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堂春

第四十二章 蘇家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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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言真中

“傻丫頭,不過名頭說著好聽罷了,哪里都是自己一個人做的?自還有丫鬟幫著來的。這好幾個月,難道連這點子東西都做不完?”蘇嫻說及這里,倒沒有叫累的意思,只淡淡著道:“就是這么一點子事兒,若是都受不住,等著嫁過去了,豈不是要哭天喊地了?她們越是挑剔,我便越是要做得好,我倒是想看看,到時候上上下下的,是說我不中用,還是說那兩個太刻薄。素來女子便是看著相公兒子的,沒了這些人的尊重,我倒是想知道,她們會怎么樣”

說及此處,蘇嫻雙眸中閃過一絲冰冷,但這些許冷意瞬息便逝,敏君將這看在眼中,也沒深勸,若是蘇嫻這么想,說不得到了哪里還好過些,畢竟這古代的內宅,都是這么過來的。就是孟氏,雖說手腕兒高妙又不傷天害理的,可心底便沒有那一份心氣么?蘇嫻所想對付的,對她也沒什么好意。自己還有什么好勸的……

只是心里這么想著,敏君到底還有幾分不是滋味,當即又是勸了幾句話,也沒提那趙家的女人,只想著讓蘇嫻不要將那些氣惱牽到這趙玉的身上:“夫妻和睦才是正道,旁的什么,再也沒有比這個更重要的。”

“放心吧。這我都曉得的。”蘇嫻點了點頭,神色安然下來,只又拿著蘇瑾逗了敏君幾句。兩人說說笑笑,也漸漸如同舊日一般的投契和洽起來。

卻在這會子,外頭又有婆子過來回話,道:“姑娘,奶奶喚您過去說話。”趙氏素來不會在這個時候過來的,敏君轉過頭看了蘇嫻一眼,她便露出幾分苦笑,道:“前些時候老太太的事兒鬧得,現在還不消停呢。”

“既是如此,我也先回去,過些日子再來與你說話兒。”敏君聽得點了點頭,對著蘇嫻有些憐惜,只溫聲道。蘇嫻也情知這會子過去,只怕沒個把時辰是脫不開身的,見著敏君這么說,自是點頭應了:“一路小心,趕明兒有了閑,咱們姐妹再說話兒。”

敏君自是應了,兩人再說了幾句話,蘇嫻便是將敏君送至門外,瞅著她遠去了,方匆忙轉過身問一側候著的婆子:“母親那里又是怎么了?可還是老太太的事兒?”她說到這里,聲音也是有些冷了下來。

自從蘇嫻幫著趙氏處置家務后,各處的婆子都是有些咻這位手段果決狠厲的姑娘的,因著如此,那婆子見蘇嫻這么問,臉色便有些發白,忙就是點頭將事兒說了出來,果是有關老太太與自己大哥訂親的事兒。

蘇嫻臉色越發得難看,只冷哼一聲,也不要人攙扶著,自己便是提起裙子往趙氏的屋子走去:就是自己的好日子將近了,老太太仍舊不忘了在這里頭添堵你做初一,我做十五,看看究竟是誰更厲害她那一雙眸子里閃著冷光,只領著婆子丫鬟一路行去。

而另外一邊,敏君也正往家中一路行去。她坐在車轎里,一會兒露出些笑容,一會兒深深嘆口氣,邊上的錦鷺青鸞見著了,也是有些莫名。青鸞原更活絡些,待著出了蘇家的大門,坐上車轎子,便迫不及待著問道:“姑娘,好端端的怎么一會兒笑一會兒愁的?可是蘇姑娘又是說了什么不成?”

“這里頭的事兒多著呢,在這會子,也不好多說。”敏君見著這青鸞圓溜溜的大眼睛十分好奇地盯著自己,便是笑了笑,伸出手揉了揉她的發髻,道:“你呀,還是孩子性,怎么說都不改,這些家宅的事兒,可是要仔細隔墻有耳的。”

“姑娘不說,我也明白呢。”青鸞見著敏君這么說,便是挑了挑眉頭,有些好勝著道:“您必定與蘇姑娘和解了,這會子方說說笑笑來著的。只怕蘇姑娘那里又有什么難事,才又為她發愁呢。”

“說著你不懂事兒,偏生也瞧得出內里來,說著是明白人,可又是愛說愛笑的,真真是讓人費思量。”敏君聞言由不得一笑,將那些許嘆息壓下去,只道:“也是我白白耗費心思罷了。實在說來,也幫不得蘇姐姐什么。”

這話一說,錦鷺也不由得勸兩句:“既是如此,姑娘何必耿耿于心?竟放開些,日后能幫著一點兒的,再伸把手兒,旁的什么,便是多想多思,姑娘也是平白耗費心神,還使不上勁兒,倒不如再尋些旁的事兒來做。”

敏君點了點頭,又是說了幾句話,正在這個時候,外頭的婆子便是道:“姑娘,已是到了家門口了。”三人聞言便沒再多說什么了,待得換了小車重頭回到自己院子里,敏君舒了一口氣,便有丫鬟端了水并巾帕,與她梳洗,又有丫鬟端來澎涼的綠豆湯、水果,還有打扇的,不一而足。

敏君梳洗一番后,又是褪了外頭的大衣衫,只穿著家常的紗衫,喝了一碗綠豆湯,也覺得神清氣爽了不少。抬頭一看,那邊正與自己打扇的并非旁人,正是那青雁。她穿著青山白裙,發辮一絲兒也不亂,與邊上或是散了發鬢,或是衣衫略亂的丫鬟比著起來,顯得十分整肅。看來,在自己出門這會子,這個丫鬟倒是個仔細不散漫的。

這個念頭一轉,敏君臉上也露出幾分笑意來:“青雁,你也歇一歇,方才我們出去,只怕你也沒偷懶兒,這會子天色熱,仔細身子受不住,趕緊兒回屋子里歇息一會兒,晚上我還有事兒要你做呢。”

青雁聽了,手上微微一頓,再也想不得敏君忽而會對自己說出這么軟和的話,當下心里一陣感激,忙就是應了。邊上的丫鬟聽得這話,都是有些不自在,相互對視一眼后,也不敢多說什么。敏君也揮了揮手,道:“不必擠在這里,越發得讓人覺得,你們自出去做事兒。”

一干丫鬟聽了,齊齊應了一聲,退出去做事兒不提。錦鷺與青鸞扶著敏君在榻上躺下來,又是打扇,又是端茶,一面陪著說話兒。三人說了一陣子話,又是隨手做了一點針線活兒,不知不覺這時辰已是將近黃昏,又是該與孟氏、徐允謙問省的時候了。

敏君直起身子,與她們道:“都是在自家走動,竟省了那么些東西,換一件青褙子也就使得了。”錦鷺與青鸞聽了,便尋出一件天青色灑花夏布褙子,與敏君換上來,又抿了抿有些散了的發髻,簪上數支雕花玉簪并紗花。

敏君對著鏡子打量一番,見著并無不妥之處,也就起身喚了小丫鬟過來伺候,一面與錦鷺青鸞道:“下晌的時候出去一趟,你們也累著慌,竟在這會子休息一會兒,好生受用一點。旁的什么,這幾個丫鬟也夠我使了。”

見著敏君這么說來,錦鷺青鸞兩人自是應承,只將敏君伺候好了送到門口兒,便回來了。且不提這兩個如何受用,敏君扶著珠兒一路慢慢行至孟氏的屋子里,抬頭就是看到徐允謙、孟氏、張氏張穎玉、繁君坐在里頭。她微微一笑,先是與徐允謙、孟氏行禮問安了,又與張氏、繁君兩人道了好,順口帶及尚寧:“大哥還沒過來?”

“你大哥早先已是使人回話,說著與同窗相聚,只怕還得夜里才能回來的。”孟氏笑著將手中的茶盞放下來,笑著說道。敏君聽得點了點頭,便在一側坐下來。一家子又是說了半晌的話,也就是各自散了去——徐允謙要去書房,還有些衙門里頭的事兒要做;張氏自是回屋子里去候著尚寧,并處置事兒;繁君也是回屋子里去的。只敏君留了下來,素日里她從外頭回來,總要與孟氏說兩句的,今日也是不例外。

“瞧著你的樣子,今兒出去可有什么事兒?”孟氏眼光銳利,又是頗為了解敏君的,看著她坐在那里的樣子,便是一笑,開口問道。

“娘素來是火眼金睛,只一眼,就能將女兒看明白的。”敏君聽得也是笑了,便將蘇嫻的事兒從頭到尾說了一番,末了,便添了兩句話:“女兒也是有些傷感,大抵,也是物傷其類吧。”

“越大越是嘴里沒個把門的,什么物傷其類?你與蘇嫻是一樣的?沒得咒自己呢。趕緊將這念頭拋開了”孟氏雙眉一挑,先是將敏君那一句感嘆給壓下去:“她蘇嫻是趙氏拿著舊日的恩惠強求來的婚事兒,你可是坐在家中蘇家趕上來求的婚事能是一樣的?當初既是強求了,這會子多受一點罪,也是應當的。且她這個,也不算受罪,只是比尋常人家略略差了一點兒罷了。”

“娘這么說,這竟還是好的不成?”敏君眉頭微微皺了皺,心底也有些不舒服。那蘇嫻的家雖說家世差了一點,但趙家也不算高到哪里去要是細細排起來,蘇家祖宗當官的時候,趙家的還指不定做什么呢?也就是這會子得了勢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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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言真下

“多少人家都是這么過來的,你與她打抱不平,也要瞧一瞧這世道”孟氏聞言只冷笑一聲,要論說起這些,她早年的委屈可比蘇嫻多多了:“你也想想我,當初嫁過來,一準兒湊上的事比她如何你爹爹這會子是好的,可那幾年,活像我是個老虎一般,避得遠遠的不提,連著你也受罪。可到頭來又怎么樣?這做人做事兒,都是有上天看著呢。那蘇家的丫頭,聽著的意思,竟是有些不安分,這般的人嫩做出什么讓人敬服的事兒來?到頭來,沒得反倒讓自己沒臉兒。”

“這也是一時惱了,到頭來我們女兒家嫩做什么事了不成?”敏君聽得也有些啞口無言,只拿話與蘇嫻開解:“起頭的時候聽說這趙家這兒好,那兒好的,不免有些盼著高了。登高跌重,自是心頭不是滋味,少不得著惱的。但實際上能做什么?蘇姐姐素來行事說談,都是好的,斷然做不錯什么傷風敗德之事的。”

“若真是如此,那還罷了,只怕到時候不是你想得那么個樣子。”孟氏搖了搖頭,看著敏君仍舊有些為她說話的意思,便又道:“你也想一想,這蘇家的丫頭,往日里是不是個心高氣傲的?經了這么一件事,哪里能提得起放得下?到時可惜了這么一門好婚事呢。”

“都這么著了,娘還說好婚事。”敏君搖了搖頭,對著趙家她實在沒什么好感。

孟氏伸出手指頭點了敏君額頭一下,嗔道:“為著一個蘇嫻,你就是沙子迷了眼不成?那趙家怎么不好了?門楣兒算得一等,那趙玉才干相貌也是一等,便添了兩個老婦人,又能如何?只要能把得住自己相公的心,便再多的小妾通房,一樣能站得住身的。再者,這趙玉也不是個沒心肝的,他又是男子,自有才干,既是許了婚事,心底自然有數兒,對著這姻親添上的光彩只怕也早有計較,這般一來,他老娘祖母所做的事兒落在他眼底,少不得會對未來的妻房有些愧疚的。有了這點子情緒在,只要那蘇嫻立身正,賢惠孝順,讓人找不出一絲兒差池來,那趙玉斷然不會與她難堪的,也會維護一二。有了這些,還不足夠?”

“這話我也與蘇姐姐提過的。”敏君略有些遲疑:“只是,這也是說不準的事兒。要是那趙玉是個貪花好色的人,哪里還有什么愧疚啊,只怕心滿意足得很呢。”

“你既是這么想,過兩日便去蘇家一趟,問一問蘇瑾那趙玉為人如何。”孟氏搖了搖頭,看著自己女兒對著蘇嫻的事兒頗為在意,再想一想她也是好些日子不曾去蘇家一趟,又是婚期將近,聽得這些只怕也有些耿耿于心的,索性便讓她往蘇家走一趟:“蘇瑾其兄與那趙玉往來甚密,交情極好的。想來蘇瑾也不會不知道他的性情。到時候,你索性問一問他,該是個怎么樣的,不就是一清二楚了?”

“娘說的也是。”敏君聽得點了點頭,覺得這話說得有些道理,便點了點頭,應道:“那女兒明兒就送個帖子過去,后日便去一趟?”

“這你自行處置便是。”孟氏對此倒是沒有太在意,蘇家待自己女兒著實十分的好,連著她這個做母親的看著也只有點頭的份,因此對于到蘇家去的事兒,她向來沒有太干涉的:“只是好些日子不去,多少帶一點子自己的針線活兒過去,旁的什么你自己瞧一瞧,一并帶過去,禮數上面可不能少了的。”

敏君聞言,自是點頭,母女兩人又是說了半晌子的話,方是散了。而她自打回去,坐著想了許久,就是令錦鷺青鸞兩人備下紙墨,取來一張灑花箋子,用簪花小楷細細地寫了,等著墨跡干透了,才是將它放在一側的匣子里頭:“明兒讓張媽媽走一趟,送到蘇瑾家那里。”

“姑娘后兒出門子呢?”錦鷺聽得有些訝然:“近來天色熱,悶不透氣的,姑娘可是過兩日再去?今兒走了一趟,已是累得慌,仔細身子受不住。”

“沒事兒,出門就是坐車,來來回回也不過一小段路,比之今日短多了。再者,也是好些日子不曾過去了,再不走動走動,只怕馮姨那里有些話兒。又是有事兒,竟還是早些完了的好。”

“姑娘可是擔心那蘇姑娘的事兒,想著去問一問呢?”青鸞雖說有些時候不通竅,可是對著這些人情事理記得尤其緊,想一想今日的行程,又記著那蘇瑾蘇瑜與趙家那個什么趙玉的關系,立時也有幾分明了:“可是蘇姑娘那里,真個有什么不好的?”

“說著趙家那里有了侍奉的丫鬟,還有個通房也是有了身孕。蘇姐姐真是為這個堵心呢。”敏君與她們兩個多年相處,自然也是信任她們的。錦鷺不必說,竟是個蚌兒,一絲兒縫兒也難找,而青鸞雖說嘴碎愛八卦,可是自己的緊要事兒不說,就是那瑣碎的小事兒,她也少和婆子丫鬟念叨,便是說的那些,也是自己的喜好并好話兒。由此,敏君直接就是將事兒說了出來:“照著道理來說,這也不是個規矩。只是那趙家的夫人、老夫人看不起蘇姐姐的家身,心里頭不痛快,便直接發作出來。因著也不是正經的小妾,不過是丫鬟,連著通房也就一個兩個的,她們說起來也不算太過。蘇姐姐自是不能發作的,這些事兒,女子就是說兩句,也是妒忌,便是忍不住鬧出來或是推了這婚事,這名聲還要不要?我瞧著她,竟是比往日少了好些精神呢。”

“自來就是如此的。”錦鷺聽得也有些心有戚戚,畢竟都是女孩兒,多少有些兔死狐悲之感,她也由不得嘆道:“這世道,女子艱難,尤其是這上頭的婆婆心頭不順的,便是相公再好,也有些受不住的。且蘇姑娘出嫁后,娘家的家世差夫家老遠呢。”

“不是說那趙家的公子怎么怎么好么?連著老一輩都是沒什么妾室的,門風也好,又是嫡子,人也有才干……”說到這里,青鸞略略頓了頓,倒是有些訕訕起來:“我真真是個沒個腦子的,嘴里說著,倒是腦子里頭沒有過一遍兒,趙家說的也沒錯,那些都是通房丫鬟的,不是妾室,跟當初說得一樣兒。”

“我只可憐蘇姐姐罷了。她比照著例子說起來,容貌、身段、女紅、管家、性子、談吐、才學、手藝樣樣都是上得了臺面的,只一個身家不高,便是被婆家挑剔,真真是遇錯了人家。”敏君說起這些,都是有些皺眉:“再者,蘇姐姐家里雖說眼下家勢中等,比不得那趙家。可是日后能有多少武事?蘇家自能往上爬,可趙家能不能往上爬不說,就是再往上爬,會不會惹了忌諱?那還是兩說呢。偏生那趙家的夫人、老夫人都是心底沒個成算的,只想著眼前的事兒,也不看人如何,就是挑剔這個,挑剔那個的,變著法兒與她難看。”

“姑娘這話說得有些道理,可是那趙家想的也是道理啊。文臣人家,能選個出身更好的也不難,何必就是選蘇姑娘呢?且趙夫人的名聲兒也有些厲害,說不得為了這個打壓也不一定呢。”錦鷺搖了搖頭,與敏君端了一盞茶吃,一面細細的道來:“您也忘了,當初蘇姑娘的婚事,還是趙夫人拿著舊日的恩情得來的。趙夫人素來性子高傲的,過去的時候指不定說了什么話,那趙家多想一點兒,也是有的。”

“便是這個,也不當做到這份上……”青鸞卻還是搖頭,回頭想了想,方有些遲疑著道:“前番戰事鬧的極大,其實要是從這里說起來,趙家做點事,想著留個種子,也是有的。只是不曉得那通房是什么時候有的。若是這個緣故,少不得對著蘇姑娘有些不好意思的。”

“唉,若是如此,也還罷了。”敏君皺了皺眉頭,在心底想了想,還是道:“過了后日,能知道的,也就知道了,不能知道的,咱們也不清楚。只盼著那趙玉對著蘇姐姐還有幾分心思,若是能添三分軟和,這事兒也好辦些。”

“姑娘,這事兒,您能做的也就是這樣了。旁的都是要看著蘇姑娘如何想的。再怎么好,這上面也是外人,竟還是少插手的好,免得日后平白落了埋怨。”錦鷺見著敏君回過神來,便勸了兩句:“不論怎么樣,您回頭與蘇姑娘都是往好的地方說,她這會子已是惶急起來,若是再添了什么不好的信兒,過門后見著什么都是帶刺兒的,成了刺猬,那可糟了。總讓她往好處想才好,到底這趙家夫人、老夫人梗著,她心底也是明白的。”

敏君點了點頭,覺得錦鷺所說也是頗有道理,當即點了點頭。三人又是說了一陣子,做了點針線活兒,便也早早睡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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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寬慰上

待得第二日,敏君就是令人送了帖子過去,再自己翻了翻素日做的針線活兒,挑出自己刺繡的東西——兩把宮扇,兩個荷包,再添上幾樣東西。

“姑娘這宮扇顏色也素了些,竟選個更富麗的好。”宮扇是送與馮氏的,荷包是給蘇瑾的,錦鷺瞧一眼荷包顏色端正,花紋不多,倒也沒說什么,只是瞧著這宮扇,一樣是山泉桐影仕女望月圖,一樣是云霧松溪圖,不說這顏色素淡,實在來說,連著圖樣兒也不大好的,畢竟送的是馮夫人,您未來的婆母,怎么著也當送些寓意繁華、平安、富貴之類的圖樣,或是玉堂富貴,或是竹報平安,或是杏花、或是桃花,總歸看著顏色要鮮艷,意韻好的才是行。這仕女望月占的素雅,松溪圖占的高遠,但兩者都不是送人的好花樣兒。

由此,錦鷺才是這么說來。但敏君聽得后,卻是搖了搖頭,只道:“你且瞧著荷包怎么樣兒?”

“荷包兒的紋樣,一個是蓮花,一個是松云,都是好的,顏色也合紋路……”錦鷺開口說了兩句,就是反應過來:“難道姑娘是特特與馮夫人送這樣的扇子?知道她喜歡這樣的?可便是如此,這松溪圖也就罷了,那仕女圖還是換一個,竟是挑個和松溪圖差不多的好。那仕女望月,到底有些怨憤的意思在,自己選來隨意用著也罷了,送與馮夫人……”

“我倒是忘了這個。”敏君聽得略略一愣,馮氏與蘇曜的關系,只要是個人,都是能看得出來的,她更是明白的,自然知道這會子自己挑的不大好,便將那仕女望月的宮扇給拿出去,重頭選了一色素雅的雙蝶貓戲白玉蘭的宮扇:“也罷,這個顏色也素凈,寓意也好,想來送過去也是好的。”

錦鷺這方沒話兒,只將那兩樣東西收起來,再將旁的東西也一一收綴妥當,另外一邊青鸞便是端了食盒過來。敏君見著,便坐過去,吃了些許,就是打發錦鷺青鸞兩人去吃飯,自己則尋出兩本書來翻看。這一日,便在無別話,如同往常一般過去了。只在下晌的時候,那蘇家回了帖子,馮氏使來的婆子十分殷勤,笑著代馮氏許了這事兒,還細細道:“姑娘多日不曾過來,我們奶奶早便是念叨了,只是想著姑娘家里近日辦了喜事兒,說不得有好些事兒,方按捺住沒使人過來添擾。今兒看到姑娘的信,十分歡喜。”

“我正心里惴惴呢,想著這天兒熱,方一再推辭,不想在這會子打攪。沒想著這天公不作美,越發得熱起來,這不,就遲了好些日子,但我這心底也是耐不住了,方送了信箋過去。”敏君也是笑著應承,一番你來我往過后,她許了明日過去的時辰,方是打發了這個婆子回信兒。

這番事兒做定,那邊錦鷺少不得尋出衣衫首飾,略略挑了些顏色鮮艷又是不厚重的衫裙,再添上相應的首飾,與敏君過眼:“姑娘既是定下了行程,明兒早就過去,那衣衫首飾就要早點兒備好了,明兒才不會亂了手腳。”

“也罷了。”敏君點了點頭,將她捧過來的衣衫看了幾眼,用手指頭摩挲半晌,便是選了一身妃色彩繡百蝶玉蘭枝的紗衫,乳白色灑花寬邊裙,首飾則選了一支金鑲寶石雙蝶戀花掛珠釵,一支嵌花玉扁簪,六支雕花小玉簪,一對掐絲攢珠葡萄耳墜,并一些五彩絲繩。至于項鏈手鐲等物,卻是被敏君拿了去:“這些也足夠了,好端端的這么些東西掛著也不舒坦。”

錦鷺瞧著敏君所選之物也算合宜,便也點了點頭,道:“這紗衫原是領子高的,項鏈倒也罷了。玉鐲金鐲既是不要,便選一色珠子可好?”說著話,她重頭翻出一串珊瑚珠子手串兒,顏色倒也純正,中間還有一粒外雕蓮花紋的菩提珠。敏君見著那菩提珠,倒也可有可無地許了。

青鸞見著,便是笑了:“姑娘可真真是心中有著佛祖菩薩呢。這珠子旁的倒也沒什么,只多了一粒菩提子,姑娘便是點頭。若不是有點什么忌諱,這合該什么首飾都與佛有緣的才好呢。”

“連著佛祖也是打趣兒,你這丫頭越發得要作死不成?”敏君本對于佛之類的便是在半信半不信中偏向前者,后頭穿越了,內宅后頭無事兒,孟氏又是極敬佛的,一來二去,倒是對著這佛祖菩薩多了幾分心,想著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多少有些在意的。這古代女子,多是誠心信佛的,她這么說,倒也沒什么人覺得不好,錦鷺更是道:“姑娘這話說的對,這丫頭,越發的放肆,可得好生敲打敲打,這佛祖也是拿來說笑的?”

“好姑娘,好姐姐,我知錯了還不成么?等會兒我便與佛像菩薩供一盞茶一炷香做賠罪,可好?”青鸞見著,忙是拉了拉敏君的衣袖,又是與錦鷺哀求,兩人見著,也是拿著她的話逗趣兒。而后做點針線活兒并旁的閑事,不知不覺,這一日也是過去了。

待得第二日,敏君天沒亮兒就是起身,錦鷺青鸞等幾個忙是端來熱水并盥洗事物,一番洗漱之后,錦鷺便是將昨兒的衣衫捧出來與敏君換上,而后再梳理發髻,插戴釵環,好是一通忙乎,又是吃了點糕點,再去孟氏那里請安,說了幾句話。

待得日頭略高的時候,再回來吃點填的飽肚子耐餓又沒什么水分的早飯,敏君便是領著丫鬟婆子往外頭走去。那邊早就是有車候著了,從小車出發,及至到了垂花門,又換了大馬車,她們方是說說笑笑起來。

而后一路上,說笑幾句,或是掀起車蓋的縫兒瞧幾眼,也就這么過去了。敏君到了蘇家,換上小車,便有婆子笑著奉承,她抿著唇笑了笑,隨便支吾過去不提。及至到了馮氏的院子外頭,停下車她便是看到馮氏領著丫鬟媳婦子等正笑著站在不遠處。

“您怎么出門子站在這里的?侄女兒可受不住這樣的禮。”敏君見著吃了一驚,忙就是幾步上前來,先是行了禮,再扶著馮氏的手,低聲道:“這般,侄女兒日后都不敢登門了。”

“咱們娘倆兒的事兒,與旁人何干”馮氏摸了摸她的頭發,再摩挲摩挲她的臉,只笑著道:“你也不要與我客氣,我也是想著你想得慌了,方巴巴的過來。日后你多多地過來,我必定不站在這里,只坐在里頭等著。”

說完這話,她也不等敏君回話,打量幾眼,就是有有些心疼著道:“瞧著小臉瘦了好些,這些日子幫著你母親做你大哥的婚事兒,可是累著了?”

“我x后必定多來您這里坐坐的,只怕來多了,您心里煩。”敏君先是回了先頭的話,后頭則是道:“也沒什么事兒,哪里來得累了,只是近來天氣熱,這飯菜有些厭了,自古苦夏苦夏的,原是自然之理,倒也沒什么。卻是您才是真真瘦了呢。”

敏君說著這話,倒也不是場面上的往來逢迎,而是這馮氏近來,著實有些瘦了。她本也不是什么豐盈的人,早年又是大病了一場,差點兒就是去了,這會子瞧著越發得顯出來:“可是近來有什么事兒?”

“還能是什么事,瑜兒的婚事還沒個著落,我這心底不免有些焦急。”敏君說及這些,眉頭緊皺:“這京城里頭的女孩兒,眼下都是摸不準的,可瑜兒也漸漸大了,總不能讓他連個知心知意的人都沒有吧?”

“您就是挑著高了些,也是應當的。”敏君見著說這個,少不得想起蘇嫻之事,臉上略略黯淡了些,只道:“這是一輩子的事,哪里能不多挑一挑?若是有什么不好的,便是休妻了,外頭說著也是難聽。”

這說話間,兩人已是到了內室,丫鬟端茶送點心完了,也都是退下去了,這小小的屋子里只兩個人,說話的時候也少了許多忌諱。因此,馮氏便道:“小丫頭,說起這個,倒也有幾分愁容,難道還怕蘇瑾待你不好不成?”

“倒不是為著這個。”敏君看著馮氏含笑打趣兒,思量一會兒,想著馮氏也不是什么嘴碎之人,與蘇嫻更無瓜葛,便是將這事兒與她說了:“您可不要與蘇大哥說這個。我聽著蘇姐姐的話,心底為她難受,想著從您并瑾哥這里打探打探。若只是趙家老夫人、夫人看著蘇姐姐不好,倒還罷了,這日后總能相處來的,只怕那趙家大公子心底也瞧著蘇姐姐不好的。那她嫁過去,豈不是……”

“原是為了這個。”馮氏聽得眉梢微挑,點了點頭道:“我聽得瑜兒素日說起來,那趙家的小子倒是極有心思又有才干的,心性也是堅韌的。這般人,又是差不多死過一次的人,雖說不會不重視姻親,倒也不會只看著那家世上頭,多半更重穩當兩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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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寬慰中

說到這里,她略略頓了頓,端起茶盞吃了兩口茶,才是又接著道:“不是如此的話,當初拒了便好,何必拖延至如今,還是要娶那蘇家的丫頭?旁的只怕瑾兒知道的更多些,待會兒你與他說兩句,問清楚了便好。這也不是什么大事兒,這夫妻夫妻,一輩子的事兒,誰都不是含糊著來的,雖說有些時候少不得要磨一磨性子的,可這些上面可都是明擺著的。”

“您說的,我也知道。”敏君揉了揉帕子,只低頭道:“可這關心則亂,我都如此了,何況她呢。我瞧著她那樣子,真真是心底不忍,只想著與她帶個好信兒,也好安安她的心。再者,她若聽著都是壞事兒,沒個一件好的,等著出閣到了人家那里,難道見著人都帶刺兒是好的?因著如此,我思量著,便是不好的信兒,我也要往好處說呢。”

“放心便是。”見著敏君如此說來,馮氏也是笑了:“你這般做也是好的。這人心不好說,報喜不報憂,才是上上之法。”

敏君點了點頭,兩人將這個話題再添了兩句,又是吃了兩口茶,她方忽而想起馮氏所說的話,便道:“您先頭說著的姑娘難尋,又是從何說來?這大面兒已是平了,便是不平,與蘇大哥擇一位武官人家的姑娘,也是十分妥帖啊。”

“他原是個孤拐性子,非得說要尋功臣外頭的人家的姑娘。說著要知道世情道理,不要一味兒求高求好。”馮氏說及這個,眉頭就是皺了起來,又是嘆道:“你聽聽,這話如何說的?這不是從龍之功的大臣的姑娘倒是多了,可是有幾個能做媳婦兒的?倒不是我們家挑剔人家,可也不想著喜事兒什么時候遇到白事兒,你說是也不是?”

“想來是蘇大哥有個別的想頭。我們倒是不大清楚這些的。”敏君思量半晌,倒也不是不明白蘇瑜所想的,無外乎少結交黨派,以免為新帝所忌。前頭一個朱元璋在功臣上面做的殺戮,還歷歷在目呢。這原也是事情之中的事情,她自然不會說什么新帝不同,竟是善待功臣之類的話,只笑著將這個泛泛過了:“只若是說著婚事難擇好的,我倒是有一個人選呢。”

“哦?”馮氏眉梢微挑,思量半晌,便是笑道:“可是那江家的姑娘江頤?聽聞她與你有些交往。那倒也是個有情有義的,也是武將人家出身,說來與瑜兒卻也有些相宜。”

“江姑娘自是好的。”敏君倒是沒想到江頤,更不知道馮氏如何與她搭上邊的,只稍稍一怔,看著馮氏神色自若,便也將心頭一點疑慮暫且按下,只道:“只是不知道您怎么知道江姑娘與我的那一點事兒?”

“自是聽著旁人說起來的,那江家姑娘極力贊你的,這江家邊上的親戚人家無不知道的。我也聽過幾句,倒是不知道這里頭的事兒。”馮氏稍稍提了提,看著敏君似乎對此略有些忌諱,便將這個輕輕放過,只笑道:“但聽著你的意思,竟不是這江家姑娘,而是旁的人?”

“您可是聽過朱欣朱姑娘?”敏君唇角微微一翹,將心底那點擔憂放了下來,只笑著將心中人選說出來:“這位可不是正正好?想來也是合蘇大哥的意思的,那位容貌性情都是好的。”

“淳承郡主與安豐侯之女?”說起朱欣,馮氏卻是有些拿不定主意。說來著淳承郡主與那安豐侯只婚事,也是一番奇事,照著道理來說,同姓不婚,哪怕那安豐侯的父親原是個孤兒,姓氏不詳隨了太宗的性,本姓未必是一個朱,但也有些妨礙的。兼著安豐侯少小體弱,并不長于武事,若非占了嫡長子的名兒,又是以寬厚純善受父母看重,只怕還說不準誰承爵呢。淳承郡主與他早年相識,矢志非君不嫁,末了沒法子,方成就這一番姻緣。

但安豐侯體弱,子嗣上面也是有限的,卻連累這獨出的女兒朱欣讓人有些生疑,只怕她也隨了父親,子嗣緣分不厚。及至那承爵一事出來,有意結親的人家不少,卻多半心存貪婪,并無大好男兒。朱欣雖說身份高貴,容貌性子都是一等的,這婚事卻是一年拖了一年。

也是因此,馮氏說起她來,心中頗有幾分遲疑:“郡主侯爵之女,自是好的,只是這小子嗣上面未免單薄了些,若非如此,早有人登門求了去。”

“若是說這個,倒是不必愁的。郡主那邊不必說的,都是子嗣豐厚,只是隨著太宗打天下,方折損了去。就是安豐侯那邊,若非早年艱難,也不會傷了身子根底,這天生不足,還不是老夫人有孕之時不得將養?朱峰朱大人等可都是子嗣甚多的。可見這些也是說不準的事兒。朱姑娘自小錦衣玉食嬌養著,哪里會有不足呢?”

“這卻也是。”馮氏聽得這話,倒也是點頭的,朱欣敏捷輕健,弓馬嫻熟一說也是內宅夫人奶奶們皆知的,她兩廂印證,便覺得這事兒頗好:“若是如此,倒也罷了。瑜兒原就是侯爵,并不稀罕那承爵之事,原是誠心相求的,想來朱家也不會想到旁的地方去。若是能在朱欣出閣之后,養個嗣子,竟是兩全齊美了。”說到此處,她對于自己兒子與朱欣撮合之事,倒是頗為心切了。

敏君聽得也是點頭,她本就覺得朱欣是極好的姑娘。況且,這會子朱欣的家世,絕對不會不符合蘇瑾的要求。朱欣一家,都是游離于政治爭斗之外,又是因為淳承郡主無父無兄,安豐侯體弱,壓根兒便沒牽扯到建文帝那一邊兒,且也沒有嗣子,只一個女兒,徒有其名而無其勢,偏生又得帝王厚意。且不說前頭的開國太宗朱元璋,下面的建文帝,就是現在的永樂帝,早年也是隨著父親征戰的,自然對著因為自家打天下而失去父兄的淳承郡主有些情分在的。這一點情分,可是難得的,只要不涉及造反莫逆之事,想來這一脈多半是要榮養的。

眼下朱欣未曾出嫁,只怕過不得多少日子,就是要成婚了的。馮氏若不早早過去相求,只怕日后有的后悔呢。想到此處,敏君還是笑著道:“您如是下定了主意,可要趕早相求,只怕如蘇大哥所想的人不少呢。朱姑娘又是極好的,到時候還真真是說不準了的。”

“這月老牽紅繩,該是誰的,還是誰的。只照著禮數規矩過來,便是不差的。”馮氏笑了笑,只伸出手指頭點了點她的額頭,道:“再者,她也不消這般急著嫁,自是要挑一挑的,哪里能一時就成了的?好了,這會子只怕瑾兒也是回來了,你且過去與他說話兒便是。我卻要在這里瞇一瞇了。”

敏君臉頰微紅,若是旁人說的,她說不得便是要啐一口,但是面對著馮氏,她卻做不出這般來,心底有些許尷尬,又有幾分歡喜,更添著五六分的期待,便如同團著一鍋熱湯卻又不能露出來,只能忙忙站起來說兩句話,就告退離去。

馮氏看著她如此,倒是一笑,只隨手將敏君送來的宮扇取來,細細摩挲著上面的圖案,目光柔和:果真是有心的,知道自己素日所喜的紋樣,女紅手藝也是越發得好了。這么個討人喜歡的丫頭,可得盡早娶進門才好,說來那朱家姑娘也著實不錯,性情爽利大方,也是知道弓馬武事的,自是與老大說得來,又與這丫頭也是交情好的,這般一來,妯娌相處得好,他們兄弟相處也好,一家子日后必定安生。

如此一想,她這心底越發得高興,只是轉念一想,卻又想起那江家的姑娘江頤來。那個雖比不得朱家的身世,但色色樣樣說起來,比之朱家的不會差到哪里去。竟還是過去探一探,若是使得,這老大的事兒,竟不必愁了。

如此思量一番,馮氏只令丫鬟備下筆墨,自提筆寫了兩分信箋不提。而另外一邊的敏君,走入一處空置的小院落,抬頭就是看到蘇瑾正是笑吟吟站在略遠的小徑邊。他身著淺藍夏布衫子,腰系絲絳,眉眼溫然。她臉頰微微一紅,卻也沒什么躲避之心,只提起裙子快走兩步,迎面笑道:“怎么站在這里不說話兒?”

“自是想看著你走到我的身邊。”蘇瑾微微含笑,伸出手捻去敏君發髻衣衫上面的幾枚花瓣兒,言談柔和之極。敏君聽得稍稍一怔,臉上的酡紅便越發得濃了幾分,當即便偏過頭去,低聲道:“說著什么呢……”

“傻丫頭,在我面前還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蘇瑾十分親昵地將敏君的手包在自己的手掌之中,感受到那柔軟而溫熱的觸感,他心底一陣發燙。但看著敏君臉頰微紅的樣子,心底又生出幾分好笑,幾分歡喜,更又有十分的得意,只差沒似個對著圓月的狼,長嘯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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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寬慰下

敏君低聲應了一句,就是被他拉著并肩而行,及至到了室內,蘇瑾仍舊是沒有放手,只待得上了塌廝磨著并肩坐在一起的時候,他方松開手,提壺倒了一盞茶與敏君:“在母親那里說了半日的話,又是走了一陣子,像是渴了的,竟先吃一盞茶,我們再說話兒。”

“偏你越發得黏糊了。這些許時候,還能又多渴了的。”敏君偏過臉,看著蘇瑾那滿是笑意的臉,目光微微閃了閃,略略垂下眼簾,低聲嘟囔著道:“這樣,我都不好開口說話兒了。”

“好好好,我不說,聽著你說。”蘇瑾帶著一點好笑,忙就是開口讓步,一面又忍不住逗弄:“你可是……”

“沒得什么可是。”敏君眉梢一揚,她與蘇瑾相識數年,相處得時候也不少,且又有書信等物聯絡,自是明白他眉梢眼角那一點意思的,見著他還有些逗弄的意思,立時就開口將這話打斷了:“我有正經的事兒要問你呢。”說完這話,她又是想起自己先前帶來的荷包,少不得先將這荷包遞過去,聽了幾句贊語,說到一二后,便轉過話頭,將蘇嫻之事細細說了一通,比之馮氏那里更詳細了幾分。

“若說起這個,你倒是問對了人。”蘇瑾見著敏君收斂神色,細細的說來,雖然心底略有幾分不滿她在這時候提這些事兒破壞氣氛,但兩人原就是熟稔至極的,自然明白這事兒若是沒說個清楚,敏君斷然是不會說旁的什么事的——那蘇嫻在她心底,還是頗有分量的:“前番大哥與趙大哥偶爾相聚,我見著無事,也是跟著過去吃酒。就是那會子,他提了提這通房丫鬟的事情,聽著他話里話外的意思,倒是對著未過門的妻室有幾分慚愧之意。”

“哦?”敏君見蘇瑾直截了當說出慚愧之意四個字,反倒是有幾分不信了:“我便不信,那趙家的有什么慚愧之意。這眼瞅著兒子都有了,自是歡喜的,橫豎女子都是要大方得體,妒忌心也是不能有的,他怕什么?慚愧什么?真是有那么點心思,當初做的時候怎么左面摟著一個飛燕,右面抱著一個楊妃?那些丫鬟,足有五六七個吧。呸,一個好色鬼罷了”

蘇瑾聽得敏君面露怒色,一口一句,說得十分爽利,當下也是有些啞然,好半天才是搖了搖頭笑著道:“這我倒是不曉得的,只不過若是論說起來,許是有那么些的。當初戰場之上,十分兇險,那趙家也就一個獨子,又是未曾娶妻,趙家老夫人、夫人便每每攻破一城,就是送來一個丫鬟,死活要這趙玉、咳咳……”

這話說到一半便是沒有繼續下去,敏君見著,也少不得噎住了,好一會兒才是道:“罷了,我也不想聽這些烏七八糟的事兒。你且告訴我,那趙玉對蘇姐姐可有什么彌補的想法?”

“也不過略略一提,誰能真個講究到細細詢問。只不過,大哥倒是勸了幾句,說著內宅女眷過多,竟不是安寧之道的。”蘇瑾笑了笑,伸出手捏了捏敏君有些鼓起來的臉頰,又是低聲道:“你也不必擔心那蘇家姑娘,各人自有各人的命途,趙大哥也不是那等護不住妻室的軟貨,也并不是好色,只要那蘇姑娘言談款段不差,又是賢惠的,自然不會讓這事兒再鬧騰下去的。”

“只盼著真是如此,那也罷了。”敏君聽得這話,稍稍想了想,卻也沒有什么旁的法子,只得點頭。到底這尋來的信兒還是好的,若是那趙玉無知無感,或者干脆沒提這一茬兒,自己越發得不好說了。由此,她雖然心底還有幾分氣惱,倒也沒有發作出來,只轉頭看到蘇瑾正是笑吟吟的,少不得略有幾分沒好氣兒地伸出手指頭,狠狠戳了他一下:“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可不要隨著大流兒走,我可不是蘇姐姐那么好性兒的人說不得,就要鬧個天翻地覆的”

“好,我記在心底,斷然不敢或忘的。”蘇瑾笑了笑,將敏君的手指頭包在手掌中,微微笑著道:“不說這些,你,有沒有想我?”

“好端端的,說這些……”敏君臉頰紅了一紅,就是恢復過來,只撇過臉道:“自然是隨你一樣的,不然我沒得頂著大熱的太陽過來做什么?”

“我還想著,你那庶兄成親,你說不得忙得連我也忘了,這兩日連著信箋都沒送過來。”蘇瑾說起這個,心里頭還有幾分怨念的:“難道真是這么忙活的?”

“大嫂子方進門,若是露出什么來,總歸不大好,倒讓她看輕了。”敏君說起這個,也是有些皺眉:“再加上我那大哥,也是個不省心的,那邊屋子里只怕有的鬧騰呢。”

“這又從何說來?先前你不是說那張家的姑娘極好,原是個賢惠得體的……”蘇瑾說到這里,忽而停頓下來,看著敏君微微低垂的臉,猛然將她摟住,低聲道:“難道你近來竟是疑我不成?那趙玉有了通房丫鬟,你大哥心里頭有個寵妾,便想著世上男人多是如此,我也是不例外”

說到后頭,蘇瑾已是有些氣惱上來了。

“渾說什么呢,你與他們,自是不同的。”敏君心里微微一顫,她先前也不是不曾生過疑慮,但是聽著蘇瑾這么說,那一絲半點的疑慮便也漸漸消去,她抬起頭與蘇瑾微微一笑,便道:“你與我一并長大,書信往來,耳鬢廝磨,原是兩地一心的。實在說來,我也不是瞧著滿目蕭索,沒有半點心思觸動的,只是想到前面的,這心底也有了幾分把持。只不過,思量到真個我們到了那地步,前面能如此,也是好了,至于后面的,也就是隨著大伙兒罷了。”

“你且放心,斷然不會如此的。”蘇瑾聽得有些難受,但聽著卻也無法反駁,到底這會子的世情道理是女子賢惠,三妻四妾也是常理兒。敏君多想幾分,也是有的。因此,他只輕輕摟住她,微微嘆了一聲:“真想這么個時候,就是將你娶進家門,你也不必存了這樣的心了。”

“蘇瑾……”敏君聽得臉頰越發得發燙,只偏過頭去,低低喚了一聲,頓覺一陣繾眷之情涌上心頭,再無別話可言。

兩人靜靜摟著對方,心里頭平靜安寧,便如同一曲極清極柔的琴曲在耳邊細細微微時有時無的吟唱著,再無他想。還是忽而有一只百靈鳥兒在外頭的樹梢上鳴叫起來,他們方回過神來,當下各自都是臉頰飛紅,頓時放下手來。

“你,不要多想,我,會好好待你的。”蘇瑾遲疑半晌,終究吐出這么一句話來,但他放下的手去早早握住敏君的手,十指纏繞,十分親昵:“旁人是旁人,我們再也干涉不得,但我們自己要怎么樣,也是我們自己的事。”

“嗯。”敏君低低應了一聲,覺得這氣氛略有幾分尷尬,便尋思著找個什么話題來轉一轉氣氛,當下心頭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是轉到朱欣身上,口中便道:“自然是如此的。不說我們,那淳承郡主與安豐侯,也不是一般?他們獨獨只有朱欣姐姐一個,還不是相濡以沫那么些年,再無旁人。”

“怎么忽而提起這個?”蘇瑾也知道先前的氣氛略有些尷尬,敏君還是未出閣的姑娘,便是兩人已是訂了親,有些事兒估計她還是受不住的,便有意尋別的話題來支吾,自然不會打斷這話題,只接著話端笑著問道:“可是又有什么信兒那人,是喚作趙務池吧?”

“那早早就是了斷了的事,還能翻出什么浪來……”說及這里,她稍稍一頓,倒是記起一件事來,當初那江頤與顧紫瓊之間的關系,她還沒與蘇瑾說的。有此念想,她這話便有些接不下去。蘇瑾眉梢微挑,倒也沒放太多的心思,只笑著道:“既是如此,那又是為了什么緣故?”

“先前在馮姨那里,提了提你大哥的婚事,她琢磨不透該是尋什么樣的姑娘家,我便說了這朱欣。”敏君將先前與馮氏說的話細細說了一通,又是道:“這會子就是想起她來。”

“若是那位,卻也著實與大哥所想的十分契合。”蘇瑾聽了這話,也是點頭,道:“說來安豐侯也是武將出身,那朱姑娘據聞十分喜好武事,倒有幾分合適。只不過,若是說著婚事,還是要相互看著合適方好,只怕那安豐侯并不一定愿意。”

“若是你家十分愿意,我便是與朱姐姐說好話兒。”敏君笑了笑,卻是沒有將這個放在心底。她自然不會巴巴地上門與朱欣說這些,勸著她接受,多半也就是在朱欣提及的時候,略略一提。

說及此事,蘇瑾卻是十分關心的,自然也聽母親馮氏說過幾個人家的,此時見著敏君戲言,便道:“自來婚事都是一一琢磨出來的,你我不提,母親那里可是準備了好些人家的姑娘,意欲一個個見過,方心里有數兒,再與大哥說的。這朱姑娘雖好,但聽母親的意思,倒是覺得有江紹江大人家的姑娘也是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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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依依上

“江家的姑娘?”敏君聽得頓了頓,看著蘇瑾有些疑惑的眼神,便知道自己的情緒外露了幾分,只得嘆道:“真要是她,你還是早點兒將馮姨勸服了吧。先前我對著她也不好說,只能與你提一提,那江大人家的姑娘,原是顧紫瓊的女兒。”

“竟是如此?”這會子就是蘇瑾也是有些吃驚,他先前不是不知道顧紫瓊拋夫棄女之事,也聽過那人家是姓江的,但姓名之類的,這些年不曾計較,倒是渾忘了。便是真個記得,同姓同名之人甚多,誰能知道當初顧紫瓊嫌棄的那個低微的夫家,倒是一躍而上,竟是成了二品的武將。人生際遇,當真是難以捉摸。

“我原也不曉得的。先前那江家妹子紅衣紅裙,瀟灑磊落,妝容也是不甚講究,加之還沒長開,竟瞧著不大分明,現在有了繼母教養,從頭到腳都是妥妥當當的,人也越發得長開了,不免顯露出容貌來。形形色色,與那顧紫瓊有六七分的相似。你只要瞧一瞧她,便是知道了。我想著馮姨還是不要見了那江家的姑娘,免得又鬧出什么來。”敏君說到這里,有幾分嘆息的:“那江姑娘極好,竟還讓她不知道這些事兒的好,免得耽擱了她的前程。”

蘇瑾雖然對那顧紫瓊恨之入骨,但也不是對這顧紫瓊相關的人物都這樣,且那江家也是受了不少罪,自然不會遷怒,反倒生出幾分惻隱來,點頭道:“正是如此。”說完這話,他又是想起顧紫瓊眼下的樣子,便冷笑道:“只可惜不能與顧紫瓊說個明白人,讓她瞧一瞧,先前自己嫌棄的夫家如今的樣子。”

敏君倒是不覺得顧紫瓊真個會覺得后悔什么的,只瞥了他一眼,道:“那是個有情飲水飽的,說這些又有何用?只怕多說兩句,她自個還覺得自個為了愛情犧牲極大,竟是越發得自得起來,那也是有的。”

“那是以前,現在可就說不準了。”蘇瑾說及這個,就是嗤笑起來:“你不曉得,我那父親,果真是龍虎精神,前些日子又是納了一房小妾。”

“啊?”敏君聽得一怔,眨了眨著眼,有些不可置信:“怎么忽而就是鬧出這個新文來?這么些年,也就一個顧紫瓊而已啊”

“她身邊的一個丫鬟,喚作紅錦的趁機巴上來的。”蘇瑾說起這個,也有幾分嘲弄:“她自己說著身子骨受不住推了,父親便是拿著那丫鬟瀉火,母親知道了,說那丫鬟也是可憐著的,將她抬舉起來做了正經的妾室。”

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敏君有些不可置信,但又有幾分明白:“馮姨這是想著有人打擂臺吧。也是省了心,免得那顧紫瓊再過來鬧騰。”

“何嘗不是。”蘇瑾說起這個,越發得厭憎自己的生身父親,只冷笑道:“自己身邊的一個丫鬟,竟能做正經的妾室,她反倒就似一個通房丫鬟一般的,連一個姨娘的名頭也是叫著沒底兒。”

“何必與她們計較,只消當做耍著玩的猴戲便是。”敏君看著他對于蘇曜仍舊是耿耿于心,便勸道:“我瞧著,便是你不動手,不計較,他們自己也會鬧出事來。”

“我也明白。”蘇瑾說及這些,神色也端正了不少,當即便道:“他原是自作自受罷了,又是覺得在我們面前沒臉,又是無權無勢了,越發得頹廢。這會子那顧紫瓊還為著這件事鬧騰不休,不說他這般,就是平日里,誰個能受得住的?我瞧著不出多少時日,這顧紫瓊也不會有什么好的著落。”

“莫要太放在心上,旁的什么,都不過是小事兒。”見著蘇瑾雖然耿耿于心,卻沒有想著做什么,敏君也就放下心來,只笑著道:“這些家宅里頭的事兒,本就是一日日磨出來的功夫。哪里能一時半晌句利索的,里頭夾著好些事兒呢。”

蘇瑾點了點頭,便將話頭轉開,重頭與敏君細細說起些私密體貼之話,偶爾打鬧說笑兩句世情,竟無知無覺就過了個把時辰多了。正是說得入巷之時,外頭忽而一陣喧鬧。

敏君與蘇瑾聽得,稍稍一怔,那蘇瑾便先站起身來,一面讓敏君坐著,一面抬步往外頭走去:“你且坐著,我去外頭看看,許是什么丫頭婆子之類地吵鬧,只叫開了,也便好了。”

到底還不是一家人,敏君雖然聽得聲響不像是小事兒,但也點了點頭,笑著道:“你放心過去,也調節一二,若是分說不清楚,便將她們與馮姨發落。這內宅里頭的事,你未必清楚的。”

蘇瑾點了點頭,今時不同往日,他現在每日都要去衙門里頭做事兒,雖然略略遲些也無妨,可也不能不見著人影子的,因此,在這家中的時日也是短了,有些事情,并不十分清楚。只是,等著他心中略有幾分惱意得走到這院子門口,那一分氣惱,便化作十分的怒意:“怎么回事”

說話間,他只盯著這丫鬟婆子中央站著的秀美而略有幾分憔悴的顧紫瓊,聲音森然:“越發得沒有規矩禮數,這是隨意吵鬧的地方?”這小院離著馮氏的居處不遠,因著如此,蘇瑾也更惱了幾分:“來人,將這些不長眼睛的拉出去。”

“二公子”這邊蘇瑾一番話下來,有些婆子丫鬟忙跪著求饒,又有旁的圍上來的婆子聽著這話預備動手,那邊顧紫瓊便是猛然拉高了聲音,大喊出聲。

蘇瑾嘴角微微一抽,就是皺眉讓人將那顧紫瓊扶下去:“讓顧姨娘下去歇息,沒得出來嚇人,青天白日的,活似見了鬼一般。”一番話,倒是讓有些心里對顧紫瓊頗為看不起的婆子丫鬟忍不住笑了一聲兩聲。

顧紫瓊的臉色越發得難看了,她穿著紫蘭粉系帶交領紗衫,妃色裙子,原是極輕飄的料子,但是在她渾身顫抖的時候看著,越發得顯出她嬌怯不勝,竟似一朵將要折下的白玉蘭,可憐兮兮的。就是這會子面色不大好,也有幾分美感。

也是如此,不等蘇瑾說什么,一側正好趕過來的蘇曜見著了,立時喝罵道:“小畜生,你做了什么那可是你庶母”

“父親這話說得讓我好生不解。”蘇瑾微微一笑,看著走過來的蘇曜,衣衫略有幾分折皺,面色發青,哪里有什么端正的樣子,語氣越發的冰冷:“這姨娘兩字,原是瞧著她服侍了幾年,雖然沒個子嗣,到底是老人了,便照著禮數喚一句。不然,就是一個通房丫頭也不如的東西,我斥罵幾句又如何何況,我這還沒開口說什么,只讓她下去歇息——這里頭這么些人瞧著,難道就是自在的?怎么這話就是說得不對了?”

蘇曜聽得,伸出手指指著蘇瑾,手指顫顫抖抖,卻是說不出話來:“你、你這個……”

“父親,您還是好生扶著這個丫頭吧,好端端的,沒事兒跑到正房這里鬧騰,還三番兩次在我與大哥面前露面兒,我都不知道這是什么意思了。”蘇瑾冷笑一聲,打斷蘇曜的話:“您雖說略微不及先前,可也不能……”他微微一笑,沒有再說下去,只揮了揮袖子,道:“好了,都是散了,什么大事,每每鬧騰。”

不用多說,蘇瑾都是明白,這個顧紫瓊三番兩次來尋他與大哥,原是想著要與蘇曜攀些關系,得些好兒。但是,這怎么可能?他也不愿理這個賤人,便只打發開了就算,沒想著她倒是不愿干休,非得鬧騰。既是如此,他也不必客氣了。

蘇曜如今,既是失了舊日最是看重的權勢,又是聽著這顧紫瓊有心攀高,后頭會怎么樣,他倒是挺有興趣的。心頭這么轉了一圈,他就是自然而然轉回身,施施然重頭回到屋子里與敏君說談。

至于這里的蘇曜顧紫瓊,自然有人攔著的。別的丫鬟婆子?聽著他的話,便是會散了——眼下這里的人可是看得清楚的,這府里究竟誰能做主

眼瞅著自己的兒子神態自若地離去,蘇曜扶著顧紫瓊嬌弱的身子,看著這紛紛照著自己兒子的話散去的一眾婆子丫鬟,他臉上一陣白,一陣青,正是咬牙切齒之時,他身邊跟綴的小廝便緩緩上前來:“大爺,您……”

“住口”蘇曜猛然呵斥了一聲,就是將手中的顧紫瓊拋給一側兢兢戰戰站在那里的幾個丫鬟:“扶著姨娘回去”

這幾個丫鬟有顧紫瓊身邊的,也有的是蘇曜身邊的,聽得這話,臉色一陣發白,也不敢多嘴說一個字,就是扶著臉色青白的顧紫瓊往蘇曜的屋子走去。這一路,顧紫瓊的臉色都是慘白的。她聽著蘇瑾那么一番話,便是心里頭發慌了,再看看蘇曜的舉動,越發得心中顫抖,只是邊上的丫鬟婆子都是在,她也不敢說一個字:若是露了怯,誰知道這些丫鬟里頭沒有下一個紅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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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依依中

由此,顧紫瓊心中又是慌亂,又是大恨,這一路,便沒有吐出半個字的。偏生蘇曜見著她如此,心中那些疑慮也是漸漸起來,自是咬牙。這兩人一路回去,兩個人,兩番心思,自是越發得隔著遠了些。

這一番念頭暫且不提,只那蘇瑾重頭走入屋子里,就是瞧見敏君正是隨意翻動書架上面的書冊。暗青色的書架邊,佳人如花,玉手芊芊正是在書冊上滑動,此時聽到響動,則是轉過頭微微一笑:“你回來了。”

此番美景,著實讓人心醉。

蘇瑾也是不例外,看著敏君放下手中書冊,含笑相對,只不由嘆道:“古人嘗有紅袖添香,潑茶賭書的典故,我平日里也就只做笑談,倒是不知道,真是身臨其境,才有那么一番說不出道不明的滋味。”

“好好的,你吊什么文呢。那些可都是正經的四書五經,我素來厭倦翻那些的,只看游記志怪之類的,可比不得那些會讀書的。”敏君轉過身將一冊書卷放于邊上,又是提壺與蘇瑾倒了一盞茶,看著他仍舊是站著,便伸手拉著他坐下來,道:“好了,今兒你雖說是去衙門露了個臉,但也不能遲遲不歸,我們再說一會子話,只怕也該散了。”

“且放心,再過五日,便是休沐的日子,到時候我登門與岳父岳母請安,也順道見一見你。”蘇瑾說起這個,卻是反應得極快,一絲兒縫隙都沒有。敏君見著,也有幾分好笑,當即便道:“誰與你說這些呢。趕緊著,還有什么話,就緊著說完,好不好,還有五日呢。”

這話一說完,她自己卻又反應過來,這不是盼著那蘇瑾過來的意思么由此,她臉頰微微一紅,只啐了一口,沒有再說話,蘇瑾見著,也是笑了,只湊得更近了些,而后一番說談,自是不提。還是外頭后候著的一個婆子見著時辰著實不早了,再三過來回話,蘇瑾方起身:“今日著實不能再說了,過幾日,我再過來看你。”

敏君點了點頭,兩人說的話也是極多的,先前還覺得這話有些說盡了,此時一到這分開的時候,又有幾分繾眷不舍,更仿佛多了滿腔的話,都是沒有說出口。只是時辰著實不早了,敏君也只得按捺住,將蘇瑾送出屋子外頭,兩人并肩而行,及至在院子門口,才是一個向左回馮氏那里,一個向右到外頭衙門里去,各自分開。

心中略有幾分悶悶的,敏君悄悄嘆了一口氣,這一路過來,少不得有些氣悶。邊上的錦鷺等人正是要開口說兩句話,忽而就是一個身著水紅灑花衫子淺紫羅裙的姑娘,扶著丫鬟的手款款迎面而來。

這是哪家的姑娘?

敏君瞧這姑娘有些面善的樣子,卻又想不起在哪里看到過,當下便略有幾分遲疑,連著步子也是停頓下來。而那一位姑娘,抬頭見著是敏君站在那里,卻也停下步子,只微微一笑,就是行了個禮兒:“徐姑娘萬福。”

見著她如此,敏君忙略略側身避過這個理,一面道:“這位姑娘好生面熟,不知道是……”

“您是貴人,自然不記得那么多的。”這姑娘微微一笑,眉眼宛然生出一股子嬌柔之態:“再者,那么個時候,您也不會多看的。至于面善,想來是我在顧姨娘身邊伺候的時候,您略略見過一眼,便也有的。”

這么一說,敏君哪里還有不知道的,這個她以為的姑娘,原來是先前伺候顧紫瓊,后來因緣際會被馮氏抬舉的那個丫鬟,好似名字喚作紅錦的。瞧著這現在的樣子,倒也有幾分端正,只是可惜了些,好好的女孩兒,就是被那蘇曜給糟蹋了,又是被馮氏拿著做靶子,兼著還有一個得寵的顧紫瓊做情敵。

心里這么轉了一圈,她倒也沒太多的同情——顧紫瓊身邊伺候的丫鬟多了,也不見著哪個爬上來的,再者,這紅錦瞧這樣子并不露憔悴,只怕這也是求仁得仁的,自己也愿意的事兒:“原是如此。”

她的聲音有些淡漠。

紅錦聽在耳中,微微抿了抿唇角,倒也沒在意,只笑著讓了兩步路,輕聲慢語道:“您想是要到奶奶那里去的,我也不耽擱您了,請。”說話間,她便往路邊走了兩步,讓開了道讓敏君先行。

敏君見著,倒也有幾分訝然,卻不多說什么,只點了點頭,道了聲謝,略略側身讓過,便徑自往馮氏的屋子走去。紅錦見著她如此,眉梢微揚,目送著敏君遠去,才是重頭轉過身,扶著丫鬟慢慢地往前走去。她邊上的丫鬟喚作蓮花兒,最是會說話兒的,見著左右無人,少不得湊上去說兩句:“姨娘,那位姑娘是什么人?怎么還為她讓路的?”言辭之間,頗有幾分不滿。

紅錦見著她一團孩子氣,小臉圓嘟嘟的,倒有幾分舊交綠綺的樣子,又知道她是新來的小丫頭,府里頭的事并不知道,便有意提點兩句,道:“傻丫頭,你道我是什么牌面上的人?左右不過一個丫頭罷了,便抬舉做了妾,也不是什么明媒正道上頭的。遇見了人,自是要矮人一等的,人家好好的姑娘,我怎么比得上?難不成,還讓她與我讓路?說難聽些,這做妾的,就是打起簾子站規矩的東西。我不過沒個歸處,縱然家去也是要被賣了的,不然,怎么會愿意走這一條路?”說到后頭,她自己也有幾分欷歔起來。

她是想著富貴榮華,也是想著能過好日子,為此哪怕做什么丟臉的事都行,可是摸著心底,哪里能心甘情愿的?只是事已至此,她也得了自己想要的,眼下還能說什么,只不過這會子說兩句連著自己都有些懷疑的辯解罷了。

然而這等話,蓮花兒這一個小丫鬟卻是懵懵懂懂,不甚清楚的。見著她說著有些紅了眼圈,只道自己問錯了話,忙就是尋出什么花樣子,什么首飾衣衫之類的話,將這事兒帶過去。

紅錦也是明白的,當下便按捺住心神,與她微微一笑,便是露出個笑臉兒,與她一并往前走去,便是說,便是笑,仿佛先前那一番話是旁人說的一般,竟不露多少痕跡。

而另外一邊,敏君則是過去與馮氏又是說了幾句話,眼瞅著將近午時,便起身告辭而去。馮氏也不虛詞想留,只是讓她多多過來坐一坐,便是讓丫鬟好生送她出門。敏君自是應承,而后坐了車馬回到自己家里,方松了一口氣。

錦鷺則是端了茶與她吃:“這天色,就是坐轎子那一會兒,都是讓人悶得慌,口干舌燥的。姑娘還是先吃一口茶吧。”

“嗯。”敏君應了一聲,先吃了兩口茶,那邊就有小丫鬟端了在井水中澎得冰涼的鮮果并放了冰塊的綠豆湯進來,她便將茶盞放下來,先令她們勺一碗綠豆湯與她吃了,方覺得渾身一清,暑熱之氣頓時消散了大半。

“姑娘且吃點果子吧,那綠豆湯吃多了,也不是好的,您身子弱,可不能貪涼。”錦鷺見著敏君如此,也是一下笑,一雙眼睛在那鮮果上面轉了一圈,便是將那切成兩半的西瓜取了一半,用勺子挖出一個個西瓜球,放到一側的白瓷碗中,再端與敏君。

“這綠豆湯不是好的,西瓜便是好的?”敏君笑了笑,接過那湯匙勺了一個小西瓜球,端詳兩眼,又抬頭看著正盯著自己的錦鷺,道:“行了,我自己知道自己的身子,斷然不會這般不中用的。你且跟著那些個下去,吃點綠豆湯并鮮果子,生得中了暑氣。”

聽得這話,錦鷺略略一怔,還是在敏君的催促聲中退了下去。敏君嘗了一個西瓜球,又是出了一點子荔枝,便也無心再吃這些,只留下那點子荔枝,讓丫鬟將這些都端下去分了。而后就如舊日一般,做點針線,翻幾本書,再與孟氏請安,或與繁君并那張氏說笑幾句,寫信箋與蘇瑾,連著數日便是這么過去了。

全不想,數日之后,朱欣卻是送了帖子過來。

敏君瞧著這信箋,見著是說訪友說話之類的,便也沒放在心上,只應承下來,轉回去寫了封信箋送過去,許了這一樁事——橫豎這些日子也是無事,朱欣愿意過來坐坐,他自然也不會不答應的。

第二日,朱欣便是來了。她身著淺金圓領疊紗衫,淡黃細紗裙,一色黃玉的頭面首飾,同色金珍珠耳墜、項鏈,瞧著不顯奢華晃眼,反倒添了幾分圓潤溫然之氣。敏君見著更是贊了兩句:“姐姐這一套首飾,倒是圓潤,又不刺眼,又不落素色,配著衣衫也是十分合適,真真難得。。”

“你若喜歡,我那里還有一匣子的珍珠黃玉的,選兩件送過來與你。”朱欣笑了笑,也是十分大方:“說來,你也愛這些玉并珍珠之類的,倒是不稀罕那黃金首飾。與我是不大相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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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依依下

“姐姐如是不喜歡,怎么今日就換上這么一身來?”敏君眉梢微微一挑,也不接朱欣的話,只笑著打趣道:“可見,這過來和我說話里頭,還有些別的緣故吧。”

“你這丫頭,越發得機靈了”朱欣聽得有幾分好笑,又有幾分猶豫,一雙眼睛往邊上轉了一圈,卻是沒說話。敏君見著,立時將剩下的幾個丫鬟都撥出去,一面又道:“快說說,到底是什么事兒?”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想問一問你,那定南侯蘇瑜,你知道幾分?”朱欣原是爽利的,此時提起這些事,也就略略避人耳目罷了,自己說道出來,卻是十分自然:“若是有什么不好的,趕緊與我說了。”

“姐姐沒得打聽這個做什么?”敏君口中說到一半,也是明白過來:“難道說,是為著那終身大事兒?姐姐覺得那蘇大哥不甚合適?”

“這倒也不是。”朱欣說起這些,雖說心底有幾分羞澀,但她這么個性子的,也不愿意多露出什么小兒女情態,只照著自己的心思說來:“我母親與我提了提,說著有些可能,但我想著,你雖說也是嫁入那蘇家的,可蘇家的二公子與你自小相識,又是知道頗深的,也不能做底兒。可那錦鄉侯世子,可不是什么好的,為著一個青樓女子,連著發妻都是要拋到腦后的。這樣的人家,少不得讓人擔心。只是我瞧著母親頗為看重的樣子,這不,只得過來問一問你。你與蘇家往來頗多,雖然說不盡知道那蘇瑜,總是聽說過幾句的。”

“若是這個,姐姐倒是尋錯了人呢。依我看來,蘇大哥并無不妥之處。”敏君思量半晌,便是將自己平日所聽所見說了一通,才是又打趣道:“再者,那個青樓女子,姐姐只怕聽得不真切,我與你說,那個可是與蘇大人之前定下親事的顧姑娘形貌肖似之極。照著這說法,那蘇大人,竟是個癡情種子呢”

“不怕是個無情無感的,就是怕那癡情種子呢。”朱欣卻是撇了撇嘴,眉宇飛揚:“大男兒,自是要橫刀立馬,方不負這一腔豪氣,沒得什么癡情種子,聽著好沒志氣。比如一個男人,一輩子沒什么情情愛愛,自然是待正室尊重的,若是有了什么了不得的情情愛愛,說不得就是要將妻兒都是拋到腦后。要我選,竟還是前者好些呢。”

“姐姐這話說得極是。”敏君看著朱欣說起橫刀立馬,一腔豪氣之言時,雙眸熠熠生輝,竟透著一股子說不出來的英氣,心底一怔后,便覺得這話說得著實帥氣,當即便道:“這拋棄妻子的情愛,著實不是什么好東西。不過,那蘇大哥,卻是個好的,平日里不愛旁的,最是喜歡習練刀法,每日都是不忘,總得要一兩個時辰,方才罷休。若是什么時候興致起了,一日也是有的。”

“照著你的說法,這倒是個好的。”朱欣聽到這里,也是點頭,思量半晌,便是道:“既是如此,便隨了母親怎么做去。旁的什么,原也是要看緣分兩個字的。”

敏君見著她這么直截了當,一時倒是怔了一怔,半晌才是啞然失笑起來。朱欣原本都是一臉正經的,見著敏君忽而大笑,方是羞惱起來,只伸出手擰了她的臉頰一下,道:“人家與你說的是真心話兒,你倒只做取笑。”

“好姐姐,且饒了妹子這一遭。”敏君聽得這話,忙就是伸手拉住朱欣,溫聲笑著道:“你最是爽利的,我原想著你這般,竟不是那等害臊的,便多說了兩句,沒想著……”

“女孩兒的,誰家不害臊。我自是一般的,倒是你,嘴里沒個把門的,倒是說的好不利索,若是外頭的人聽見了,只怕都要咬到舌頭——再想不到這名聲極好的徐家姑娘,竟是這么個的。”朱欣見著敏君仍舊是笑嘻嘻的樣子,便伸出手指頭彈了她額頭一下,嗔道:“你可不要嗔怪我說你幾句,咱們小姐妹暗地里說兩句,倒是無妨的,可到了外頭卻不能這么著的。這世道怪著呢,盡是些敢做不敢當的。先前還好,眼下倒是越發的講究起來,什么女子當如何,女子當如何的,沒得聽了喪氣。偏生這一波還越發得入了人心。唉,也是我們做女子的命苦。”說到后頭,朱欣也有幾分感嘆,她本是個豪氣又爽直的,若是男子,說不得就是沙場上的將士,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那種爽朗漢子。

只是偏生成了女子,出門多走幾步,都得要被念叨的。

思及此處,她自個都是有些懶懶起來。敏君見著她如此,雖說不是十分明白她心里頭所想的事兒,但稍稍捉摸半晌,也就有幾分猜中的,自是笑著勸道:“這世道如何,我們是不能改得,但是這家宅里頭的,孩子的事兒,多半還能插手一二。與其嘆那些不能更改的事兒,倒不如多想一想能做的。照我說,朱姐姐雖說不能提到上沙場,但若是能在幕后做一女諸葛,或是聽一聽這沙場上面的事兒,竟還是能的。這般一來,倒有幾分得償夙愿的意思呢。”

“你說的也是。”朱欣聽得她這么說,心中微微一動,原本對于定南侯蘇瑜的那點猶豫倒是少了幾分——不論如何,這侯爵之位,他蘇瑜都是自己從槍林箭雨,血火刀山的沙場上面掙來的要知道,他本是錦鄉侯世子的嫡長子,承爵之事是不必愁的。就是這么著,他仍舊是往沙場掙來軍功,可見本身并不是那等軟弱無用之人。

若是從此出說起,這人,自己的確要好生想一想了。

也是如此,朱欣稍稍怔了半晌,才是被敏君推著緩過神來,當即臉頰也微微一紅。敏君瞅著她如此,心里微微一動,雖不知道這朱欣是怎么想的,但瞧著這微帶羞澀的小模樣,自己若是打趣,說不得就要惱了的,她便眨了眨眼,笑著道:“說來姐姐來得正好,我方做好了一個荷包,自個瞧著卻有幾分說不出的異樣,方才還想著呢,你過來瞧一瞧,可是有什么地方不妥當。”

“你做的,自是好的。”朱欣嘴上慢應著,倒也沒再提別的,只是隨著敏君一并到了內室,看了荷包,有時說了一通話,兩人嘰嘰咕咕個把時辰,她方是起身告辭而去。

敏君也不多留她,只笑著說兩句話,便是將她送到外頭坐車去了,方轉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坐下來吃了一口茶,邊上的錦鷺便笑著道:“姑娘,大少奶奶使了素馨過來,說著有什么事兒,正是在外頭候著呢。”

“讓她進來說話。”敏君挑了挑眉頭,神色淡淡的,并沒有太多的想法。只是在看著素馨低頭款款進來,行了禮道了福之后,才讓她起身回話:“嫂嫂有什么吩咐的?”

“回姑娘的話,少奶奶有喜了,故而與姑娘通報一聲。”素馨臉上帶著笑容,眉眼彎彎,倒是十分的喜氣洋洋:“奴婢才過來,見著有客,便等了一會兒,想來這會子滿府上下都是知道了呢。”

“真真是大喜事。”敏君抿了抿唇角,只用帕子擦了擦嘴邊,便起身道:“我也很該走一趟,你且回去,等我收綴一二,便過去道賀。”

素馨忙連聲應了。敏君見著也沒多說什么,只是想了想,令錦鷺將自己舊日收得的一套青花孩童戲春瓷碗取出來,又是用剔紅匣子放置妥當,自己將外頭的褙子換成銀紅纏枝葡萄紋的,便帶著錦鷺等往尚寧的屋子走去。

眼下天氣也頗熱,暑氣未消,錦鷺見著,少不得取來一把遮陽的綢傘,與敏君遮擋烈日,邊上的小丫頭婆子見著,忙也接過她手中提著的匣子并那綢傘,只讓錦鷺扶著敏君。只這般一來,這行動更慢了幾分。敏君見著,微微皺了皺眉頭,道:“不必用著傘,沒得倒是讓人氣悶,且這會子只怕我也遲了,若再這么慢吞吞的,越發得顯得不尊重。”

“姑娘,急也不在這份上,少奶奶那里好著呢,便略略遲一點子,也無礙的。若是讓您中了暑氣,少奶奶心里豈會自在的?”錦鷺忙是勸了她兩句,又是使眼色與眾人,讓她們步子快些,莫要耽擱了:“便步子快些,也就是了。”

“也罷。”敏君稍稍按捺住因為天氣悶熱而生出的煩躁,只說了兩個字,便不再多言,只快步往前走去。錦鷺等人見著,少不得也跟著將步子邁大些急些。那尚寧所在的屋子雖說在這另外一頭,但也沒多耗費多少時辰,便是遙遙在望。

敏君見著那里人也不太多,便略略放松了些,抬手理了理發髻,將幾支簪子略略往里頭靠了一點兒,照著往日的步伐,慢慢走近尚寧所在的院子里。

外頭早就是有丫鬟候著了,見著敏君過來了,忙就是往里頭回話道:“大姑娘來了。”說話間,敏君便跨入院子里,抬頭就瞧見繁君正站在屋子外頭的臺階上面轉過頭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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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好事上

“大姐姐來了。”繁君唇角微微帶著一點笑意,看著敏君徐徐走近,便輕聲招呼了一句。敏君點了點頭,打量著她也難得換了一身鮮亮的衣衫,大紅灑金的衫子,妃色長裙,發髻上插著的鎏金嵌紅寶石的海棠發釵熠熠生輝,看來竟是極看重這一樁喜事,特特挑揀出來這一身的:“嗯,聽大哥得嫂子的喜事兒,少不得緊著過來恭賀的。”

兩人說了兩句話,里頭便是傳來孟氏的聲音:“兩個丫頭來了,怎么還不進來?又是在嘰咕什么不成?”話音里帶著些許笑意。

敏君與繁君兩人聽得,相視一笑,邊上的丫鬟打起簾子,她們便一前一后跨入屋子里頭,再往前走幾步,就瞧見孟氏正笑意盈盈將手搭在張氏的手腕上,俱是坐在榻上笑著說話,邊上站著一圈的丫鬟婆子,也都是一臉笑,張氏則垂眉低眼的,倒是不見著多少神色,只不過新婚有了喜信,想來也是歡喜的。

兩人正是各有所思,那邊孟氏便招了招手,笑著道:“且過來,你們的小侄子想是正睡著呢,哪里就驚擾著他,這般站著不敢過來瞧一瞧?”

“娘,瞧您說著,我們不是一時晃了神么?倒是成了裹足不前的來了?”敏君笑著回了一句話,就是與繁君一并上前來,一個坐在孟氏身側,一個坐在張氏身邊兒。若是旁日,繁君再不多說什么的,但此時想著自己嫂子身懷有孕,大哥便是有后了,心里頭自是歡喜,一雙妙目瞬也不瞬地盯著張氏的腹部,一面忍不住道:“大夫怎么說的?嫂子身子可都還好?只希望能夠平平安安生下個大侄子來,那才是好呢。”

“大夫說了,都是好的,只是你嫂子她原是嬌客,咋咋然嫁入咱們家,許是近來花費了不少精力在家事上面,略微有些勞神。”孟氏臉上帶笑,看著張氏垂頭不語,臉頰上一片紅光,便是代她說了話:“自來新娘子都是如此,有些勞神也是有的。只這日后,可是要好生保養,我們一家子上上下下,都盼著你平安誕下麟兒。旁的什么事,你且不必放在心上,我自會尋人幫襯你的。”

“媳婦曉得的。”張氏也是十分歡喜,她自打嫁過來,瞧著公婆和氣,丈夫也是尊重,小姑子都非難纏之人,卻偏生多了一個錦葵,讓她心生膈應,正是盼著有個兒子撐腰,不成想,這事兒便是成了。自己身懷有孕,說不得是十月懷胎,有了弄玉之喜,還怕那小小丫頭的一時寵愛不成她是正室,自是要有大度之心的。

況且,自己婆婆先前那一番經歷,也是明白說了,這丫鬟原也是不打緊的,自己拿得住坐得穩,小小的姨娘,又能如何。

思量到這里,她心里頭越發得得意,只偏頭看了站在右側并肩而立的錦葵素馨兩人,眉梢微挑——這錦葵之事,暫且擱著,那素馨倒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瞧著也有幾分忠厚情重的,若是……

她正是腦中略一閃念,那邊繁君已是又笑道:“嫂子雖說是事兒清,卻也比不得母親,這會子您調撥一二,她便是能安生靜養了。”

“越發得能說會道。”孟氏聞言也是一笑,四個人又是說了半晌子的話,孟氏便先起身:“你且安生養著身子,等會子我使兩個婆子過來幫襯那一二,再者也要打點人過去與你母親家報個喜信兒的。你們兩個,坐一會子說說話便好,不要多攪了你們嫂子的安寧,日后說話的時日長著呢,也不在這一會子。”

張氏、敏君、繁君俱是應了,起身送孟氏出門,卻被她攔下:“不必多送,便是禮兒也不在這上面。”說話間,她便是打起簾子,自扶著丫鬟的手,領著一干婆子丫鬟去了。

敏君繁君見著她離去,便是伸出手攙扶著張氏重頭坐下。邊上丫鬟便送茶端點心過來,敏君見著,便笑道:“嫂子,這綠茶雖好,可這懷孕之人倒是不大相宜的,竟換了牛乳羊乳、茯苓霜、紅棗湯、蓮子羹之類的好。”

“倒是不曾聽聞這些,妹妹真真是知道得多。”張氏聽聞這個,稍稍一怔,便是道:“這些事兒,我都不曉得,心里也是有幾分不安呢。”

“母親使了婆子過來伺候,便是為著這些呢。嫂子不必耿耿于此,那些婆子再這些上面,可是精細的很,自會將你并我那大侄子都伺候得妥妥當當。”繁君笑著接了一句話,又是抬頭看向敏君,嗔道:“你呀,就是會說些不知道哪里出來的細事。”

“這可不是說笑,瞧瞧尚博尚禮并寶兒三個如何?可不是機靈著的?當初娘身懷有孕,我可沒少找這些的忌諱事兒。雖說那婆子見識多,可也是世情上面的,我這可都是書上面的,這一個文面兒,一個武面兒的,正是相合呢。”敏君笑著回話,看著張氏若有所思的樣子,便笑著道:“雖說這些不定是好是壞,但既是有所記載,還是稍稍忌諱些的好。我們不圖旁的,還不是想著孩子好么?”

“這話說得極是。”張氏聽得這話,也是連連點頭,只一手輕輕摩挲著尚未顯懷的肚子,一面抬頭與敏君道:“這天下父母心,沒當過父母的,一時半會兒還真是難以訴說心底那一份念想。既是待孩兒好的,我避諱幾個月又是如何。這綠茶不合宜,便不吃了,只要能對孩子好,那我做什么,都是值當的。大妹妹,你可是能寫下那些忌諱,送到我這里來?”說及此處,張氏臉上一片款款柔情,竟是撒發出十分動人的母性光輝來。

“原不費多少氣力的事兒,自是愿意效力的。”敏君笑著應承了,看著繁君在一側若有所思,便笑著推了推她的手,道:“怎么我們的小姑姑不說話兒了?”

“姐姐想得周到,我便無話可言了。正是有些含羞,偏生你又招惹我去。”繁君回過神,只笑著將話題轉開:“也罷,我這幾日好生做些針線活兒與我這未來的大侄子,也算一片心了。”

“哪里就急在這么一會子。等著小家伙出來,還有個月呢。”張氏臉頰微紅,一面拉著繁君的手,一面低聲道:“再者,也說不定是男是女。”

“這原是我與大侄子的一片心,卻不與嫂子相干呢。他呀,必是喜歡我做得衣衫的。”繁君笑了笑,將張氏的話帶過去:“至于男孩女孩,我們徐家素來是男兒多,長子多的,嫂子若是想要女兒,還是候著下一次,竟容易些。”

“多承你的話,若真是如此,那便是再好不過了。”張氏聽得這話,心底也是一陣暖意,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雖說沒有感覺到肚子里這塊肉,但也覺得骨肉相連,血脈至親是不假的,這敏君也罷,繁君也罷,竟是十分親近的。

心里這么一想,她由不得笑道:“就是怕一件事兒,這小子出來了,偏生那個時候,兩位妹妹又出了閣。”

“嫂子說著什么呢。”這話一說,敏君繁君都是有些嗔意,只齊聲說道一聲后,看著張氏抿嘴兒笑,敏君便又道:“這原是說不準的事兒,眼下只還備著呢,說不準這小子的滿月禮兒,我們都還在家呢。嫂子可不要嫌棄我們過來湊熱鬧。”

“真真是一張利嘴說遍天下。”張氏也是笑了,只伸出手擰了敏君臉頰一下,才又道:“唉,真讓人喜歡也不是,不喜歡也不是。”

“旁人我再也是不理的,只嫂子疼我,那便是好了。”敏君笑著接上一句話,與繁君、張氏又是說了一通話,見著張氏眼皮子有些倦怠下來,便與繁君起身告辭:“屋子里還有些事兒,嫂子這里只怕也忙著呢,竟不多打攪了,日后得了閑,再到嫂子這里坐坐。”

張氏也不多留,只笑著起身相送,卻被敏君繁君壓住,只說受不住,便領著丫鬟婆子相攜而去。張氏見著一干人都是離去了,也松了一口氣,只令人扶著她到了內室躺下來歇了一陣子,便是有丫鬟將孟氏、敏君、繁君送的禮兒捧了過來:“奶奶,大姑娘二姑娘都是送了一份禮,只奶奶怎么送了三份禮過來?一色色都是裝好了的。”

“哪里有婆婆送禮與媳婦的道理?”張氏睜眼瞟了那幾樣禮物,便道:“只怕是為著那兩位小叔子,一位小姑子送的。至于婆婆那里的,也當是和公公說完之后,一并賜下些東西人過來。記得,那東西只管精心收好,若是來了人,都得好生恭敬著,萬不能怠慢的。”

“少奶奶放心,奴婢們自是曉得這里頭的道理。”一干人聽了,自是應承不提。張氏便合上雙眼,靜靜養神,這滿屋子也是安靜下來。

而另外一邊,敏君也是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深深呼出一口氣來。邊上的錦鷺見著,少不得笑道:“姑娘,少奶奶有喜,原是好事兒呢。怎么您瞧著,歡喜倒也歡喜,只是這內里還有幾分擔心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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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好事中

“自來為女則弱為母則強,我能不存點擔心么?”敏君微微抿了抿唇角,只說了這么一句略有幾分含糊的話,便稍稍嘆了一口氣,端起茶吃了一口,心底暗暗盤算——希望這尚寧也有點心思,不要哪壺不開提哪壺,正在這張氏的興頭上,提什么姨娘的事兒。先前那一樁事,倒算是按捺下來了,可是現在張氏懷孕,自然要與尚寧安排通房的。這事兒,原是道理之間,但也要這張氏自己提出來方好,畢竟,這些都是她的臉面。

若是這會子,那尚寧一個蒙頭和尚偏生湊上去,張氏心底怎么想不說,日后會怎么做,還真是誰也說不準的事兒了。只是這事,她身為姑娘家,也不好多說的,竟也只能看著吧。想來這錦葵也不是愚蠢之人,只端看著日后如何。

心里如此這般想了一通,她便暫且將這些放下,只照常做事兒不提。這一日,聽著丫鬟說笑,做些針線活兒,翻兩本書,畫幾筆畫,倒也安生過去了。連著此后十數人,只偶爾出門訪友,旁的時日,俱是如此消磨過去。

且說又一日,敏君起身洗漱,稍稍整頓,那邊孟氏便使人來說話,道:“過兩日,那蘇家的丫頭蘇嫻便是要出閣了,你與她素來交好,繁丫頭日后也要到那家去的,竟是過去送一送。”

對此,敏君早有準備,自是應承,早上送了帖子過來,下午便是與繁君一道兒去了蘇嫻那里說話。這一路車馬事兒且不提,及至到了蘇家,進了蘇嫻的屋子里,敏君坐下來后,便握著她的手,道:“怎么瘦了這么些,便真是大事兒,也不當這般不知保養啊”

“我還有什么好養著的”蘇嫻見著敏君這般說,一雙泛紅的眸子便落下淚來,邊上的丫鬟見著,忙都是將果品香茶迅速放置妥當,俱是退了下去。繁君見著,也忙讓隨著自己姐妹過來的丫鬟出去,一面也勸道:“蘇姐姐,好端端的,怎么說這些話兒?這眼瞅著就是好事近了,歡歡喜喜的,沒得說這些,也是沖撞了。”

“還有什么喜事,什么好事兒?”蘇嫻臉色一半是白,一半是青,連著脂粉都是遮掩不過:“我這一過去,就是現成的娘了這般好事兒,我、我……”

“怎么忽而就是這么說了?”敏君聞言也是吃驚,瞧著蘇嫻的樣子,十分恨恨不平,便又勸道:“再如何,你過去還是正室,那通房,便真個有了身孕,能不能一舉得男且不提,便真是有了,能站得住也是兩說。雖說不自在了些,可是只要你拿得住規矩,站得住理兒,不落臉面上,哪里還用的著你養著,自是丫鬟領著的。”說到這里,她又是將當初蘇瑾所說的細細說了一通,再勸道:“只這般,那張玉也不會待你不好的,你且安心嫁過去,若是將自己的身子怠慢了,豈不是真的稱了人家的心,成了個親者痛仇者快的事?”

“姐姐說的極是。”一側繁君并不曉得這里頭的前因后果,但聽得敏君從頭到尾的話,哪里還有不明白的,自是連聲勸道:“蘇姐姐何須與這些下頭的人計較?沒得失了自己的臉面身份那真的能養出來的,就讓她養著,自己做得全,不怕旁人說什么。趙家沒道理,原是明擺著的事兒,若是再與姐姐臉色看,外頭人見著了,豈有不議論的?便是趙家的爺們,也是不愿意見著這樣的。”

蘇嫻聽到她們這么說,心里也有幾分活絡起來,她是先頭知道了那通房誕下了一個兒子,心里又是焦躁,又是痛恨,倒是忘了照著規矩來說,自己是不當如此的。趙家不厚道,沒規矩,讓這庶出子壓著自己這正房先出來,但若自己過去擺臉色,豈不是讓自己白受了委屈,還落個嫉妒的把柄?

如此轉了一圈,她便略略平靜下來,只苦笑道:“你們不知道,我原也按捺住了這一番羞惱憤恨之心。到底,這婚事已是現成的了,若是再說不嫁,我們家也沒這樣的臉面。誰曉得,那蘇家昨兒竟有了喜事,她生了個兒子,趙家雖沒有大擺筵席,竟也賞了上上下下的人等,又是在家擺了家宴,好生熱鬧了一日。我這心,便似翻江倒海,蒙頭咬牙一日,差點兒便是沒有用剪子將這喜服給剪了”

“竟至于此”敏君也是吃了一驚,垂頭思量一番,便道:“不是說原是那會子的事,若是足月生的,竟有些不對日子啊”

“哼,那賤人是特特刻薄我來著的,好好養著的身子,怎么就忽而早產了。”說及此處,蘇嫻一雙美目寒光閃爍,冰冷無比:“我倒是差點兒就著了道,且瞧著吧,日后鹿死誰手,還真是難說呢。”

她說得十分平靜,卻生生透著一股子森蚺噬人的味道。敏君稍稍一怔,倒也只能偏過頭嘆息兩聲,繁君卻是真真嚇了一跳,這蘇嫻她也是自小交好,一并長大的,再也沒見過她這么個樣子。由此,她便緊了緊手中的帕子,垂下眼簾來:人心難料至于此?原想著蘇嫻是哪樣的人,也是瞧出幾分的,現在看來,竟都是假的,瞧著這番模樣,竟是……

她兀自思量著,卻不防被敏君推了推,轉過頭看來,卻見著敏君努了努嘴,那邊蘇嫻正站起身來與她們倒茶,端送至她們手邊。繁君見著敏君接過來,自己便也伸手接過,只一眼,就瞧見那衣袖上縮,蘇嫻的手腕瘦了許多,連著鐲子都是有些大了。

繁君瞧著心底一酸,又是打量蘇嫻兩眼,她穿著玉色褙子,水青色紗裙,流云髻上只有兩支云紋如意簪,雖說打扮得宜,有一股子清水芙蓉的靈秀,但仔細瞧一瞧,竟比先前消瘦了許多,裊娜到弱不勝衣了。她這心里頭不免百般滋味俱是涌上心頭來。

說來蘇嫻,原也是極出挑的,容貌性子,言談舉動,乃至于女紅針線,管家理事等上面,她也多有不及的。就這么個人兒,卻是被夫家瞧不起,可見齊大非偶,攀高也不是好事兒。自己這一門婚事,竟比她好了不少,畢竟,這蘇家與自家也算往來甚密,彼此不高不低的,自己嫁過來,一應都是有個底兒。雖比不得蘇嫻的夫家高,但這舒心一事上,倒是不必愁的。

有著這么個念頭,她便對著蘇嫻,便沒了先前的驚懼,倒是平添了許多憐惜與嘆惋,只將茶盞放下來,又是拿出一番衷腸,細細地勸了一番。連著敏君一起,兩人又是說,又是勸,又是罵趙家無德,又是與蘇嫻出主意,真真是好生說了個把時辰,蘇嫻人也漸漸平靜下來,也會在心底盤算了,瞧著神情言談都是與平日無甚差別,兩人才算松了一口氣。

蘇嫻見著,自是有幾分感激的,當即又是把盞與她們吃茶,道:“也是我們好。我雖有父母兄弟,卻無姐妹,父親兄弟雖是頂梁柱,卻也不能說這些事,母親她若是聽了這些,你們也是知道的,便礙于我這一端,沒得叫罵,卻也不會有什么勸言的。旁的人家的姑娘,我更是不好提,也就是你們姐妹倆,方會與我開解。我本是憋著一口氣吐不出來,心里熬得什么似的,但聽得你們這么一番話,雖說不是將心頭那份煎熬全拋開了,但也算寬松了許多。這里,我也無甚答謝,便有,你們也是不收的,便在此與你們倒一盞茶,以茶代酒,權當起誓之用——日后你們若是有了什么煩擾,只管到我這里來,我但凡能做得,必定與你們開解。”

“姐姐這話說得極是,我們自來相處得好,日后任是誰有了難處沒的說去,便只管到我們各家來。能是幫上一把手的,必定幫一幫,不能幫上什么忙的,也是開解開解,吐吐怨氣”敏君笑著接過蘇嫻的話,與她微微一笑,便先見那一盞茶咕嚕嚕飲盡了。蘇嫻與繁君聽得這話,也是連連點頭,都是捧著茶盞將茶盡數飲了,方相視一笑。

而后,她們也不再提這些,只照著往日一般的,說些小事小笑話,什么丫鬟婆子說得外頭的故事,看的什么話本,或是日常里頭鬧得什么笑話兒等等。說了半晌子,外頭卻有丫鬟過來回話:“姑娘,奶奶立等您過去說話。”

這個時候,趙氏讓蘇嫻過來,還有什么別的事,自就是出嫁的事兒。因著如此,敏君與反擊兩人對視一眼,便都是起身告辭,一面又道:“且快些去吧,我們日后有的說話的時候。我們之間,也不消如此客氣的。”

蘇嫻聽得這話,思量半晌,便也沒再出口多留,只將敏君繁君兩人送到屋子外頭,瞧著車子遠去了,方自己又搭上一輛車,令人速速趕到趙氏的屋子那邊——還不知道又是出了什么緣故,前番送過來的可都是沒什么好信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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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好事下

蘇嫻是做此想法,另外一邊的敏君繁君兩人一路行來,卻是各有思量。其中的繁君,更是多有些感嘆的。這路上礙著人多口雜的,她還不曾多說一個字,但等著到了敏君的屋子里坐下后,卻由不得說了幾句話。

敏君聽得她頗有些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的意思,又有幾分擔憂,便笑了一笑悄聲勸道:“這也是各家自安天命的事兒罷了。這一面是人在做,一面是天在做,前者重要,后者也是極重的。蘇姐姐如此,豈不是當初趙姨挾恩自重招惹來的?你卻又不同,原是趙姨親自登門求來的,又家世相當,容貌性格也沒什么不妥的,只要嫁過去,安生照著規矩行事,還怕出什么了不得的事兒不成?且安生做事兒,日后必定妥當的。”

“姐姐的意思,我也清楚,只是設身處地一想,也是為蘇姐姐心酸,她分明沒做過什么,又不曾有什么失禮的地方,卻平白受這樣的委屈。”繁君說及此處,也是嘆惋不已:“雖說趙姨當初所作所為,也有幾分落人口舌,可到底也是一片愛女之心,今番如此,只怕她也是后悔得很。只是礙于名聲,這婚事竟是退不得了。”

“你莫要多想這些,這也是命中注定之事,又是蘇家與趙家的家事,咱們雖說相處的極好,卻也不能越過去。俗語道,疏不間親,便是這個理兒。你日后也不要多問這些,只盡力勸解便是。”敏君看著繁君似乎對此極是關心,少不得又提點兩句——這樣的事,若是蘇嫻不說,她們是不好提的,畢竟這般事是極私密的,若是一句話說得不妥當,只怕沒得什么好的不說,反倒招人厭憎。

繁君聞言沉默了半晌,才是點了點頭。兩人又是說了半晌子話后,方各自告辭而去。此番事也就是暫且告一段落。只兩人心底總有幾分黯然的。不想,這一番思緒還未沉淀下來,到了晚間與孟氏請安的時候,卻又見著張氏正是與孟氏說及通房一事。

“娘,我見著那錦葵卻是不錯,我們爺也極是看重的。但您所賜的那個素馨,言談舉動也是不差什么,我思量著,竟是將她們兩個都抬舉一下。”張氏笑著抿了抿雙唇,言談溫然:“這兩個丫頭都是好的,您瞧著,這般妥當不妥當?”

“你既是看重她們,倒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將你身邊的貼身丫頭抬舉起來,豈不是更妥當?我瞧著,跟著你過來的那幾個,都是極好的。”孟氏聞言稍稍一怔,沒想到這張氏竟不曾抬舉任何一個自己身邊的得力大丫鬟,反倒是將自己一前一后賜過去的兩人十分看重,便稍稍怔了一怔,便溫言相勸:“你年歲尚小,不知道這里的底細也是有的。不過我素來將你看做女兒一般,自然要提點你兩句——自個的丫鬟,更是妥當一些。想來就是你母親,也是這般想的。”

“您對著媳婦兒好,媳婦是知道的。”張氏聽得孟氏說了這么一番衷腸話兒,倒是有些發愣,好半晌過去才是低下頭來輕聲道:“只是我磨不過自己那一道坎兒。這錦葵也罷,素馨也罷,說實在的我都是不大認識的,便送過去了,心里也不算十分不自在。但若是自己的丫鬟

……”說到這里,她便有些說不下去。

“也罷,你自己心里頭有個成算也就是了。”見著她如此說來,孟氏眉頭微微皺了皺,倒也沒有再多說什么。畢竟,她是做婆母的,可不是做親娘的,先前不過是想著自己當初的那番艱難,勸兩句罷了。實際上,又不是自小帶到大的嫡親女兒,能有多少感情,只不過面子上好罷了:“也不消多想,好生保重身子,與我生下個大胖小子,才是正經。”

張氏點頭應了。孟氏又吩咐兩句,才是轉過頭看向敏君繁君兩人,說到起旁的事來。兩人經心聽著這些話,心里卻有幾分心不在焉,照著嫂嫂張氏所言,這尚寧竟要有通房了,而且一個是錦葵,另一個竟是素馨……

對于前者,她們并無別話,反倒有幾分果然如此的念想——張氏不論是磨不過尚寧的意思,還是她自己做賢良,都是有的。可是那素馨,撥過去還沒多少時日,怎么就越過那張氏的陪嫁大丫鬟,竟也成了通房了?

這番手腕,可不是尋常的。

敏君倒也罷了,對于這些,她雖然關注,倒也沒有十二分的放在心上。畢竟張氏與她并無利益沖突,便是尚寧,關系也不算十分好的,自然不會勞心勞肺地思量。繁君對此卻是提了個心——這究竟是張氏的手腕,還是那素馨的手腕?

若是張氏拿著素馨壓制錦葵,想著能從中得利,素馨并無此意倒還罷了。若是這素馨真個插入其中,只怕自己大哥的屋子里,日后可也不得安生了。這錦葵好不好,還對自己大哥有幾分情誼,素馨又有什么?日后必定是想方設法掐尖兒的。

若是鬧騰到了,也是一樁難堪的事兒。

由著如此,她倒是仔細打量過張氏的神色言談,見著都是安安穩穩,自然無比的樣子,心里雖然還有幾分疑慮,但也算稍稍放松了些。說來著嫂子張氏也不是那等容易算計的,自打過來,規矩禮數也是齊全,想來這手腕也不會太差。估摸著,倒是前者更可能些呢。

心里存了這么個念頭,她面容便略略緩和了幾分,只湊著說笑幾句,只等著張氏起身告辭的時候,自己方也隨著告辭,敏君見著,也便站起身來。孟氏自不會多留,只讓婆子丫鬟好生攙扶著,就是揮手讓她們離去了。

敏君自回自己的屋子,繁君卻是趕上張氏,與她一并到了尚寧的屋子。敏君瞅了兩眼,也不多說什么,自扶著錦鷺回屋子里去。還是一邊的青鸞有幾分愛說的,見著如此,一回了屋子,便笑道:“二姑娘只怕擔心得很呢。說來,那素馨也不是個簡單的。”

“能簡單,那才是難的呢。”敏君聞言微微一笑,伸出手彈了她額頭一下,只又令人取來圍棋:“這還說不準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后還是河蚌象徵漁翁得利呢。”

“姑娘這話說得……”錦鷺抿了抿唇角,只說了半句話,便將旁的壓在舌頭低下不多言了。偏生青鸞卻是愛鬧騰的,見著敏君說得文縐縐的,錦鷺卻說得含含糊糊,只開口道:“姑娘也好,姐姐也好,竟都是憋在心底不說的。偏生只將人往低的地方看。照著我說,這事兒未必能成呢。”

“哦?”敏君聞言坐直了身子,看向青鸞:“你又是聽說了什么不成?”這錦葵自然是不用多想,立時愿意的,可那素馨還真有幾分說不準呢。畢竟,當初那朱氏說著是送與徐允謙的,若是從這一層說來,竟有幾分不合適的。加之這錦鷺這么說,說不得還有什么旁的流言蜚語呢。由此,她便挑了挑眉頭,有幾分興味著問道。

“姑娘真真是明察秋毫之末呢。”青鸞見著自家姑娘立時明白過來,便笑嘻嘻地將自己所知道的事兒說道出來:“這素馨,早就和一個小廝有了點意思呢。據說是頗有幾分意思,人家也是上門提親了的,說不得也就是這一兩個月就要成事了。我瞧著她,并不是那等軟弱不斷的,說不定她便是不愿意的。只是一樣,少奶奶巴巴地說了,若是碰了一頭軟釘子,還指不定怎么想呢……”

“原是如此。怪道著你說這事兒說不定。”敏君點了點頭,倒有幾分好笑:“想來嫂嫂也沒多問,只想著這事兒丫鬟再無不肯的,倒是生生撞了上去。也罷,今日的事兒你們不要多提,咱們只看著便是。”

“這還要姑娘吩咐么?奴婢們自是曉得的。”錦鷺青鸞忙是齊聲應了這話。敏君便也沒再提這件事,照舊做事兒。只在第二日,聽到了張氏抬舉錦葵之事,與素馨竟沒什么相干的。

對此,孟氏不說什么,敏君繁君自然也不說什么,而尚寧卻是頗為高興——自己與錦葵情意深厚,卻礙于尚未成婚,總不能任情自為。這會子自己妻室也是好的,賢惠大度,錦葵更不必說,容貌性情便是做個正房奶奶也是值當的。

他坐擁兩美,還有什么別的好說的?自然要待兩人都好。至于那素馨,容貌雖說也是一等的,性情手腕也有,可比之張氏之尊重,錦葵之情意,卻是如同九牛一毛,有了也就是一個擺設,沒有,那更好,省得又鬧出什么事來。

有了這樣的心思,這尚寧卻是對于素馨不愿一事表現得極為淡然。張氏將其看在眼中,記在心底,一面有幾分復雜的歡欣喜悅之情——自家相公不是個好色,自然是好事兒。但另一面,又有幾分酸楚——果然,對于那錦葵,自己相公并不是只愛色而已,而是更為愛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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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針線上

張氏身為女子,哪里能淡然處之的?只是思量著自己也不比那錦葵差一分一毫,既然這錦葵能花個三五年得了尚寧的看重,自己未嘗不能鐵柱都能磨成針的,自己怕什么這般心念一起,她方稍稍松快了幾分。平日里,也越發得平和溫順,待那錦葵也不過神色淡淡罷了。

尚寧著實留意了幾天,見著妻妾和睦,相處之間不說是親如姐妹,但也算得平和,自然心中大為寬松:母親所選的媳婦,果真是好的,只要她都是這般賢良,自己自然也會與她尊重的。錦葵倒是不必愁的,她先前所作所為,尚寧都是看在眼底的,知道她不過想做個妾,陪在自己身側,日后生個一兒半女也就是了,并無爭榮夸耀之心。

這般一來,他自是歡喜的,連著讀書的勁頭也是足了好些。這一屋子的人,倒是和樂起來。孟氏等人看著如此,自然也是樂得如此,也不多說什么,只偶爾賜下些與張氏補身子的藥材食材而已,而將重心移到敏君繁君兩人的身上。

這也不是為著旁的,而是為了兩人的婚事。說來那朱氏也越發得不好了,孟氏盤算著這尚寧也是成婚有子了,倒也不算緊著辦妹子的婚事,便特特與親家商量了日子。將敏君的好日子定在九月初,而繁君則是定在十月初。兩者相隔也不遠,對著外頭的說法,便是說一起辦了,免得到時候大媳婦生產,兩廂相沖了。這些事,也就是與幾個往來多些的人家說說罷了,也不算緊要的。孟氏也沒多少心思放這些上面,只喚了敏君繁君過來,吩咐道:“先前你們也是聽了聽那蘇家姑娘的事兒,自是明白這成婚之前,從上到下,從里到外,都是要你們自己做的,另外也要準備荷包等針線活兒,好送與夫家的各色人等。這婚期已定,你們可是要準備著針線活兒了。”

“女兒曉得的。”敏君與繁君兩人齊聲應了。

孟氏點了點頭,思量半晌后,便又道:“等會我便將花樣子、絲線、料子送過去,你們自己琢磨做什么樣的,大面上不離便是了。倒是這陪嫁,我還得說兩句——那陪嫁的婆子、人家我已是選好了,都是可靠忠厚的,但那丫鬟,你們自己挑四個大丫鬟,六個小丫鬟,可要挑揀出好的來,莫要被人蒙了。”

敏君繁君兩人聽得這話,立時應了。她們先前就是被孟氏點撥過的,對著自己屋子里的事更是明白,對這件事自然沒有什么意見。敏君更是笑著道:“娘不必擔心這個,女兒早就是有些準備了。”

“你這丫頭,慣會說道的,我也不理會,你們自己挑揀著自己喜歡的東西收綴好。旁的什么,我自會準備的。”孟氏伸出手指頭點了點敏君的額頭,看著繁君也是頗為有信心,便點了點頭,讓兩人自回去做準備不提:“好了,這事兒也就這么一點子,你們也很不必十分忙碌,這每日做一點便是了。閑了的時候,便去你們嫂子那里坐一坐,問問這里頭的事兒。”說完這話,她便打發兩人回去。敏君繁君兩人說了幾句話,告退而去。

及至到了自家屋子里,敏君坐下來才吃了兩盞茶,就是有婆子捧著好些上好的布匹并各色絲線以及搜羅的花樣子等物過來。敏君見著,忙令人將這些接過來,又讓座吃茶,笑著道:“倒是煩擾嬤嬤走了一趟,母親可還有什么旁的話吩咐么?”

“回姑娘,奶奶只說讓姑娘細細挑揀出花樣顏色,先做了花樣子,與奶奶瞧了后,再讓做喜服,旁的喜帕、喜鞋等物倒是不必太過,只與喜服的花樣兒相合便是妥當了。”那兩個婆子見著敏君詢問,忙就是先將茶盞放下,自起身回了話。

敏君見著擺了擺手,笑道:“這禮兒也不在這上面,你們是母親身邊得力的老人,哪里用得著這般。只先吃一盞茶歇歇,趁著這會子,我也好問幾個事兒。”

那婆子聞言,又謙讓了一會,方是坐下來,也不多吃茶,只用茶水碰碰唇,倒是將十分的精力放在敏君所說的話上面。敏君見著這般,待得問完了話,便使了個眼色與錦鷺,讓她等一會賞賜點什么東西與她們。錦鷺對此也是心里神會,自是點了點頭,回頭便去辦差了。

敏君稍稍松了一口氣,思量著這婆子所言,倒也不算十分艱難的,便轉過頭看向青鸞:“好生收綴一番,等一會兒與我細細說了,這番過來,可要有點大活兒要做的。”

“姑娘,奶奶送來的都是一色上等的綢緞。除卻兩匹品紅的,一匹海棠紅的,另外的都是大紅的,這里頭俱是捻了金絲,看著十分出色,想著是近來最是出名的云羅坊出的新鮮料子。至于絲線,原是比我們素日用的都要好,顏色也全,足足上百個呢。里頭還有幾色鮮亮的金絲線,我瞧著竟都是極鮮亮的。”青鸞早就是將這幾樣東西分了分,都是心底有數的,現在正是在看花樣子:“只是這花樣子都是紙上畫的,好些都是整身的,又有些散的,只怕先頭這個就要費不少神的。”

“這半晌的功夫不到,你倒是門兒清了。”敏君聞言笑了笑,只讓她將花樣子取來:“先前這婆子說得你也聽見了,這起頭啊,俱是呀定了花樣子才行。那些都是平素用的多的花樣,咱們不必十分照著來,但也要差不離才行。這兩日,先是將這個弄好了,旁的日后再細細琢磨,卻也不遲。”

“姑娘說的也是。”青鸞點了點頭,先是將那一疊的花樣兒送到敏君的手邊,再回過頭來將這布料絲線等物都一一收綴妥當,放入箱子里頭鎖好,再轉過頭來與敏君笑著道:“姑娘,奴婢瞧著,這些比蘇姑娘那邊的還好些呢。特別是那大紅生金的那幾匹,便是不繡什么花紋,做成的衣衫也是極漂亮的。”

“照著道理說,應當還有被褥帳子的。這布料,好似少了些。”敏君聽得先是點頭,后頭忽而一想,便有幾分遲疑:“聽著也有幾分不相宜的。”

“許是奶奶想著姑娘先做了衣衫,旁的放在后頭。”青鸞想了想,又覺得這話說的有些不對,便又道:“不過,奴婢想著,奶奶更有可能是沒得了好料子吧。這些東西,都是上上等的,一時半會兒,也難說立時有的。”

“這卻也是。”敏君想了想,也是點頭,她抬頭看著錦鷺也是打起簾子回來了,便笑著道:“且不理會這些,咱們呀,先看看這些花樣子,從里頭擇出好的來,先描出與母親看了。若是妥當了,那時候再說旁的。”

錦鷺青鸞笑著應了,一人拿起幾頁花樣子的紙,一面看著,一面歪著頭想著,偶爾說兩句。或是說鸞鳳必是要的,且要醒目,除卻金色,還要添一點寶藍翡翠之類的顏色。或是添兩句鸞鳳與牡丹頗為合宜,可是百合、石榴、如意、云紋等也是不能缺少的。或是提及燕子、水紋、蓮花、鴛鴦,竹子做角兒,或是說著并蒂蓮該是縫在鞋面上,湊上鴛鴦戲水一套兒。

如此種種,不一而足。

敏君一面聽著,一面思量,偶爾描畫幾筆,卻又覺得她們所說的太過繁雜。可若是盡數刪去,又是沒了好寓意,竟有些單薄。思來想去,一時倒也有些踟躕。卻正在此時,外頭又有丫鬟回話道:“二姑娘來了。”

敏君聞言便讓錦鷺青鸞兩個收起花樣子,又道:“快快請進來。”說話間,那簾子一掀,繁君便是唇角帶笑,提裙跨入屋子里。她略微掃了一眼,便知道敏君也正是在看花樣子,當下就露齒一笑,道:“大姐姐,你也是看著花樣子?”

“正是呢。”敏君聽得她這么說,就知道她估計也是有些拿不準主意,便一面讓座,一面令人端來香茶細點:“二妹妹也是為著這個來的?可也是聽著這些小蹄子的話,說這個要,那個也要惹得心里拿不住?”

“姑娘又是混著說話兒,奴婢們也是想著您這喜服好看,方說的。若是旁人,再也不會多說一個字的。”這繁君才是坐下來笑了笑,端起茶來喝,另外一邊的青鸞便忍不住先開口說了兩句。

繁君聽了,由不得一笑,敏君卻是故作惱了,只抬起眼皮子瞟了她一眼,就露出一絲笑意來:“這話若是錦鷺說得,還有幾分能信。若是你說的……”她抿了抿唇角,便意味深長的嘆了一聲,端起茶盞來輕輕啜飲一口。

“好了,我的好姐姐,莫要再逗笑了。”繁君看著青鸞努著嘴卻又說不出辯駁的話,心里也是一陣好笑,只搖了搖頭將話題重頭轉了過來:“我覺得,這花樣子有些太過多了,卻不見整件的衣衫,竟還是到嫂子那里問一問。聽說她那一身,也是自己細細縫制的。當初我們見著,也是極漂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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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針線中

聽得此言,敏君自是點頭,略作收綴之后,又是吩咐了丫鬟婆子幾句,就是扶著青鸞的手,與繁君相攜行至尚寧的院子里。才是到了院中,她們就是看到婆子攙著張氏迎面走來:“兩位妹妹今兒倒是得空,過來我這里坐坐。”

“嫂嫂何須如此客氣,可仔細身子為上。”敏君與繁君見著她特特相迎,忙就是快步向前,一面說著話,一面打量著張氏,見著她神情溫和,眉宇舒展,臉色也是紅潤得緊,方松了一口氣。

張氏笑了笑,也不在意,只讓一側讓:“成天沒日的在屋子里,也是胸悶,竟出來走動走動的好。這不,方要起身,就是聽到你們來了,索性就出門子,這頭一樁還不是為著迎你們的,倒是要透透氣的意思。”

“既是如此,我們便陪嫂子走動走動。今兒天色也好,風也不大,正是合宜嫂子行動呢。”敏君聞言也是點了點頭,與繁君兩人伸出扶住張氏,只一面笑著說話,一面陪著她在院子里頭走了一圈,方回到屋子里頭,各自落座。

張氏走了一圈,也是有了身孕的人,加之今日雖說日色為云朵所遮掩,冷暖相宜,可到底是多日不曾多動彈,風也不大的,額間便略略冒出一層細汗來,臉頰也是越發得紅潤起來。邊上的丫鬟綠桂見著,忙就是用熱水絞了干凈的巾帕,細細地與張氏擦拭一番,又是端上紅豆棗兒湯與她吃。

敏君繁君兩人在一側看著,見著這丫鬟手腳輕快,行事利索,便由不得笑道:“嫂嫂這丫鬟倒是爽利細心的,也是難得的。”

“何嘗不是。”張氏微微一笑,只招了招手,讓那綠桂站到身側,道:“這是我心愛的,喚作綠桂,平日里行事言談無不是妥當的,又是極細心的,我若哪一日少了她,就是吃飯也吃不香,睡覺也睡不著的。”

“原瞧著就是不錯的。”繁君打量了兩眼,看著這綠桂眉眼溫順,身量苗條,一頭青絲只用一支碧簪挽住,身著竹綠繡花羅衫、秋香色綢裙,極是清素溫雅的,由不得點了點頭,嘆道:“現在仔細看看,尋常人家的姑娘也比不得呢。”

“姑娘謬贊,奴婢也就是尋常的丫頭罷了,只是得了少奶奶抬舉,自然也是要盡心竭力相報,原是當不得這番話的。”那綠桂極是清楚明白的一個人,見著繁君有心抬舉如此,忙就是上前來一禮,只低頭推辭道。

敏君聽了由不得一笑,道:“這般靈巧,如何當不得?若非你是嫂子心愛的,我都有心要討要你呢。這般性情言談可是難得的,比我那屋子里的強了好多呢。”

“又是混說著打趣呢。”張氏擺了擺手,將手中的蓋碗放下來,只與綠桂一個眼色,讓她退下去,自己則笑瞇瞇著道:“她這么個性子的,雖說好,卻是悶了些,只是與我投合罷了。”說完這話,她便忙勸茶:“說了半日閑話,倒是忘了讓你們快嘗一嘗這新鮮的茶葉——這是我母親那日來看我,特特送過來與我嘗鮮的,據說也是難得的上等銀針。因著大妹妹的話,我也很不敢多吃,今日便借花獻佛了。”

敏君繁君聞言,端起手側丫鬟送上來的香茶,用茶盞蓋子輕輕撇去浮沫,低頭啜飲一口,果真是清香四溢,輕浮無比,當即便贊道:“真真是好茶,只怕難得很。”

張氏聽聞此言,自是高興的:“你們若是喜歡,我便送你們一些。橫豎

我這里一時半會兒也用不著這么多的。”敏君繁君兩人立時謝了。三人又是說了半晌子的閑話,繁君才是提起這喜服一事來:“母親一番叮囑,我們姐妹自是不敢絲毫怠慢過去的,將那花樣子看了半日,又是聽了一通的七嘴八舌的,總覺得有些不對勁,便想問一問嫂子,當初是如何做了那喜服的。”

“原是為了這個。”張氏笑了笑,思量半晌后,還是讓丫鬟將自己當初那一身嫁衣取來,一面細細指點道:“其實,這婚服原是有等級的,嫁的人家不同,本該照著等級制嫁衣。只是這各色誥命夫人的品級要上報朝廷,又是要看女兒家的針線活兒,便有不少人家讓新娘子自制嫁衣。這大體上,也免不了鳳冠霞披,真紅大袖衫這大面上的服飾。這鳳冠自不必我們動手,那霞披與大袖衫卻是緊要的,特別是前者,應是用金絲或者五色鮮亮絲線細細紋繡,這圖案,少不得鸞鳳,若是再添兩樣牡丹、蓮花、石榴、葫蘆等花紋也是成的。”她稍稍比劃一番,將自己的那條霞披取出來與敏君繁君細看——原是兩只金絲繡成的鸞鳳并牡丹、蓮花。

敏君便點了點頭,道:“這活計可真真是鮮亮,只怕用的功夫少了一點子,都能瞧得出來呢。”張氏聞言微微一笑,用手指輕輕摩挲著手中柔軟的霞披道:“咱們女兒家,為著這事兒花費多少氣力,都是有的,哪里有舍不得費心費力的?這可是下輩子起頭的一件大事,便是一生一世也就這么一回罷了。”

“嫂子說得極是。”繁君聽得心頭微微一顫,有些說不清的滋味頓時涌上心來,又是有幾分歡喜,又是有幾分茫然,只垂下頭低聲道:“這一輩子的大事兒,起頭的一件,不就是這個么。”

“這霞披是緊要的,這大袖衫也是緊要。”張氏看著兩人都是略有所感,便忙收斂心思,打斷了這番話題,只笑著將衣衫擺開,一面細細道:“這上面的花紋,倒不用霞披一般的密了,多是用團紋的,也少不得鸞鳳,里頭添各色的折枝花卉并吉祥紋樣。若是用心的,便是一個團紋一個花色的有。我素來的針線活兒不大好,便也不敢做得太過,只用了百合、蓮花、海棠、葫蘆、石榴、貓蝶這六樣。”說著話,她又比劃了一番,哪個是百合,哪個是葫蘆,如何選的花紋,如何描出來的,如何搭配:“因著是團紋,又要顯得整齊而有致,這鳳頭是指定那向上彎入內里的,可是這細致的上面要略有不同,方不顯得呆板,里頭的花紋,可以繡雙纏枝花的,也可以繡并蒂的,多是要成雙成對的。因著如此,一般的也就是里頭繡一種紋樣,有的心思靈巧些的,在里頭繡個雙纏枝玉堂富貴,或是成雙的喜鵲登梅的,也都是合宜的。”

“這般東西,還真真是精細的很。”敏君繁君兩人聽得這里,又是細細看了花紋,果真是照著張氏所說的一般,十分別致而端正。敏君由不得道:“娘分明曉得我們不知道這些的,怎么都不與我們先分說清楚了?”

“歷來都是如此的。”張氏聽得笑了笑,也是思量起當初自己做這喜服的時候:“這起頭要磨一磨性子才行。所以素來做喜服,要姑娘自己想了后,才能再找人問清楚的。當初我那會子,也是如此的。習俗如此,母親自然不會起頭就是說了的。”

“這習俗也是怪,明擺著也就是稍稍為難一二罷了,到底還是說了個明白的,難不成,這還真是能磋磨人性子不成?”敏君聞言笑了笑,看著張氏將另外的遮頭喜帕、繡花鞋、擺出來,口中便隨意道。

“若說這個,當初我母親也是說過的,這原是點出一件事兒罷了——做姑娘家的,和做媳婦的不一樣。做姑娘時自然是千嬌百寵的,家中得意人兒,可是做兒媳婦,就是要受得住苦拿得住性子,不能隨心所欲做事兒。這一磋磨,也是娘家想著女兒知道事兒罷了。”張氏聽得敏君這么說,抿著紅唇笑了笑,方又道:“且不說這個習俗,這剩下的幾樣看看完,你們的事兒也算齊全了。”

敏君繁君兩人定睛看去,這張氏的喜帕繡的是金燦燦的榴花石榴百子花紋,繡花鞋則選了五色并蒂荷花雙魚戲水花紋,也是極精細的。一側的張氏更是笑著道:“這頭蓋并鞋子的紋樣原是沒什么講究的,只要是吉祥花樣兒都是合宜的,不過因著頭蓋在上面,也是顯眼的,多是要繡各色花卉的吉祥圖,鞋子則是自己想著什么就算什么,只要合適喜歡,也就妥當了。”

“原是如此。”敏君繁君兩人聽了這話,都是點頭,看著張氏將這些都令丫鬟一一收綴妥當,她們相互說了幾句話,便又是隨著張氏重頭坐下來,吃了一盞茶,說了半晌子的話,方起身告辭而去。

張氏留了她們幾句話,也便不再多言了。敏君繁君兩人扶著丫鬟相攜而去,卻在拐角的地方偏頭看見一側的角落里,站著錦葵并素馨兩人——錦葵身著桃紅繡喜上眉梢花紋的褙子,下面系著淡紫滿繡海棠羅裙,已是換了婦人發髻,頭上插金帶銀,正是說著什么話,而那素馨則是秋香綠的衫子并淺青色綢裙,正是低著頭,仿佛恭敬地聽著吩咐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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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針線下

見著這么一個場景,敏君與繁君都是腳下一頓,不過須臾之間也就照著往常的樣子,徑自抬步離去了——張氏雖說先前對著孟氏說起姨娘一事,十分的賢惠,但是怎么著,心底也會有幾分不自在的。這會子自己還是少理會這素馨錦葵兩人為好,免得鬧出什么來,膈應了張氏。

存了這番心思,兩人越發得不理會,只徑自離去。誰想著,這走出院子還沒多久,后頭便傳來一陣呼喊聲:“大姑娘,二姑娘,且留步。”

敏君與繁君兩人聽得這聲音,轉過頭看去,竟不是旁人,正是先前與素馨說著什么的錦葵。她神色略有幾分焦灼,面容微微發白,眉頭也是緊緊鎖著,可饒是這么著,也是掩不去秀色。身后跟著的那個素馨,也忙忙跟在后頭,兩人一色的臉色都略有幾分發白的樣子。

“怎么回事兒?”敏君與繁君對視一眼,看著錦葵臉容有幾分驚惶之色,便皺了皺眉,還是停下步子來,看著她小跑步上前來,便開口淡淡著道。

錦葵聽得出敏君言辭之中的那幾分淡漠,臉上略略露出幾分畏縮,但半晌之后卻還是鼓起勁,先是與敏君繁君行了禮,而后才是吞吞吐吐著道:“大姑娘,二姑娘,奴婢、我,似乎、似乎……”

“似乎什么?”敏君聽得有幾分不耐煩,直接開口問道。而繁君瞅著這錦葵說著說著,臉頰一片火燒云似的騰地紅了起來,當即心頭一凜,立時打發旁的丫鬟婆子下去:“你們先下去,隨便去哪里逛一圈,等過個一盞茶的時間,再回來。”

眾人聞言,知道這里頭必定是有什么說不得的事兒,便一個也不敢多說,紛紛退下去不提。只青鸞并那碧綾兩人想著自家姑娘還在,竟不能走得太遠了,便度量著步子,徑自走到一處敏君等人能看到的遠處,也不敢聽,只抬眼望著。這般,繁君也便不理會了,只盯著這錦葵,道:“好了,這該走的人也走遠了,你有什么話,便說罷。”

“奴婢,奴婢似是有了身孕……”錦葵低下臉,神色有幾許不安,臉色也有些發白,只垂著眼低低著道。然而,這話一說,敏君與繁君都是為之色變,她們相互對視一眼,十分詫異:“這、這事兒也不過十幾二十天,你怎生知道的?”

“奴婢葵水極準,自打十四歲那年起,從未差過二十八日的,今次屈指一數,已經差了十來日了……且,且也聞著魚腥等忍不住嘔吐……”錦葵低著頭,吞吞吐吐說了自己的種種異狀,一張臉原是有些蒼白的,但到了最后,卻有些潮紅起來。

敏君與繁君兩人聽了,都是半晌無言。許久之后,敏君才是開口道:“這事,你很是該與嫂子說的,怎么瞧這樣子,竟是先與我們說了?”

“奴婢,奴婢只是怕這不過一時哪里出了點差池招惹的,未曾作準的事兒,不敢驚動少奶奶,只求姑娘能請個大夫過來瞧一瞧,也有個準數。”錦葵臉色又是有些蒼白起來,她雖說不過是尋常的小姑娘,并不知道多少事兒,但是有些東西卻還是明白的。自己若真是懷孕了,說與張氏聽,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但若是說與敏君繁君兩人聽,將事兒鬧大一點兒,或許會更好些——畢竟,現在的張氏雖然瞧著還算和氣,但這內宅里頭女子最重的也不過子嗣兩個字,先前張氏如何刻薄與視她如仇讎的樣子,她并不敢或忘。此時與敏君繁君兩人說兩句,也是盼著因為這一樁,她們說與孟氏聽,這事兒能有幾成把握罷了。

對此,敏君與繁君自然明白的,當即,敏君便道:“這事原該嫂子張羅,我們是不敢多插手的。你也不必多想了,橫豎,該知道的,也是知道了。你且回去好生與嫂子細細回了,她自會與你安排妥當的。”

錦葵眼圈兒微微一紅,低頭應了。

敏君繁君兩人瞧著她如此,心底有幾分酸楚,這一大半為的是張氏,一小半為著的是錦葵。張氏先前那般忌憚錦葵,最后還是只能抬舉她,心里指不定怎么樣的。這番好了,這錦葵做了通房沒多少日子,便是有了身孕,那心里頭該是怎么樣的滋味。可這錦葵也是有幾分可憐,先前不敢越雷池一步,只潛心勸服尚寧讀書上進,這么些年的辛苦,先前礙著一個不存在的正房奶奶,不敢親近,眼下有了一點前途,又擔憂懼怕。這兩個人,竟都不得好的。

“這世事真是艱難。”繁君看著這錦葵與素馨兩人一前一后行禮后,慢慢走遠了,當即便由不得低聲嘆了一句,而后抬起頭往青鸞與碧綾兩人所在的地方招了招手。她們便忙不迭一面喚著丫鬟婆子的名字,一面趕著上前來扶住敏君繁君兩人。

敏君淡淡笑了笑,看著漸漸走近的青鸞碧綾兩人,輕聲道:“有些事兒,是命中注定說不得的,有些事兒,卻是自個選的。不管是哪一樣,只要我們好生安排,未必不會人定勝天。不過,我瞧著嫂子并那錦葵,都不是那種會翻江倒海的,只怕從頭到尾,也是你忍著,我耐著,這一輩子囫圇兒過了。”

“照著姐姐的意思,若不是這般忍耐著,竟有旁的日子過不成?”繁君為之一笑,正是要說,卻忽而記起自己生母碧痕與孟氏之事,當下由不得一怔,下面的話便說不出口來。

敏君倒是沒想到那么多,只是微微一笑,伸出手搭在走過來的青鸞手腕上,一面笑道:“她們都是聰明人,自然知道該怎么做的。凡事兒,先動手的總失了先機,又不是什么事兒,都是能一擊必中的。”

“這卻也是。”繁君心里有些堵,聲音便有些許低沉下來,連著話也少了許多。敏君偏頭打量了她一眼,微微笑道:“怎么了?可是那里有些不舒服?”

“許是天氣熱,忽而覺得有些胸悶了。倒也沒什么大不了的。”繁君聞言抬頭一笑,與敏君輕聲道,但眉宇之間仍舊有幾分郁郁的樣子。敏君看著,就勸她快些回去:“既是如此,我們便不必等那些丫鬟婆子了,只怕余下的三兩個也是走得遠了些,留下個人與她們說信便是。”

微微點了點頭,繁君應了一聲,就是與敏君一道兒走回去。及至到了敏君的院子外頭,敏君還勸著她到屋子里吃一盞茶,卻是被推辭了:“原沒什么事兒,且我那屋子離著也不遠,竟不打攪姐姐了。”

聽得這么說,敏君也只得點了點頭,應了一聲,看著她遠遠地走了,方跨入院子里,回到自己的屋子坐下歇息。一側錦鷺早便備下各色點心并蓮子銀耳羹,看著敏君過來,便從食盒中端出來送到敏君手邊,一面笑道:“姑娘且吃一盞蓮子羹。”說著話,邊上的小丫鬟便送了巾帕溫水過來。青鸞用溫水絞了巾帕,與敏君擦臉擦手。

這么一過來,敏君也覺得精神振奮了許多,自端著蓋碗慢慢地吃了兩勺蓮子銀耳羹,就放下來,隨意挑了一塊綠豆糕,一面嚼著,一面道:“我出去后,屋子里可有什么事兒?”

“回姑娘的話,原沒什么事兒,只那蘇家的婆子送了些東西過來,說是蘇公子送來與姑娘耍著玩的,奴婢便收下了東西,再給了她一把錢,打發她回去了。”錦鷺一面說著,一面轉回去將蘇瑾送來的那個匣子捧出來,送到敏君手邊:“姑娘可是要看一看?”

“好端端的,怎么送了這么些東西過來?”敏君有些訝然,除卻定時送來的一些小東西外,因著兩人離著近,平素里蘇瑾并不送多少東西的,此時忽而送了東西過來,她便有幾分疑惑,當下便道:“打開來與我看一看,究竟是什么東西。”

錦鷺聞言微微一笑,將那附著的瑣用鑰匙打開,再將那蓋子翻開,就是瞧見好多一疊疊的紙張并三兩樣上等的綢緞料子。敏君翻了翻,這綢緞倒還罷了,雖說顏色質地都是一等一的,但那紙張竟是各色的花樣子。她稍稍怔了一怔,就是將附在綢緞料子間的信箋取出來,拆了蠟封,細細看了一通,登時為之一囧:原來這蘇瑾也不知道是哪里知道的她做嫁衣等物需要各色的花樣子,便巴巴地找了這么些東西,再添上進來得的新鮮的紅色的綢緞料子,一并送了過來。

“巴巴地送了這些過來做什么?”敏君雖然有些囧,但想著他有心至此,自然也是高興的,口中說著話,卻不見多少嗔怪的意思,反倒帶出一絲笑意來。

“這也是人家的好意兒,姑娘不感懷在心,倒是沒得嗔怪,奴婢倒是為蘇公子委屈了一把。”錦鷺笑了笑,知道敏君并不是心情不好,便特特道:“若是旁的人,斷然不會像姑娘這般狠心的。”

“又是渾說。”敏君白了她一眼,臉上的笑容卻是更盛了:“我只是想著他一個男人,在這些上面能有幾分知道的,難道比我們女人知道的多些?這不是關公門前耍大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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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準備上

“照著奴婢說,竟是姑娘沒心肝呢。”錦鷺聞言,只帶著一點好笑,一面將那些花樣子一一取出來整理,偶爾看兩眼,一面瞟了敏君兩眼,道:“這般事兒,蘇公子都為您經心,您反而這么說。就是奴婢,也有幾分不平呢。”說完這話,她仔細看了看手中的花樣子,由不得接著道:“再者,姑娘說著是關公門前耍大刀,照著奴婢看來,這可不是混著送來的,瞧著起頭的十來張,俱是蓮花為主的,后頭的卻又是鴛鴦為主,說不得都是一色色整理妥當了,方送了過來。”

“我不過兩句話,反倒招了你這么一通來。”敏君接過那紙箋,心底也有幾分高興的,也不在意錦鷺話中透出的那些許打趣的意思,只道:“但這般事,到底與他不甚相干的,若是旁人知道了,不免有些嗤笑的。我雖說心里頭也感激他這般用心,但這般事,竟還是少寫得好,免得落人口舌,被人顛來倒去的說道。”

“姑娘說的也是。”錦鷺聽得她這么說,倒也覺得是這么一回事兒。畢竟這蘇瑾眼下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小小少年,大小也是侯爺,又是做官兒的,這些事兒經受的多了。說好聽的,那是夫妻和合,畫眉之樂罷了,若是說難聽些,未免不是被婦人挾制,毫無大丈夫之氣。念叨的多了,究竟于名聲有些妨礙的。

由此,她便點了點頭,嘆道:“雖則做大官是好事兒,可這些莫名其妙的事兒,還真是讓人著惱。姑娘究竟是姑娘,與奴婢這么個丫頭見識比,真真是云泥之別。”

“便是你說了好話兒,我也是不讓你好過的。”敏君笑了笑,伸出手指頭點了錦鷺額頭一下,道:“難得你這般多話,又是被我駁倒了。這番我可得好生罰一罰你的。這么著,你既是覺得他送來的東西整理齊全了,那便將母親送來的那些花樣子也是比照著整理齊全。你說好不好?”

“姑娘又是打趣奴婢呢。”這點子小事,錦鷺自然不覺得怎么樣,只笑著應了,一面道:“這跑了一趟大公子的屋子,只怕姑娘也是累了,吃完了東西,竟歪在榻上養養神,這會子暑氣還有些重,竟小心些的好。”

敏君聽得她說起尚寧那邊,便想到錦葵一事,臉上便帶出幾分感慨來:“唉,說著這事兒,就好沒意思。”口中吐出這么一句,她只覺得口中無味,便將那湯羹點心推了:“也罷了,這些端出去你們分了吃,莫要糟蹋了。我且躺一會兒。”

瞅著敏君神情有些不對,錦鷺也不敢開口多說,只與青鸞使了個眼色,口中應了一句,就是將這些東西都收拾了弄出去,而內室的小丫鬟也都打發了出來:“姑娘累了,正是要清凈著,你們在外頭的屋子里做做針線,吃點糕點,莫要高聲大語,驚擾了姑娘。”

一干丫鬟應了一聲,錦鷺便是轉頭往里屋走去,此時敏君已經脫了先前見客的衣衫,只換了一身淺煙霞色的紗衫,發髻也是散了,只用數根絲繩歪歪系住,垂于胸前。整個人清清爽爽地側躺在床榻上。青鸞則是在一邊打著扇子。

見此情景,錦鷺也不做聲,只與青鸞相互打了幾個眼色,就是在一側取來一個腳蹬,坐在角落里隨手做起先前擱在那里的針線活兒來。屋子里一陣靜謐,幾縷淡淡的青煙從一側的香爐里頭徐徐升起,偶爾一陣風從紗窗里頭絲絲脈脈拂來,將那筆直向上的煙氣吹得散了些,連帶著案幾上放著的比目魚玉架上垂著的幾個碎玉片也是稍稍有些清音響動。

這斷斷續續的玉片敲擊的聲響,不顯得響亮,反倒透著一絲悠然的味道。敏君半瞇著眼睛,靜靜地躺在那里養神,她雖說沒有太多的睡意,但這會子確實感到一陣閑坐庭院聽花落的悠閑。

她靜靜躺在這里享受中這難得的靜謐,正是覺得一陣又一陣地睡意如同攀爬的牽牛花,一絲絲一脈脈涌上來的時候,卻是聽到外頭一陣喧鬧,登時就是打破了這會子的靜謐,當下她由不得睜開雙眼,用手指揉了揉太陽穴,道:“怎么回事兒?好端端的,可又是要鬧出什么事兒不成?”

“姑娘,聽得聲音,像是那幾個小丫頭的聲音,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兒。奴婢去瞧一瞧,看看是怎么回事。”錦鷺見著敏君眉頭微皺,似是有些掙扎著要起身來的意思,便忙放下手中的針線活兒,雙手稍稍拍了拍,將衣襟上的一些針線頭兒都拍到針線籃子里,一面笑著說道。

敏君可有可無地點了點頭,淡淡著道:“你便過去瞧一瞧,若是真有什么事兒,分說開來便是。整日里吵吵鬧鬧的,也不是個事兒。”

錦鷺笑著應了,與青鸞使了個眼色,讓她笑著搭上話與敏君有一句沒一句閑聊,自己則是打起簾子到了外頭,不過半晌子的功夫,那邊便是安安靜靜,再無旁的話兒。敏君見著也是小事兒,便也不放在心上了,只是這么一來,她那一點子睡意早就沒了,便伸了伸腰肢,坐起身來。

青鸞見著,便笑著道:“姑娘不再睡一會子?昨兒睡得便是遲了點,這會子正該補補眠呢。”口中說著話,她手中的扇子依舊是不緊不慢揮著,與敏君送去一陣陣涼風。

“這才有一點子的睡意,經了那么一遭,也是沒了。橫豎也是無事兒,你把那些花樣子取來,我翻翻看,也琢磨琢磨。二妹妹那里只怕正在做這個呢,我可不能偷著發懶,等著沒臉兒。”敏君揉了揉脖子,又是抬手將那扇子抓過來,擱到一側去。

“姑娘沒得這般心急做什么。”見著敏君如此,那青鸞也是笑了,只起身往一側的走去,不多時就是將那兩個匣子取了過來:“這個里頭是奶奶給的,這個便是蘇家送來的。姑娘先是看哪個?”

“既是與錦鷺那丫頭說了要她理一理母親送來的這些,自然不能偏幫她去。我們只先看看這邊的,也不知道他一個男子,送了什么來呢,指不定是些不合宜的。”敏君眉梢微微一挑,只笑著將那蘇瑾送來的那個匣子打開,取出那一疊的花樣子,盤腿坐在那里細細的看了起來。

青鸞見著她如此,心中暗暗好笑:姑娘口中倒是剛強,心底還不是琢磨著姑爺送來的好東西?只是臉皮薄,這會子才說出來,真真是越發得大了,若是往年,再也不理會這里頭什么事兒,直接就是先打開來瞧一瞧的。說著,姑娘的婚事也是照準預備了,說不得……

她心里頭想著,卻不知不覺想到自己身上——姑娘的婚事,奶奶自然是會細細備下,一絲兒委屈也不會與姑娘的,便是蘇家姑爺那里,自小兒就是與姑娘好的,只差沒當眼珠子一般了,馮夫人做姑娘的婆婆,也是色色不必擔心的。姑娘真真是命好,想來日后必定也是夫妻和睦,再無不妥當的。而自己呢,一個丫頭,姑娘姑爺好著,自己也不用想著攀高,可是自己這終身,又該是在哪里呢?

往日里,和姑娘笑談起來,也曾說過什么月老牽紅繩的故事,自己腳下系著的這一根紅繩,那一端又該是什么個人呢?

這般念想著,青鸞卻是越發得有幾分癡了,連著敏君喊了她兩聲,都是沒回過神來,還是被敏君推了推,這才警醒過來,忙紅著臉道:“姑娘什么事兒?”

“你想著什么呢?這會子又沒吃了辣子,怎么倒是紅了臉兒?”敏君看著青鸞雙眼略有些閃避,臉頰又是通紅一片,便用手指往臉頰上劃了劃,笑著道。

青鸞聽了這話,越發得有幾分不好意思,口中支支吾吾應著話,目光卻是越發得閃躲起來。敏君見著,心里略微琢磨琢磨,也有有幾分明白,當下就是放下手中的信箋,只湊上去低聲道:“怎么?我們的青鸞想著什么人了不成?趕緊說一聲,若是真是個好的,我便許了。若是不好的,我可舍不得你過去吃苦受累的。這會子,可不要為這一點子害羞,耽擱了。”

“姑娘,我、我……”青鸞看著敏君說得鄭重,也有幾分感激,只是她心底還沒個人影子呢,又是這樣害臊的事兒,便有些吞吞吐吐起來。敏君見著她如此,越發得以為真是有這么個人,正是要再問兩句,那邊一陣腳步聲響動,錦鷺便是打起簾子走了進來。

她看著自家姑娘并青鸞兩人都是坐在床榻上,挨著極近,偏生青鸞卻是臉頰通紅通紅的,便笑著道:“姑娘又是抓著這傻丫頭打趣兒不成?瞧著這樣子,竟似下了鍋的蝦子,只差沒蜷起身了。”

“她呀,正是害臊自個的終身大事呢。”敏君笑了笑,見著是錦鷺,倒也沒遮蓋這件事,只笑著道:“我瞧著,她倒是心底有個人了兒,只不過害臊著,并不敢多說的。”

昨天的章節名弄錯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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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準備中

“姑娘又是說笑,青鸞妹子素來只待在屋子里的,等閑不出門,只在屋子里閑著嚼舌根,便是出去,也都是有事兒的,哪里來的什么人啊鬼的。只怕這會子,正是害臊是真的,可是那什么人,卻是沒的事兒。”錦鷺卻是不信,她仔細打量青鸞兩眼,便是開口回道。

敏君聞言,回頭細細思量半晌,倒也覺得是。若是錦鷺這樣穩重沉靜的,將那心底事兒瞞過去倒是有的,青鸞這么個藏不住事的,哪里能將這樣的事也遮蓋下來,當即便道:“你說的倒也有理,只是既沒這么個事兒,她臉紅什么?難道就為了我那許人的一句話而不成?”

“什么許人?姑娘沒得怎么說起這個來?”錦鷺臉頰也是紅了,這女孩兒說起這些,都是要紅臉的:“真真是的,若是這么著,青鸞不臉紅,才是怪事兒了。”

“好好好,我這也不一時想起那件事兒,心里有些琢磨著,要與你們說一句的么。”敏君說起這話,也是有幾分感嘆的:“當日聽得嫂子說要抬舉錦葵素馨,卻不抬舉自個的丫鬟,我就有些想不過來。今兒見了,才是知道這也是有些道理的。”

“這有什么道理?奶奶好性兒,方提點少奶奶呢。這貼身的丫鬟,賣身契拿著,若是家生子,更是一家子都捏在手心的。雖說我是個丫鬟,但也知道,從這點子來說,少奶奶可是拿錯了主意呢。”錦鷺有幾分感嘆,臉上不免帶出幾分來:“那錦葵也是個不中用的,非得在會子露面兒,若是再遲一年半載的,可不是更好些。”

“這會子也不差呢。”敏君看著錦鷺說著這些,臉上帶著幾分感嘆,連著青鸞也是連連點頭,便將方才錦葵之事說了出來,一面道:“你們聽聽,這么一過來,嫂嫂的臉上怎么過的去?我便是想著,幸虧嫂子與這錦葵不甚親近的,原是陌路的,若是換了她那身邊得意的,怎么能忍得住?因著如此,我倒是覺得這般還是好些。起碼,這身邊的丫鬟都是瞧著順眼,不膈應呢。”

這話一說,錦鷺與青鸞也是明白過來,自家姑娘是借此說與她們兩人聽呢,這做姨娘是沒有的,可是要什么別的人家,只要合宜的,自己這里絕對不會妨礙的。她們兩人原也沒想著做姨娘攀高兒——不說自己心底過去不去的,就是蘇家從婆母到姑爺那么地待姑娘,也不能做這個的。聽得這話,自然更安心些,只笑著連連點頭。

錦鷺更是道:“姑娘說的是。若是從這里說來,竟也是有理的。”只是這么一句話后,她不免有幾分遲疑,又道:“那錦葵,可還能保得住那個?她怎么就沒規矩成算的,竟在這個時候,非得鬧出來與少奶奶添堵?便是奶奶瞧著,也必定是不舒服的。”

“這事兒,我們能怎么做,只看著罷了。照著素日這錦葵的樣子,倒也不是沒成算的,只是伺候著大哥的,能有多少計較?想來也是暗地里偷偷喝點子藥罷了,只是那個不頂用,方招惹出來的。”敏君說起這個,也是有幾分感慨:古代避孕措施是幾乎沒用的,基本上避孕就相當于打胎一樣。這錦葵倒是吃著藥,可能也是怕日后真的沒了孩子,并不用那種很傷身的,結果,這胎兒愣是有了。她一個丫鬟,也不敢做打胎的事情,這可是吃力不討好的,要鬧出來,頭一個就是妨礙子嗣,第二個不是指著張氏說她嫉妒么,第三個也是傷身,且若是尚寧知道了,他會怎么想?

這錦葵這么做,也是有些道理的。

只這么想著,敏君便有些感嘆,道:“她能怎么樣,既是有了身孕,難道還敢做什么手腳不成?自是要與上頭回話的。”

這么一說,錦鷺青鸞也便不說話了。三人各自想了一通,都是有些感嘆,只是不好說出來,便隨口尋出旁的話題,將這件事兒支應過去。

不過,這么一來,敏君也懶得多翻那些個花樣子,細細琢磨什么,只喚了錦鷺青鸞,先是將孟氏送來的那些個花樣子翻出來,比照著大類,一個個分類。三個人六只手,雖說這花樣子多了些,但不多時,也是一一分類妥當了。當下,又與蘇瑾送來的一并放好,她們方松了一口氣。

“母親雖說沒有提點什么,但瞧著這些花樣子,多半是團紋,其余的則是長方的,看來也是琢磨清透了。難得蘇瑾,他送來的竟也是差不多的。”敏君笑了笑,看著手中這一疊花樣子,用手拍了拍,便笑著道:“倒是有心了。”

“這是自然的,不待姑娘有心,還能待誰有心去”青鸞雙眼彎彎,笑得極是開心,起頭就是打趣了一句,先前敏君趁機說的那些話,她可還記在心底呢。

誰想著,敏君卻不是普通的古代閨閣女孩兒,只臉頰微微一紅,也就過去了。青鸞見著,倒是有些憋屈,半晌沒能說出話來,錦鷺看著兩人如此,只抿唇一笑,溫聲道:“那姑娘可是思量好了?這么些花樣兒,該是選什么的?”

“若是色色比照著來,豈不是白辜負了這么些氣力?既是要精心細細的做的,日子也還早著呢,竟一樣樣琢磨了,再自己勾畫來得好。咱們花個三五日,總將這個做得好,讓人挑不出一絲兒縫隙才行。”敏君想著這可是自己兩輩子唯一一次婚禮,禮服要自己做,且只有一件,自然要做得精細,做得上乘,做得獨一無二,不然,白拋了這么些年自己做得那些針線活得來的經驗了。由此,她說出來的話,十分的豪邁大氣。

錦鷺與青鸞對此倒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對,畢竟,自家姑娘出嫁的喜服,只能往好的地方想,越是好,才好呢。姑娘這么想,也是自然之理。難道誰家姑娘出嫁,自己的禮服竟極粗糙的不成?由此,兩人呢反倒是打點起十二分的精神,忙就是笑著道:“姑娘說的極是,這喜服可不能粗略的過去。色色都要想在前頭才是呢。這一輩子一次的大事兒,一點半點的粗略也是不能的。這過日子么,總要起了個好頭兒,日后才能順順當當的”

三個人說說笑笑,先是比照著張氏的喜服,先比照著畫了大袖衫、霞披、喜帕、繡花鞋等平鋪的一張張圖樣,然后才琢磨著花樣子。

喜帕選了并蒂蓮花為主,兼著蓮子、蓮藕、花生、鴛鴦四樣,也不選旁的顏色,只一色的金絲線繡成,意為并蒂連心、連生貴子、鴛鴦到老等。

霞披則取了交頸雙鸞,配以纏枝瓜蔓、佛手、仙桃、石榴、喜鵲、古錢、百合花、柿子、靈芝、比目魚、流云、蝙蝠等十二樣紋樣,挨個湊成瓜瓞綿綿、福壽三多、喜在眼前、百事如意、比目魚鰈、流云百福六個寓意圖樣,又以金線為主,五色絲線為輔。

繡花鞋則取以石榴花果為主,兩側配以梅花竹枝,后則加上綬帶鳥、喜鵲。榴花石榴自然是榴開百子的意思、喜鵲梅枝則為喜上眉梢,綬帶鳥、梅花、竹枝則為舉案齊眉,若是說到起來,這喜鵲竹枝還能湊個竹報平安。

這三樣弄完,三人便已經是渾身發軟了。到底,這說著不過是幾張圖樣,但是要選擇合適的紋樣,又要看著花樣子是否十分合宜,是否要改動,選擇多大多小,各自之間的間隔等等,已經是鬧個天翻地覆了。若不是敏君琢磨著有些且先放放,只先選了大致的花樣子,這才勉強將這三樣琢磨了個大概,這大袖衫可是著實不能再做了,竟是放放才好。

由此,敏君便道:“好了,這半日的功夫,腰酸腿軟的,著實不能做了。竟歇一會子,明日再細細琢磨,卻也不遲的。”這話一說,錦鷺青鸞也松快下來,當下或是揉腰,或是捶腿,半晌后,錦鷺才是將這些花樣子櫳在一處,收拾妥當,而青鸞則是起身倒了一盞茶,送到敏君手邊兒,道:“姑娘且吃一盞茶吧,這半日的功夫,又是說又是挑,又是比劃又是描畫的,且都是彎著腰坐著的,只怕也是累得慌呢。”

“也沒什么。”敏君揉了揉額頭,只將那茶端起來吃了兩口,就擱在一側,笑著道:“你們只怕也是累著了,竟到那耳房的榻上躺一會子,歇一歇。我這里還有外頭的丫鬟呢,沒得你們日日伺候得著忙,她們躲懶的道理。”

“那托賴姑娘的一片心意,我們便去歇一歇。只那丫鬟里頭,有幾個無事兒也要忙得,只怕攪得姑娘頭疼,竟讓青雁、珠兒兩個過來伺候得好。”錦鷺略略一想,便說道一番話來,照著她素日看來,這兩人還是安靜的,旁的紫鴦、蓮兒近來雖說也漸漸明白能耐起來,卻不是那等安靜溫和一派的,另外的那些個,或是不曉事兒的,或是性子不好,多有些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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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準備下

“去吧。”敏君點了點頭,依了錦鷺所言,只笑著揮了揮手,讓她們下去歇息,自己則是揉了揉太陽穴,閉眼躺在那里不提。錦鷺與青鸞見著,便是笑著應了一聲,都是退了下去。不到一會兒的功夫,那青雁并那珠兒都是過來了,她們兩個也是極懂事的,步伐輕巧,見著敏君正合眼躺著,也不敢多言,只是一個上前來將帳子散下來遮掩,再略略整理這屋子里撒亂的各樣東西;一個則是取來扇子,坐在一側與敏君扇風。

敏君也沒什么睡意,只是閉目養了一回神,就是睜開眼來。

“姑娘醒了。”珠兒笑著說話,一面放下手中的扇子,一面輕聲笑著道:“可是吃點糕點墊墊肚子?或是吃一盞茶來?”

“先潤潤口。”敏君坐起身來,一面打量著眼前這坐著的珠兒,見著她依舊是圓圓的臉,笑容可掬,一派天真純然的樣子,便點了點頭。珠兒忙就是起身先將一側的帳子收起來,而后再轉身走到桌邊與敏君倒了一盞茶,用青花纏枝茶盤端了過來。

敏君正待伸手端過來,珠兒卻是將那茶盤放在塌邊的矮幾上面,又端了茶,用茶蓋撇去浮沫,輕輕吹了吹,才是送至敏君嘴邊,一面笑道:“姑娘仔細茶湯燙。”

這原是這個時代正經的伺候方式,但敏君素來不喜歡這一套——總覺得太過了些,仿佛自己就是沒了手沒了腳似的一般。由此,她瞧了珠兒一眼,只輕輕啜飲兩口后,就撇過頭去:“好了,你且下去罷。我再躺著歪一歪。”

“是,姑娘。”珠兒的目光微微閃動了一下,卻只低頭應了一聲,將那茶盞放回到茶盤里頭,自己也坐回到原處,拿著那青紗平繡貓蝶玉蘭枝的扇子,與敏君輕輕扇風。

敏君躺了半晌子,見著珠兒神色不動,那微微帶笑的臉,仿佛一個面具一樣,便有幾分厭煩,只轉過頭,就看到那青雁正是將東西整理妥當,轉過身來。那微微抬高的唇角,帶著幾分汗意的額頭,都透著一股子鮮活的味道。她由不得微微一笑,道:“倒是你經心,我睡著也不覺有什么動靜的。這會子也沒什么旁的事,你且在這里做些針線活兒罷。”說完這話,敏君招了招手,指出一個錦鷺素日里坐著的地方,那邊還有針線籃子,原是極近塌邊的。

“多謝姑娘。”青雁笑著應了,走近前來,又是福了福身,這才坐在腳蹬上,也不敢多動彈那些已經繡了的活計,只是選了一片被剪裁下來的略大的邊角料,稍稍修剪一二,就是取來絲線鎖住邊兒。

敏君看著她針線活兒做得極快,針線卻還細密整齊,便笑了一笑,道:“你倒是個有心的,這針線活兒平日里做得也不少吧,瞧著針線細密,也快。”

“奴婢小時,就瞧著母親做針線活兒的,待得大了一點點,就幫著做一點。日久年長的,也是習慣了。”青雁聽得敏君說話,忙是放下手中的針線,正是要起身回話,卻被敏君含笑壓了回去:“沒事兒,你只管坐下來做活兒,我也是閑著沒事,只與你聊一聊罷了。這禮數,也不在這上面的。”

青雁聞言,只得坐下來,一面做著針線活兒一面打點起精神來與敏君說話兒。兩人說談半日,邊上的珠兒偶爾插兩句話,不知不覺小半個時辰便是過去了。

瞧著時辰著實不早了,敏君便直起身子,先是伸了伸腰肢,在令珠兒端來溫水盥洗梳理,再略略抿了抿已經有些撒亂的發髻,將那取下來的釵環紗花一一插戴妥當,又吃了一點子糕點,方笑著道:“珠兒,你去錦鷺青鸞那里說一句,讓她們多歇息半晌子,待得問省之事完了后,再過來也不遲。”

珠兒低聲應了,她偏眼看了青雁一眼,暗暗有幾分嫉恨,卻又說不得什么,只低頭離去不提。敏君也不理會她怎么想,只扶著青雁往外頭走去,隨便點了幾個丫鬟,又吩咐兩句,便照著往常一般,去了孟氏的屋子里問安。

卻不想,及至到了孟氏的屋子里,卻瞧著孟氏正是半躺在榻上,一邊則有丫鬟用著美人槌捶打著。素來孟氏是不愛這些的,只說是好好的人,也要被捶壞了,寧可自己走動走動,散漫散漫的。今兒忽而換了這些上來,可見是一時累著了。

由此,敏君忙是緊走兩步,上前來福了福身,又是到了安,便坐在孟氏的身側,隨手按摩著,一面道:“娘,您今兒又趕著做了什么?倒是累著慌的樣子。”

“能做了什么,還不是為著你們兩個丫頭的大事兒。”孟氏說及這些,雖然神色疲倦,但興致卻是極高,連著精神也是一時振奮起來,只支起身子,靠在墊子上,一面比劃,一面細細描繪,什么新得的木料如何,已是選了什么匠人細細做的,定了什么花樣子;什么送出去定做的金、玉、寶石等的釵子、簪子、耳環、項鏈、手鐲、戒指等等,什么紋樣多少數量,那匠人又是怎么的,如此種種不一而足。

敏君聽了半日,也是懂了:“您這一日,竟是打點了這么多的東西,一時半會兒,能不累著么?怎么就是這么急了,不是大部分的東西都是得了的么?”

“傻丫頭,那些都是舊日母親訂做的,多少不是最時興的花樣子。總要有一部分是新鮮的,才算合宜呀。”孟氏說及這些,臉上都是笑意:“再者,咱們家也不是缺錢的,這些都是能置辦的,何必省了這一抿子,倒是讓你在娘家面上過不去?”

“女兒卻是不怕的。他們娶的是人,又不是財,真個為了這些計較的,能是什么好人家不成?”敏君稍稍有些感嘆,只順著話頭說了一句,就覺得自己說得有些過了,忙就是轉回來道:“自然,蘇家也不是那樣的人家。娘的心思,女兒明白的,只是瞧著您這樣,我這心底也不好受——您要為此累病了,女兒這怎么受得住?”

“好好好,我知道你心疼為娘的。放心,這一抿子事也是湊巧,正正好趕在一處了。我見著既是撞在一起,便索性這一日忙過去,日后清閑些,倒是沒在意這些。日后呀,除卻你們出門那兩日,你便是要我忙著,我也忙不起來啰。”孟氏見著敏君心疼自己,為人父母的,自然只有高興的份,當下拍了拍敏君的手,笑著道:“只盼著你出了門子,到了婆家,一輩子順順當當,夫妻和睦,兒女雙全,這一點子忙碌只當什么,我便是再忙一倍,也是忙得心甘情愿”

“娘,女兒會好好的,您就放心吧。蘇家怎么樣,馮姨是什么樣的,蘇瑾又是怎么樣的,您都是清楚的,這么些年,就是瞇著眼也能看個分明了,您還擔心什么呢?”敏君心里大為感動,只微微紅了眼,一面說著,一面緊緊握著孟氏的手,輕聲道。

孟氏拍了拍敏君的手,看著敏君那嬌美的臉龐,柔軟窈窕的身段,一面打量,一面心里思量,半晌后,才是嘆道:“你若是都做此想,我倒是要多擔憂些——這世間,男人都是說不準的,什么是自己能把得住的?你也想一想,便是自個這個人,也不一定能把持得住的,何況旁的人?那蘇家固然是好的,可你也不能生出這等輕慢之心,及至到了那里,事事都是要經心,萬不能因為這么些年的好,就以為不論怎么著,日后都能這么好的。這些,還得自己細細經營,方能得來的。”

“女兒記得了。”敏君點了點頭,輕聲應道,一面在心底,也暗暗記住:“往年也曾聽過一句話,說著女孩兒嫁人,便是投第二次的胎,萬事都是不同的。這些,女兒不敢或忘。”

“你知道就好。”孟氏聽得點了點頭,伸出手摸了摸敏君烏黑柔順的發絲,笑著道:“自然,你也不必太過擔心,這前面的事,誰家也沒有我們家敏君準備的好。及至過去了,你色色都是明白的,只要持身做人,便再也沒什么不妥當的了。”

“嗯。”敏君點了點頭,神情也頗為鄭重。孟氏見了,便微微露出欣慰的笑容,不再叮囑這些,反倒是提起旁的話題來:“先前讓你們做的花樣子,你琢磨著如何了?”

“母親慣會耍弄女兒的,原是沒個大樣兒,女兒怎么曉得如何動針線?還是和二妹妹去請教了嫂子,這才明白過來的。原是粗略比劃了一番,胡亂選了幾個花樣子,等著明日還要斟酌一番。只怕要好幾日,才能做定花樣子呢。”敏君笑了笑,將這里頭的事說了一通。孟氏聽得微微一笑,正是要說什么,外頭便有丫鬟回話:“二姑娘來了。”

聞言,孟氏只道:“快請進來。”便將這話題暫且擱著,等著繁君照著禮數做完了,也是坐在一側的椅子上面后,才又是提起這事兒:“我說著你們兩個丫頭倒是精細,連著這些都知道,原是請教了內行人,怪道我等了半日,竟沒個聲響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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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待嫁上

敏君繁君聞言,都是嘻嘻而笑,一面陪著孟氏說話,一面說及自己對于那些花樣子的選擇——兩人各有不同,進程卻是差不多的,那大袖衫因著最是重要,便都放在后頭,只粗略選定了喜帕、霞披、鞋子這三樣而已。

“這也足夠了。”孟氏點了點頭,對于敏君繁君的速度還是挺滿意的:“你們兩個都是做熟了針線活兒的,素來這上面功夫深,只要選定了花樣子,日后做得時候必定也快。這會子在花樣子上精細些,也是好的。橫豎婚期也還有些日子,竟不必十分趕著,免得傷了眼睛。”

敏君與繁君兩人聞言,俱是應了話,三人說談半晌子,外頭尚寧并張氏便過來問省了,當下止住話題,待得請安完了,尚禮尚德寶兒也過來了,這三個都是小孩兒,正是愛說愛笑的時節,又是童言稚語,行止可愛,當下間,這滿屋子的人或是說,或是比劃,或是笑的,一發得熱鬧起來。

便在這個時候,這徐允謙也是回來了。

聽到外頭的傳話,孟氏等人忙站起身來,一圈兒的人比照著自己的稱呼,與徐允謙行禮問安之后,才是各個坐定了各自的位置。孟氏說了幾句家里的瑣事,瞧著徐允謙心不在焉,便又提起敏君繁君兩人的事兒來:“這差不離的東西都是準備妥當了,等著色色收點妥當了,這事兒也算齊全了。”

“辛苦你了。”徐允謙也是知道的,這種婚嫁之事,也不是頭一回忙碌了,先前那徐尚寧的那一樁,還不是色色樣樣要經心,又是要打點妥當的,很是忙碌了幾日。這會子敏君繁君兩人隔著的時日也短,說不得更是要忙碌了。

孟氏只是笑,擺手道:“這是好事兒,喜事兒便是再忙,我這心底也是歡喜的。說來,我倒是盼著日后能快點忙起來呢——若這兩個丫頭過去,一兩個月就是有了喜信,我呀,甘愿再忙幾次呢”

“娘”

“母親”

敏君繁君都是忍不住叫了一聲,兩人相互對著眼,竟都有些臉紅,只道:“您說什么呢,我們竟是不曉得了。”

“好好好,不說這些,待得你們曉得時候,再說再說”孟氏越發得笑得歡了,只搖了搖頭,故意順著話頭挑出一句逗趣兒的話來。登時間,徐允謙、尚寧并張氏都是笑了出來,那尚德尚禮并寶兒都是懵懂小兒并不知事,但看著眾人都是笑了,也是嘰嘰咕咕笑開了。

見著如此,敏君雖說心底并沒有多少害羞的情緒,也覺得連皮燙得厲害,當下間轉過頭卻又見著那寶兒正笑開了臉,只伸出手擰了她臉頰一下,嗔道:“你這丫頭,什么也不知道,也笑話姐姐了。平日里待著你好,都是白好了不成?”

“姐姐姐姐……”因著敏君并不用力,這小丫頭一絲兒也不怕,反倒是叫著歡快,雙手揮舞著要撲上來。敏君見著,也有幾分無奈,只伸出手拍了拍她的頭,道:“好了好了,倒是怕了你。”

聽得這話后,眾人一發得可樂,半晌子說說笑笑,孟氏見著時辰也有些晚了,便令廚下備好飯菜,索性一家子今日聚一聚,一起兒吃飯。

這原就是可有可無之事,眾人自然是不推辭的,只吩咐丫鬟兩句,也就是了。一頓晚飯過后,又是吃了茶,說了半晌子家里的瑣事之后,眾人方是散了。

敏君扶著青雁,繁君扶著另外一個小丫鬟,順道兒一并走著,一面說著幾句閑話,此時夕陽西下,只余下一抹淺淺的緋紅,映照在溪泉林木之中,平添幾分哀婉之色。繁君偶爾抬頭看見,一時由不得愣了,半晌過去,才是低聲道:“往日里看著詩詞,說著殘照戲日,總沒什么好詞兒,透著哀戚之色。今日看了,倒是有幾分戚戚之心了。”

“好好的,你說著這些做什么?沒得倒是讓人垂頭喪氣的。”敏君看著繁君若有所思的樣子,眉眼之間仿佛也蒙上了一層哀色,便笑著打斷了她的話,只道:“這景色究竟也是瞧著心情的。物有所感,人有所思,這后頭一樁才是頂重要的。你瞧著這夕日顏色可不是極美的?就這么一個也便足夠了。我倒覺得這夕日與朝陽,原是差不離的呢,都是那樣的顏色,那樣的云彩。”

“姐姐說的倒也是。凡事兒不能想著多了,感時花濺淚,那花兒何曾濺淚來著?原是人心想著的,這方瞧著是了。”繁君笑了笑,也隨著敏君的話說了兩句,但眉眼之中的那點子愁緒,卻是不曾減去:“我也是一時感懷罷了。到底,這前途如何,誰能說得準?便是蘇姐姐,還不是有幾分……”說到這里,她便停頓下來,畢竟蘇嫻的事,不好在外頭說的。

敏君看著她神色之間頗有幾分物傷其類的哀戚,便也沉默下來,好半晌才是勸道:“總不至于那樣的。蘇姐姐這么個人,你是明白的,那趙家自然也會瞧得分明,我們過兩日將手頭的花樣子做得妥當,便去趙家一趟,也是拜訪世交的意思,你瞧著如何?”

“這般妥當嗎?到底,蘇姐姐嫁過去,也不過個把月的時日……”繁君聽得略有幾分遲疑,她本就與蘇嫻的交情不如敏君,只是一者想著蘇嫻出嫁后不見的如意,自己的前途也是不一定;二者也是因為蘇嫻是自己未來夫家的姑娘,多少有些套交情的意思在。因此,倒是比敏君更是踟躕幾分。

微微一笑,敏君只拍了拍她的肩膀,笑著道:“這有什么,我們只管下了帖子過去,真是不合宜,她自會與我們說的——我們又不是那等沒什么往來的,她自然不會那般生分客套的。行就是行,不行就不行,只要我們的心意到了,也就好了。到底,這以后的日子長著呢,自然有見面說話的時候。”

“這倒也是。”聽得這話,繁君也是點了點頭。說話間兩人便已經到了敏君的院子外頭,當下就各自說了幾句話,分開不提。

只敏君回了自己的屋子里,才是坐下來用溫水盥洗清理,那邊錦鷺便是端著一盞青銅蓮花燈,款款而來,一面笑著道:“姑娘回來了。”

“讓你們多歇息一會兒,總是不肯,難道這腳下便是有耗子抬著不成?”敏君見著她額間微微有些汗意,知道她早便是起身了,當即搖頭嘆道:“沒得倒是讓人覺得我們家苛待你們兩個丫頭”

“姑娘好心好意兒,我們也要知情知理兒才好。若是拿著這一點作好作歹的,倒是顯得不是姑娘身邊的了。”錦鷺笑著說了一句話,就是將那青銅燈兒放在一側的案幾上,用小燈將其點燃,一時間,屋子便更亮堂起來。

敏君心下一暖,臉上由不得露出幾分融融的笑意來,只伸出一根手指頭點了她額頭一下,嗔道:“你呀,真真讓人離了一會子都是難的。”邊上的丫鬟聞言,也都是嘻嘻笑了起來,但暗地里究竟是怎么樣的心思,卻是難說了。

“姑娘,姑娘。”就在這會子,青鸞也是咋咋呼呼地跑了進來,一面提著一個食盒,滿臉帶笑的:“您可算回來了,不然,這糕點可要重頭送到廚下熱一熱了。”

“什么糕點,倒是招得你這么個樣兒?”敏君笑了笑,看著青鸞打開食盒,臉上的笑容卻是更盛了:“原是這個,倒是你們有心留著。”

“這五仁餡的玫瑰餅,姑娘最是喜歡,只是因著玫瑰花兒不常開,竟不好收攏,今兒得了,自然要與姑娘熱著的。”青鸞一面笑著,一面與敏君切開玫瑰餅,敏君看著搖了搖頭,先用筷箸夾了一塊送到青鸞嘴邊,笑道:“生受了,這塊便是獎賞你的。”

青鸞笑瞇瞇地張口咬走,一面嚼著,一面笑道:“姑娘趁熱吃,我嘗著也是和平日新鮮做得差不離呢。”敏君應了一聲,待得事事都妥當了,便端著那一碟糕點站起身來,走到那案幾邊上坐下,一面隨手從一疊書冊中取出一本來,一面用筷箸夾著慢慢地吃著。

一干丫鬟見著如此,都是散了去,只留下錦鷺青鸞兩個近前伺候。或是挑燈,或是端茶,或是說笑數句,這一夜也就這么混了過去。

及至第二日起早,敏君收綴妥當,又是往孟氏那里走了一趟請安問省,便重頭回自己的屋子里用了早飯。待得飯畢,那錦鷺便笑著道:“姑娘,可還是比照的昨日下晌的時候,先選花樣子?”

“且等一等,我要先寫一封帖子,等一會兒,你讓婆子跑一趟。”敏君還記著昨日與繁君說的話,便說了一句,讓錦鷺等人備下筆墨紙硯,自己坐在那里思量半晌,就是提筆沾了沾墨,在一張櫻桃紅的灑花箋紙上細細寫了一番話。

待得這箋紙之上的墨汁干透,她方重頭選了一個平常的信封,將其用蠟封好了,擱在一邊的案幾顯眼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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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待嫁中

錦鷺等人見著,也不多說什么,自家姑娘素來是有心的,想是有什么旁的緣故,方擱在那里一會子罷了。由此,反倒是笑著說起旁的事,又是說了昨兒挑的花樣子什么地方似乎該是改一改之類的。敏君一面笑著聽,一面也說起自己琢磨的地方。

三人說了半晌子的話,便又是搬出昨日的行當,預備今日也做一點子。就在這會兒,敏君忽而想起先前曾見過的青雁的針線活兒,略略一想,便道:“我昨兒見著那青雁,也是能做一手的好活兒,索性將她也拉過來,或許能幫著一點半點的。”

這話一說,青鸞錦鷺都是笑了,青鸞更是道:“姑娘這會子才知道?便是錦鷺姐姐,也多有稱贊那丫頭的,活計鮮亮得很。只是一件,這花樣子上面卻是沒什么新奇的,只會照著葫蘆畫兒,想來多半是因著年歲的關系,性子又是那等謹慎小心的,自然不敢一絲半點地出格兒。姑娘使喚她過來,讓她掌掌眼兒,幫著整一整圖倒還罷了。她畫的那些花樣子,無不是穩穩當當,圓潤得很。”

“瞧著也是靈秀的,倒是沒想著性子竟有幾分古怪。女孩兒家家的,多是喜歡新奇鮮亮,倒是不知道竟有這一號的人物,竟愛穩重的圖樣。”敏君聽得也是一笑,當下點了點頭,那青鸞見著敏君并無不喜之處,便笑著起身,到外間喚了青雁過來。

多了一個人呢,旁的不說,這做事兒總歸是快了許多,加之這青雁又是天生出一段性子,每個圖案但凡有一點子不四平八穩的,就是要指出來,她手也快,又是專門盯著這一塊的,竟不過半日的功夫,就是將這早先訂好了花樣子的喜帕、霞披、鞋子這三樣都是琢磨出來了。

敏君見著,雖說因著彎腰半日有些酸軟,但心底自然歡喜,只又重頭到尾看了一通,見著再無不妥之處,臉上的笑容便濃了幾分,當即道:“果真是一個好丫頭,能頂兩個使。多了一個青雁,便好似得了仙丹一般,倒是讓這活計這么快就齊全了。”

“姑娘這話說得,倒是讓人心寒呢。我們便是那好花兒邊的青葉子?俗語道,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我們兩個雖很不敢比那諸葛亮,又只兩人,但沒個辛勞也有點子苦勞。可不能只將這話兒派到這新人上面呀”青鸞半是笑著打趣,半是捻著些許酸楚,只將那一雙眼睛微微瞇起,輕輕的瞟了這青雁一眼,看著她只是垂頭低眼的,也不見多少得意,這心氣方略略平復下來。

錦鷺素來是知道她的,見著她這么說,敏君聽得搖頭,便伸出手指頭點了她額頭一下,嗔道:“也瞧瞧自己的年歲,比這青雁大了好些,便拈酸吃醋,也沒得說這些好沒意思的話兒。讓人聽著,平白臉紅呢。”

“臉紅什么?若是姑娘不喜歡我了,便是再臉紅,都沒意思。”青鸞只往敏君身上瞄去,口中仍舊有些怨氣的意思。敏君聽著她如此說來,越發得好笑,只伸出手也是一點她的額頭,笑道:“你呀,真真讓人說不出話來。這青雁做得好,我自是要夸兩句的,你在我身邊時間長了,難道我還不知道你?”

這話里頭的遠近親疏之意,昭然若揭。

青鸞聽得,自然歡喜了幾分。錦鷺且不說,就是青雁見了,也由不得低頭暗笑,敏君看了,也撐不住笑了。這一場事兒過去,她瞅著時辰已是不早了,便站起身來,將先前寫好的那一封信箋取來遞與錦鷺,吩咐道:“好了,這笑話兒也算看足了,該是做正事了。錦鷺,你使個能干的婆子將這一封信箋送到新平候府的蘇姐姐那里。”

“原是與蘇姑娘、不,眼下要換個名兒,該是稱蘇夫人了。”錦鷺笑著應承,一面道:“怪道姑娘特特擱了一會子呢,原是送與蘇夫人的。”

“蘇姐姐原是新婦,這會子也正是難著的。若非瞅著也過了些日子,我也不愿打攪她。只盼著,她的日子過得不差。”敏君說及這些,也有幾分擔憂的。到底,蘇嫻與她相交那么些年,彼此也是極熟的,雖說難免有些矛盾,但著實不愿看著她沒個好日子過。

由此,這番說起來,她便有些欷歔的意思。

錦鷺見著,忙勸了兩句,一面將那信箋收綴妥當。敏君也沒仔細聽,只揮了揮手,讓她下去將這件事兒做完,自己則重頭坐回到床榻上,依舊是忙碌著花樣子的事兒。

待得錦鷺回來,自然也是幫著打下手的。今日,就是在這上面花費了過去。期間,只有蘇嫻回了信,說著明日下晌的時候得閑,請敏君過去一事,暫且耽擱了一陣子。旁的時辰,竟都是在這選擇花樣子上面過去了。饒是如此,也就是大致做定了一半的花樣子,各個便都有些撐不住了。敏君見著,一面也覺得自己這身子骨有些受不住,一面笑道:“也罷了,今日做到這么個,想來最遲后日就能做完了。這般也不算太慢了。”

錦鷺等人聞言,自然也是點頭的。正是說著話,外頭便有丫鬟笑著道:“姑娘,時辰已是到了。”這是每日敏君與孟氏請安定下來的時辰,敏君自然也是明白,當下伸出手挽了發絲一下,伸了伸腰肢,便嘆道:“真真是每日光陰似流水,不知不覺的,這一日竟又是過去了。”

邊上的錦鷺等人只是笑著,看著敏君站起身來,便紛紛動彈起來,或是與她整理衣衫發髻,或是取來熱湯與她洗漱,還有的取來鏡臺脂粉,與她補妝。外頭閑著的小丫頭這會子也都進來幫忙,不一會兒,敏君便是收綴妥當,去了孟氏的屋子。

問省請安之后,敏君只講了明日自己與繁君兩人去趙家與蘇嫻聚一聚的事兒,聽得孟氏叮囑的幾句話后,待得徐允謙回來,少不得也是一陣請安。此時了結,眾人便也散了。敏君與繁君順道兒走在一起,說了一番閑話,又是定了明日一同起身的時辰,這一日便是這么過去了。

待得第二日,敏君起早就是換了一身鮮亮的衣衫,首飾也選了素日里不甚愛戴那些金飾。一番整頓后,依舊是照著往日的事項做到午飯過去,稍稍歇息半晌子,再重頭理了理妝容。

“姑娘這般,簡直就是天上的仙子呢。”青雁因著針線活兒不錯,這兩日都是在敏君身邊伺候的,她見著敏君的時候不少,但能瞪大眼睛仔細打量的時候少,因著性子的緣故,更是極少如此。也是如此,她這會子仔仔細細琢磨著有沒有什么地方不妥當的時候,方發出這么個感嘆來。

敏君聞言,只是一笑,道:“真真是個沒見識的小丫頭,如我這樣的姑娘可是不少。遠的不說,便是嫂子、繁君,還不是各個都嬌花軟玉一般的?便是咱們府里的大小丫鬟,容貌好的,可不少見。只是,有些時候這女孩兒打扮上次了一等罷了。三分容貌七分打扮,說的就是這個理兒。”

說話間,時辰已是過去了不少,敏君便也不在這些上面說道,只是伸手將發髻上插戴著的那一支五彩填晶鎏金掛珠大鳳釵往里頭壓了壓,方款款站起身來

。也就在這個時候,外頭有丫鬟通稟道:“二姑娘來了。”

敏君聞言,便令人將那預備好的禮物提著,自己扶著錦鷺往外頭走去。不想,那邊簾子一掀,繁君已是款款跨入屋子里,她便停下步子,笑著道:“倒是讓二妹妹勞動了。”

“姐姐,又不是多大事兒,哪里有什么勞動不勞動的?”繁君自是一笑,正是要上前來說話,敏君就幾步過來,拉著她到了內室坐下來,一面嗔道:“怎么頭上插戴的釵環這般素凈?”

“這,到底是過去看蘇姐姐的,若是太過光燦,豈不是有意爭執了?”繁君遲疑半晌,看著敏君妝扮得光芒四射,便有幾分疑惑:“姐姐素來不喜歡這些繁華富麗的,怎么今日倒是換了一套?”

“我的傻丫頭,這會子過去,可不能這般,你這衣衫倒還罷了,到底是淺黃的,又是繡著玉堂富貴的花紋。但這頭飾著實素了些——咱們這可是頭一回過去,怎么著,也要與蘇姐姐一個臉面呀。難道讓那趙家的人看著我們這般素色,反倒不以為然?”她說這話,著實有些嘆息,當下就是令丫鬟將自己先前得來的那一支嵌玉攢珠的鎏金蝶戀花發釵,一套十二支的黃玉雕花如意云簪取來,一一與繁君插戴妥當。

“還是姐姐周全。”繁君臉頰微微一紅,知道自己這會子是太看重那蘇嫻個人的心思,倒是渾忘了她眼下的處境。那趙家正是嫌棄她身家不豐,家勢不高的時候,自己若還是一身簡簡單單的過去,只怕越發得讓那趙家的人看不起——果真是家勢低微,連著過來拜訪的好友,也是沒什么身家的,瞧著那頭上,離著光禿禿也沒差多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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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待嫁下

敏君將繁君原本戴著的那一支小鳳釵取下來,又是將她插戴的那一朵海棠紗花簪到后頭,稍稍整理一番,卻又覺得有些疏,便又令人取來一支嵌五彩寶石的鎏金扁簪,與繁君插戴上去,這方笑道:“好了。這會子也算足夠了。”

說著話,她便將一側的靶鏡與繁君,一面笑道:“你看可好?”

“姐姐心思玲瓏,自是好的。”繁君笑著點頭,看著鏡中的自己,也有幾分歡喜:“倒是讓姐姐費心了。原是我想差了……”

“沒得叨叨這些做什么。”敏君輕輕笑了笑,伸出手點了點繁君額頭一下,笑道:“你不過是太看重蘇姐姐罷了,難道這也是一樁錯處不成?”繁君垂下眼簾,臉頰微紅。見著她如此,敏君便拉著她起身,笑道:“好了,這個時候,咱們也該過去瞧一瞧了。”

“嗯。”繁君低頭應了,兩人站起身來,只扶著丫鬟,領著一干人到了外頭,做馬車到了新平候府邸,又是換了小車,一路慢慢行至一處陌生的小院。待得起身往里頭走去,蘇嫻已是領著一干丫鬟婆子迎面走來:“可算來了。”

敏君繁君見著,忙就是上前來與蘇嫻廝見說笑,一面又是經心打量。見著蘇嫻早已換了婦人發髻,眼下精神抖擻,臉龐白里透紅,一雙眸子更是波光流轉,顧盼生輝,更添三分嬌媚,顯見著過得不錯,兩人由不得松了一口,臉上的笑容也更勝了。

蘇嫻本就是個玲瓏的,瞧著敏君繁君著意打量,這會子送快樂些,便知道她們也少不得擔心自己的,心里一暖,忙就是往里頭讓,一面笑道:“可算盼著你們送了帖子過來,若是再不得,我只怕就要親自下帖子了。咱們可沒隔著這么久不曾見面的。”

“正是呢,我們也想得緊,只是礙著你是新客,我們竟也不敢輕易下了帖子過來。”敏君笑著說話,既然蘇嫻瞧著不錯,她便往那些跟綴在蘇嫻身后伺候的丫鬟婆子上面掃了一圈,果真見著里頭有幾個妝容不同于人的在,當下撇了撇嘴沒再說話。

蘇嫻只是笑,到了屋子里,又是讓了座,又是令人送來茶點果品,待得事事妥當了,就是一揮手連著自己帶來的貼身丫鬟都是揮退了。見著沒了人,繁君便將口中那些場面上的的話掩住,只笑道:“瞧著蘇姐姐現在的樣子,我們也算放心了。”

“是呀,瞧著形容,竟是極好的,平白讓我們擔心了這么久。”敏君笑著應道,看著蘇嫻眉眼彎彎的樣子,猶豫一下,還是問道:“只是一樣,那些個通房丫頭……”

“還不是那么個樣子。”蘇嫻神色淡然,臉上也笑容雖說散去了幾分,但嘴角卻還是彎的:“我原擔心的也不是那些通房丫鬟,而是趙家的人。她們是在太不與我臉面了等著過來了,才是知道,這原不是相公的意思,自打他從戰場上下來后,便不曾碰過一個丫鬟——原先,也就是太太她們安排了,又是事涉子嗣,他方勉強為之的。有了這一樁,我還有什么擔心的?”

敏君看著蘇嫻的形容,雖然眉宇之間仍舊有幾分緊蹙,但神色卻是比之前的竭斯底里的樣子好了許多。想來那趙玉也是做了些事,否則,照著當初蘇嫻那一番咬牙切齒的樣子,斷然不會像今天一樣安穩自持的。

這樣,自己倒也能放下心來。

心里頭這么想著,敏君便笑著道:“可見這蒼天還是睜著眼的,姐姐當初那般,我們可都是提著心的,生怕你在這里過得不好。現在看來,竟可以將那一顆心重頭安放回去了”

“待嫁的女孩兒,哪個不是提心吊膽,生怕聽見什么來的?”蘇嫻聽得敏君說這么說,也是想起當初自己那一番言談行動,當即臉頰一紅,只嘆道:“也不怕你們笑話——縱然笑話,當初也是臉兒都丟光了的。我當初經歷的也不是那么大的事,可心底卻是將它畫的比天還大。只覺得這一輩子算是白拋了。沒想著,這峰回路轉,柳暗花明,竟不是瞎說的事。到底,我還是正經轎子抬進來的嫡妻,上得了宗譜,能是那些個比的?我只計較這個,思量那個,倒是沒得跌了自己的身份,反倒是讓人瞧不起。”

說到這里,她打量著敏君繁君臉上都是帶著一些寬慰的笑容,便又道:“我是經歷過的人,聽聞你們兩個并你家大房那邊也要辦喜事了,我平白囑咐兩句——莫要如我一般思量過甚,損了自己身子骨,又跌了份,讓人平白笑話——為著這個,我在這里也沒少被人說道。”說及這里,她的神色之間便透著幾分冷厲。

敏君與繁君兩人都是靈透的,自然聽得分明想得入微,先前這蘇嫻就是被趙家的夫人、老夫人拿著通房丫鬟敲打過的,這會子的樣子,難道這趙家的老人,竟還是把著先前那些事兒不松口?

由此,兩人都是皺了皺眉頭,繁君瞧著敏君神色微動,卻不說話,便琢磨一番,低聲道:“蘇姐姐,難道這老夫人、夫人還是那樣子的?”

“不是那樣子,還能是什么樣子?我也不大懂她們是怎么想的,做事兒也不存著一點余地。呵,我的家世再低,也是正正經經拜堂進門了,她們將我往腳底下踩,又有什么臉面不成?”蘇嫻神色淡淡的,仿佛并不將這一件事放在心上,只端起茶盞輕輕啜飲一口,而后放下來:“自然,她們能如此,我是不能的。孝道兩字在上面,只能端著捧著,只做不懂罷了。”

雖然這么說,但蘇嫻的神色卻是太過淡了些。敏君瞧著,心里轉了一圈,卻又覺得有幾分隱約的念頭冒出來,也無暇多想,她便順著心意道:“這也是好事兒。姐姐倒是因禍得福了。只怕你這里不動,那邊姐夫就是要動一動了。”

“妹妹真真是明白人”蘇嫻聽得一怔,看著繁君仍舊有些懵懂,便露出一絲笑意來:“我原也是壓著心氣,恨恨不已的。但看到后頭,每每我前面沒臉兒,后頭他便是與我暗地里服軟、幫扶,乃至于擋著遮著,我還有什么別的想法?竟只做一飲一啄之意了。她們如何,與我什么相干?我要過一輩子的,還不是自己相公?只要他沒動旁的心思,仍是護著我的,日后我有了兒女,這番還怕什么?我便不信,她們還能做主休了我這般的”

這卻也是。固然,這古代的婆婆是極有地位的,能用各種手法整治兒媳婦。但這種強弱地位也不是說這兒媳婦一點反擊之力都沒有。只要做足了規矩禮數,有著家法規矩端著,有自己相公兒女做靠山,這些婆婆又能如何?只看現代的婆媳斗爭,就知道有些強弱地位還是看著各自的手段的。

蘇嫻一概的規矩應負的好,縱然吃虧,但自己妻子如此受委屈,難道這做丈夫的就是有臉面的?且蘇嫻又是那么個容貌性子,言談款段的,那些通房小妾如何比的?趙玉也不是那種只能唯唯諾諾隨著母親的軟蛋,一來二去,蘇嫻的日子并不會太難過。

敏君繁君兩人這么想了一通,心底那些擔憂算是徹徹底底放下來了。繁君更是深深將這些記在心底——縱然趙家與自己要嫁過去的蘇家的環境不同,但有些事都是相通的。她一個待嫁的女孩兒,對于這些更是深有體味,自然更敏感些的。

“姐姐說的,我們自然記在心底。”敏君沒繁君想得多,但待嫁的姑娘,少不得有些關注這些,自己想了想,便也放下來:“只是瞧著姐姐仍舊有些氣盛,平素卻得壓著心頭氣,這般可不是長久之道,這沒事兒的時候還是尋一些平心靜氣的事兒做一做,不要想得太多,反倒越想越氣。”這心理疾病可就是這么出來的,蘇嫻這樣雖然也是一條道兒,可看著她的樣子,卻不如孟氏那般堅韌,反倒有些壓得太甚自己也有些不堪重負的意思。

“且放心,這我都是知道的。”蘇嫻看著敏君繁君兩人的少女妝容,神情舉動,恍惚間覺得自己這一個月便似一年般,熬得人發干,明明嫁過來也就這么短短的時日,可想著當初自己待嫁那一會兒,竟似隔山隔水一般的遠,至于先前做姑娘家那一會的日子,更是隔著遠了。由此一想,心里頭那些酸楚,也更多了些:“你們這會子,正是待嫁的時候。每日里除卻做那點子針線活兒,竟多多和父母說說話兒,待得嫁過來做了人家兒媳婦,就沒有現在這般舒坦了。”

說及此處,竟頗多感慨。

敏君與繁君兩人聽在耳中,也生出幾分欷歔來。當下,三人靜坐半晌,又慢慢地說起話來。待得說了個把時辰,瞅著時辰不早了,又是思量著蘇嫻這里也不自由的,敏君繁君兩人便起身告辭了。

然而,對于蘇嫻的那些話,她們兩個人卻由不得記在心底——這待嫁的一段日子,卻是要好好琢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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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妥當上

存了這樣的心思,敏君與繁君兩人回去后,也是隨著蘇嫻所說的一般,越發得上緊了條兒,也不如先前一般的散漫。每每閑了,不是去孟氏等人的屋子里坐坐,便是做些針線活兒,幫著坐點家事,學著一些本事。

如此而來,這日子過得也是越發得覺得有些滋味了。且不說這些如何,只有一日,敏君將蘇瑾送來的信箋看完,好生收拾妥當,那邊便有丫鬟道:“姑娘,奶奶立等您過去說話兒。”

“怎么忽而便是讓我過去?”敏君聽得一怔,自己才從孟氏那里回來不久,怎么這會子又有丫鬟過來請自己過去說話兒:“可是有什么事兒?”

“大姑娘,二姑娘來了。”站在敏君面前的丫鬟臉上帶笑,將自己所知道的事說了一通——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兒,璧君婉君兩人又是上門來,孟氏說了幾句家常的話,就是請敏君繁君兩人過去。

“原是如此。你且回去,我稍稍收綴一二便會過去的。”敏君明面上只點了點頭,應承下來。那小丫鬟見著她這么說了,自然笑著福了福身,低頭回了兩句話,自回去不提。

而敏君暗地里卻有幾分疑惑,只暗自思量道:自打搬家到了這里,也不曉得是不是那朱氏的意思,還是旁的什么緣故,璧君婉君登門也不過數次,來去匆匆的,也沒說什么閑話的意思,這會子過來,難道又有什么事兒鬧出來?

這么想著,她面上便帶出幾分來。邊上的錦鷺見著,雖然不大明白敏君想著什么事兒,但也能猜出五六分來,只這些話自己是不好說的,便笑著道:“姑娘可是換一身衣衫?”

“隨你挑一身來。”敏君聽錦鷺這么說,自然也是明白的,璧君也就罷了,那婉君卻是一雙富貴眼,若是穿戴略略差了一點,少不得要被刺兩句的——倒也不是說怕她嘴里說的話,但能少一事是一事,平白被人刺兩句,便是后頭駁回來,可也是讓人白白過了一把嘴,何苦來著。

被這話一挑,敏君倒是將念頭轉了回來,說來著婉君,自打前番的事兒過去后,據說越發得有些不像樣兒。璧君是早早就定下來的,雖說沒有傳過信兒來,但說不得也就是這幾個月的事兒,越發得省事兒不愿多說話,倒也罷了。她們姐妹如何相處,都是這么一樁事,但若是在自己家這里還鬧出什么來,可著實有些讓人不舒服。

亂七八糟地想了一通,敏君也不知道自己心里頭是什么念頭,只匆匆換上一身淺紅彩繡纏枝葡萄的夏布褙子,裙子倒還是原來的白綾細褶裙,頭上也插戴上一支鎏金飛燕銜珠金步搖,便是起身往孟氏那里走去。

孟氏那里依舊是安安靜靜的,敏君走進院子里,正是打量了周圍兩眼,身后的錦鷺便輕聲道:“姑娘,二姑娘過來了。”她聽得這話,便將旁的心思擱下,只轉過身來,抬頭就看到一群丫鬟婆子擁簇著繁君款款而來。

敏君臉上露出一些笑容,只等著繁君走近了,略略說了兩三句話,便是與她一并往孟氏的屋子里頭走去。在外面臺階上站著的幾個丫鬟見著敏君繁君兩人走近前來,忙就是與里頭回了話,自己方迎上來道:“姑娘可算來了,奶奶正是念著呢。”說著話,后頭的那個丫鬟便是忙忙打起簾子來。

敏君與繁君兩人隨便應了一兩句話,略略點個頭,就是扶著身邊緊要的大丫鬟,跨入屋子里。這屋子里的人都是聽到了丫鬟的通稟,自是停下話頭轉過臉看來。此時見著她們兩人款款而來,面容舉動一如故往。

孟氏固然是含笑點頭的,璧君卻有幾分說不出來的復雜心緒,只瞟了婉君一眼,暗暗在心底嘆了一口氣。婉君卻是咬了咬牙,心里的那一點子惱怒,越發得盛了——為什么自己鬧到如今這地步,滿府上上下下,乃至于城內的大戶人家,各個都是將自己看做笑話一般,而這兩個不如自己的賤丫頭,為何還一日比一日好起來

而自己、而自己……

她思量到這里,那一股子惡氣簡直是要沖口而出了。可就在這個時候,璧君瞧著有點不對,忙就是開口道:“兩位妹妹來了,好些日子不曾見面,瞧著倒是長高了一點呢。”

“大姐姐好,二姐姐好。”敏君與繁君先是與孟氏行了禮,就聽到璧君的話,忙就是轉過身來笑意盈盈這道了一聲好。

璧君自是笑著應承,婉君先前被打斷了一下,這些日子也是熬著過來的,到底還是按捺住心里頭的那股子惡氣,只冷哼一聲,偏過頭去不理會罷了。

敏君見著瞇了瞇眼,心底有幾分嘲諷,面上卻是淡淡的,也不理會婉君如何,只與繁君一并坐在另一側,笑著與孟氏道:“母親,既是兩位姐姐過來,您怎么也不早點打發人過來?我好些日子不曾與她們說說話兒呢。”

“這人都在你面前了,有什么話說不得的?還是那些話不好在我面前說的?”孟氏聽得一笑,只端起茶吃了兩口,就是笑著道:“越發得大了,竟也有什么不能在我面前說的話兒了。”

“娘……”敏君故意叫喚一聲,一雙眼睛卻是在璧君婉君身上轉了轉,看著她們神色都有幾分變化,便笑著道:“您怎么盡是拆女兒的臺角兒?”

“好好好,不拆你的臺,今兒也是有好事兒呢。”孟氏笑了笑,順著敏君的話往下走,一面放下茶盞,一面慢慢著道:“一來,璧君的好日子也是定了,論起來竟與繁君的隔著不遠,二來,婉君也定下人家了。這可都是好事兒,說來你們四個年歲也相近,一起出了閣,我竟覺得這屋子里也要空了。”

“母親,您說這些,倒不如想一想嫂嫂,這般也就不覺得了。”繁君在一側原是不怎么說話的,看著孟氏這么說,便是開釋了兩句:“這開枝散葉,子嗣繁衍,不外是如此的。”

“這卻也是。”孟氏聽得笑了笑,看著璧君也是點頭,而另外的婉君臉色仍舊有些不好看,便只笑道:“這都是好事兒,喜事兒,沒的說這些,倒是我的不對。你們姐妹在這里隨便說說話兒,我也聽一聽,熱熱鬧鬧的才好。”

敏君與繁君兩人聽得這話,越發得覺得這邊的婉君婚事恐怕不是什么好的,否則孟氏也不會攔著不讓她們邀璧君婉君到自己的屋子里說話。由此,兩人對視一眼,敏君便笑道:“大姐姐是定了哪一日?”

璧君說了個日子,果然離著繁君的日子極近,不過差了小半個月罷了。敏君聽得點了點頭,笑著道:“真真是巧了,竟是離著不遠的。說來姐姐這會子有沒有開始做針線活兒?我們兩個近來做得都覺得眼兒發昏,手指發顫了。真真想一把剪刀剪了去,省了自己這么費心費力的。”

“既是費心費力做的,怎么會想著用剪刀剪了去?只怕這會子,心里頭正是歡喜得緊吧。也是,多好的人家,我……”不等璧君回話,一側的婉君便是插了話過去,一面冷笑,一面要接著諷刺兩句,卻被璧君用話壓了過去:“二妹妹,你的意思,我們都是懂的,不過身在其中,總有些傻想頭的。這會子你是不知道,但過不得個把月,你的日子定下來后,你自然也就明白了。這會子,縱然我們說再多,也比不得你到時候自己思量”

她雖然這話說的十分淡然,但語氣卻透著一股子嚴肅的味道,婉君聽得臉頰一陣紅,一陣白,半晌也說不的話,只咬了牙道:“我是不懂,誰讓我不是從太太肚子里出來的,倒是落得什么似的”這話說得著實有些冷,一下子,場面便有些發僵。

半晌后,還是繁君的反應快了些,立時道:“姐姐這話,我便不大懂了。”說來,這繁君也是庶出的,她這么說,倒是正合了這些話:“好不好,總要看著自己的,便是庶出又如何,待得出了門子,還不是看著自己的?”

“你抱得住正房的腿,自然不必說,可憐……”婉君正是要不管不顧說出來,那邊孟氏卻是將那茶盞重重放下,一面淡淡道:“婉姑娘有什么話,自回去說。我這里卻還聽不得這些,好好的姑娘,莫要自己耽擱了自己,這些話,是你們這些姑娘家該大大咧咧說的?便是婚事不如意,我們也是隔了房的,竟也不好插嘴,你在這里說道,又是什么意思?真要我拿出款段來撕羅開來,你的臉面便是能下來?”

“我……”婉君聽得臉色越發得難看,正是要說話,孟氏便皺眉道:“好了,我原也不想說什么,但你既是這么看不上人家,我便與大嫂子說一句——這般婚事做不得。旁的什么事,你自去理會,這般可好?”

婉君特特過來撒潑,里頭的意思孟氏如何不知道,只不過想著表一表自己的心思,鬧一鬧,讓孟氏插兩句話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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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妥當中

此時見著孟氏真個開口了,反倒有些怔怔的,半晌子也說不出話來。敏君等人見著,著實有些坐不住,但也不好開口說這些,當下或是垂頭,或是擰著佩飾上面的絲絳,或是端茶默默吃著,都是一絲兒聲響也沒有。

孟氏見著她們都是如此,倒也有幾分暗惱:竟還是自己一時急躁了,沒得在這三個丫頭面前說這些做什么?只是這婉君著實令人厭煩,瞧著她的樣子是要鬧騰的,偏生敏君繁君兩人也就這幾個月就要出閣了,若是小事兒倒還罷了,若是鬧大了,她們臉上豈會有什么好的?罷了,既是開口了,索性將這件事撕羅開來,免得這婉君再鬧出什么事來。

如此一想,她便將那一點隱約的心思暫且擱下,只抬頭淡淡著道:“只不過,眼下這個婚事,尚且定的是知府人家的嫡出次子,你若真個要免了這一樁婚事,日后如何,可就是指不定的。你也不用想著先前那一樁婚事,女兒家一旦婚事上面出點差池,都難免要落一層的。且不說旁的,就是那些訂了婚事后頭人家去了的那些姑娘,有些守著望門寡,有些成了繼室,甚至成了人家的二房,也都是比比皆是的。這門婚事既是到了這個地步,你若真是再壞了這婚事,下面會如何,你也應當有些想頭才好。”

聽得這話,婉君半晌說不出話來,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只咬著唇沒說話,但心底卻又有些戰戰兢兢起來——是呀,這些事自己也不是沒聽過的,先前怎么就是沒有想到呢?要是,要是真是像她所說的那樣,后頭連這么一個人選也勾不著,那么……

孟氏看著她的樣子,已經有些動搖,便暗暗在心底嗤笑一聲,神色卻是一絲兒也不露,只淡淡著道:“你既是不說話,想來是拿定了主意,既是如此,我便與你說開了這一件事。日后的婚事,你好說歹說將這個思量清楚了,這議親的時候擱下倒還罷了,但事事都落到這個地步才……”

“斷然不會有下一次”就在這個時候,婉君卻不知道哪根筋不對,竟就是急巴巴開口打斷孟氏的話,只猛然抬起頭道:“只要您將這一樁事說開,日后我的事,再不用嬸娘開口”

這言下之意,竟真的對這一樁婚事棄之如敝屐。孟氏并敏君等人一時都是怔住了,她們身為局外人,自然知道婉君這一樁婚事已經算不錯了,雖然徐家也算得上大家,但婉君到底是庶女,先前又是被退婚過的,前面說著還好,瞧著也有幾分動搖不安,怎么半晌的功夫不到,又是換了個臉來?

璧君到底是與婉君相處的時日最多,見著如此,少不得開口勸道:“二妹妹,你怎么這么……”

“這么什么?我倒是沒你的好運道,但姐姐你也不要攔著我的好日子。”婉君嗤笑一聲,立時打斷了璧君的話端,她高高地仰起頭盯著孟氏,眸中光彩燦爛:“嬸娘,您是言必行的人,想來不會言而無信吧。”

“今兒太遲了,明早我便過府一趟,與大嫂說一說。旁的什么,也就看你自個的氣運了。”孟氏自然不會將婉君看在眼底,畢竟這又不是她的女兒,與她何干:“你既是有了這么些想法,想來也不必愁的。”

“多謝嬸娘。”婉君站起身來,與孟氏福了福身,臉上神色卻是極平靜的。眾人瞅著她如此,一時倒也有些想不分明:瞧著也不是腦子有些旁的什么想頭,但怎么就是這么咬著不放?難道說那門婚事著實不好,那家的兒子有什么不妥當的?

心里轉了一圈,連著璧君都有些踟躕了,一時間這個屋子里便沉默下來。緩了緩神,敏君琢磨了一番,便將這事兒擱下,只開口將話題轉開來:“說來著些日子因著家里頭忙亂,竟不曾過去與太太請安,倒是要問一問她向日可好?等著得了閑,我們少不得要過去磕個頭的。”

“太太尚好,平日里腦子也清楚,說話也利索,只是身子有些虛,日日總是睡著的時候多。”璧君聽得也忙是接過這個話頭,笑著道:“不過瞧著樣子,竟是一日比一日好的樣子。前兩日,甚至能起身在屋子里走兩步了呢。”

“阿彌陀佛,真真是佛祖保佑。”敏君笑著說道,但她心底對于那朱氏是沒什么感情的,只不過拿著做個話頭罷了,聽得這話后便忙將話題一轉,笑著問起旁的人來:“老人家好,想來大伯父伯母,二伯父伯母并四叔嬸娘還有嘉君他們都是好的?”

“都是身子康健呢。只不過前兒聽聞嘉君那丫頭受了些風寒,竟有些受不住的意思,兩日不曾出門子,只煎湯熬藥,說著也沒有大礙,只不過病去如抽絲,一時半會兒沒有全好。”璧君笑著說話,一面又順著話頭,將府里頭上上下下的各色人等都說了一通,好的自然簡略些,有些不尋常事兒的多說兩句,言辭簡便,說得不但詳略得當,且十分妥帖。孟氏等人在一側聽的,一面順口插兩句,一面暗暗在心底點頭——這璧君行止言談越發得出眾了。

存了這樣的心思,她們也樂意多說幾句話,也省得再聽那婉君說三道四的模樣,省了那些糾結的心思。婉君卻是渾然不覺,只看著璧君說得流利,孟氏等人聽得入神,幾次想要開口插兩句,卻又總被人搶了話頭,后頭便有些悶悶地不愿多說,只冷著臉坐在那里咬牙。

這般,小半個時辰就那么過去了。

敏君瞅著這婉君的臉色越發得難看,黑沉沉的竟似一層層烏云般,便知道她有些耐不住了。當下忙將話頭轉了回來,笑道:“若真是如此,待得明日娘過去,我也順便走一趟,也好過去說兩句話。”

“正是呢。你過去問一問嘉君,便是都是清楚了。”璧君看著敏君的神色,眼神望婉君身上轉了一圈,看著她神情很是難看,便皺了皺眉頭,卻也沒什么法子,只站起身來與孟氏福了福身,笑道:“沒得磨嘰了這么些時辰,倒是耽誤嬸娘做事兒,侄女兒也沒什么大事了,眼下時辰也是不早,竟還是早些回去的好。”

“這樣也好。橫豎明兒也要過去的,到時候你們姐妹再說說話。”孟氏點了點頭,又是說了兩三句閑話,就是令敏君繁君兩人起身送一送:“替我好生送你們堂姐一趟。”

敏君繁君自是應承,笑著起身送璧君婉君兩人上了車馬,眼瞅著那車子消失在眼前,方轉回到孟氏的屋子里。不過,回去后三人散散說了些話,也沒說出什么子午寅丑來,就是散了去。第二日到了徐家大宅,三人與朱氏磕頭請安之后,再與秦氏等人說了話,倒是隱隱有些猜測——那個知府人家的公子好似的確有些不大妥當,據說身體頗為虛弱。

對于這件事,秦氏是不以為然的,她自覺與婉君選的人家是極好的了:“前番事兒才鬧出來,這會子能有這么個人家已是萬幸。說得難聽些,若不是那家公子并不是那等結實身子,這會子還輪得到她?這會子倒是鬧起來了,也不瞧瞧外頭自己的名聲是個什么樣的”說到底,秦氏對于婉君先前的那些事仍舊有些咬牙切齒的。

此時說道起來,并沒有什么好臉色。這些話,自然不是敏君繁君該聽的,兩人早早就是到嘉君那里說話了,只一個孟氏在邊上,聽了一番后,又是勸道:“我也覺得那戶人家好,但咱們做長輩的說得再好,若是這姑娘實在看不上眼,我們又能如何?雖然有話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可是那也要瞧著是什么人,婉君這樣的,著實讓人心驚,若是一個不妥當,會鬧到什么地步,實是說不準呀。嫂子可要好生想一想,若是再如先前一番鬧出大事來……”

這話一說,秦氏也有些摸不準了。她思量半晌,只得應了:“罷罷罷,弟妹你說的也是,先前我也想過的,只是想著這婚事著實難得,方壓住了那些念想。既是她在你們那里鬧了,說不得日后會如何,竟還是退了婚事來得好,免得到時候再鬧出什么人命大案來。那賤骨頭的小命不足什么,可這家風名聲卻是緊要的很。”

對此,孟氏也就是笑了笑,沒有多說什么。待得敏君繁君回來后,便與她們一并起身回去了。而后不出三日,婉君的婚事又是退了。

對這個,自然流言不少,只不過敏君繁君兩人都是在家做事兒,這些也落不到她們的耳中。還是后頭朱欣過來說話的時候,略略提了提這件事:“著實什么話都有,說的十分不妥當。我聽了那些婆子幾句話,真真是……”

“再不好,我們也是無法的。”敏君說及這些,臉上的神色不好看,但心底卻沒多少想法,只神色淡淡著道:“先前我們都是說了的,只不過她自己不聽。她那樣的性子,說不得到時候怎么鬧騰,也只得依了她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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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妥當下

“這確也是。”朱欣低頭應了一聲,臉上微微露出幾分淺淺的粉紅:“我過來,還有一件事兒,卻要與你說。”

“什么事?”敏君聽得略略一怔,抬頭見著朱欣眉眼含羞,霞飛雙頰的模樣,心里頭一轉,便是明白過來,當下笑道:“哦,我也明白了,看來咱們兩個日后說不得就是要做妯娌了呢。”

“呸,你倒是不害臊,大大咧咧的說出來,我還……”朱欣臉上的紅暈越發得濃了,只偏過頭吐出半句話,就沒有再說下去了。雖則如此,但她著實也有幾分害臊的。

敏君笑了笑,只挑眉道:“害臊什么?我高興還來不及呢。正是愁著自己這么過了門,連著一個嫂子都還沒有,沒得被人笑話自己巴巴地上門去。今兒可好,這嫂子就是有了。”說到這里,她稍稍頓了頓,又悄聲問道:“定了什么日子?”

朱欣聞言握拳敲了她肩膀一下,才是低聲說了個日子。卻是比敏君更早一個月的,屈指一算,竟也沒多少日子了。由此,她便訝然道:“這么急?那些東西可都繁雜著呢。郡主那里可有準備?”

“早年便是備好了的。說著算命地照著八字推算的,這幾個月也就那一日最好,便只得定在那一天的。再加上,蘇家也催著急,家里正是人人忙亂呢。”朱欣說著說著,那一份羞澀便漸漸換為悵然來:“說來,我在家里的日子,竟也就是這么一丁點兒了。”

“沒得念叨這個做什么?只多與郡主相處,好生過日子,便是日后出了門,難道就不回娘家的不成?還不是那么一回事的。”敏君笑著勸了兩句,兩人湊在一起一番說談,朱欣臉上的神色便松快了許多。待得再過了小半個時辰,她著實該回去了,方依依不舍地起身告辭。

敏君將她送到門外,見著她坐車離去,才是回屋子里重頭坐下來。一側的青雁見著,忙是與她重頭倒了一盞茶,又將屋子里收綴一番,方笑著道:“姑娘,廚下的湯羹想來也正是熬好了的,可是要用一點子?”

“嗯。”敏君有些懶懶的應了一聲,靠坐在那里思量半晌,方令人將那青鸞尋來,問了婉君的事兒:“二姐姐的事兒,府里頭那些婆子可是說到起什么不曾?”

見著敏君神色不虞,青鸞心里也有幾分害怕,思量半晌,才是低頭將自己所知道的是,粗略說道出來:“倒也是提過好些的。只是因著姑娘素來不愛聽這些,我也不敢隨意回姑娘——都說是婉君姑娘心思太重,思量著想要攀高。說著也日日去了太太屋子里,還曾在府里頭為此鬧過好幾次,都是被大奶壓下去了。”

“這些,外頭的人怎么也知道了?”敏君皺了皺眉頭,臉色越發得難看:“這些下面的人,真該是打嘴的,好好的事兒不說,這些烏七八糟的事兒倒是傳得什么似的。今兒朱姐姐過來說道了幾句,雖說是有心安撫我的,可她到底是我堂姐,聽得這些閑話,真真是讓人生惱。”

“姑娘何必為這個生惱?”青鸞反倒有些撇嘴,只翻了個白眼,道:“說的好,說的歹,都是婉君姑娘的事兒,您就算是親戚,又不是嫡親的,又不是長輩,哪里能做什么主兒?再者,就是大奶都攔不住的,您能怎么著?若是為了這個事兒惱了,只怕這以后的日子都要悶著過呢。”說完這話,她瞧著敏君的神色,便是將那件退婚的事兒過去后,每日里那邊府上都要鬧點新文的事兒說道出來。

敏君聽著是這么個緣故,半晌也說不出話來。心底那些許惱怒也漸漸消了下去,虱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原就是這么個理兒,如果先前因著一點小事婉君的壞名聲就是傳出來,她自然有些氣惱的。但聽得竟是鬧了這么多次,這么些日子,她那點子心緒反倒沒了——連著婉君自己都一再折騰,自己為著這事還有什么可惱的?

只是這般終究不是個事兒,竟還是與孟氏說兩句,到底將這事兒壓下去的好。畢竟,過不了幾個月,自己、繁君、璧君都是要出嫁的,那邊還有幾個堂兄弟,也是到了說婚事的時候,再鬧騰下去,都不是什么好的。

存了這么一個心思,敏君也沒再做先前在做著的針線活兒,轉而令青鸞等幫著自己整了整釵環衣衫,就是起身往孟氏那里去。沒想到,及至到了孟氏的屋子外頭,卻見著一干婆子丫鬟在外頭候著,仿佛里頭有什么客人在似的。

“姑娘,大奶來了。”邊上的丫鬟極知道眼色的,看著敏君走近后眉梢微挑,便忙跑過來笑著道:“因著有些緊要事,奶奶便令我們在外頭候著。”

“原是大伯母來了。”敏君沉吟了半晌,便知道這恐怕是為了婉君的事兒,當下便抿了抿唇角,點頭道:“也罷了,既是這么著,我先回去,若是母親問起來,就說我不過閑來坐一坐,并無大事。”

那丫鬟笑著應承下來,敏君也沒再理會,自顧自回去了。

不曾想,過不得三五日,婉君的事也是定了下來,說著是一個侯爵的次子,年歲不大,卻也生得極為整齊,又是甚為得寵的。雖說不過是個庶出的,但其生母原是寵妾,竟將這次子嬌養著壓過那嫡出的長子去了。

對此,敏君倒是著意打聽了兩句,心里也有幾分好奇:既是這么著,如何會選中那繁君做媳婦?后頭轉念一想,方漸漸有幾分明白過來——想來,那正妻也是出身名門大家的,婚事自然能拿得住的,那次子雖好,卻是沒個爵位,又不成材的,兼著庶出的孩子,日后前途也是難說,如此才是高不成低不就的。只不過,婉君能入了那一家的眼,仍有幾分存疑之處,但既是定了下來,她也懶得一一思量清楚。

好不好,也就是婉君自己該把持的,日后冷暖自知。不過這會子能平靜下來,總歸是好的。有了這樣的心思,敏君也將這件事擱在腦后,只重頭做針線活兒,學些管家理事的本事,再陪著孟氏并妹妹弟弟說說話,這日子也就一日日過去了。

待得這針線活兒做得妥當,將那一身的喜服都收綴妥當,敏君重頭開始做些荷包香囊等物的時候,朱欣的好日子到了。她知道后,自然好生思量了一番,方特特提前兩日送了四色針線并一套青花杯盞過去,權當賀禮。

“姑娘,聽說這一樁婚事極熱鬧呢。十里紅妝,人人都是瞧著眼熱著緊。又說旁人的嫁妝,一匣子放著的釵環首飾也就是虛虛地擱了數件罷了。朱姑娘的嫁妝匣子一打開,竟是滿滿的要溢出來。這一匣子,竟能頂了旁人家數匣子呢。還有那綢緞衣料、提盒床榻等等,都是上上等的。”青鸞在敏君面前細細說了一通,又是嘆道:“您說,那朱姑娘家定的婚期這般急,怎么能色色備得如此妥當?”

“這些東西,待得兒女稍稍大一些的時候,都是會一點點備下來的。自然不在這么一會子的功夫。”敏君聽的笑了笑,只將頭上戴著的一支珠花取下來,換了一支玉如意簪子,一面看著鏡子,一面隨口道:“否則,真要是趕著的,哪里來得及?朱家又只朱姐姐一個女孩兒,自然什么都是往好的挑來的。這嫁妝自然不同于旁人家的。”

“這倒也是。”青鸞聽得點了點頭,看著自家姑娘安安靜靜坐在那里,只稍稍抿了抿發鬢,就是重頭取了一冊書慢慢翻著,心里頭又有幾分遲疑,好半晌才是道:“可是朱姑娘這般光彩,要是姑娘到時候被比了下去,那該怎么好?”

“傻丫頭,什么比了下去。我原就是要次一等的。那朱姐姐原是皇家血脈,先前宮里頭還賜下禮兒的。加之這會子是做嫂子的,我不說前頭的,只這一點,也要避著的。”敏君聽得抿嘴兒一笑,只搖了搖頭,伸出手指頭點了青鸞額頭一下,嘆道:“你呀,真真是咸吃蘿卜淡操心。”

“為著姑娘,再是多想也是有理兒的。”青鸞卻是不服,只撇著嘴嘟囔了兩句,看著敏君只是笑,便也只能擱下不提。敏君見著笑了笑,倒是忽而想起陪嫁丫鬟一事,便琢磨了半晌,笑著道:“不說這個,你最近也是閑著沒事兒,瞧著咱們屋子里,哪幾個是好的?”

“姑娘怎么忽而說起這個?”青鸞愣了一下,也是回過一點味來,當下是來回想了半晌,才是道:“若是照著奴婢看來,錦鷺姐姐自是不必提的,色色都好。青雁她雖說話兒不多,手上心里都是有數的,姑娘也明白。另外的紫鴛近來也是越發得出息了,蓮兒也是算不錯的,后頭的珠兒、葉兒、茵兒都還好。旁的,竟也不好說了。”

敏君聽得這話,臉上微微露出幾分笑容,卻不說話,暗地里盤算一番,便是照著青鸞所說的一般,與孟氏說了陪嫁丫鬟的事兒。

而這敏君的婚期,也就是這么漸漸地、漸漸地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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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大婚上

原是因著暑熱未消,臨了的這兩日竟有些悶熱,待得傍晚時分,總又下了一陣雨。雖然不甚大,但孟氏也由不得擔心。好在這大婚前日的時候令人送去家具床鋪等物過去鋪床之時,卻是趕了巧,待得色色齊全回來了,這才淅淅瀝瀝下起雨來。

“若是待得那一日也是這般合宜,那邊再妥當不過了。”孟氏說起這話的時候,正是摩挲著敏君的臉,看著自個女兒眉眼宛然,唇角微微勾起,便又嘆道:“真真是女生外向,這還沒過門呢,就是歡喜得什么樣一般了。”

“娘。”敏君臉頰微紅,只嗔怪了一句:“您說什么呢?”

“好好好,不說了。你也早些睡,明兒是你的大日子,可是要趕早起來妝扮的。雖則這姑爺登門是傍晚的時候,可前面又是要送嫁妝,又是要接待客人,且又有些太太奶奶過來與你添妝送喜的,萬不能出什么差池的。”

敏君笑著應了,將孟氏送到院子外頭后,又是回來點了點收綴妥當的東西,看了看明日的妝扮,見著色色都是好的,只翻了翻書冊,熬過些許時辰,便也閉目躺下來睡覺。

只是,這一時半晌的,竟總也睡不著的。她翻來覆去半晌,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是蒙蒙然睡了過去。次日,外頭的鳥兒聲聲鳴叫之時,她也就是醒了過來。外面的錦鷺等人聽得聲響,忙是道:“姑娘醒了。”

說話間,卻是一時都動了起來。或是將帳子收攏好了用銀鉤勾上,或是扶著敏君起身,或是端來水盆巾帕之類的與她盥洗,或是趕緊將喜服用盤子捧了過來。另外的,或是取來早就備下的釵環首飾,或是端來熱茶糕點,竟是須臾之間,色色都是擠了上來。

敏君見著,由不得笑了,道:“哪里用得著這般急的,照著往日一樣樣來,這時辰還早著呢,竟不必這般焦躁的。沒得倒是手忙腳亂,什么都是亂了套。”

錦鷺聽得臉頰紅了紅,也忙是讓人散了去,比照著往日的做法,一樣樣的來。先是與敏君盥洗梳理了,而后又是與她吃了點熱茶細點,再換上一身水紅色的彩繡百子石榴的衫子,一條妃色彩繡玉堂富貴寬邊裙:“姑娘前頭還要待客,竟不要先穿那等鄭重的喜服,待得過了午膳,再換上那喜服。”

對此,敏君點了點頭,想著這兩日天色也不大好,便道:“這妝容也淺淡一些。這會子天色熱,又是車轎的,只怕悶得慌,到時候出汗多了,這妝可就全都花了。這會子如此,等會兒更要如此。”

對此,丫鬟們雖然有些疑慮,但思量半晌,也只得應了——待會兒與奶奶回了話,若是奶奶許了,自然再無不可的。由此,敏君的妝容并不濃,好在她這么個年歲,正是青春秀美的時節,本就沒什么好修飾的。錦鷺等人在畫好了妝之后細細打量,見著都是妥當的,這心底方松了一口氣。

后頭的釵環首飾,更是選了一整套的鑲嵌紅寶石的鎏金頭面。一色色穿戴妥當后,敏君自覺也是出了些汗,當下便搖頭道:“我瞧著,這一身上上下下的,比的喜服也差不離了。”

“姑娘倒是自在,奴婢們都手腳不知道放哪里了呢。雖然早些月就是知道了,可真的趕上了的時候,可就忙亂起來。總是怕這里不齊全,那里不妥當的。比不得姑娘這般鎮靜的。”錦鷺見著敏君神色自若的樣子,也是覺得自己稍稍能夠平靜下來,當下便接過后頭,笑著道。

對此,敏君只是笑了笑,面上她雖然還是老樣子,但心底,說是不緊張,那才是笑話呢。只不過,她或許比古代的姑娘更放得開些而已。只不過,被錦鷺這么一說,她也稍微放松了些,當下一番打趣后,一干丫鬟都是嘻嘻笑了起來,后頭做起事來,也更鎮靜了幾分。

也是如此,待得孟氏并繁君過來的時候,就看著敏君早已妝容妥當,端坐在上,邊上的丫鬟或是陪著說話,或是手頭有事兒,卻都是安安靜靜,平平穩穩的。

“原還想著你這里說不得要手忙腳亂,倒個天兒的。現在看來,倒是心太過了。”孟氏見著這里并無不妥當的地方,色色都是預備妥當了,心地自然是舒坦的:自己的女兒果真是是個好的,就是這么會子,也是能做得妥妥當當。就是這些丫鬟,瞧著素日不算十分出挑,這會子看來,竟也是被調理得不錯了。

繁君也是笑著道:“母親說的是,姐姐這里這般整齊,我卻是不能的,看來日后要學的還真是不少呢。”說著話,兩人都是坐了下來,一面與敏君說話,一面幫著想一想還有什么沒有齊全的。

只不過,這會子孟氏是忙人,在這里說了一陣子話,看著都是整肅了,便點了點頭,叮囑兩句后,與繁君道:“你且在這里陪著敏兒說話吧。我卻要過去瞧一瞧另外那一邊怎么樣了。”

繁君對此自是應承的。孟氏便拍了拍敏君的手,又說了兩句話,就是徑自去瞧一瞧旁的地方可是準備妥當了——今兒登門的人可是不少,有些事兒不先頭瞧著盯著,只怕等著忙亂的時候失了禮數。

而敏君,則與繁君在屋子里頭說起話來。也不曾多說旁的什么,只不過講些隨常的話而已。畢竟,今天是敏君的好日子,若是說著什么事兒,犯了什么忌諱,不說繁君,就是敏君自己,也多少有些膈應的。因著這個緣故,兩人說了半日,也沒說出什么了不得的事,不外乎女兒家隨常的東西,什么衣料花紋,什么寶石釵環。

說了半晌子的話,兩人都是覺得有些無趣,便是順著話題講到這兩日看的話本游記上面。雖然依舊是挑著好的說,但也有了些滋味。偶爾再吃一點子糕點,喝點茶,不知不覺間個把時辰便是過去了。

也是在這個時候起,便陸陸續續有親朋世交的人過來。或是道賀,或是添妝,或是與敏君說兩句話,或是過來見個世面湊個熱鬧的。如此種種,不一而足。敏君忙是令丫鬟端茶送點心,再是陪著說笑兩句,再加上繁君搭了一把手,方將這些人色色都安置妥當了,再一一禮送出去。

等到了午膳時分,這些過來的客人方漸漸散了,敏君則收獲了一匣子的各色首飾。有鑲嵌五色寶石的金鐲子,有嵌玉的石榴百子簪,有鎏金的鳳釵,有嵌玉鑲金的對戒,如此等等,俱是成雙成對的。

“只這些,都值當不少。”敏君看著這收綴在描金比蒂蓮藕紋匣子的各色首飾,稍稍撥弄了一番,也由不得贊嘆:“雖說大抵都是兩件的,可樣式精巧,做工精細,我聽著有些人家并不是十分富裕,只怕耗費不少呢。”

“這禮兒上面就是如此的。哪里又與人送禮,倒是送了差的來?自古這情分禮數上面的規矩多,縱然珍貴了些,到時候姐姐還不是要一一還回去的?只管收下便是。待得這喜事兒好了,少不得禮尚往來這四個字的。”繁君在一側聽得敏君這么說,只是笑著道:“這會子,姐姐還是早些用些飯菜,免得下晌的時候累著,腹內又是打鼓的。”

“偏偏你的話兒便是比旁人多。”敏君笑了笑,心底卻是明白的。雖然有禮尚往來這四個字,但向來奉承上官、權貴是常事,沒得上面的還與下面的考慮齊全。自己這一樁婚事,不說自家如何,就是蘇家,也足夠讓有些官員巴結了。

也是如此,這禮尚往來四個字,只怕到時候不過與上面的有些關系,下面的也就是花了錢買個臉面罷了。自己日后,也是如此的。思量到此處,敏君少不得有些郁郁。只不過,想到今天就要嫁給蘇瑾了,她心底又是止不住涌出一股子甘甜歡喜來。

“姐姐這會子,指定想著姐夫了吧。”繁君坐在一側,看著敏君原本疲倦的臉上忽而煥發出光彩來,心里有些艷羨,又有些自憐——雖說都是蘇家,但敏君所嫁的蘇家比之自己著實好了不止一籌,而且,那蘇瑾與敏君青梅竹馬,自小相處就是極好的,待得嫁過去了,婆婆好,相公好,家里頭上上下下的,哪個敢輕忽了?自然是千好萬好,再無不妥之處了。反觀自己,雖然這婚事是未來的婆婆趙氏親自求來的,但明顯蘇家更喜歡敏君,便是定下與自己的婚事,多半看在父母身上,或者還有一點子在敏君身上的。自己嫁了過去,一色瞧著都是有些陌生的。哪里能比不得上自己姐姐敏君,樁樁樣樣都是不必愁的。

想到這里,她臉上露出些許羨慕來:“想著也是,蘇家這辦妥當的,姐姐嫁過去了后,日后必定都是不必愁的了。”

“說著什么呢。”敏君臉上微微泛起些許紅暈,只輕聲道:“待得你出嫁后,難道就不是如此了?你這會子覺得我這里好,待得自個出嫁后,指不定覺得那邊更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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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個好的,我自是放心的。”馮氏微微一笑,鎦金點翠的金步搖也是微微顫動:“這邊的事便是交托與你,待得你那妯娌時了門,少不得要謝你的。”

朱欣想著敏君的行事言談,心里自然也是歡喜不盡自己嫁入這蘇家,公公不提,婆母十分溫和憐愛,相公也是與自己意氣相投,言談相合,相處得十分融洽,這會子未來的妯娌也是自己的好友敏君,真真是再無不好的地方了。由此,她便欣然與馮氏相視一笑,點了點頭,又說了幾句話,就是各自忙亂去了。

面另外一半的蘇瑾,則是身著光鮮之極的衣衫,騎著高頭大馬,領著一干近百迎親之人或是做賓客的,或是各有執掌的東西,或是吹拉敲打,抬著一頂十二人的大紅花轎,一路趕到徐家門口。

徐允謙忙是迎了出來,蘇瑾下得馬來,在一干人等到的吉祥話之中,與兩人行了大禮,口稱岳父,好一通禮數規矩之后,徐允謙忙是伸手虛虛扶起他來,又是笑著說了兩句話,便是閽蘇瑾并一干蘇家的賓客俱是迎入門內。蘇瑾將那雁與禮品雙雙呈上,與徐允謙一一收綴妥當,方行禮而出。

面這會子,敏君也是妝容整齊,在屋子里頭候著,邊上的孟氏一面聽著外頭丫頭的回放三面忍不住落下淚來,只從頭到尾細細叮嚀不休:“既是出閣成了大禮,自要侍奉公婆相公,休要再使女孩兒的性子勤勉賢惠,平各安樂,方是相處之道。”說完這話,又低頭在她耳邊細細說了幾句不好明說的細話。

邊上的繁君見著,自然心底也是酸澀的,她一面看著這母女之情,少不得想到自己的生母,一面卻也有些舍不得敏君,當下眼圈兒也是有些發紅。清寒是邊上的丫頭又是催促了兩句,她方上前來與孟氏道:“母親,姐姐,已是到了時辰,竟還是動身罷。”

孟氏聞言,只用帕子拭去淚珠,又是扶著也有些落淚的敏君,將那喜帕遮蓋妥當后,方與繁君一左一右地扶起敏君,慢慢地行至大堂,那邊徐允謙已是等著了,他著著孟氏并繁君都是雙眼紅腫,便道:“今兒大喜,何故作些態?”

“原也是舍不得三個字罷了。”孟氏聽得勉強一笑,只閽敏君的手牽與徐允謙,自己并繁君剛是退后一步,讓那丫頭婆子上前來,口中卻還忍不住道:“敏兒,記得娘的話,好生過日子。”

敏君低聲應了一聲,心底那一股子酸楚卻也是涌了一來,她緊緊抓著徐允謙的手臂,腳下忍不住有些緩了下來。還是那徐允謙低聲說了兩句,她才重頭慢慢向前走去。

一路上,邊上十分整肅,只聽著些許呼吸聲而已,徐允謙牽著自己的女兒敏君,閽她送至門外,交與蘇瑾牽著,一面又道:“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喏。“敏君低頭應承,又是與蘇瑾一般,給徐允謙叩拜行禮這后方順著蘇瑾的力道,轉身走了兩步,便上了花轎,邊上她陪嫁的丫頭婆子都是齊齊擁了上來,邊上奏樂也是響了起來。

徐允謙注視著敏君消失在花轎之中,便轉過頭與蘇瑾點了點頭,令他起行:“敏兒,就交托于你了。”蘇瑾自是滿臉笑容,應承下來。當下又是與徐允謙說了兩句話,就是上了馬,后頭的人瞧著這邊都是妥當了,便在一聲起轎聲中,一行百余人又是重頭起行。

后頭卻又跟綴上徐家的嫁妝等物。行行重重,一色都是大紅紋金的箱籠,足足六十六臺,邊上的人等只看著一臺臺出了門,各自贊嘆不絕。

敏君獨獨坐在轎子里頭,一面絞著手中捏著的帕子,一面在胡思亂想。卻不想著前頭的奏樂之聲,后頭的嘈雜之聲,都是讓她稍稍受了點驚嚇。但也是由此,她方慢慢騰騰地平靜下來。這轎子極為穩妥,她半晌也沒察覺轎子已然起行,腦子里漿糊了許久,才是緩過神來。

自己品度一番方才胡思亂想的東西,卻撐不住笑了:“越活越回去了,不就是嫁人么,倒是撐得自己活像要上法場似的。”

嘀咕了這么一句,她便也松快下來,想著蘇瑾的笑臉,馮氏的目光,還有朱欣歡喜的模樣,心底越發覺得穩妥花園家除了那蘇矅之外,還有什么不好的?便是蘇曜,與自己這個做兒媳婦的,也沒什么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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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想了后,她倒是覺得這轎子里頭著實悶熱,又是怕自己臉上出汗,將那脂粉給沖了,便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這妝好像也沒共掉,到底先前涂抹的胭脂水粉不厚,先前又是下了一陣雨,總歸是好一些的,心里這么想著,她還是有點莫名的擔心,忍不住又摸了摸,總琢磨不出什么來,才是有些悻悻然地放下手,轉而想起別的事來。

卻不想,就在這個時候,外頭有人輕輕敲了敲轎子,又有聲音提醒道:“姑娘,已是好了。“聲音有些含糊不清,但敏君卻是明白,這會子已經到了辦家。

敏君忙是重新將雙手交叉放在膝上,眼角微微下垂,盯著手上戴著的鐲子,不過半晌子,那轎子就是猛然抬高了些,而后又是穩穩當當地向前而行。她的心不免提了起來方才必定是將轎子抬進蘇家了。

這心思方動,這轎子便落了地,敏君緊緊捏著手中的帕子,身體稍稍向前傾,只用眼角瞧瞧掃視那紅綢簾帳。

簾帳微微動了動,便是補掀了起來,新鮮的空氣頓時涌入轎子之中,敏君猛然擰了帕子一下,就是忙坐得更加端正,目不斜視地凝視著眼前補遮蓋的紅綢。

“請新娘子下轎。”邊上的喜娘忙是喊道,蘇瑾便伸出手將敏君領了下來,邊上的喜娘便忙是攙扶住敏君。一側又有一身喜服的童男童女手執銅鏡,跟綴在身側,另外的婆子等等滿灑花生蓮子等物,一面口吐吉祥話兒。敏君握著蘇瑾的手,感覺到那一只手如同自己一般,有些汗濕,又有些火熱,讓她心底都有些發暖。

低頭,順著蘇瑾的力度,慢慢地跨入屋內。

邊上的喜娘瞧著這滿堂賓客都是整肅的,那邊等著新人拜公婆也都坐好了。她便是捏了捏敏君的手腕,一面笑著道:“新郎婦,叩拜天地。“這聲音一起,敏君與蘇瑾忙是先轉過身,走了三步,又跪下叩拜。

這叩拜完了,喜娘便將敏君重頭扶起來,又是轉過身,往前走了六瞇,道:“二拜高堂。“兩人再跪下來,與蘇矅馮氏兩人叩拜。兩人臉上都是帶著笑容,馮氏更是點了點頭,滿臉歡心不盡的神色,比之蘇矅只是淡淡的笑容,倒是讓人瞅著有些異樣。

對此,蘇瑾是暗暗在心底冷嘲一聲,沒有說什么,只順著喜娘的說法:“夫妻對拜。“與敏君相躬身一拜,那一絲對于蘇矅的怨憤便是消散一空:眼前自己心愛的姑娘,今日終究是結成并蒂,成了鴛鴦鳥,日后夫唱婦隨,舉案齊眉,自是人生之大樂。

他想到此處,真真是容光煥發,渾身抖擻,一臉的歡喜不盡。這落在馮氏眼底,自然是高興的,只笑著瞇了瞇眼,暗暗想豐小兒夫婦已是成了,瞧著他那樣子,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再傳來好信兒。若是能十天半月有是有了孩兒,那這日后。。。。。。

馮氏只想著,另外一邊的蘇矅卻是覺得有些丟臉,不過娶親娶妻罷了,又不是得了什么天大的寶貝,這蘇瑾怎么癡癡愣愣起來,大庭廣眾之下,真無休止是丟盡了蘇家男子的臉面,因想到此處,他忍不住重重咳嗽一聲。

誰想著,這會子蘇瑾恰好緩過神來,只是略略停頓一下的他,重頭領著敏君往新房而去,偏生蘇矅這么一來,這有些安靜的場面頓時為之一肅。正是尷尬之時,邊上的婆子丫環瞧這不對,忙是令人奏樂,又是說出一連串的吉祥話兒,這方將場面緩和過來。

然而,這么一來,原就是或多或少聽過蘇家父子不甚相合之類的流言的各色人等,暗中少不得更確定了三分,只怕這蘇家父子,不是普通的不合,而是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吧。竟沒有見過,能在兒子大婚的時候,還擺出臉面的父親的。當下間,親戚朋友之間相互示意,也不多說什么,只順著蘇家的安排,各自落座,暗地里卻都是有了點盤算。

對此,馮氏原本有些僵住的臉稍稍緩了緩,她瞥了臉一略微漲紅的蘇矅一眼,便是站起身來與自己的大兒子輂瑜道:“今兒接待賓客的事兒,你多多勞動一番。好說歹說,也是你弟弟的大喜之日,總要周全些方好。”

蘇瑜對于先前蘇矅的好一番舉動也是覺得有些惱怒,聽得馮氏意有所指的話,也不看蘇矅登時有些難堪的神色,只點了點頭,應承下來:“母親您且放心,兒子自有成算,斷然不會失禮于人前。”(。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你來起點(qidian)、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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