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咔咔咔……”
寧維則和趙安歌二人的運氣不算太好。再沒漂多久,車廂還是撞到了一塊凸出的巨石上,石尖從車廂壁刺了進來,離趙安歌的腰側只差半分。不知趙安歌是沒反應過來,還是一點兒都沒覺得后怕,寧維則感覺他只是簡單地低頭看了看,臉色絲毫沒有變化。
石刺將車廂卡住,水流卻依然湍急。肆虐的水浪拍到車廂上,發出咔咔的脆響。
寧維則凝神分辨了一下,臉色突然變得慘白:“這車廂快要撐不住了。”
話音剛落,迎著水的那面側壁上,有塊木板咔嚓一下從中折斷,水像噴泉一樣涌進了車廂里,將二人的衣衫全數打濕。
趙安歌一手扶著胸口,順著水流的方向往遠處看了看,又閉上眼睛快速盤算了一下:“前面三十丈處那大團黑影,應該就是左沂山了。只要咱們能逃到山上,便還有一線生機。”
說著,他把歪在車廂角落里的那個小桌用腳踹了踹,踢到了寧維則的面前:“你抱著這個,漂過去會輕松些。”
“那你呢?”寧維則四處看了看,卻再沒什么可用的東西。
趙安歌抿著有些干裂的唇,語氣輕松得卻像是在討論今天晚飯要吃些什么:“我的體力比較好,直接泅水過去就行。”
寧維則下意識按住了他的小臂:“不行!”
這時的寧維則已經無暇去顧及手底下傳來的體溫,只是心急火燎地說道:“你雖然體力好,可畢竟肋骨折了兩根,動起來根本不方便。不如這樣,咱們兩個一起抱著這個桌子,想辦法同時靠岸。”
趙安歌搖了搖頭:“這桌子帶不起我們兩個人。”
可不到最后一刻,寧維則怎么可能眼睜睜看著趙安歌去送死。她四處打量著,心里暗暗嘆息——這車上倒是有木板,只可惜沒有趁手的工具……
趙安歌看到了她細微的動作,眼睛一亮:“寧姑娘,你在找什么?”
“我在找有沒有工具,可以把這個斷的木板給你當夾板固定一下。”寧維則滿眼失望,連眉梢都耷拉了下來。
趙安歌的唇角突然上翹:“我還有把匕首,用得上嗎?”
寧維則大喜:“夠了!”
趙安歌費力地俯下身去,從靴筒里摸出把亮閃閃的小匕首,調轉匕尖遞給了寧維則。
寧維則卻沒有先處理木板,反倒把眼光投向了趙安歌的身上。只聽刺啦一聲,寧維則手起匕落,把趙安歌長袍的前擺割了下來:“幫我拉一下。”
趙安歌抬手扯住布片的一角,寧維則手揮了幾揮,瞬間就把布片變成了一堆二指寬的布條。
車廂側壁那條被水沖開的木板大約四指來寬,恰好是斷在了正中間的位置上,剛好合用。寧維則毫不客氣,三下五除二地就把木板從車廂上分離了下來。拆完木板,寧維則又彈了彈匕首的鋒刃,確定質量還撐得住,她便飛快地在木板上鑿出了幾個用來穿帶子的孔洞。
水鼓嘟嘟地從破口繼續向車里涌,好在馬車一點都不算密閉,車門那邊更是傾斜在一個較低的位置上,使得整輛車只是緩慢地向下走,不至于一下子就沉沒下去。這也給寧維則二人留下了更多的緩沖時間。
寧維則眉宇中透著一絲亢奮,舉著板子往前挪了挪,跪在趙安歌面前,把趙安歌扶起來坐正:“趙公子,稍微抬抬手,忍耐一下。”
趙安歌依言擺好姿勢,好奇地挑了挑眉:“你還懂醫術?”
寧維則遺憾地撇了撇嘴:“我倒是希望我會,可惜了……”
“那你這是?”趙安歌雖然信任寧維則,可本能還是惜命,身體往后躲了躲。
“別亂動!”寧維則正要把夾板往趙安歌的兩肋上固定,見趙安歌一躲,嫌棄地拍了他的前胸一下。
被碰到痛處的趙安歌冷哼一聲,寧維則這才反應過來,手忙腳亂地給趙安歌道歉:“抱歉趙公子,我一時忘了你傷在這了。”
“沒事,”趙安歌瞇了瞇眼,仿佛下了什么決心,“我不動了,你來吧。”
寧維則這才小心翼翼地把木板捆緊,習慣性地拍了拍手,連帶著給趙安歌解釋:“好了,暫時固定一下,省得一會動彈的時候錯位。”
說完,她看了看剩下的布條。這些如果不用的話就太浪費了,她在車廂里踅摸了一遍,便把主意又打到了破洞的位置上。
此時水已經浸到車廂一尺多深的地方,二人幾乎是泡在了水里。寧維則也不再猶豫,拿著匕首砍向那根斷板的附近,不多時,她便又摳出三四根木板來,在這些木板上也打了洞,用布穿上系好。
此時水已經漫到了二人的胸口,車里不能再呆了。
寧維則把匕首調轉著遞給趙安歌,讓他塞回靴子里,這才把剛才拼好的木板往他面前一推,用不容拒絕地語氣說道:“你用這個。”
這拼湊出來的木板面積足有那個小方桌的兩倍還多,趙安歌正要拒絕,寧維則皺了皺眉:“一個大男人怎么還這么磨嘰!你比我要重,用大木板正合適,這是最優解。”
明明被泡在水里,趙安歌全身卻突然涌過一陣暖流。盡管不理解寧維則說的最優解是什么意思,但這絲毫不影響他的判斷——自從父親登基之后,再也沒有人這么對待過他了。
在端朝境內,會有無數人樂意為景王爺送死。但愿意這樣用朋友的方式真正關照趙安歌的,僅此一位。
又被拆了幾根木板后,車廂里的水上升得越來越快了,眼看就要到寧維則脖子的高度。趙安歌靜了靜心,將雙眸里的情緒重新掩藏回去:“寧姑娘,咱們得走了。”
“好,一定要抱好那個木板。”寧維則握緊小桌腿,用力地一點頭給自己打了打氣:“走,上山!”
說完,寧維則抱著小方桌,率先漂了出去。趙安歌上半身趴在木板上,緊跟在寧維則身后。
二人剛出來,只聽身后輕微的一聲悶響。寧維則回了回頭,是馬車徹底地沉到了水底。
只不過現在并不是后怕的時候。
前面的三十丈,才是決定寧維則和趙安歌生死的關鍵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