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陳厚績太過巧合又太過離奇地出現,讓沈柔凝一行人的行程難免就慢了些。
其實,陳厚績的神智一直都在。只是因為身體的緣故,一直沒能說話。當然了,作為主人家的陳四老爺,也一直都沒有露面就是了。畢竟,要道謝,還得向主人家道謝。
而聽過車窗外那個小姑娘的話,對“恩人”家的身份有了明悟之后,陳厚績看到沈端榕當真上車來探視他,即便是心底老大不情愿,他也得主動表明身份了。
他的那個“小表妹”不是“提醒”他了么?做人不能忘恩負義……
忘恩負義。
想到這幾個,陳厚績心頭又是一陣別扭。
“在下姓陳,名厚績,多謝貴家相救之恩。”陳厚績當自己沒有聽到沈柔凝的話,并未著急表明什么。
“真的姓陳……”沈端榕說了兩句謙遜客套之后,打量了幾眼陳厚績,問道:“京城文登公的陳家人么?”他有些緊張,小臉崩起來,兩只小手交叉握在一起,看著陳厚績。
“是。”
陳厚績聽他這么一問,便已經能夠確定這一行人的身份了。眼前這個小家伙,正是他的小表弟。
陳厚績正等著沈端榕喜形于色高聲呼喚,因為任誰在路上巧合遇到一個從未謀面但卻是關系極近的親戚,怕都會十分高興吧?更何況,沈端榕他本來就是來驗證這個消息的呢?
但另陳厚績意外的是,沈端榕卻并未如此。
沈端榕的確很激動。但卻十分努力克制住了。
他的小臉緊緊繃著,嘴巴用力抿著,因為太過用力,他面頰上的肌肉因為太過用力而有些僵硬地顫抖著,顯得有些滑稽。
“陳公子要記住,是我姐姐救了你。”沈端榕說完這一句,像是怕控制不住自己似得,朝著榻上的陳厚績飛快地拱了拱手,而后飛快地下了馬車,離開了。
“這……”
陳厚績聽著他的腳步聲跑遠了,完全愣在了那里。
這一對姐弟!
還真是……
陳厚績在心中嘀咕幾句,也沒找到一個合適的詞來形容。他躺在那里,等著小表弟沈端榕去告訴沈四老爺和沈四太太其得到的信息,等著他的姑父姑姑會很快來探視他,哪知道他等了許久,直到等的睡著了,也沒能等到要等的人。
夜晚那般安靜。
后來,陳厚績才知道,他的小表弟心中確認了消息之后,并未立即去找父親母親稟告,而是先去找了他的小表妹。而他那小表妹就那樣沉得住氣,也一樣沒有立即驚動誰,就那么寧靜了一夜……
其實沈柔凝也不是什么都沒做。
夜深之后,她派了碧冬去給跪了小半個時辰的范嬤嬤送了一碗水。然后,大約又過了一刻鐘,范嬤嬤便體力不支昏倒了。人都昏倒了,自然也就不必繼續跪了……
次日一早。
沈柔凝從馬車中下來的時候,就看見不遠處的空地上,有一面相十八九歲的青年人正在激烈地舞劍。他一身黑色勁裝一看就是從護衛那里借來的,連同那把長劍也是一樣。此時,這把普通的長劍正被這青年人舞的獵獵生風。早春寒涼的清晨,他的額頭上居然冒出了些許細汗。
似乎是感受到了沈柔凝的注目,那青年人停了下來,笑容滿面地將長劍擲給了一名護衛,抱了抱拳,大踏步朝著沈柔凝這邊走了過來。
沈柔凝這才真正地看清楚了他的長相。
比起昨日那個青白色很狼狽的半死不活的青年,眼前這個人絕對是相貌堂堂,十分英俊。只見他濃眉大眼,國字面龐,鼻梁英挺,加上才運到之后紅潤的面色,端的是生機勃勃,讓人從心中生出好感來。
“四姑娘。”陳厚績朝著沈柔凝抱拳施禮,笑道:“在下陳厚績,多謝四姑娘救命之恩。”
他笑起來的時候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十分好看不說,也分外富有感染力,會讓周圍的人不禁跟著心情很好地放松微笑。比如說,此時望過來的幾個侍衛下人,都異常輕松。
竟然沒有一個人會懷疑,這個昨日還完全是陌生人的青年,會對她這個主子不利,要攔他一攔。
“陳公子客氣。”沈柔凝收起思緒,也微微一禮,淡淡地從他身邊走過去,繼續朝著前面那寬大的馬車過去了。
陳厚績笑容頓時僵在臉上,驚愕不已。
她居然……就這么走過去了!
她難道不知道他們是失散多年的親人么!
可見此時的陳厚績心中再次抓狂不已,已經顧不上自己用詞是否妥當了。
沈柔凝面色平淡地走向沈四太太所在的馬車,安靜地等著一會兒給父親母親請安。她心中并沒有太多想法。
她不過是覺得,這位陳表哥既然如此自然地打招呼,說不定是他心大并未打聽到救人著的具體情況,不知道他們就是他要找的人。一個“四姑娘”,并不能代表什么。
若陳家表哥還不清楚狀況,她一個小姑娘就更應該矜持,不能咋咋呼呼,不像話。至于彼此確認身份然后認親這種大戲,顯然不合適她這么一個小姑娘打頭陣。
她還是好好等著父親母親問話吧。
反正,不管這青年人是不是陳家人,沈四夫妻總是要見一見人的。至少,沈四老爺該見一見。沈端榕還是個孩子,他出面可不能算是這家主人見過了。
所以,沈柔凝安然的很,一點兒也不著急。
沈端榕恰巧此時也從車子上下來,看到沈柔凝的處置,有樣學樣,在路過陳厚績身邊的時候也是客氣地施禮,便淡然地走過去了。
我……
陳厚績只覺得心頭有許多只綿羊奔過一般。許久,才回了神,攔住了一個仆人,道:“在下想要求見你家主人當面道謝救命大恩,還望予以通報。”
好吧,一會兒見到了姑姑姑父本人……他倒要看看,這一門親戚,還能不能繼續拖著不認。至于那兩個小孩……他堂堂一個大男人,不能跟他們一般見識。
絕不一般見識。
陳厚績在心頭重重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