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寧

第16章大雪

如今盛夏已過,天氣仍舊悶熱難當。

午時剛到,就見狂風驟起,黑壓壓的烏云便集滿天空。

天地間暗沉一片,隆隆雷聲在京城上空翻滾,忽然,一道雪亮閃電劃過蒼穹,印在青鸞黑漆漆的瞳孔里。

咔擦一聲巨響,巨雷就像在頭頂上炸開,震的繡樓都顫了顫。

豆大的雨滴緊跟著砸在地面上,濺起一陣塵煙。

“郡主,別站在窗邊。”玉珠急忙過來拉住青鸞,將她從大敞的窗邊拽開。

“瞧瞧,衣裙都被雨水蓑濕了。”玉珠口里嗔怪,連忙幫青鸞解開羅裙,又拿起準備好的一套素紗袍子給她換上。

兩個小丫頭跑進來關上菱窗,將那些風雨阻擋在外面。

青鸞愣愣瞧著被狂風吹起,還在漂浮的輕紗帳幔,心神一時沒緩過來。

方才,她似看到前世的自己,奔跑在暴雨里,全身衣裙被雨水淋濕,裹在身上,發髻松散,發絲黏貼在面頰,哭喊著拍打蕭伯言書房的門。

“蕭伯言!求你,讓我回家吧,讓我回家……”

書房厚重的橡木門緊閉著,始終沒開,從門窗的微小縫隙里,卻透出燭火的光亮。

她知道,他回來了,就在里面。

幾名侍衛奔過來,捉住她的手臂,不顧她拼死反抗掙扎,將她一路拖回那個牢籠般的院子里。

“夫人還是不要為難屬下,以后再跑出去,我們只好給您鎖上鏈子了。”

那個年青侍衛頭領說著,眼里似閃過一絲憐憫。

……

青鸞閉上眼睛,握著茶水杯盞的手指顫抖著。

“郡主,可是凍著了?”玉珠見嘉寧面色慘白,不由握住她的手試著溫度。

青鸞確實冷,那股寒意已經滲到骨頭里。

她記得,那次淋雨后,她大病一場,幾乎死去。

生病那些日子,她蜷縮在床榻里昏昏沉沉,全身冷的徹骨。

她身邊沒有一個公主府的人,伺候她的,是蕭府兩名沒了舌頭的啞女。

病得迷糊了,她從睡夢中略微清醒一些,只覺得身邊躺著一個溫熱的男人身體,而自己正蜷縮在這男人堅實的懷里。

她不敢睜眼看,更不敢動彈,就怕睜開眼后,那人不是蕭伯言。

恐懼、絕望、羞恥,在心頭蔓延,她知道,即便看清身邊躺著的是一個陌生男人,此時的她也無力反抗,甚至,連自盡的氣力都沒有。

病得昏沉的那幾個晚上,男人都會在她入睡后躺在她身邊,什么也沒做,只靜靜環抱著她,用胸膛溫暖著她。

青鸞至今都不知道,那人到底是不是蕭伯言,畢竟,她跟蕭伯言雖是夫妻,卻也不是太熟稔,甚至,因與他時隔太久沒見面相處,連他身上的味道,都已經不記得了。

“郡主,喝點姜茶。”玉珠端著細白瓷碗進來,用調羹舀著,讓湯汁涼得快些。

青鸞接過瓷碗,大口喝下姜茶。

她現在必須要好好的,活得長長久久。

傍晚,暴風雨停歇,金燦燦的夕陽透過云層斜射在被雨水清洗過的翹檐小獸上,給它渡上一層金色;檐角銅鈴滴下顆顆水滴,飄落在樓下的石階上。

玉珠帶了魏豹來見郡主。

待玉珠退下后,青鸞示意魏豹坐下。

“郡主,小人已經在南面幾個郡縣買了幾處宅子,都是極隱蔽的,又招攬十幾名身手不錯的少年,俱是無父母親眷牽掛的,均被送至離京城八十里處的深山宅院里修煉武功。您可以抽空去看看。”

“很好。”青鸞沖他微笑,親自倒了一杯茶水遞給他:“魏豹,辛苦了,我這廂要多謝你。”

魏豹臉膛微紅,起身用雙手接過茶盞,“這是小人的份內事,能為郡主所用,小人歡喜還來不及,有什么辛苦。”

說著,放下茶盞,從身邊包裹里取出一只匣子,遞給青鸞,“郡主,這里是所有房契地契和那些仆人的身契,請您過目。”

青鸞接過來打開看了看,記住那些房屋的地點,又將紙契和幾張羊皮契書整理好,放回匣子,推還給魏豹,“還是由你找個穩妥的地方收著罷。”

留在她這里也不方便,這東西本就不屬于長公主府。

青鸞又取出一沓銀票,推給魏豹,“這是五千兩銀票,你拿去周轉,那些少年要用藥物提升體質,你購置一些送過去;靠近山區的地方再置些田地,越隱蔽越好,地契還是寫趙白。”

趙白這個名字,是她在前世的時候,逃出濱州蕭府使用過的。

今世,她悄悄找人在郊縣弄了個戶籍,方便魏豹拿著去外地買房買地。

也就是說,魏豹現在對外的名字,就是趙白,畢竟,魏豹的名字戶籍還在魏德侯府,是府中的一名侍衛。

青鸞:“土地不用多,只要以后能擋住外人的探查就行,做完這些,你便安心去教那些少年武功吧。”

魏豹抱拳:“喏!小人這就去辦。”

以魏豹目前的身份,根本聘不到絕頂的武功師傅,還不如由他自己教呢。

魏豹的身手有一半是嘉寧請的武功師傅教的,有一半好像是他之前就會的。

魏豹從來沒說過自己被救之前的事,青鸞也沒仔細問過。

但這些都不妨礙她相信他,愿意重用他。

不得不說,魏豹的武功之高,是目前公主府里那些侍衛不能比擬的。青鸞之所以找他做事,就是看中他這一點,當然,更重要的是,魏豹在前世就對她忠心耿耿。

若不是他后來被害身死,她又怎么會被蕭伯言困在府里近兩年時間呢。

青鸞又想起教她武功劍術的武師傅。

此人之前是不是蕭家人,她不知道,但肯定是跟蕭家有關聯的。

前段日子,她給了武師傅一大筆銀子,放了他長假,讓他返家了。至于他到底有沒有家,回不回的去,就不是她該管的了。

反正,她不想再留疑似蕭家的人在公主府轉悠。

暴雨過后,似乎真正入了秋,天氣不再炎熱。

一晃又是幾日,這天,賢王李現的女兒朝陽郡主送來請柬,請嘉寧郡主參加她的及笄宴。

這位賢王,是皇帝舅舅的堂兄,在京中是個閑散王爺,唯一一個可以不用去封地的王,平日只愛吃喝玩樂,是個十足的紈绔酒鬼,更是個足有二百斤的大胖子。

他如今膝下只有一子兩女,嫡子李留,十八歲,已經被封為世子,嫡女早幾年前已嫁出京城,如今這位及笄的朝陽郡主李佩,便是賢王的小女兒,是他愛妾錢氏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