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她愿意尋人家難處,只是徐茹蕓待她不薄,她既然知道當初那個無故失蹤的崔大夫下落,總要替大嫂問清楚究竟為何,可有方子留存?
她不愿等幾天再問,無非是怕崔大夫若從春藻口中直道她的身份,又如當年一般躲起來。
崔大夫手一抖,怎么也沒想到女兒不僅去當了人家府上的丫鬟,去的還是那碰不得的地方。
他的表現被賀韶光看在眼里,她溫聲安慰:“您放心,沒有人知道春藻和您的關系。事情過去這么久,我們現在也只是想知道當初發生了什么,您走得那么急,連張方子也沒留下您不愿回去沒關系,可否寫下當初的針法和藥方?”
崔大夫驚懼過后,便是無盡的悲苦。
幾年來,他躲在這個陰暗的小院里,何時成了他不愿回家?
他不愿再卷進高門大族的紛爭中,緘口不語。
賀韶光繼續施以利誘:“若您愿意寫下方子,我便為春藻贖身,她娘的病還差多少錢,我也一并出了。”
她喋喋不休,崔大夫心煩,卻知道這些舊事亦不關這位夫人的事。。
“夫人莫再追問,崔某愚鈍,早已不記得當年所有事了。”
他起身離開診室,來到房間,春藻正在替他收拾打理這間屋子。
看著女兒打掃時熟練的動作,他喉頭泛苦:“婉容啊爹替你將身契贖回來,你就和娘回老家吧。”不要去給人家當下人了。
“不要。”春藻干脆地回了他,“您這些年也沒攢多少啊,還要替我贖身?您看我們夫人多有錢啊,自己還開了個食肆,銀子是不嫌多的。我同您一起,總能攢夠銀子的。”
他突然氣惱起來,自己行醫救人是本分、是善事,憑什么就要遭受如此變故?
他當初拒不接受那人的收買,是覺得大公子可憐,命不該絕。
而他躲藏數年,不敢去聽任何大公子的消息,何嘗不是心虛,恨自己懦弱無能?
這位夫人,既然同是陸家人,是否能替自己卸下這埋了多年的雷呢?
他道一聲好吧,轉頭又回去找賀韶光。
賀韶光還坐在診室里等他,見他回來,綻開一抹笑。
“大哥和大嫂是良善之人,亦是有情人,我不愿看見有情人痛苦。”
她道,所以才記掛著。
崔大夫拉上隔門,替她滿上一杯熱水,幽幽嘆道:“夫人若說大公子是良善之人,崔某不能再同意了。當初崔某在府上施針,時常需要幾個時辰,婉容年幼,她娘又臥床不起,便是大公子允我帶著婉容在府上,施針時便由徐大夫人帶著在府上玩耍,崔某心里感激。”
“大夫人”他低頭,看不清臉色,“起初大夫人念及婉容他娘臥病需要人照看,找了幾個婆子到家里,我不在時便可照顧一二.崔某也是感激的。”
賀韶光露出一個笑來,既然大哥大嫂這么幫他,想必他心里也念著情分,愿意留下針法吧?
可崔大夫又說:“可要論崔某為何匆匆離家,與妻女分離,大公子的病為何一拖多年不見好轉,時常反復,府上的大夫人才是最清楚的。”
“因為這毒是大夫人親自下的,崔某施針過程中發覺不對,還未懷疑大夫人,找到她詢問緣由而后崔某被威脅不許再給大公子解毒,大公子我的妻子在那些人手里,我是被逼無奈,而不是自愿出走啊!”
他聲淚俱下,握著茶盞的手亦在抖。
那些人假借照顧之名,實為監視,他有家不能回,只盼對方良知未泯,幸好對方并未想過威脅她們的性命,只是拘著人不讓崔大夫與妻子相見。
不然若是妻女有異,他拼死也要將此事揭開。
賀韶光顯然不信,她先是懵了,轉而怒道:“胡說什么!我大嫂與大哥鶼鰈情深,你”
她深呼吸后抑制住驚懼,質問道:“你既然說是大夫人下的毒,好,你告訴我,她又有何理由要給她夫君下毒?她在京城里唯一的牽絆就是夫君,又感情甚好.”
崔大夫理解她乍然的驚惶,因為當初他也沒懷疑過這個溫柔的水鄉女子,她表面無微不至的照顧,人人稱贊的深情之下,竟是如此惡寒的真相!
“夫人不信,只是老夫亦有證據,若是讓我當面與大夫人對峙,自可證明。”
賀韶光覺得簡直荒唐,她定然不會為了一個郎中的三言兩語就將人帶到大嫂面前去討嫌。
這郎中構陷.他到底有什么理由要構陷大嫂?
不可理喻!
她在這坐不下去了,冷著臉要走,不忘告訴春藻:“我先回園子了,你別忘了回程的日子。”
臨走前,崔大夫喊住她:“夫人。”
賀韶光耐著性子回頭,等待著他接下來的話。
“川貝、沙參、石斛、生地、玉竹,都是好東西,可是有些藥材是大公子這病碰不得的,為何大夫人這么多年都要親自熬藥?若只是不放心其他人偷懶,為何又連藥渣也不讓人過手?還有每當大公子有好轉時,為何總有病情反復?”
府上,真的沒有想過嗎?
她聽了后腳步也不停的走了,陸筱文派來的馬車已經在村口等著接人了。
她就知道,從這個崔大夫嘴里聽不到什么好話!
氣呼呼地在床上翻了十來次身,吵到了燈下看書的陸筱文。
“不是說找到人了?怎么還悶悶不樂?”
陸筱文捉摸不透,自己也沒惹啊。
賀韶光將自己悶在被子里,慢吞吞道:“等我琢磨一下,再想要不要和你說。”
若是就這么說出來,崔大夫會被陸筱文捉起來告誹謗吧?
那可是春藻好不容易找到的爹,還是算了。
但是他臨走時問的那兩個問題.她回來時琢磨了一路,確實沒想到合適的解釋。
總不能是陸汝清點背,每當快好了,就不小心得了風寒加重了病情吧?
如果真的是下毒.
賀韶光一個冷戰,或許不是大嫂下毒呢?
或許是大嫂身邊的哪個下人,或許崔大夫搞錯了?
她一骨碌爬起來,在燭火下凝神。
陸筱文見她這般鄭重其事,不由得合起書道:“究竟如何?”(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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