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收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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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戈一覺睡醒,已是下傍晚,她起身下地,一推門便見王獻之站在院前石桌上提筆練字。
她出門走近,站在石桌一側,彼時王獻之垂首,余光瞥見她,仍聚精會神的寫字,單是問道:“醒了?”
“嗯,”桃戈應了聲,低眉看著他落筆恢弘大氣,洋洋灑灑的寫下“萬壽無疆”四個大字。
桃戈思忖,他這般認真嚴肅的寫下“萬壽無疆”四字,莫不是有人要過壽辰?
王獻之寫罷,放下手中毛穎,而后拿起寫下的那四字,悉心打量了一番,卻是蹙眉,又搖了搖頭,忽然兩手一合,將那張紙揉成一團,擲之于地。
在桃戈看來,這四字寫得氣勢貫通,飛揚縱肆,確是極好,唯一不妙之處,便是這四字略顯生硬。
雖如此,卻也絕佳!
王獻之不滿意,應是他太過追求完美。
他側首看向桃戈,問道:“身子可好些了?”
“好些了,”桃戈面帶笑意,話音方落,王獻之回首自桌邊取來宣紙,平鋪在石桌上,而后又取來一對白玉臥龍鎮紙,壓在宣紙上。
桃戈見那對白玉臥龍鎮紙,照理說,應當只有帝王家的人才可用,王獻之這對,她若沒有猜錯,這應是司馬曜賞賜的,司馬曜能賜他此物,足可見他對他是何等器重。
王獻之提筆蘸著墨汁,一面又語道:“既然好些了,那便回王府吧,待會兒我吩咐下人送你走。”
桃戈聞言臉色微變,滿面笑意也不復,她當即接話,道:“大人為何總要攆我走。”
王獻之聞言僵住,提筆蘸墨的手也停住,桃戈見他這般,便繞過石桌,走至另一側。
這時王獻之卻又收回手,自顧自的寫字,桃戈沒轍,索性坐下來,仰面故作可憐兮兮的望著他,道:“倒不是我死活賴在不肯走,委實是我不敢回王府去。”
王獻之聽聞她不敢回王府,忽的頓了一筆,卻也未停下,桃戈察覺他方才之舉,頓時覺得此事好說,便又胡謅道:“大人不知內宅陰私,自然也不知王府的劉姨娘平素是如何欺負我的,我此回落水,估摸著與她少不了關系。而今王爺又出了遠門,怕是得好些日子才能回來,我一個人呆在王府,那個劉姨娘,還不知會如何待我,大人愛民如子,難道忍心看我回去送死么?干脆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收留我一陣子,等到王爺回來了,我自會回王府。”
她也不知司馬道子去哪兒了,只是夢里隱隱約約聽說司馬曜急召他進宮,似乎是要差他去淝水平息前秦苻堅之亂。
桃戈一語言畢,王獻之那“萬壽無疆”四字也已寫好,相比適才所寫,這回寫得自然更好,柔中帶剛,剛中帶柔,堪稱完美!
王獻之收筆,而后垂首與桃戈相視,桃戈始終凝著他,他見她那一雙美眸楚楚可憐,幾乎要出水了,又聽方才之言,終于還是于心不忍,道:“也好,只是書房不宜居住,你今晚搬去西廂客房住下吧。”
余姚長公主因嫉恨唆使下人將他的妾室桃葉凌辱至死,他為此也極厭內宅陰私,加之司馬道子此去淝水,也是因他的緣故。
這樣想來,他也理應收留桃戈!
再者,他收留桃戈,更有他自己的私心,他恨極了司馬家的人,他想看司馬家的兄妹自相殘殺!
桃戈聽言,驚喜道:“大人真好!”
王獻之看著她,笑道:“你莫喚我大人。”
“那我喚你什么?”桃戈單手支頤,依舊仰面望著他,王獻之道:“我這般年紀,應當與你父親一般,你不妨喚我叔父。”
“叔父?”桃戈微愣,道:“那怎么行!”
王獻之也是一愣,問道:“為何不行?”
“就是不行,”喚叔父總有種沾親帶故的感覺,她喚他叔父,那若是他們日后在一起了,豈不是**!
王獻之又道:“叔叔呢,喚大叔如何?”
桃戈搖頭,竟怪道:“矯情。”
王獻之沒奈何,點了點頭,道:“那你說,你該喚我什么?”
“嗯……”桃戈思忖了一番,終于還是道:“還是喚大人吧。”
王獻之微微搖頭,笑得頗是寵溺,他見紙上墨跡已干,正想將這幅字收起來,卻忽聽聞余姚長公主自不遠處陰陽怪氣的說道:“聽如邑說,夫君從外頭帶了個姑娘回來,我特來瞧瞧,到底是什么樣的絕色女子,能叫夫君這般垂憐,都帶到咱們家里頭來了!”
這聲音愈發近了,桃戈聽著頗有尖酸刻薄的感覺。
此人喚王獻之夫君,想必她就是名氣臭得整個建康城人盡皆知的余姚長公主,桃戈曾聽司馬道子說,這余姚長公主并非什么好惹的人,而今只聞其聲,未見其人,她便已感受到了她渾身的戾氣。
桃戈回身,余姚長公主已走至她身側,一臉刻薄,目中怨氣極深,卻在桃戈回身與她對視那一瞬間,陡然僵住,桃戈不緊不慢的福身行禮,道:“見過余姚長公主。”
禮畢,桃戈直起身,與她相視,卻見她怔怔模樣,目中更是驚惶。
她也頗是不解。
余姚長公主仍未回過神來,依舊怔怔的望著桃戈,是容德么!是容德回來了么!可容德分明已溺水而亡了啊!當日她可是與王敏慧親眼看著她在水里掙扎直至沉入水底的!
不,不,容德死時已是二十出頭的年紀,可這丫頭看來頂多十二三歲,她又豈會是容德!
可她與容德長得一模一樣,難道是容德化為厲鬼附身于此女身上回來找她報仇了!
王獻之見她如此神情,唇邊忽然現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果然將她嚇到了么!
他輕咳一聲,這才將余姚長公主的思緒拉回來,余姚長公主回了神,側首看了他一眼,他卻是看向桃戈,將她一拉,極溫柔道:“桃戈,天晚涼,你身子剛好,莫吹風受了寒氣。”
桃戈單是笑了笑,王獻之將肩上的披風解下,披在她身上,而后又悉心為她系上。
余姚長公主在一旁看得愈發來火,以她的性子,早該發火了,可今時今日,見著桃戈,她卻已是瞠目結舌。
王獻之又將桃戈攬著,隨后不緊不慢的轉向一側的丫鬟,道:“你帶桃戈姑娘去西廂客房住下。”
丫鬟帶著桃戈離開,余姚長公主見桃戈走遠,也終于松開早已將指甲掐進手心里的手,長舒了一口氣,桃戈走了,她也該好好兒與王獻之算算總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