:“今子明率軍西進,與龐德匯合,同御張郃。今襄樊大軍是為士仁坐鎮,某多有不放心,今請士元南下,統襄樊之眾,速下樊城。陛下率兵西進,曹操必在其后。”

“善!”

龐統起身拱手,說道:“敢問君侯,新野可需兵馬增援?”

“不用!”

關羽在關平的攙扶下起身,自信說道:“虎雖患病,但卻非雞犬可欺。今某堅守新野不出,足以讓賊軍無計可施。且陛下不日將至,新野當是無憂也!”

“某恐士仁性粗無略,難以督軍大任。今襄樊久圍不下,唯望士元南下襄樊,早克樊城。若久戰難克,曹操必率中國之眾而來,則將不利我軍爾!”

“請君侯放心!”

龐統向關羽告辭,說道:“今襄樊事急,則事不宜遲。兵者曰,兵貴神速。某立即率兵南下,當請君侯保重身體。”

見龐統馬上要走,關羽對其多了幾分敬佩,送了幾步,說道:“有勞士元奔波!”

“君侯留步!”

望著龐統遠去的人影,關羽感慨說道:“龐士元,快士也!”

昔江州之役,關、龐二人尚有小矛盾,但眼下關、龐二人皆以戰事為先。且今見龐統行事雷厲風行,關羽早已忘記往昔之不快,反而對龐統生出不少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