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天俱樂部在東四環一個高層建筑的頂層。建筑里有一個五星級酒店,到了頂層五層有獨立外掛電梯,三層是私家公寓,一層是一個豪華西餐館,最高一層是飛天俱樂部。飛天俱樂部是會員制,林危之與王英來到飛天俱樂部的時候,被禮貌地拒絕在前臺,一位身材如模特一樣修長標致的姑娘,得體地露出禮儀標準的微笑為他們端來兩杯檸檬水,請他們落座在前臺旁邊的沙發上:“您可以在這里休息一下,了解一下我們的俱樂部,但這個俱樂部不是開放性,是會員制的。”
林危之喝了一口水,打了一下王英說:“受到羞辱了吧。回去?”
王英沒有回答。他抬眼望著這個前臺的裝修,一片飛天的壁畫前,立著幾個翡翠材質的女體雕塑,有一種清冷又艷麗的感受襲人而來。這個俱樂部里面會什么模樣?MARY在這里做什么?是哪些人為了什么到這里來?
兩人立起身準備離開這個不得入門的俱樂部。這時一個中年女子從電梯下來走到前臺,她姣好地微笑著來到林危之面前:“林醫生在這里等朋友?”
林危之看著中年女子一會兒才說:“記起來了。一年了。陳太太。你是這里的會員?能帶我們進去吧。”
陳太太笑笑說:“可以啊。我是老會員,這里的酒與演出都很不錯。今晚是粵劇演出,我就來看看。”
見是陳太太,服務小姐微笑著迎上來,陳太太指著王英與林危之說:“我的朋友。以后你記住他們啊。”
三人進了俱樂部的門。
俱樂部內果真別有洞天。
一個巨大的舞臺,舞臺四周圍繞著一片湖水設計的人工水域,水域中間是一個個各自獨立的小亭子,各個小亭子里自有桌椅擺設,雅致精美,亭子與亭子間用一座座彎曲的小橋給連接在一起。更巧妙的是這亭子有高有低,一派錯落迷離的氣息。
舞臺上一片繁花似錦的設計,一位姑娘正獨自坐在那里彈著古箏。陳太太領著三人來到一個略高居的亭子里,三人落座而下。王英四面張望,見各亭子里熙熙攘攘地已經坐著不少人,也有亭子空著,或者僅坐一人的。
侍應生已經送過來水杯與果盤。
陳太太說:“今晚我要喝點熱堂梅子酒。另加梅花與紫云英。”
侍應生仔細地記在紙上。
陳太太說:“我的兩位朋友,來冰酒與紅酒。”
侍應生應聲而去。
陳太太說:“這里的服務不是點的,是個人定制服務。是各會員提早定制的。我的酒都是早存在這里的。這里是,你喜歡什么,可以預先設計好交給他們,他們給你定制好了你的需要。”
林危之向王英介紹說陳太太原來有失眠癥,在他那里做了半年催眠,癥狀有所好轉。
陳太太說:“得虧林醫生介紹了黃大夫,我現在還喝著他配的中藥,效果真不錯。一會兒來的梅子酒,就是黃大夫配的。更年期癥狀全減輕了。”
林危之說:“王英醫生就是研究婦科的,你有問題也可以問他。”
陳太太高興地說:“我這一上了年紀就知道健康是最重要的。其他老公、孩子都要排在后位。我一直想投資一家婦女養生醫院,想找醫生談談。改日有時間,王英醫生,可否向您專門請教。”
王英說:“好的。但我對養生沒有研究,現在接觸的全是惡性病例。可以從預防與預后方面給你的計劃一些建議。”
陳太太說:“對啊。你這個思路就很好。前幾年我一直擔憂自己得工頸癌,很恐懼,搞得失眠。現在好了,不擔心了。林醫生對我的情況最了解了。我先生是個浪漫主義者,我因為他這個浪漫主義而深受其苦。不過好了,我現在與先生只是一種禮貌關系了,沒有夫妻之實了。”
林危之指著王英說:“我可以告訴王英大夫吧。”
陳太太說:“可以可以。去年在你那里做心理咨詢之后,我就明白了一條原則,人生不要有秘密,這是最健康的,尤其是不要因為先生的秘密而承受犯罪心理。他是他,我是我。我就這么想就想開了。”
林危之笑著對王英說:“陳先生是著名的影視投資人,他身邊美女如云,尊號為‘十三郎’。有一陣子陳先生的一位情人因艾滋而死,陳太太為此患了失眠。”
陳太太仍然笑了說:“大半輩子過去了,現在想開了。與許多人比,我至少生活無憂,還有我的孩子很不錯。先生的事是他的事,我現在跟他相處得不錯,互不干涉。他哪天得病死了,估計我也會笑著給他舉行葬禮。”
陳太太確實有點更年期的絮叨,又開始說自己兩個在英國留學孩子的優秀事跡。
這時大幕徐徐拉上,整個俱樂部的燈光暗了下來,一會兒大幕后有傳統戲劇的音樂聲音響了起來,大幕突然快速開啟,舞臺一側鑼鼓簫瑟琴板樂手整齊坐著演奏。
盛裝的演員終于出來了,是一位美艷動人的大家閨秀打扮的古裝小姐,陪伴著一位丫頭,開始伴著胡琴樂板唱了起來。臺下不時有叫好聲過來。
一會兒一個男小生出來了,那俊美扮相與文雅動作,確實是非常動人。
林危之啜著紅酒邊看著邊對王英說:“中國文化,博大精深啊。”
王英很少看演出,沒想到這類傳統戲劇也如此有魅力。
陳太太激動了起來:“看,太美了,這小生的扮相真是太美了。”
她按了一下桌上的電子鍵,一位侍應生來到亭子里。陳太太遞了一個紅包給他:“送小生一籃鮮花,還有這個紅包。”
侍應生離去,一會兒一個小姑娘把花籃送到舞臺上,小生把花籃接下后放在舞臺前沿,略彎腰鞠躬后仍回到舞臺中間繼續表演。
陳太太臉上漸漸泛起了紅光,雙目閃閃發亮,竟然有淚水濕潤了她的眼睛。
戲劇情節一直在舞臺上繼續著,舞臺前沿的花籃越來越多。這種中西舞臺禮俗的結合,王英還是第一次見識,覺得饒有趣味。
更奇的是,突然整個俱樂部里飛飛揚揚飄起了雪花,這人工造雪技術也太普及了一點。亭子里人們看戲的看戲,聊天的聊天,各有其樂,像脫離了現世。
這時王英看到三個亭子外的一個亭子里伸出一雙手在那里接著雪花。是一位孤獨的女子的手,長長的黑發的女子的背影,那就是MARY。
她果真在這里。春顏與蘇桐都知道,也許許多人都知道MARY在這里,而王英卻從來不知道MARY是這個世外桃源式的俱樂部里的客人。
王英站起身,直捷地想走到MARY的那個亭子里去,可是他發現MARY也站了起來,走出亭子,站在小橋上繼續用雙手沉醉地玩弄著雪花。那種優雅的伸著雙手的動作,與那一頭修長的黑發,還是這樣深深打動著王英。
王英對林危之說:“你看MARY。”
林危之把王英拉了回來說:“你先不要去打攪她,她既然躲開你,肯定沒想到在這里會碰到你。你們應該用一個合適的方法見面。我給你想想。”
俱樂部里的雪花卻已經停止了。
一會兒竟然飄起了紛紛揚揚的玫瑰花瓣,非常美。王英伸手取了一片進來,竟然是新鮮玫瑰。
王英忍不住說:“這也太奢糜了一點了,雪花就算了,竟然下起玫瑰花。”
陳太太說:“如果大家覺得下錢不庸俗的話,他們還會下錢的。我們交的會員費夠他們下錢了。這里就是銷金窟。哪天帶你們去盛唐花坊看看,更受不了了。”
林危之說:“說好了,帶我們上盛唐花坊去。”
陳太太笑了說:“哪天等我有精力吧。你們去了后,估計就樂不思蜀了。”
林危之指了指MARY對陳太太說:“你認識MARY嗎?她是王英大夫的新娘,離家出走到這里了。”
陳太太看了看MARY說:“認識。俱樂部也是個小型社交圈,像我是沒進取心,來喝酒看戲的。MARY是王英大夫的新娘?大家都知道MARY是胡公子的女朋友。王英大夫不知道MARY的舊事?不過胡公子最近一直沒在中國。”
林危之問:“胡公子是誰?”
陳太太說:“紅頂商人。這個俱樂部里都是有點錢的人。像我先生在這里都是排不上號的。”
林危之問陳太太可否代為跟MARY溝通一下,跟王英見個面談一談。
陳太太說:“我不能這么冒昧,我先找人打聽一下MARY跟胡公子分手的原因吧。”
玫瑰花雨已經停了下來。俱樂部里的人越來越多,小橋上有衣香艷影在游動。
陳太太撥動了她的手機:“阿玉妹妹,MARY怎么跟胡公子分手了?不是正版女友,十年感情嗎?”
陳太太嗯了幾聲掛了電話說:“胡公子的太太兩年前自殺了,還帶走了最小的不滿周歲的兒子。胡公子遠走他國,很少回國了。不知道這個事情跟MARY有沒有關系。”
陳太太遠遠盯著MARY,嘆口氣說:“何必血腥撕殺,誰都給誰留條活路才是。”
這時戲劇已經唱完。一群演員正在謝幕。
王英再看MARY時,發現她正從小橋上走過,一會兒就不見了。留下她那個空空的亭子。
林危之對王英說:“今天就先不見了。知道她在這里就行了。改天再來。”
陳太太說:“這只是序幕,還有好戲在后頭,你們別太早走了。”
大幕果真徐徐拉開,一朵龐大的蓮花在舞臺中央徐徐盛開。每打開一片花瓣就下來一位飛天美女,跳著舞從舞臺離去。
蓮花開到最中間的時候,斜躺著一位全裸的飛天美女。這時上來兩位男舞蹈演員,把她扶了起來。隨即三個人開始跳起了艷舞。艷舞跳到一半的時候,上來幾個男士,端著酒杯,也陪著裸女跳了起來。
陳太太看得滿臉歡顏。非要跟王英與林危之干杯喝酒。
唉,世界怎么成了這樣了。
這就是MARY時常光顧的俱樂部?
陳太太介紹說:“這舞臺上這點艷舞算什么啊。到俱樂部里面來就是尋歡作樂的。這都只是前奏。要知道底下就是酒店豪華套房呢。”
王英與林危之離開飛天俱樂部的時候,兩人都在街上舒了一口氣。林危之說:“這些富人,過的是什么空虛生活啊。”
王英說:“我們這些非富人,生活也是另一種空虛。”
林危之說:“是啊,這個時代,非道德生活是空虛,道德生活又是另一種空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