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看著她泫然欲泣的模樣,他稍稍頓了頓,斂了斂眼底的怒火。
程錦松了口氣,揪著他的手心卻滲出汗來,她若能想到什么法子,早就把幕后的人揪出來了,哪里會等到今天,可她若說不出個章程來,他便不會罷休。
情況緊迫,她被逼到了絕路,竟靈光一閃,也隱約有了些思路,“紅綃今日就出去給我買了個鹵豬手,興許是在路上被人下了蠱。”
“你要沿路去找?”文紹安嗤笑一聲,平康坊一路上人那么多,若能這么輕易尋到,早就查出幕后真兇了,何況那個下蠱的也許也只是個傀儡。
“要不咱們等葉萍那里查出那個以身飼蠱的女子身份,再順藤摸瓜……”
“你以為南蠻人是傻子么?之前的每一個線索都被斬斷了,從童浮生開始,嚴掌柜,程夫人,大覺寺的小沙彌,那個吟霜……每一個人查到最后都斷了線索。你我馬上就要離京了,若不除去南蠻這波人,你放心得下承恩侯府?你也說了,蠱蟲已經變異了,若他們的預言成了真,說不定等咱們回京的時候,京城都成了死城。”
今日他是被徹底惹怒了,這些日子他和大理寺并非無所事事,該抓的人也抓了不少,本想著南蠻的細作也不多,即便沒法子一下子一鍋端了他們,便是這樣慢慢地耗,也能把南蠻的細作給耗盡,但如今顯然是等不得了。
“那也不必用血咒啊!”她眼底浮上水光,揪著他袖口的手緊了緊,“你若輕易動用術法,傷了自己的神魂,是要折損壽元的,我還沒過門,你就要我守寡?”
過門……
他的眼神恍惚了一下,“你這是在擔心我?”
“那是自然!你我如今都定親了,你就不能為我想想?”她鼻子一酸,驀地有些委屈,之前她不曾學過術法,不明白血咒到底是個什么東西,隨隨便便攛掇著他用,如今自然不會再這么不懂事。
“你莫要擔心,血咒雖對神魂有損,但也不至于讓你守寡。”文紹安看了她一眼,“你若舍不得,不如現在就嫁進門。”
程錦用看禽獸的目光看著他。
若在往常,他少不得要再同她調笑幾句,可如今是非常時期,他心事沉沉,也只能刮了刮她的鼻子,勉強算是回應。
程錦皺起鼻子,目光落到紅綃衣角上的蟲卵,鬼使神差地將那半截衣角撕下,放在燭火上烤了烤。
燭火發出“噼啪”兩聲輕響,很快冒出一陣粉紅色的煙霧,空氣帶著淺淡的脂粉香氣,同她之前捏爆的那只五彩甲蟲有著一樣的香氣。
程錦聞得很認真,正想說什么,一直繞在他們身邊東瞧西看的阿若飄了過來,閉著雙眼,一副十分迷醉的樣子。
程錦之前捏爆那只甲蟲時并未注意阿若,只隱約記得她似乎還將鼻子湊到她手邊東嗅西嗅的,現在再看她這副模樣,心里便有數了。
阿若平日對脂粉并沒有什么特殊的喜好,倒是沒想到她喜歡這蠱蟲身上的味道。
蟲卵身上的香氣畢竟不多,很快就被阿若吸了個干凈,程錦拍了拍她的腦袋,“你喜歡這味道?”
阿若點點頭,委屈兮兮地圍著她一副沒吃飽的樣子,那嗅來嗅去的模樣實在像條……
咳咳,她抬頭看著文紹安,你確定阿若是器靈,不是狗精?
“出去找吧,找到了能讓你吃個飽。”文紹安雖然意外,但很快就反應過來,也跟著拍了拍阿若的頭。
阿若沒發覺兩人已經將她當成她最看不上的狗精了,聽說他們同意自己去找這滋補的香氣,立刻歡天喜地地飄出去集中精力,努力分辨著這股夾雜著脂粉香氣和腥臭的詭異氣息。
平康坊幾年前開了一家聽竹雅集,同尋常的酒樓茶肆不同,里頭的侍者皆是美貌非常的少年少女,但又比尋常青樓少了一分俗艷,多了幾分清雅,深得文人墨客青睞。
傳聞這聽竹雅集的老板來自江南,曾是江南書香大族,沒落之后竟到了京城開了這家雅集,又有傳聞說,這老板背景深厚,同崔相府里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種種傳聞似是而非,但看它在平康坊順順利利地開了這么多年,也沒人上前找麻煩,就知道他家背景深厚。
這聽竹雅集雖然清雅,卻是個實實在在的銷金窟,便是在平康坊里,也是鶴立雞群的存在,程錦雖早聞此地大名,卻一直沒興趣進去,理由無他,花那么多錢去聽那些文人墨客酸溜溜地吟詩作賦,她是吃飽了撐著么?
不過阿若都帶著他們到了此處,若不進去實在有些說不過去了。
“你來過此處么?”程錦踮著腳往里頭張望,隱約可聽得流水潺潺,絲竹管弦,透出一股出淤泥而不染的氣質。
可再出淤泥而不染也還是那種地方,非要假模假樣地立個牌坊有何意義?
“來過。”文紹安臉色不變,聽竹雅集辦過不少文會,這個地方他雖不常來,但也算不得陌生。
程錦的臉色瞬間就沉了下來。
呵,男人,這才多大年紀就開始往這種地方跑了,還什么書香門第,清貴自持,根本就是衣冠禽獸,斯文敗類。
大概是她磨牙的聲音太響,身上的醋味太濃,文紹安低頭看了她一眼,神色自若道,“若這聽竹雅集還能開下去,你今后也有機會來,每年科考之后的文會都會在這兒辦,你不知道么?”
“現在知道了。”她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邁步朝里頭走去。
呵,就屬他知道得多,有見識。
門口侍立的小廝相貌清俊,透著一股書卷氣,一看就知道同別家的妖艷賤貨不同,他們自是識得文紹安的,雖不識得他身邊的程錦,但見她也是一身儒衫,只當她是文紹安的文友,斯斯文文地拱手將他們迎了進去。
能在寸土寸金的平康坊置下這么一座江南園林,還布置了飛泉流瀑竹林松濤,這可不是一般的大手筆,這樣清雅的地方,幾乎嗅不到什么脂粉味兒,她疑惑地看了阿若一眼,有些懷疑她是不是找錯了地方,她只聞到墨香,哪里有什么玫瑰香粉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