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暗夜暴雨中,關家大宅外無聲無息多出一道身影。
一身暗紫官服外罩著蓑衣,銅面具上隱現詭異花紋,將他的臉嚴實地遮擋住。
探手試了試下屬的鼻息,孟雍邊摸出錦帕擦手,邊淡淡地瞥向關家內宅——
而此時,毫不知情的趙宸還悠哉喝茶,看著關含瞬息萬變的臉色,笑得燦爛。
“你到底是什么人?為什么來告訴我這些?”關含額上青筋直跳。
楚皇既然派緝事廠的人監看他,那明顯是對他起了疑,他要是安分無知還好,可偏偏這個死女人的到來…
不僅把真相一股腦都告訴給他,還把監看的人給驚動打暈了,今晚過后——
趙宸笑睨著他,“我是來做生意的,告訴你這些,也是咱談生意前的誠意。”
“誠意?”關含怒極反笑,“你把來監看的人打暈,讓陛下徹底認為關家有異,不是在拿整個關家的安危來逼迫關某?”
趙宸冷嘲:“你都已經被緝事廠盯上了,關家還有什么安全可言?你該感謝我才是,是我在坐以待斃以外,給你送來其他選擇…”
長久的沉默,關含面色陰晴不定地抉擇著。
要是換作任何一個其他的人,他都有把握和對方不計前嫌,共同把舊事掩下。
但那個人是皇帝…一個寡情多疑,還癡想著留名青史的皇帝,這種人的隱秘,現在被翻弄出來,而他還是唯一的活口——
他沉沉道:“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難道是要我造反…”
“欸…”趙宸笑瞇瞇地擺手,“你就沒想過?有人既然敢翻弄出皇帝的舊事,怎么會沒有依仗?”
關含微怔,想起她剛才說的,關祁昊是最近才知道真相,所以忽然回京——
“你…你們到底要做什么?這有什么好處?!”他失控低吼抓住趙宸的衣襟,“你們活膩了隨你們去找死,為什么拖關家下水?”
趙宸無聲笑了笑。
算起來,關家還真挺冤枉的,生生是被神仙打架給連累了。
楚皇以她做刀,用假銀票案為開端,命她借此去收拾丞相暗中的勢力…而丞相也是招數不斷…
禍水東引、借力打力…直到這次釜底抽薪,借關祁昊把楚皇的隱秘抖摟給她。
既明白地告訴她,她效忠的是仇人,也讓楚皇疑心大作,或許不會再重用她,而作為這場謀局中犧牲品的關家——
“事已至此。”趙宸掰開他的手,“想死、想活都看你怎么選,上我們這條船,還是等著陛下來‘相信’你…”
她代入丞相的陣營,“你應該知道,朝堂爭斗中,皇帝也不是能隨心所欲的,抱上我們這顆大樹,天塌了才有個兒高的去頂,否則——”
好半晌,別無選擇的關含閉眸道:“說吧!關某能做什么?”
趙宸笑著搖頭,“暫時你還什么都不用做,之后會有人再來接觸你…你放心,陛下也是有所顧忌的,你會比現在安全的多…”
“絕筆信和調兵令,我們也會替你保管好的。”
這就是她今夜來這的目的,冒充丞相的人,在楚皇的監看中,明目張膽接觸關含。
丞相并沒放棄和關家聯姻,不過是剛激怒楚皇,才沒急著派人像她這樣來拉攏關含。
而是想等楚皇通過監看,發現關含其實什么也不知道,再行動作…
但她今夜就是來攪局的,越是兩方剛歇戰的風口浪尖,越是添柴加火的好時候——
房間外,孟雍靜靜站在廊下聽著,面具下眉梢微挑,心里不禁又好氣又好笑。
什么約法三章?那小東西又糊弄他!
他仰頭看向武王府方向,笑著搖搖頭,忽然刻意發出輕微聲響。
不過幾個呼吸,破窗聲響起,趙宸裹著蓑衣闖進暴雨中,逃得比兔子還快。
察覺身后有人追趕,她回眸一瞥,連猜帶蒙地確定對方身份,不禁心中一凜。
緝事廠那位神秘的提督…
千算萬算,也沒算到計劃會在最后出紕漏,萬一被對方抓到——
孟雍氣定神閑地綴在她身后不遠,既不發力追上也不被她甩開。
雖然趙宸的謀劃,確實對局面有利,但該嚇還得嚇,省得那小東西還真天不怕、地不怕了…
暴雨傾瀉,狂風轟鳴。
兩道人影一前一后,自城南官居坊掠出,迎著雨幕闖進早已打烊的西市。
趙宸喘著粗氣頓了頓,余光一瞥,發現對方離她越來越近,低罵間猛然止步轉身,抽出短刃。
是騾子是馬,到底得牽出來溜溜,她真就不信,這人還能比過孟雍不成?
孟雍面具下薄唇勾起,佩劍在下一刻出鞘,招式和用刀時完全不同,實力也因此降了不少,但仍穩穩壓制著趙宸。
還真打不過——
等發現這個事實后,趙宸炸著一身寒毛,把腰間常備的毒粉、石灰、霹靂彈…一股腦全扔出去,借機鉆向街邊暗巷。
各種陰招撲面而來,孟雍不禁被氣笑,可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二人拉開距離,趙宸再次闖回官居坊,急速思索中,摸進某位大人家…
這樣毫無規律地繞了幾家后,孟雍忽然停住,滿眼疑色地四處看著。
對方竟然不見了——
翌日,渾身酸疼的趙宸吃力睜開眼,不滿地對身旁吼:“你干嘛總鉆我被窩!你自個兒沒床啊!”
孟雍自后擁住她,靜靜聽她因被驚醒發脾氣。
昨晚莫名跟丟那個暗衛,無疑令他發覺懷中人的秘密,似乎越來越多了——
“起來吃飯,我買了那家要排隊的包子…”他掩下心思,輕聲道。
飯桌上,趙宸埋頭狼吞虎咽。
這一晚上,她是真差點跑斷腿,要不是利用最遠的那條暗道,估計真要栽了…
孟雍放下筷子,似無意般問:“對了,關祁昊除了信,還給你留了什么?”
趙宸滯了滯,才似笑非笑地取出信塞給他。
愛妻關景怡親啟。
那夜馬車里的女人并不是關景怡。
關祁昊之所以答應送死,是因為孟雍保下了他最重要的人——
見她半句也不提調兵令、絕筆信,孟雍斂眸默了默,收起信,轉而道:“等這場雨停了,一起出門逛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