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等閑辜負
寂寞宮花紅TXT黑龍網,TXT,TXT網
ln'下恩旨了?指婚了!錦書心里亂作一團。
太子允許了,還親自來謝恩,一夕之間改變了這么多。他不是愛著她的嗎?他說過非卿不娶的,臨了詔書一下,到底照舊敵不外強勢的天子。
他太年輕,縱是有一刻赤誠的心,又怎么去和天子較量!父子君臣,天差地隔,氣力懸殊。錦書知道他的無奈,也沒法子怪他,只是以為腦子木木的,悵然若失。原本以為至少尚有他,如今連他也成了別人的。或許她從來就未曾擁有過,就像南柯一夢。搜索盡在zhui小shuo
也好,這消息來得正是時候!如今要走就可以義無反顧了,紫禁城里有太多恐怖的回憶,再也沒有值得她迷戀的了地方了。
天子轉過臉看錦書,傷心嗎?惆悵嗎?咬一咬牙就已往了,沒有了太子,他就能成為她生命的全部。天子有些雀躍,他認可自己是個大俗人,尚有一套心狠手辣的鐵腕,那又怎么樣?他是天子,原來就該主宰萬物!他隱忍得夠久了,痛苦天天都在擴大,從呼吸一直伸張到骨髓,這種感受誰能體會?以前對敦敬皇貴妃的情是天理難容的,現在呢?現在為什么不行以?他要一輩子掩飾,把他的戀愛帶進棺材里去嗎?絕不!即便對手是至親骨血,也不能搶走錦書!
天子眼里浮起決絕的神色,到了這個份上,再心軟也不濟了,索性狠到底,各人就消停了。
“上老祖宗那兒去過了嗎?去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太皇太后吧,她老人家盼了許多幾何年了。”天子垂下眼道,“湖廣有密報進京,說軍務上出了岔子,軍餉三個月沒有放了。各地軍政是社稷命脈,把案子交總督紀翮糾辦,難免有偏頗。他手底下的人都是當年跟他赴湯蹈火的,紀翮這人雖公正,有時卻太過手軟,或循私,也或者有牽連,朕指派大學士姜直為欽差,太子從旁督察,務必把這件事徹查到底。你早作準備,明日受完齋戒就啟航吧。”
太子躬身應是,暗道皇父認真久有居心,搶走了錦書不算還要把他打出去。事到如今也沒什么情分可言了,他看著錦書失魂崎嶇潦倒的樣子,心頭疼得滴出血來。現在除了忍耐沒有此外出路,離大婚尚有泰半年,這段時間經心部署下去,萬歲爺再圣明也有失策的時候,只要找準了時機,一舉攻占太和殿也不是不行能的。
只是委屈了錦書,皇父時時刻刻把她護在羽翼下,不給他半分的空子鉆,他有滿腹心事要和她說,惋惜只能瑤瑤相對,無語凝噎。
太子狠下心腸調開視線,沖天子拱手道,“那兒子這會子就找姜直商議去,皇父沒有此外付托,兒子就告退了。”
天子隨意擺了擺手,太子屈膝點地,起身退出明間,站在嘉量前,看著老虎洞里來往穿行的太監宮女愣了會兒神,方提了袍子下臺階出乾清門去了。
乾清宮正殿里一室靜謐,站殿的御前太監偶人樣的佇立,唯有檐下的畫眉鳥婉轉鳴唱。
錦書走已往摘下籠子給鳥添食水,天子抬起頭瞧她,她面容恬淡,似乎陰霾皆已煙消云散了。
“錦書。”天子道,“你有什么話同朕說嗎?”
她歪著頭想了想,“萬歲爺想讓仆從說什么?”說有多失望,有多惆悵,有多討厭他嗎?他把障礙解決掉了,她該為他拍手敬賀嗎?她淺淺一笑,“仆從想起來了,您賞我的鳥還在慈寧宮呢,轉頭仆從已往一趟,把籠子提溜過來。這兩只鳥不是一窩的嗎?擱在一塊兒養吧,叫它們熱鬧些,你一段我一段的唱才好玩!”
她不愿意說,他也未便追問,復又垂倚著肘墊翻起《四民月令》來。
錦書轉頭看他,長眉微斂,石青的褂子映襯出一張玉石般無瑕的臉,真真是芝蘭玉樹,秀色宜人。
她挨已往問,“主子,明兒真要出宮去嗎?”
天子唔了一聲,不言語,嘴角勾起一縷笑意。
“上回出去沒能走走,就吃了一個餛飩,怪惋惜的。”她覥臉笑著,“主子,這回能散散再回來嗎?仆從想上八大處玩兒去。”
天子又唔了聲,不置能否。
錦書被他那兩聲鼻音弄得忐忑不安的,悻悻站在邊上不時的瞟他一眼,等了會兒不見有消息,她又挨已往一點,“主子?”
天子憋著笑,又嗯了聲。
“您別光拿鼻子作聲啊,您開開金口。”她抿出小小兩個梨窩,“上八大處去好欠好?”
天子說,“八大處是避暑消夏的地方,這會兒干什么去?滿世界陰涼,沒的作出病來。”
“那咱們上哪兒去?又去聚寶齋淘換寶物?”倒不是說琉璃廠欠好,只怕進了店里又當大爺似的請到單間里供起來,到時候要走也不易。
天子見她興起了腮幫子,知道她不樂意了,忙撂了書說,“四九城里有的是好玩的地方,咱們上茶室里看人玩鷹、玩蟲去,趕集吃小食,熱騰騰的包子,油煎餑餑,再照著你的樣子吹個糖人兒,天橋、后海,由著你點,成不成?”
人多的地方就行,她忙點了頷首,“過會兒仆從和太監借衣裳去,穿男裝利便些。”
天子說,“犯不著借去,叫李玉貴弄兩套常服來就是了。”一面笑道,“你倒急!不怨我給太子爺指了婚?”
錦書臉上的笑容凝固在臉上,然后一點點隱去,最終消逝不見了。
天子看著她,滿眼的冷冽入骨。
戳著她痛處了?她只知道她的難處,竟不知道他有多不受用嗎?天子寒著臉道,“指婚的恩旨已經下了,太子也沒話可說,朕瞧你照舊死心吧,你這一輩子只能在朕身邊了。朕說過不逼你,可也不會無限期的等下去,朕對你怎么樣你應該明確,你快些把心從太子身上收回來,省得各人臉上欠悅目。”
天子把這話扔在她眼前,他再也沒有那么好的耐心了,她恨他也好,怨他也好,他不管掉臂,只要把她禁錮住,剪了她的翅羽,她就再也沒法脫離了。
錦書低著頭說,“仆從不敢有非分之想,萬歲爺這樣說,叫仆從恐懼至極。仆從知道自己的身份,太子爺早晚會有良緣佳配,仆從算哪個牌名上的人,還敢有那奢望么?至于主子您……”她哀怨的看他一眼,“仆從更不敢攀援。仆從管得住自己就是了,您是怎么瞧我的,那我可管不著。”
這話擱在別人嘴上是殺頭的大不敬,可到了錦書嘴上,那嬌嗔的語氣卻能卸下天子所有的肩負。他悄悄看著她,這丫頭似乎又長了些個頭,原先像個半大孩子,年下到現在躥得快,和他站在一起時,居然有他齊肩高了。那臉盤啊,身段啊,沒有一處不惹人愛的,抱在懷里軟軟的,溫馴起來像只貓……
天子老臉一紅,忙別過臉,故作姿態的沉聲道,“這話說得有理,怎么對你是朕的事兒,和你沒什么關系,你只管當好差就盡夠了。”
她扭身去擺弄案上供的香爐,往里頭添佳楠塔子,又拿銀箸撥了撥,方道,“奴秀士微身賤,宮里那樣多的小主兒們盼著得蒙圣寵,主子別把心思放到仆從身上,仆從不配主子這么著。”
天子默然下來,垂眼看著書的扉頁愣神。她占據了他的全部視聽心神,草草一句“不配”就能打了嗎?
錦書輕輕嘆息,如今太子那里撂下了,他有了太子妃,能正經由日子,不再為她的事時時牽掛糾結,對他來說是最好的出路,自己也算是還了業障。剩下的他……她背過身忍不住紅了眼眶,凄切的現竟有那么的不舍。這個曾經遠在天邊的對頭,如今成了她所有的忖量。她愛他,卻不能和他廝守,世上沒有比這更苦的情了,注定要煎熬到死的那一天。
她委曲擠出個笑臉來,“明兒齋戒從辰時到戌正呢,咱們怎么出去才好?不是得在齋宮里打坐靜修嗎?”
天子心不在焉的應道,“規則是死的,也可以變通一下。一天禁食,那些王公大臣也受不住,了不起撐到午正而已,到時候各自散了就是了。你換了衣裳在順貞門上等朕,朕拈了香就來尋你。”
錦書搖頭道,“仆從還要伺候您易服呢。”
“御前那么多人,未必非用你不行。朕知道你在那里,奔著你去就成了。”
錦書嗓子里像堵了團棉花,離別在即,聽什么話都以為別有深意似的。也不敢多說什么,怕露了破綻叫他起疑,屆時要走就難了,于是蹲身應個嗻,“仆從備了果子等您,一早上就不許吃工具,怕餓出病來。”
天子是說不盡的滿懷相思,她又那樣體貼,他自然是受用到了極處。他招了招手,“你來。”
她順從地在他腳踏上跪坐下來,把臉貼在他膝頭的八寶平水紋上,繁復的金絲線繡得極工致,碰在肉皮兒上有些微涼。他的手溫暖有力,在她上細細摩挲,誰也不吱聲兒,不去破損這春日靜好,雖然各有感傷,各有所思,卻也盈盈洽洽,似乎留得住這一刻,就留住了天長地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