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禍為夫

第118章 被侵入領地

落荒而逃的趙宸并沒有回房,而是緊著進了宮。

宮道中,她半靠在輦上,下意識地按在脖間墜的東西上,眸底明滅不定。

長生天——

連長生天都沒能護佑住那個小男孩,還是讓他兀自墮進了黑暗,從朝陽烈日,變為了漫漫寂夜。

也同樣壓下了她心中曾生長起的希望——

落輦通傳后,她一瘸一拐走進乾清殿,納頭一拜:“臣叩見陛下。”

楚皇放下手上的朱筆,看了她一會兒,輕問:“先前不是說要出京巡查?”

“回陛下,臣想來想去,還是覺得該留在京中為您分憂,假銀票案涉及的各地罪官以及諸事,都察院同僚完全可以勝任…”

她正臉不紅、心不跳地扯著,一本奏折卻突然自上首飛來,正砸在她腦袋上。

奏折落地散開后,白紙黑墨間稍露的幾行內容,便令她眼睛倏地一瞇。

“你可知欺君是何罪?”楚皇輕問。

“臣罪該萬死——”她伏地一叩。

楚皇傾身向前,沉沉一笑:“罪該萬死…那你這般是不想活了?”

切實的殺機自上首傳來,令趙宸背脊驟繃、唇際緊抿。

“陛下!”她咬牙一喚,昂頭看向楚皇,“臣是太想活,不愿不明不白喪命。”

楚皇明知道只要她敢出京,第三人必會趁機對她下手,可在她自請離京時,他卻完全沒有阻攔或者提醒的意思,反而欣然應允——

楚皇瞬時覷起眼睛,其內流轉著危險的暗色。

“臣愚笨,但臣想活、想和您走到最后,不愿做沿路枯骨,還望陛下明示!”她似無覺,伏地再叩,撞出聲響。

長久的死寂過后。

楚皇漠然輕聲道:“膽兒還得要靠本事撐著,能有本事活下來的才堪用。”

“臣只想為君盡忠,望陛下明示!”她一狠心,咬牙再叩。

第三人到底是誰。

能讓帝王隱忍二十三年,連讓步、喂棋都打到皇帝寢宮,絲毫不肯示弱——

楚皇神情倏冷,語聲發寒,“武親王,你的膽子還是太大了——”

“陛下,渝王殿下求見。”外面忽然傳來周合的聲音。

楚皇恢復往日的神情,淡淡對她道:“朕已下旨,將各州府涉案、有嫌的官吏盡數押送入京,審查判決之事交給你主理…望你戴罪立功。”

趙宸這才明白他的打算,暗嘆著叩道:“罪臣領旨。”

等她退出殿中時,正遇上銀甲著身的渝王。

兩廂對望,一個有些狼狽卻兀自一笑見禮;一個眸光驟凝、雙拳悄然緊攥。

“陛下還等著您,世安先走了。”她收回看向他銀甲的視線,笑著又是一禮,眼中卻隱含寬慰,示意他自己沒事。

大步走出殿中,她停也沒停,快速回了武王府。

天色漸暗,薄黑氤氳,鴿鳥還巢。

她止步在主院前,久久未動,心里的思索與翻覆怎么也壓不下。

“吱呀——”房門輕開,虛浮的腳步聲傳來。

孟雍遠遠看了她一眼,忽然蹙起眉,拂開蘇煙的攙扶緩步走過來。

他冰冷的指尖撫在她額上,落在那個紅印兒處,涼絲絲地讓她覺得舒服了些。

“你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他沙啞的聲音里隱有憂責,“不怕真惹惱了他?”

趙宸抬眸看向他,笑著搖搖頭,忽然湊近環住他的腰身,臉也埋在他胸前。

孟雍僵了僵,眉梢微微松下,輕聲問:“這是怎么了?”

“欺君了——”她含混地說。

孟雍忽然想到什么,眸中一利,緩緩道:“不是我這兒…”

趙宸只“恩”了一聲,有一絲鼻音摻雜其間。

“還是我來吧!”他輕聲細語卻隱有殺意。

趙宸搖搖頭,“這事兒我自己會處理的,只是想讓你以后多注意些。”她說著,垂低頭松開手,正想要回房。

他一把拉住她,頓了頓,默默將她牽回東廂。

燭火晃晃中,她微有倦色,鞋子也沒脫就爬到床里側,安靜地蜷成一團躺好。

片刻,還是挪枕到他膝頭。

他默了默,撫著她瘦弱的肩頭,“不是你對別人好,別人就會同樣對你好。”

趙宸閉著眼睛沒出聲。

道理她明白,本該怎么做她也知道,可她還是更想要個和氣溫暖的家。

然而那封密奏上的只言片語,卻像是無聲地嘲笑,笑她在人心前傻得惹人憐。

她眉眼一彎,忽然自顧自笑了笑,似有些意興闌珊。

孟雍拍了拍她,轉而道:“能被你帶出京的人,應該都是你的家臣心腹,底子你應該都清楚,大概知道是誰嗎?”

趙宸想了想,還是搖搖頭。

府中人除了韓烽和迎春,其他人都不會被她差遣做什么要事。

十幾年里,他們除了和她一起四處胡鬧、吃喝玩樂,也只有日常巡衛武王府。

自然沒有被她多核查過。

“陛下這般將密探暴露給你,是在告訴你,你的一舉一動他都知道,告誡你要知情識趣兒…”孟雍緩緩說著,眼底冷意愈濃。

“即便查出奸細是誰,你也不能擅動,還要留著他,讓他繼續替陛下看著。”

趙宸聽著又笑了笑,有些慵懶地道:“那便留著吧!也能讓我那位好大伯自信掌控著一切,這樣對他對我都好——”

房門被叩響,雙喜在外道:“殿下,渝王殿下來了!”

趙宸忍不住一蹙眉,暗責自己疏忽。

現在府中奸細還沒查明,渝王就這樣上門來——

孟雍一怔,快速止住她起身的動作,使勁兒把她安放回原處,這才對外面道:“殿下身子不適,還是請客人進來相見吧!”

趙宸又掙扎了幾下,可都被他穩穩摁住。

她抬眼一看,便見他臉上因用力而泛起病紅,只好瞪了他一眼,順著臥回去。

里間門剛一開,渝王便大步走進,銀甲紅披黑云繡。

可等看清屋內情形后,他本就有些不好的面色,倏然又沉了幾分。

而床上的孟雍非但似無所覺,還將手又攬緊了幾分,微瞇起眼睛直直回視著他。

片刻,孟雍的視線緩緩移到那襲紅披上,隨后停駐在那片歪斜的黑云繡處。

一瞬、兩瞬。

他背脊漸漸越繃越緊,全似一頭被侵入領地的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