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玉帶著大福和阿衡返回廟中,關緊廟門,回東院見娘親。
房氏見女兒平安回來了,懸著的心才算放下來,板起臉責備道,“昨晚已說好一塊去采藥,你怎一個人偷偷去了?莫說遇上壞人,便是你在林子里迷了路,該怎么辦?”
“女兒知錯了,娘別生氣。”林如玉上前輕輕扯住母親的衣袖,乖乖巧巧道歉。
在母親眼里,林如玉是個十四歲沒出過門的小姑娘,處處需要被人照顧;但林如玉自己卻覺得自己已經十七歲,是有自保能力的大人了。家中四人,母親病著,阿衡年紀太小,大福哥不認得草藥,所以在昨晚,林如玉已打定主意要自己早起出門采藥了。
房氏何嘗不明白女兒的心思,見她的鞋子和褲腿上都是泥土,嘆了口氣道,“快回去洗一洗,娘……”
“二姐!”生子急吼吼從西院跑出來,“我哥燒迷糊了!”
聽到沈戈病情加重,林如玉哪還顧得上旁的,連忙道,“娘,咱們過去看看沈戈吧?”
房氏吩咐道,“大福和阿衡留下來,守著火熬粥,再將背簍里的草藥用涼水清洗干凈。”
五歲的小阿衡懂事地應下,“好。”
待母女倆進入西院東廂房,發現沈戈的臉被燒得通紅,已人事不省。房氏抬手試了試沈戈額頭的溫度,擔憂道,“這樣不行,得盡快給他退熱,我們這就回去熬藥。”
廟里無酒無冰,不能通過擦拭退熱,熬藥也需要時間,現在該怎么辦?林如玉立刻想到了一個辦法,“對,我采回了幾味退燒的藥,娘,咱們快回去熬藥吧?”
待回到東院后,林如玉借著回房換鞋的理由,取了縫衣針快步出來,與母親道,“娘,女兒去問問沈戈胳膊上的傷口化膿沒有,若是化膿了,得添上消腫的草藥一塊熬。”
“讓大福……”
房氏的話還沒說完,女兒已風風火火地跑了出去。
西院正房的門還關著,林如玉跑進沈戈房中,壓低聲音道,“現在用藥來不及了,我給沈戈放血退燒。三叔,宏叔,你們擋著門別讓人進來看到。”
放血能退燒?三叔有點傻眼。
看到林如玉手里的針,陳宏想到了被她救活的鮑爺,拉起馬慶林去守門。
用熱水里燙針消毒,又用濕布巾擦洗干凈沈戈燒紅的雙手后,林如玉毫不猶豫地用針尖刺破他雙手的商陽穴、四縫穴、少商穴、少澤穴,放出少量的血珠。
在孤兒院時,林如玉見過院長用這樣的方法,給高燒昏厥的孩子退燒。事后她請教院長,院長解釋說因為放血可減少血盛,放出血脈中的熱邪,達到退熱目的。
果然,放血后沒多大一會兒,沈戈便醒了過來。迷迷糊糊睜開眼,看到坐在自己身邊的林如玉,張開嘴卻發不出聲音。
林如玉見他醒了,臉上露出笑容,“你發燒了,別害怕,我采回了草藥,燒很快會退下去的。”
沈戈長這么大,從來沒生過病,所以這一病倒,他一方面恨自己沒用,一方面也覺得身體異常難受,他現在渾身疼,特別是頭,像是要炸開一樣。但看到林如玉的笑臉,聽到她的聲音,沈戈焦躁不安的情緒和疼痛便奇跡般地消失了。他打從心底里相信林如玉,林如玉說他很快就會好,那他肯定會好。
因為說不出話,沈戈只好咧嘴笑給林如玉看。哪知他這一咧嘴,因發燒而干澀的雙唇便冒出了幾顆血珠。
林如玉見了,連忙道,“生子把溫水端過來,讓你哥多喝些水。”
安頓好沈戈,林如玉走到馬三叔和陳宏身邊,壓低聲音道,“我出去采藥時,看到有兩個青壯男子摸上山,聽到我與大哥、阿衡說話聲音后,他們就埋伏在樹林里不動。”
陳宏低聲問,“那兩人長得什么模樣,穿的什么衣裳?”
“遠遠的沒看清楚模樣,他們穿的緊口衣褲……”
林如玉將兩人的衣著和身量描述了一番后,陳宏的左拳在右手心一擊,興奮道,“這倆人定是奔著刺殺安自遠來的!”
他在馬頭山下看到的,刺殺安自遠的人便是此等打扮。
那真是再好不過了。林如玉又壓低聲音對馬三叔道,“安自遠他們可能早飯后就會出發,三叔想辦法拖住方伯,讓他走在最后,免被殃及。”
馬三叔點頭,“戈兒的藥,就麻煩你了。出去時裝得嚴重些,讓安自遠以為戈兒沒救了。”
“沈戈胳膊上的刀傷化膿了,得用藥。待安自遠走后,得勞煩三叔去沉船的位置把沈戈用石頭壓著的包袱取回來,里邊有鮑爺給我的,上好的刀傷藥。”林如玉說完,便離開東廂房,返回東院。
還沒走出幾步,便聽到安自遠喚道,“林姑娘。”
林如玉停住,假裝用帕子擦了擦眼淚,才轉身強忍哽咽行禮,“安恩公。”
看道林如玉為沈戈擔憂落淚,安自遠眼里醞釀起風暴,“擔憂”問道,“姑娘這是?”
林如玉又用帕子沾了沾眼角,低著頭假裝打起精神岔開話題,“恩公還未用飯吧?我娘煮的粥馬上就好了,我馬上給您送過來。”
說罷,林如玉轉身快步跑出了院子。
待她嬌弱的背影消失后,安自遠才轉眸看向東廂房,待見到沈戈躺在床上人事不省,叫做生子的小男孩兒守在沈戈床邊抹眼淚后,他眼里的殺氣才散了些。
就在安自遠打量陳宏時,馬慶林快步出屋抱拳行禮,懇求道,“安公子起來了?沈戈身上的傷口紅腫化膿了,您身上可有治傷的藥?”
藥,安自遠自然是有的,否則他腿上的傷口也不會好這么快。但用藥救沈戈?休想!
安自遠愧疚搖頭,“在下倉促從洪水中逃生,行李都落在了船上,沈小哥……?”
馬三叔誒聲嘆氣,“這孩子燒了一夜,都燒迷糊了……欸……”
方甲寅聽到沈戈不行了也跟著著急,卻一點法子都沒有。
不大一會兒,大福端來了粟米粥和小菜給西院送飯,然后又送來了一碗黑漆漆的藥湯。
生子端回東廂房喂沈戈喝了,才扯著嗓子哭著喊道,“三叔快來,藥喂不進去。”
馬三叔連忙返回廂房,方甲寅也快步跟了進去。安自遠的嘴角幾不可見地一勾,轉身回屋。
安逢春擺好飯菜,壓低聲音道,“少爺,咱得走了,遲恐生變。”
安自遠點頭,“飯后即刻啟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