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永不言棄

“就這么點兒程度，就嘔吐了，就手都發抖了？”姜浩哲的語氣，并沒有變軟，“比這恐怖的，還有更多呢。受不住的話，趁早離開！”

“姜主任，對不起！”宋善美一臉的歉疚，還有局促，“我愿意，做任何事情，來彌補這次失誤！”

“你能怎么樣？！”姜浩哲輕蔑的問，“是不是，以后手術失誤了，病人死了，你也可以這么輕松的說，你可以彌補？！你以為，所有事情，都是可以彌補的？！”

宋善美覺得渾身發冷。她很害怕，自己因此而失去工作的機會。

“我……”宋善美猶豫了一下，道：“我從今天起，愿意去重癥監護室進行輪班。”

重癥監護室，是醫院里最忙，最辛苦的地方，幾乎要二十四小時待命，一旦去了，能忙的天昏地暗。

而且，那里，可不管你是不是女生，要不要照顧，不管男女，工作強度都一樣。都傳說，重癥監護室，把女人當男人用，把男人當牲口用！而且，等出來的時候，整個人至少減重20斤。如果沒有達到標準，說明，你的工作強度還是不夠，說明你偷懶了。

所以，重癥監護室在所有實習生的眼里，都是個恐怖的存在，沒有人原意去。

這一次，宋善美為了彌補自己的失誤，主動提出去工作強度極高、人手急缺的重癥監護室，姜浩哲愣了一下，心里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道：“就你這身板，能行嗎？”

“別給我豎著進去，橫著出來！”姜浩哲冷聲說道，然后，悄悄的環顧了一下左右，見周圍沒人注意這邊，又道：“以后，這樣的話，別亂說了！我就當沒聽到！”

“你若是真心認錯的話，就去太平間那邊幫忙吧，多見見死人，也可以減少你對死亡的恐懼。”姜浩哲道，“去干上幾天，好好近距離觀察一下死者，好好體會一下那些死者生前求生的心情。還有家屬迫切的心情。”

“這樣，你就會明白，自己的工作，并不可怕，而是非常重要，非常神圣了，你是在和死神賽跑的勇士。”姜浩哲說，又問，“可以嗎？”

“我可以的！”宋善美點點頭，握緊了拳頭。

“那行，一會兒我就給那邊打個招呼，你去幫幾天忙，等理解了死亡，再回來。”姜浩哲道。

說完了，姜浩哲就收拾了東西，離開了手術室。

只留下了宋善美一個人，站在原地。她松了一口氣，暗暗咬了咬唇，決心，更加努力的工作，克服一切恐懼。

姜浩哲走出了手術室，而門口，周醫生剛和家屬叮囑完手術后注意事項，追了上來。

猶豫了一下，周醫生試探著說道：“姜醫生，我覺得吧，你今天說的話，有些重了。”

“宋善美的確做的不好，可是，誰沒有第一次？誰沒有害怕哭泣的時候？”周醫生在為宋善美開脫。

只可惜，姜浩哲絲毫沒有聽進去。

“身為醫護人員，就應該有醫護人員的覺悟！”姜浩哲冷冷的說道。

“哦。”周醫生閉了嘴。

姜浩哲又道，“她自己提出申請，要去太平間那邊幫忙，我也準許了。”

“啊？”周醫生瞪大了眼睛，“這你也舍得？”

“浩哲，我真是越來越看不懂你了。明明好像很喜歡她，卻好像，又對待她，比任何人都要嚴苛。”周醫生說道。

“我做人做事，從來都是公私分明的。”姜浩哲笑了笑，道。

“這倒也是。”周醫生有些恍然大悟。

“還有，你沒覺得，宋善美不但名字改了，而且，好像和以前，也不大一樣了？”周醫生想了想，試探著問。

“我記得，她以前好像暈血的……”周醫生又道，“我記得有一次，我們打架，有人流鼻血了，她當時就暈了過去。”

姜浩哲呵呵的笑了起來，“多少年前的事兒了，你倒還記得清楚。”

周醫生咧了咧嘴，“我記性一向很好的。”

姜浩哲卻收起了微笑，陷入了沉思。

周醫生的感覺沒錯。他也有同樣的感覺。

這個宋善美，和以前，真的很不一樣。除了臉長得相似以外，似乎，根本就是兩個人。

“還有，她似乎已經對我，沒有那么粘了，明明以前喜歡的不得了，現在，卻裝作不認識，不在乎的樣子。”姜浩哲說這話的時候，有些痛心。

“呃，人是會變的啊，沒道理，人家幾年前栽到你身上，就得栽到你身上一輩子。”周醫生說，“也許，這才是她真實的狀態，我覺得挺好。”

“是啊，畢竟分開有五年了。她或許，恨極了我。”姜浩哲嘆了一口氣。

“怎么會呢，愛你，或許沒有了，但，恨你，還不至于吧？”周醫生一臉的不解。

“你也許不知道，當年，是我把她給我的情書，貼在了她學校的宣傳欄上。”姜浩哲說著話的時候，自己都有些無地自容，“還有，發生那件事情后，我，我一覺醒來，因為又羞又憤，居然將錢包里的錢，丟在了她的身上……”

“啊？！！”周醫生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姜浩哲失身的事情，給他講過，可是，這件事，卻沒有說過。

想來，女孩做到那種程度，雖然有些不妥，但是，真的是對他愛之入骨，才做出那樣的事情的。可是，他卻，用殘忍的方式，對她進行了報復和羞辱。

“她現在，對我心灰意冷，恨之入骨，也是應該的。”姜浩哲說道。

“過去的事情就過去了，她現在不說，你糾結個什么勁兒？”周醫生道，“想開一點兒吧。”

“難不成，你真的喜歡上她了？”周醫生問，“是不是，覺得面子上過不去？”

“想一想，也確實，當初用羞辱的方式，拒絕了她，現在，人家對你沒意思了，你又要貼上去，真的是不知道該怎么說……”周醫生也覺得犯難。

“沒有，我怎么會喜歡上那個瘋女人？！”姜浩哲只覺得心里一陣悶氣。

“我看，你明明是死鴨子，嘴硬。”周醫生撇撇嘴，道，“說不定，你當年，就是喜歡她的，只是自己不愿意承認罷了。”

“誰說的？！”姜浩哲瞪著眼問。

“你既然不喜歡，為啥在拒絕她，和她斷了一切聯系后，郁郁寡歡？”周醫生問，“我記得，你還看過心理醫生呢。”

“你不會告訴我，你真的，單純是覺得自己受了侮辱？”周醫生有些不解。

姜浩哲漲紅了臉，卻道：“要你管！”他氣的不想說話，明明自己當年就是受害者，好嗎？為什么所有人，都不理解他當時的心情？！

“得了吧，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碩士快畢業的時候，曾經去找過她。你還向她曾經的室友打聽過她的情況呢。只不過，那會兒她被排擠的太厲害了，就離開了學校，在校外住了，只有最后領畢業證的時候，才回來過一次。走的時候，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周醫生道。

“說起來，我還挺佩服她的，中學的時候，為了和我能考上同一所學校，竟然從全年級第120名，考到了前30名。”

“然后，她考了藝術類，分數更低，就和我，真的進了同一所學校了。”姜浩哲回憶道。

“可是，該死的，明明當年愛我愛的那么，竟然連聲譽都不要，尊嚴都不要。如今，說翻臉就翻臉，說不認識就不認識。女人心，可真狠那。”姜浩哲低聲道。

周醫生笑了，拍了一把周醫生的肩膀，“浩哲，我怎么沒發現，你就是個渣男啊？當年，可是你拒絕了人家的，人家姑娘后來怎么樣了，有沒有懷孕，你連問都沒有問過一句。”

“現在，還有臉說人家狠？！我看，人家姑娘是痛定思痛，忘記你，就對了！人家恨你，也是應該的。”周醫生說道，“再說了，你以為，那樣的事情，對那姑娘，當年的打擊不大？說不定，這姑娘，得了創傷性失憶呢。”

姜浩哲突然，渾身抖了抖。他此刻，清楚的知道，自己當年，也并不是一個無辜的受害者。而，也是一個施害者來著。

周醫生或者說的沒錯，他的確，是一個渣男！

既然不喜歡人家，為什么，當年對她那么好，讓她產生了錯覺？為什么不保持應有的距離？還天真的以為，男女之間，可以有純真的友誼！

呸！什么純真的友誼！

如果，男人和一個女人，好的不得了，卻不是男女朋友關系，一定，是其中一個人，在隱忍，將愛埋藏在心底，在默默的付出，不求回報！

在姜浩哲痛思自己的時候，周醫生又在神補刀：“我覺得吧，你不止以前挺渣的，現在，也挺渣。”

“什么？”姜浩哲抬頭問。

“既然喜歡人家，好不容易再一次相遇了，干嘛不表白啊？還咄咄逼人？你這樣對待她，不是想把她逼走嗎？！”周醫生道。

姜浩哲咬了咬唇，沒有說話。

“我說啊，說不定，人家姑娘，這會兒還喜歡著你呢，只不過，被打擊的太深了，害怕了，才不敢再次表白。所以，我覺得，這一次，應該你主動一點兒。”周醫生道，“還有啊，別什么面子不面子的，比起面子來，幸福才最重要，不是嗎？”

“比起面子來，幸福才最重要？……”姜浩哲默默的念著。

他想，話已經出口，而且，他必須，給別人豎立榜樣。因此，宋善美還是得去太平間幫忙，至于時間么，他可以調整一下，讓她早一點兒回來。

第二天一早，宋善美就收拾了一下，去了太平間那邊幫忙。

太平間位于醫院的地下室，可以坐電梯下去，也可以走樓梯。整個地下室，并沒有多少人來，而且很昏暗，潮濕，陰冷，讓人無形中覺得恐懼。

來接待她的，是一個老年的管理員，他將宋善美引到那一排排，一列列的冰柜面前，交代了要注意的事項，就離開了，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去看報紙了。

她的工作很累，而且，有點兒單調，恐怖，并且沒有任何的技術含量。

她每天的工作，就是接收醫院里各個科室送過來的死人，然后，將尸體編號登記，存入冰柜，等待家屬過來領取，如果沒有家屬的，可能會統一送往火葬場處理。

有些家屬，在看到死者的時候，會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休克過去。宋善美又不得不做一些緊急施救工作。

她在那里，整整呆了一個星期。從第一天，她害怕的渾身顫抖，到第二天，她已經慢慢的適應了。

說實話，當學生的時候，死人也不是沒少見，可惜，那些死人，也就是大體老師，和這里的死人，完全不同。

大體老師是頭部被包裹住的，看不到臉，而且，一般情況下，也不會去揭開臉上的塑料袋。

他們的身體也很硬，因為長期浸泡在溶液里，加上并不新鮮，幾乎變得十分僵硬，表皮上會產生一層厚厚的，發紅的油脂層，用刀劃起來，都很費勁。

而且，身上都有一股消毒水和福爾馬林溶液的味道。

可是，這里的死者，卻是新鮮的，有的，還是剛剛死去，身體上還帶著溫度。而且，他們的身上，都穿著衣服，儀容也得到了簡單的整理，他們，是作為人，帶著死者的尊嚴，帶著所有人的悲痛和挽留，帶著對這個世界的依戀，離開這個世界上的。

他們的身上，比大體老師，有更多的人情味，也有更多的悲歡離合，愛恨交織。他們雖然死去了，可是，和這個世界上的聯系，并沒有斷絕。

這個世界上，仍留有對他們深深眷戀的，不舍的親人。

所以，他們的死亡，才更加讓人容易產生共鳴，同情，還有悲痛的心情。

宋善美待在這里，不忙碌的時候，她就坐在這里，安靜的休息。她覺得，自己好像并不是一個人，她能夠聽到那些死者的聲音。

她似乎，還能看到他們活著的時候的模樣。也能看到他們死亡時候的模樣。

然而，人一旦離去，就什么都沒有了。

生前所執著的一切，錢財，功名，利祿，地位，權利，感情，全都化為了泡影，成為了一把灰燼，風一吹，就沒有了。

他們死了，什么都沒有了，但，活著的人，還要繼續生活。卻仍舊在痛苦中掙扎。他們無法忘記的事，無法忘記的人，都會長時間的伴隨著他們的生活，甚至，直到他們也死去。

在這里，宋善美不再恐懼，她剩下的，只有對短暫而又脆弱的生命的敬畏，還有悲憫。

正是因為有了這一份對生命的悲憫，才讓她，重新執著了起來，重新堅定了信念。

姜浩哲說的沒錯，她們醫護人員，就是和死神賽跑的勇者！救死扶傷，爭分奪秒，拼盡全力，永不言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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