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堂春

第三十一章 金陵 上

古代言情

第三十一章金陵上

第三十一章金陵上

第三十一章金陵

徐氏聞言一愣,倒是沒想到自己這兩個女兒只匆匆見過一次面,就對敏君繁君兩姐妹頗為喜歡,甚至還在自己面前提及。不過細細回想那兩個姑娘,都溫和知禮,行事也頗為落落大方,便是做自己兩個女兒的女伴,往來多些,也是無妨的。由此,她微微一笑,便道:“你以為都是如你們兩個小丫頭似的,家中大小事都是齊全,學點東西后,有興致便做一點,沒興致便推了去?那徐家的大姑娘敏君現正是訂了親,孟夫人身子也是不大好,偏生娘家時長安候孟家三房的,越發得忙亂不休。哪里還有空過來散淡的?又是初來乍到,事情也多,只怕事情整理齊全了,都得到明年二月呢。”

“呀,竟是這么著,怪道總沒個信呢。”兩人聽得這么一通話,也是點了點頭,又是纏著問訂婚的那個人是誰等話。朱棣在一側看著,隨口說了兩句,一家子倒是頗為自在和樂。不知不覺間,也就將孟家徐家什么的事情說了過去,只談起其他的事情去了。

這孟家暗地里籌劃,徐家沒了聲響,燕京的某些人家看著這兩家已經安靜下來,便也漸漸將話題轉到別的地方去。卻不知,待得幾日后,蘇家、徐家、孟家兩家的信箋傳到了金陵城里,那里倒是有些鬧騰起來。

“倒是好一個兒子,好一個媳婦。攀得上這樣的人家,我們這些做長輩,還有什么話說的?”老太太坐在一側沒說話,那太太朱氏兩眼瞅著信箋,臉上帶笑,只是嘴里說出來的話,卻是透著陰陽怪氣:“只盼著日后她們想不到我們,有個安生日子過,也就是了。沒得拿這個過來做什么?顯擺自個的能耐?”

朱氏說及這里,心里卻是一陣惱恨。這家中幾房兒子,就是徐允謙她瞧著最是不舒服,因此,若是他遭了難受了挫折,她只做不理,心安理得地認為那是應當的,沒什么稀奇,原就是付不起的阿斗,自個做的沒錯。可若是他得意了,過得舒舒服服安安順順的,她心里便是有些說不出來的焦躁不安,總覺得這事不好,平白的哪里來的什么大餡餅落下來,只怕會惹來橫禍什么的。

由此,她看著徐允謙從余杭調回來,頗得先皇贊賞時,便頗有幾分暴躁,眼瞅著先皇崩了,徐允謙又是調到北地燕京苦寒之地,她心里剛是有些舒坦,估摸著這家里算是能平靜下來,誰曉得這一樁極好的婚事又是擺在她的面前,讓她瞧著刺眼不已。

那蘇家怎么會選中三房那個木頭疙瘩?朱氏在心里想了一通,又是遷怒到錦鄉侯蘇家的身上,她的幾個孫女,哪個不比那徐敏君強?璧君是長房嫡長女,容貌秀美人聰明,言談行事也都來的,婉君雖說是庶出的,可容貌也是極好,才氣也是京中有名的,家事雖說差些,但比那些個候府什么的姑娘,卻是絕對不差的;嘉君也是個好的,不比那敏君差,剩下的惠君湘君就是小了些,倒是頂不上的。

在腦中轉了一圈,那朱氏也是病的有些昏聵了,竟是直接將心里頭的話說了出來:“敏君性子呆板,長得也不大好,此時訂了婚,又是個大家子,竟不大好,我瞅著還不如讓璧君婉君過去來的妥當。蘇家那里可是說準了?不然我便派個人過去,給他們說說,還是重頭選一個的好。我瞧著,璧君婉君都是好的,嘉君雖然小了點,卻也不錯。”

那過來報信的原是孟氏的心腹嬤嬤,這么些年過來,哪里不曉得朱氏的為人心思。只是,她也想不到,這朱氏竟是就這么明目張膽說出如此昏聵的話,而一邊的老太太王氏也當是沒聽見似的,臉色不變,口中也沒半個字出來。身為仆婦,她一時倒也有些不知道怎么說了。

“怎么不說了?說是木頭疙瘩,付不起的阿斗,還真就成了鋸了嘴的東西!”那朱氏看著這嬤嬤沒說話,倒是一發起了興致,說出來的話也更肆無忌憚起來:“要我說,三房的福氣薄,原就當不起……”

“太太,您也是到了吃藥的時候了,還是先吃了藥,什么事能比得過您的身子重要?就是瑛娘知道了,想來也似乎希望您先吃了藥,再吩咐事情你過的。”邊上的秦氏雖然心里頭也是對三房的敏君攀上這樣的婚事,心里頭有些發酸,但聽得朱氏這么說,心里卻是更不舒服——那蘇家再好,她的女兒也不是隨便什么人都是能挑的,且朱氏所說的極為荒謬,她聽著竟不像是說自己的女兒好,反倒是拿著與三房抬杠一般。

太太真真是越發得昏聵,一輩子看著三房不中用,眼下三房漸漸好起來,就是千方百計想要壓下去。連世情道理,人倫親情也不顧了,只自己怎么想就是要怎么做。也不想想,錦鄉侯蘇家,可不是尋常的人家,又與朱氏從不沾親帶故的,會聽憑你擺布?

秦氏撇了撇嘴,難得機靈地尋了個由頭,將朱氏的話打斷,一面又是吩咐孟氏派過來的婆子,笑道:“太太雖然說的有些直白,但心里是好的,只是眼下也是吃藥的時候了,你還是過些時候,再過來請安。”

那朱氏正是要嚷嚷,另外的東方氏、常氏并璧君等幾個姑娘奶奶都是擁了上來,有的撒嬌,有的說笑,有的是恭喜的,有的是對蘇家并不以為意的。說來說去,倒是越發得將蘇家的蘇瑾貶低了下去。也是一個意思,那蘇瑾眼瞅著就是從武的,又是在燕京,哪里有金陵這帝都的人好?嫁過去,只怕也是吃虧的。如此種種,算是將朱氏的話給壓了下去。

另外的王氏瞅著眼前的景象,冷哼了一聲,也沒說什么話,就是顧自顫顫巍巍站起來,扶著婆子就是要起身離去了。秦氏與東方氏對視一眼,心里雖然對王氏還有些忌諱,但也沒往日的那種壓迫奉承的意思了。若說朱氏是老了病了,神智不大清楚,胡言亂語,已經在她們的把持中了,可這老天太王氏,卻是極精明的,她雖然對朱氏眼下的狀況沒法子,只得任憑小輩看著,但對自己身邊的各色婆子丫鬟的掌控,對整個孟家的掌控卻還是一絲兒也沒放松。

就是方才她眼看著朱氏說話昏聵糊涂,也是沒說半個字的理由。她是要看看,這幾個孫媳婦,究竟是要干什么?有沒有什么見不得人的惡毒心腸。但從方才看來,雖然秦氏等人對著朱氏沒了往日的恭敬,但該有的東西,該有的禮節還是半絲不少的。既是如此,往事也放心了些,徑自起身離去。

至于三房敏君的婚事,王氏雖然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但既是定了人家,瞧著也是高攀的,自然也沒什么話說,只冷眼看著就是。再如何,這錦鄉侯蘇家家世好,瞧著蘇瑾人品才干也是有的,至于威脅到自己?這上有孝義兩字,下有人言眾論,自己身為長輩,只要不過分,他們小輩的,還敢怎么對不住自己不成?

王氏對此,壓根兒一點反應都沒有,只是心里轉了轉,想著三房都是能攀著好親事,說不得這長房、二房、四房也是能尋著好親家。畢竟,這名聲也是好聽了,錦鄉侯蘇家選的姻親,能夠差了不成?

想到這里,王氏暗自在心底謀劃了一番,倒是點了點頭。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外頭忽而有婆子回話道:“老太太、太太、奶奶、姑娘,外頭的錦鄉侯蘇家的馮夫人親自過來了,說是與親家聚一聚。”這話一說,屋子里一片平靜,連著正是要抬腿走出屋子的老太太王氏也是頓住了。半日過去,她方令人將馮氏請進屋子里,自己卻是轉過身,看著嘴里還嘮叨著來的好的朱氏,淡淡吩咐道:“你們太太身子不好,吃藥可是耽擱不得的。左右來的不過是小輩,又沒什么大事,先扶著她下去吃藥,這里的事情,老婆子我聽著就是了。”

聽著王氏這么一番話,秦氏等人都是松了一口氣,忙忙令婆子丫鬟扶著朱氏下去歇息了。她們雖說是將朱氏的身邊人都是掌控了,也不怕朱氏再鬧騰出什么笑話來——橫豎外頭都是將風聲傳出去了,現在誰不知這徐家的大太太朱氏身子不好,連著腦子也越發得糊涂了,竟是得了胡言亂語的病,說來的話都是有些亂糟糟的。

但若是當著三房敏君未來的婆婆,錦鄉侯世子的夫人,說什么代替敏君之類的,她們的臉面還不打緊,自個幾個女兒的名聲臉面還要不要?因著如此,聽得王氏這么一番話,她們自然也覺得心里放松了些,連看向王氏的眼神也多了三分敬重。

雖說老太太人老了,也是偏心的很,做事略有些陰狠,但明面上卻還算是不錯的,知道禮數規矩。不像現在的太太朱氏,竟是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理會,像是心里頭什么顧忌都沒有,要怎么樣就是怎么樣,半點也不讓步,什么禮數,什么規矩,仿佛就是霧氣一般,根本不理會了。

瞧著她這樣,秦氏等人原本因為對這朱氏的婆子丫鬟動手,掌控她的生活行事而產生的幾分不安,也就像是一陣煙氣,倏爾幾陣風過來就是沒了個蹤影,少不得還在暗地里慶幸:幸好早就是動了手,否則那些話要是傳揚出來,竟是要鬧到雞犬不寧人仰馬翻了去!

看著秦氏等人都是松了一口氣的樣子,看自己的眼神也微微有些變化,王氏側過臉哼了一聲,心里卻有幾分得意的,連著說出來的話,也多了三分自然:“別瞧著我七老八十,足夠進棺材了,姜是老的辣,該是怎么樣,該是如何的,我心里頭自然清楚。你們幾個毛丫頭,還有得學。好了,這人也該是來了,先坐下來吧。”

如此一番話說來,秦氏等人都是安生坐了下來,待得馮氏扶著丫鬟到了屋子里頭,就瞧見滿屋安安靜靜,咳嗽聲也絲毫沒有的場面。她也是見識極廣的,雖然心里微微一愣,但面上神情卻是絲毫不變,只是笑著走過去,略略行了個禮,道:“老夫人好。”

“馮夫人不必多禮,老身也是受不住著禮。”那老太太王氏見著馮氏禮數周全,并不以品級高而自高自傲,雖然只行了個半禮,但神情舉止都是極得體的,便忙笑著點了點頭,請她到一側坐下。

馮氏應了一聲,又是與秦氏等人見了禮,方坐在西側,低頭吃了一口茶。

“倒是想不得,敏君那丫頭竟是入了你的眼,咱們兩家也是成了親戚。”王氏看著馮嫻并沒開口多說話,便笑著先開了口,道:“老身看著信箋,心里也是歡喜得很。那瑾官瞧著人品才貌,都是第一流的,性情又是極好,家世更不必說,連著你這個未來的婆婆,也是好性子的。往日里我聽到你與瑛娘交好,心里頭也頗有幾分想頭,只是看著這家世不大匹配,又是嫁女兒的,竟不好開口。沒想著,我那孫女兒竟真是有這樣的福氣。”

聽著這么一番話,馮嫻心里也是高興,她先前也是知道徐允謙一房在徐家略有些不得意,只怕日后成婚的時候,些許小事成了不合時宜的冷言冷語,到時候也不好辦,就是想著早些將事情說說妥當。沒想到,這一過來,還沒開口說話,這老夫人便是先開口說了一通好話。

“托老婦人的福氣,有這么個好孫女兒,我才能定下這么個親事。”馮嫻臉上帶笑,說出來的話也是透著十二分的歡喜:“敏君這孩子,性子沉靜端莊,說話行事都是極好的,我當初瞅著她,想著自己女兒也不過如此,原是想要當自己女兒一般的。沒想到,瑾官卻是人小心大,才是見過敏君幾面,就是與我吵吵嚷嚷著要求親。我先前還只當是小孩子的心思,不愿耽擱了敏君,沒想著他就這么磨了一年多,還是不死心。我見著他心思堅定,敏君又是個極好的,索性便將女兒換成媳婦,只當在平日里當女兒疼愛就是了。不然,前幾個月,敏君還在的時候,我就是想著請客當眾收她做干女兒呢。”

看著馮嫻說談間極是歡喜,又是將先前義女一事分說開來,又是將蘇瑾敏君的相處開解了一番,眾人看著她對敏君真是極為用心的,想想自己,再想想自個女兒,她們越發的有些嫉妒起來。秦氏便是道:“馮夫人這么說,我們這些做伯娘姨母的,著實替敏君高興,有這么個好婆婆,這日子自然是極好過的。但想著自個女兒,倒是有些感嘆,不曉得她們以后能不能也有這樣的福氣,倒不求對方如何,只要有個如您一般的好婆婆,待得她如親女兒一般,小兩口好好過日子,我們這些做母親的,卻也是知足了。”

見著秦氏如此說,東方氏、常氏也是心里有戚戚然,跟著笑著說好話的馮嫻說起兒女經來,一來二去,倒是說得頗為入巷。邊上的王氏再是湊了兩句三句話,整個場面卻是和樂得很。馮嫻說了一陣子話,估摸著徐家的長輩與同輩,雖然與徐允謙的三房關系不算十分親近,但也不會特特鬧騰,心中便放松了些。但看著半日過去,那徐允謙之母朱氏還不曾露個面,她心里也有些奇怪,當即便將話題一轉,笑著道:“說了半日話,倒是忘了給朱夫人問個好。朱夫人近來可好?”

“我那兒媳婦,身子不大好,每日湯湯水水不斷,竟起不了身,說不了幾句話,就是昏昏沉沉,也不好見客。等哪日她身子好了點,你再和她說說話。這會子,就先罷了。”那老太太王氏自然而然地說了一通話,倒是眼睛也不眨,說得煞有其事的。

馮嫻先前便是打聽過的,只聽著說朱氏最近越發得昏聵,倒沒說起不了身,心里自然不信這些話。不過看著王氏并下面的秦氏等人都是神色自若,就曉得,這朱氏哪怕沒什么大礙,也是成不了氣候,竟掌不住家中的情況,并不會鬧出什么亂子來。既是如此,她也沒再理會素日便沒什么交往的朱氏,只將話題一轉,說起旁的事情來。

如此說說談談,一個時辰過去了,這馮嫻方是款款站起身,笑著告辭而去。

秦氏等人笑著送了她出去,眼瞅著上了車,她們方轉過身來,與王氏說了幾句話,自結伴慢慢的走回去。“說來,還是瑛娘的福氣好,敏君尋了這么個夫婿,雖說不是襲爵的。但瞧著那相貌人品,就是極好的。又是愿意自己發奮圖強,這么個小小的年紀,就是到了燕京從軍,想來日后的前程是不必愁的。”那東方氏想著今日的這一樁事,倒是有幾分感慨,由不得說了兩三句話。

“雖說如此,但到底是沙場上,刀槍不見血,到底是有些妨礙的。”秦氏雖然對蘇瑾的家世品貌頗為稱許,但對從軍一事,倒是沒覺得十分的好,由此,她這里說出來的話,也多了三分不以為然:“文臣武將,到底還是筆桿子強些,瞧著那些狀元,哪個不是一朝成名天下知?我倒是覺得這個比那些沙場上的將軍什么的,更是穩妥些。就是別的不說,好歹這夫妻總歸是能在一處的。”

“到底是侄女幾個日漸大了,大嫂二嫂心里也念著這婚姻之事起來,我倒是還沒這么些想念。不過,我瞧著這境況,大嫂二嫂也該是好好籌劃籌劃,三嫂子趁早就是尋了人家,便是極好的。兩位嫂子倒也不必在這上面爭,不過早些打聽了人家,就是日后預備起來,也是心里有數,不用到時候事事都是不趁手,這也不清楚,那也不曉得的,倒是將自個忙得腳跟沾不得地。”常氏的女兒都還小著呢,她此時自然也沒太多的心思放在這上面,眼見著秦氏東方氏在這上面說得有些發酸,便笑著打趣兩句,隨口也是提了一點建議,說得也是有幾分道理。

秦氏并東方氏聽了這么一番說法,也是暗自在心底點頭,她們相互對視一眼,就是笑著將話題扯開。只是暗地里,少不得盤算了一番,預備這些年只要是有空,便是將自己女兒帶出來,多多與旁人家的夫人姑娘往來。說不得,什么時候也是能成就一段好姻緣。

也是因此,璧君等人也被扯入這京都的交際圈子里頭,一日一日見識著大宅院里頭的大大小小的事情,別說幾年,區區幾個月過來,她們暗地里的心思便是有些變化。而這些,秦氏與東方氏自然也是沒太在意,只是打聽著好人家的子嗣,聽著名聲,問著性情,粗粗幾個月,竟也沒選著極好的人選。

此事暫且不提,只那馮嫻從孟家回來,方停下車馬,從大堂邊徐徐行駛而過的時候,有個婆子便趕忙趕了上來,一面喘氣,一面回話道:“夫人,了不得了,大爺也不曉得是從哪里帶了個女子回來,說是要納妾!”

“納妾?”馮氏聽得這話,嘴角微微一翹,嘴角倒是勾起一道似笑非笑的弧度,她也不掀起簾子,也不呵斥車轎停下來,只是手指微微一頓,就是輕輕將自己耳際的一縷發絲給抿到耳后,口中的話也是透著一絲淡漠:“他現在人在哪里?老爺、老夫人呢?他們可是曉得這件事了?又是怎么說的?”

“老爺今日出門訪友,現在還沒回來。老夫人已是曉得了,正是在內院里頭與大爺說話。”那婆子一一回了馮嫻的詢問,停頓了半晌,才是輕聲探問道:“夫人,您瞧著這該是……”

“一個小妾,不過是玩物罷了,相公他喜歡,我有什么好說的?只要是清白人家出身,沒什么惡疾,父母健在,我也沒什么旁的話。若是是個好生養的,那便更好。”馮嫻對于蘇曜已經完全沒了任何情意,加之先前的一番布置,那蘇曜絕不會再有什么孩子,因此,她這時候說起來,倒是有些漫不經心的。

這婆子聽得馮嫻如此說來,一時倒是有些噎住了。她是這府里頭略略偏向馮嫻的嬤嬤,雖說都不大起眼,也沒經歷過什么大小事,什么事到了她的手中,也就是做個平常罷了。今日有這么一樁事出來,她是特特過來,一來是表達投向馮嫻的意思,二來,也是表功,顯擺顯擺自己的信息靈通,倒是沒想到這馮嫻卻是云淡風輕,絲毫不以為意的樣子。

“你是哪個院子里的?”就在這婆子沒了話可說的時候,馮嫻卻是先開口了:“雖說這事沒什么大不了的,但也難得你的心思成誠,是個有些想法的。我瞅著,倒是比尋常的婆子好些,明到我的院子里,正好,我那還有一件事,需要人去做呢。”

“是,夫人。”那婆子見著事情那個雖然沒有十分妥當,可孟氏依舊是提拔了自己,心里自然是十分驚喜,說出來的話也透著些結結巴巴,聲量卻是低了些。馮嫻聽著這話,嘴角微微一翹,心底卻是有些微的苦澀——這婆子想的也不過是得個好差事,家里的日子好過些,些許好事,就是能讓她歡喜幾年,自己雖說吃穿用度比她強多了,可這心里頭卻不見著能比她舒坦。

蘇曜……

馮嫻微微瞇起眼睛,唇角緊緊抿成一條冰冷的弧度:當初你曾是說會待我如同心頭肉,額間珠,日日夜夜只念著我一個,時時刻刻想得都是我一人,山盟海誓,此情不渝。說得是溫柔脈脈,竟是讓我當了真。可成婚之后,雖是不納妾不碰旁的女人,可心里頭眼里卻只想著另外一個女人。哪怕那個女子,會讓一家日后的前程蒙上陰影,你也在所不惜。

這樣的人,她怎么會允許?

想到這里,馮嫻微微抿了抿唇角,仿佛是想起了什么事,忽而輕輕笑了一聲,腦中閃過一些念頭——不過說來,還真是得謝謝我那未來的好兒媳婦,她可是給自己提前送了一份大禮,經過那件事,自己就是不信,那個女人還是敢出現在大庭廣眾之下!

這可是燕京,顧家的事,顧家的人,可還有不少人記得呢,特別是那顧紫瓊,生得又是極好的,當年可是不少夫人奶奶心里頭的好媳婦人選呢。也是巧了,先前又是鬧了那么一場,蘇曜也是出面將事情攬下來。這怎么會讓人不想到顧紫瓊?這顧家的事情,雖說該是罰的也是罰了,可這犯官之后,說起來能有什么好聽的?

就是自己一句話不說,老爺、老夫人也不會輕易這件事。哪怕真個成了事,府里頭的上上下下,哪個會將這顧紫瓊一個犯官之女看在眼中的?馮嫻冷笑了一聲,若是這顧紫瓊只在外頭做個外室,自己也就是當沒見過沒聽過,既然上了門,就莫要怪自己的手段每個輕重了。?

在心里想了一通,馮嫻的車轎便是到了內宅的大堂外頭。馮嫻扶著一個丫鬟的手,慢慢下了車馬,直起身子后便輕聲詢問上面相迎的幾個綠衣丫鬟:“老夫人可是好些了?”

前些日子,老夫人葉氏受了些風寒,身骨也有些虛弱,便吃了好些時候的藥,這些日子過來,都是在養著身子骨,日日少不得吃藥的。馮嫻也是經常探問葉氏,精心照料,一應的藥餌吃食,都是細細琢磨透了,方吩咐下去的。精細合適不說,日日還變著法子換著吃,很是體貼。

此時從外頭回來,馮嫻頭一個問了葉氏的身體狀況,卻也是和往日沒什么區別。那幾個丫鬟聽了這話,也沒覺得馮嫻與往日有什么不同,只是想著先前發生的事情,心里頭少不得有些擔憂,連著臉色也多了幾分往日沒有的不安,支支吾吾的,沒了往日的爽利。馮嫻將這些看在眼中,面上卻露出了有些擔憂焦急的神情,急急問道:“怎么?瞧著你們支支吾吾的樣子,老夫人可是哪里不舒坦?請了……”

馮嫻的話還沒說完,就瞧見葉氏正扶著蘇曜的手站在前面,神情有些復雜,目光里也透出些許愧疚來。她靜靜站在那里,看著馮嫻抬頭看來,便是點了點頭,緩緩道:“你回來了,跟著我過來,有一件事情,我須得與你說一說。”

“能有什么大事,竟讓您親自出來了?”馮嫻只做不知,笑著走到葉氏的右側,也是如同蘇曜一般扶著她,一面慢慢地走,一面笑容滿面著道:“您要是有什么吩咐,打發個丫鬟婆子過來,相公與我自然都是聽娘的話,照著您的意思辦去。何必勞動您,沒得耽擱了病情。”

聽得馮嫻如此說來,那葉氏目光閃動,卻是嘆了一口氣,側過臉看了蘇曜一眼,沒有再說話。而蘇曜,也仿佛是呆愣住了,好是半日過去,方慢慢著道:“小嫻,一件事,我必須說與你聽,你,先和我們到屋子里,說完事情,再說別的吧。”

“什么事,竟是這般鄭重?”馮嫻故作不知,仿佛什么防備都沒有,笑得眉眼彎彎:“說來,我今日到了徐家,也是松了一口氣,徐家倒也沒我想的那般,雖說不必常往來,可尋常的親戚一般,倒也過得去。”

“嗯。”蘇曜頗有幾分心煩意亂,看著馮嫻依舊是笑得無知無覺的臉,再想起這么些年,她孝順父母,敬重自己,管家有道,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處置得妥帖,又是生了兩個兒子。雖說這些年對待自己冷淡了些,但從各方面來說,竟是無一處是能挑出毛病來的。自己,卻是是辜負了這個好女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