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言情
第三十章波及下
第三十章波及下
只是,想到二房心心念念著自己的家產,不惜與姜氏聯手對付自己,孟兆宗怎么都無法不遷怒到孟承宗——他的二哥,文不成武不就,至今也就是一個七品小官,成日的在家里廝混,甚不成器,現在竟然還管到自己家中了。
就在孟氏思來想去,臉色難堪的時候,另外一邊的姜氏卻是松了一口氣,慢慢地平靜下來。她看著孟兆宗的臉色,心里嗤笑一聲,便開口道:“多謝二伯說了句公道話。三爺,我也曉得,你被那賤丫頭挑唆著,對妾身十二分的厭棄。但不論那賤丫頭說了什么,若是沒個證據,您也不能空口白話地胡說。就是那個孩子,既是您瞧著是自個的孩子,就當眾來個滴血驗親,妾身也心服口服,不再攔著。可他連家門口都不曾跨入一步,您就是要寫入族譜,不免顯得有些……”
說到這里,姜氏笑了笑,眉眼間有些微冷意——只要是進了家門,就算認祖歸宗又如何,她的手段,這滿府里有幾個能攔得住的?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自然是有空隙可尋的。
“若是讓那孩子走入這里一步,豈不是羊入虎口,生生斷送了他一條小命?”孟兆宗冷笑了一聲,說出來的話也是透著森然:“就算諸事完畢,他認祖歸宗了,我也不能讓他走入家門一步,自會安排屋子宅舍讓他住到外頭。否則,某些人都是能尋到江南寺院里頭,這區區的幾間屋子幾面墻,能攔得住?”
這話一說,等同于指著姜氏的臉斥責其為心狠手辣會下毒手對付的毒婦了。
先前孟兆宗雖然也是隱隱說過一些這樣的話,但從未曾說得如此明白,當下不但姜氏臉色煞白聽的是咬牙切齒,就是孟承宗也是微微有些色變,心知自己的一番謀劃想來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的了。他雖說是文物兩途都沒個成就,孩子也不甚爭氣,但這么些年過,也是看多了事情,自己心里頭卻是明白得很。雖然之前和姜氏一道兒算計自己三弟的家產,但那也是知道自己那三弟心里也有些打算的,由此,并不以為意。就算后頭姜氏的事情敗露,就算自己又多了一個侄子,但一日未曾認祖歸宗,他便有些活動的空間。
可現在看著孟兆宗如此言行,他算是明白了——對這件事情,自己這個弟弟是壓根就不會想到自己家的孩子,甚至對之前自己的舉動還隱隱有些憤然。若是得了家產卻失了兄弟情分,多了一份仇隙,孟承宗卻是不愿的。他明白,孩子雖說不爭氣,可到底還算老實的,若是有著大哥三弟幫襯,日后不圖別的,就一個富家翁還是不愁的。但若是在這件事上沒處置好,日后三弟厭棄,大哥瞧著不舒服,自己這孩子可就沒什么靠山了。
由此,他見著事情不對,便立時下了決心,搶在姜氏面前道:“三弟,你既是如此說,想來也是疑我這個二哥的吧。也罷,弟妹也不必為我那兩個孩子多說什么,三弟也不必有什么心思。今日二哥就直說了,若說先前三弟沒個子嗣繼承,二哥不曾想過將自家孩子過繼過去,那是假話。我是個什么樣,家里的上上下下也都清楚,只靠著家里的勢力,做個小官,安樂過日子罷了。自己這一房自然也沒什么前途,孩子若是過繼到三弟這里,自然前途更好些,日后也松快些。但二哥卻是從未想過爭搶,只心里存了個念頭罷了。今既是有了自己的孩子,二哥也沒什么話說,只日后侄兒娶妻生子,過去喝杯喜酒樂呵樂呵罷了。先前的那些個念頭,也是沒油的燈,自然熄滅,絕不會再提這件事。也請三弟放心,斷不要為了這件事,傷了自家和氣。”
如此一番話說完,孟兆宗倒是有些愣住。他抬頭看了看孟承宗,見著他神色自然,并沒有任何的不情愿,倒是一心一意,沒有絲毫的避讓,心里也隱隱有些后悔起來:“二哥,是我枉做小人,倒是冤枉二哥您了。”他與孟承宗素日里也是往來頗多,卻是沒有什么齷齪的,自家兄弟相處也是頗好。再想想自己先前也曾對二房的侄子存了一點心思,覺得自己二哥存了一點小心思,倒也是人之常情。
“自家兄弟,什么冤枉不冤枉,一點誤會,說開了就是。你處置家事,我也不攔著。今日得了一瓶上好的陳釀女兒紅,正是吩咐了下酒菜,預備吃一盅的,這會沒事兒,便家去吃酒了。”那孟承宗看著孟兆宗神色緩和下來,便知道這件事也算是告一段落了,便點了點頭,又是看了姜氏一眼,沒再多說什么旁的話,尋了個借口,便揮揮手自去了。
孟兆宗說了兩句場面話,眼瞅著自己二哥離去了,方瞟了正戰戰兢兢站在那里的一干仆役,冷聲吩咐將今日負責自己三房院落的仆役都是打了三十大板,革了一月的米糧,又生生將姜氏屋子里的丫鬟婆子數量鐲去了幾個,方道:“我先前的話,竟是沒個人聽見,今日給你們教訓,回去后仔細想想,這宅子是孟家的,還是別家的,不要投錯了主子,平白送了自家小命。”
如此一番冷冰冰的話,聽得一干人都是心里頭一驚,生生打了一個寒戰,連著被拉下去打板子的時候,也不敢嘶喊什么,只惴惴不安地喘氣或者低低哭泣,伴著那打板子的聲音,整個廳堂透著一股子陰沉。
好幾個婆子丫鬟顫抖著跪在一邊,心里頭除卻惶恐之外,卻對有些事情也漸漸明白過來。這兆三爺與三太太算是徹徹底底站在兩端,誰也不會再給誰一點臉面了。沒瞧著這三太太只差沒氣昏過去,而兆三爺卻是神色冷淡,活像是沒瞧見三太太顫顫巍巍,差點昏過去的樣子,依舊是老神在在吃茶。她們若是站錯了地方,這里可就是沒地兒讓她們站著,直接打發了還算好,若是發買了或者直接打死——又是打了一個冷戰,她們都是有些怨恨起姜氏了。
若不是三太太姜氏鬧騰不休,她們怎么會落在夾縫里頭掙不出來?只是姜氏素日行事狠辣,殺人不見血的那些事兒,讓她們心里還是十分忌憚,一時間,心思也是十分的復雜,只戰戰兢兢伏下身,聽得那板子的聲音,一聲又一聲,到后頭,雖然說不出心里什么滋味,但手指頭卻也有不得顫抖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外頭忽而有人喊道:“大太太到了。”
這聲音本不算十分的大,但在這安靜的詭異的屋子里,卻是顯得格外的清楚。瞬時間,眾人的心里的平衡仿佛隨著這平靜的氣氛一般被打破了,立時有些哭泣聲哀求聲慢慢地響起。
等著孟家長房孟元宗的夫人容氏走進來,就是看到這樣的場面。她神色微微一變,抬頭看著站起身來與自己行禮的小叔子并弟媳,她由不得皺了皺眉,輕聲道:“這里也不好說什么,叔叔并弟妹隨我到里頭說話吧。”
孟兆宗素來對自己這個大嫂十分的恭敬,見她如此說,自然是點頭應是的。而姜氏雖然在剛進門的時候有些舉動,但一一被容氏給壓下去后,也是對著大嫂有些忌憚的,再想著這件事這容氏只會是勸和不會勸別的,便默不作聲地點了點頭,隨著容氏到了東側的耳房里頭。
容氏看著他們夫妻兩個神色都是冷淡中透著厭憎,舉止也有些僵硬,再想想自己先前所聽到的那些事情,一時也不好說什么,只再請他們兩個坐下來說話,令人端來茶點,最后打發了所有的婆子丫鬟出去,方道:“叔叔并弟妹都是聰明人,我過來的意思,你們心里也是清楚的。我也沒什么別的話,只勸兩句——這牙齒舌頭也有磕碰的時候,你們若是心里有委屈,有不平,過日子也是難免的。可慢慢地談,將事情說個清楚明白,也就是好了。這夫妻,不就是這么一回事?那些下人們,也是有不對的地方,但他們也不是佛祖菩薩,哪里能事事齊全的?略略訓斥一番,也就是了,你們素來也是寬和憐下的,這會子氣得很了,打了一頓,日后若是回想起,豈有自在的?好好責罵一番,實在不中用,打發了家去也是了。倒不必這般喊打喊殺,倒不像個大家的規矩了。”
如此一番話說來,孟兆宗先是點了點頭,起身道:“大嫂說得有理,原是我暴躁了,竟驚擾了嫂子二哥過來相勸。”說完這話,他又是賠了幾聲罪,方自己出去收拾場面。
容氏見著他如此,倒是松一口氣,轉頭看向姜氏,低低勸道:“弟妹,事到如今,你也看開些,撂手算了。若是在爭執下去,只怕真得將這么些年的夫妻情分都磨去了。”說到這里,她停頓了半晌,看著姜氏仍舊是默默不語,神色也沒什么變動,依舊是十分的冷淡,她皺了皺眉,知道這姜氏又是動了左性,便將話題一轉,道:“哪怕這些弟妹都不理了,可弟妹也是曉得,這娘家對出嫁女來說有多重要。你就舍得孟瓏她們因為這件事,平白受了委屈?你我都是女子,還有什么不好說的?聽嫂子一句話,在這件事上,可不能再犟下去了。”
“大嫂好心相勸,我在這里謝過了。”聽得容氏提到了兩個女兒,饒是姜氏素日里是個殺戮決斷的,心思也有些復雜起來。她動了動嘴唇,好是半日過去,方低低道:“只是這件事,不是我一個人說罷手就罷手的。您不曉得,但多年的夫妻,我還不清楚他的性子?他此時是恨死了我這個毒婦,只巴望著我名聲掃地,再將我徹徹底底趕出這孟家,心里才是痛快!”
“你……”容氏看著向來就是要強的很的姜氏說著說著,竟是掉下淚來,原本因為她言行舉止狠辣不留余地而生出的厭棄之心,也是略略軟和了些,當即便道:“到底,那個孩子還小,又是沒了娘的。你做嫡母的養了他,他日后大了,難不成還能做什么?說實在的,二房的孩子雖好,但到底大了些,又是在父母跟前養大的,哪里會有什么慕孺之思的?比不得這個,又是三弟的血脈,生母也是去了,自小也是在寺廟里頭的,長大了也是流浪,這樣的孩子,你若是真心實意地待他好,還怕他動什么心思不成?好不好,上有國法,下有家規,他就算有了別的心思,難不成還敢不孝?”
如此一番話說來,姜氏心里頭也略有幾分心動。她當年對孟兆宗那幾個妾室動手,一個是為了護著自己孩子,另一個卻是少年夫妻,多少還有幾分情愛的原因。但這么多年過去了,自己的女兒都嫁了人,也沒有什么可能再生孩子了,這么個條件的孩子現在出現在自己眼前,若是教養好了,家里、宗族、外頭,還有什么話好說的?
存了這樣的心思,姜氏倒是略略有些活絡開來。只是想到先前孟兆宗的那一番話,這念頭也由不得熄了:“嫂子說得好,也抵不住我素日的名聲。我們兆三爺,可是不信我這個做娘子的,他口口聲聲嚷嚷著,就算認祖歸宗,那孩子也在外頭養著,萬不能養在宅子里頭讓我下死手送了性命!”
容氏聽得這話,也是吃了一驚,她先前聽著姜氏的流言,還有幾分驚疑不定的,但孟兆宗若是這么說的,她這一番提議,卻有些冒昧了。說不得,卻是將自己陷進去了。不過,看著這姜氏的一番言行,自己的提議,她也不是不心動的。若是調節得當,說不得這件事也就是妥當了。
如此左右為難了半晌,容氏方沉吟著道:“我倒是想不得,叔叔竟是有了這樣的心思。只是,到底是我們孟家的子孫,哪里有住到外頭去的道理。這件事,我得好好勸一勸他。弟妹也不要焦急,這平日里好好說一說軟話,這男人向來都是認這一招的,你前些日子與他沒臉,這些日子好生勸一勸他,說說和氣話,將場子緩過來,這可好?”
聽得容氏這么說,姜氏想了想,也是點了點頭,低聲道:“那便請嫂子多擔當了。過了這陣子,我必定好生謝謝嫂子的好心好意。”她也是深知,孟兆宗今日是當真惱了,聽不進自己一言半句的,容氏的提議對自己也沒什么不好的。至于那孩子,真到了這府里,自己想怎么樣,還不是一句話的事。由此,她倒是真心真意謝了容氏。
看著這姜氏漸漸從惱怒之中回轉過來,那邊的孟兆宗也是重新到了屋子里,神情也頗為平靜的,容氏說了兩句話,便留他們夫妻好生說話,自己則起身重新回到自家院子里去了。剩下的姜氏欲孟兆宗,相互對視一眼,也沒說什么斥責的話,就是各自轉過身,一個往東,一個往西,心里盤算著,就此分開。
這也是容氏想不到的,她以為是這兩人一時惱了,怒火上沖,方鬧到這地步,卻不知道,這兩人心里都是清楚明白得很。就是這會子,孟兆宗想的是自己做得有些過了,不過給這府里的仆役一點教訓,想來日后他們也不敢再只聽姜氏的話。而姜氏,卻是在冷哼之后,也是盤算著該是將自己的心腹放開些,免得一日全軍覆沒,然后又是惦念著今日的事情看來,哪個的表情不對,是不是叛徒——還有孟瑛那個賤丫頭,今次若不是她尋了個禍端頭子出來,自己怎么會鬧到這個份上!
姜氏暗自在心底咬了咬牙,暗暗發狠:你不讓我好過,你也別想好過!想報仇,想雪冤,想要我難過?你不瞧瞧自己是個什么東西!磨了磨牙,她想了半會,就是微微瞇了瞇眼睛,自到了屋子里頭躺下來,歪在那里道:“金簪,你去外頭,將柯嬤嬤給我請過來。
“是,太太。”邊上的丫鬟金簪聽得姜氏如此說來,忙就是上前一步蹲身行了個禮,應聲后悄悄地退了下去。不多時,便有一個身著深秋香色棉襖,系著青色綿裙的婆子急急趕了過來,行李后,便彎著腰站在一側,聽憑姜氏吩咐。
“你去尋幾個人,仔細看著那徐家的一舉一動,再得力可靠的一兩個,在那府里探探情況,有什么信兒,就傳到我這里來。我倒是是不信,那個賤種,還能將那徐家管得嚴絲合縫,一點縫隙都沒有。”姜氏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唇角卻是微微勾起:“給我瞧仔細了,什么大小事兒,只要是有關那賤種的,都給我一一報上來。另外的那幾個人,有什么不尋常的地方,也都得探清楚情況。這些事,你們可都是清楚明白了?”
“太太放心,奴婢做事,您還不清楚?”那柯嬤嬤見姜氏說的有些森然,雖然心底還有些惴惴不安,可嘴上卻一絲為難也沒有,竟如同做一件極小的事情一般,滿口應承:“這徐家初來咋到,又是這么寒冬臘月,前兒才折騰完一件喜事,這會子只怕正是要尋人做工的,折騰個把人進去,也沒什么為難的地方。”
“你做事,我自然是放心的。”聽得這柯嬤嬤滿口應下,姜氏臉上終于露出一點笑容來:“你素來穩重,心思也深,又是我陪嫁的嬤嬤,這么些年過來,什么沒聽過,什么沒見過的?自然也是曉得多了,知道該是做什么的老人。這事情,你好好地籌劃,仔細的做,若是做得好了,自然也少不得你的好處。”
“是,太太放心,奴婢立時就去做。”那柯嬤嬤聽了姜氏略有幾分心不在焉的含糊言辭,心里頭也有幾分復雜,只是面上依舊是一派自然而然,倒真真是成竹在胸了的樣子了。姜氏見著她如此,倒是略略挑了挑眉頭,就揮手讓她退出去做事,自己卻重頭躺下來,盯著床頂那帳子上繡著的流云牡丹的紋繡,目光幽微,仿佛正是在想著什么說不出的東西,透著一絲說不出來的陰沉。
孟家由此,卻是漸漸安靜下來。
這事情有些人渾然不在意,有些人卻是看在眼中。比如燕王府的王妃徐氏,在聽到這么一番情境描述之后,便挑了挑眉,轉頭看向自己身側作者的一個男子,笑道:“王爺,您瞧著這些事兒,卻是一樣比一樣有趣兒呢。那長安候孟家,竟就是將這么個兒媳婦擱著,也不辯駁,也不休了,平白將自己家的名聲都帶累了。”
“有所求,必有所失,并無出奇之處。”那燕王朱棣對這些事情看著卻是比徐氏明白清楚得多,此時一一說來,也是十分的剛強有力:“孟家并無所求,但孟兆宗有所求,便也只能忍著這個妻子,只是長安候他卻是不看重這個,這么些日子過去,說不得也該他老人家出手了。你在這件事上,什么也不必說,徑自照著自己的性情來就是。”
徐氏聽得一笑,目光越發得柔和起來:“妾身曉得的,王爺不必擔心,這事妾身雖有幾分偏向那孟氏,但該是如何,那自然也是清楚明白的。”
燕王朱棣聽著她如此說來,只點了點頭,正是要說些什么,外頭就有婆子忽而回話道:“二姑娘,三姑娘來了。”聽著是自己女兒過來了,兩人便立時將這話題放下,收斂神色,稍稍整了整衣衫,孟氏方是輕聲應了一句,令她們進屋子說話。
“父王萬福如意,母妃萬福如意。”那兩個小姑娘聽得里頭自己母親的話,都是撒歡兒半跑半走進來,先笑著行了禮,她們方廝磨上來,或是撒嬌兒說些湊趣的話,或是搖晃著母親父親的手臂,一個勁地詢問一些事情。一時間,倒是其樂融融起來。好是半日過去,其中一個方忽然想到一件事,道:“對了,母妃,那那徐家的兩姐妹都不曾再過來,她們可是忘了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