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堂春

第四十八章 回擊 中

“相公。”

“父親。”

這方氏與江頤聽得丫鬟的通稟,忙就是站起身來相迎。江紹看得妻女俱是上前來,神色也與往日不同,便稍稍一怔,方訝然道:“出了什么事?”

“相公且先坐下來,妾身與您細細道來。”方氏攔住江頤,只笑著與江紹褪去外頭的大衣衫,一面又是殷切地端茶倒水,伺候著江紹坐下來了,這才招了招江頤,讓她也緊挨著自己坐下,一面利索地將事情的原委細細說道出來。

江紹雖說對著女兒江頤越發肖似顧紫瓊的容貌,很有幾分不自在,但對于這個女兒卻還是十分疼愛的。由此,他聽得這一番緣故,又是關著那顧紫瓊,心里頭由不得越發得惱恨,只道自己女兒渾然不覺,受人欺凌。那顧紫瓊狠毒之極,連著自己一個獨出的親生女兒,也是不放過,當下臉色一陣鐵青,立時咬牙道:“何須明日,今日我們便上門來說個清楚明白!我竟不曉得,我的女兒,何德何能,也是能當他蘇大人寵妾的腳踏石!”

語氣之森然,不但江頤這個近些年與父親江紹略見疏遠的女兒為之吃驚,就是方氏這個越發得明白他性子的枕邊人也是暗暗怔住了,半晌也是沒能說出一個字來。偏生這江紹武官出身,最是個說風就是雨的性子,一旦這么說,便立時披上衣衫要起身趕過去。

方氏一時沒攔住他套上衣衫的行動,見著他立時就要趕著去了,忙就是伸手攔住,一面道:“何至于此,便是頤兒占了道理,這么過去,也是打了蘇家的臉面。到時候,說不得就是要斷了往來交情。那蘇大人如何不提,便是兩位小蘇大人那里也是過不去啊。他們的夫人與頤兒素來交好,若是這么不與臉面,只怕十分不妥當。”

“都是到了這地步,還有什么妥當不妥當的!”江紹打斷方氏的話,只帶著一絲殺氣道:“兵貴神速,且我們聽了信便趕過去,方顯得女兒尊重,也是一時情急氣惱的緣故。若是到了第二日過去,旁人看著怎么想。真若是大事,能耽擱這一晚上?至于那兩位小蘇大人并其夫人,若是真曉得事理的,自然會明白其中道理,若是翻了臉,那也正好免了這交情,省得日后做耗。”

“這、”方氏聽得江紹的話,雖然后頭兩句有些過了,但前面的話卻是也有幾分道理,當下正思量一番,那邊江紹便是輕輕拉開了她,自己便要大步跨出屋子。方氏看著,著實不能攔著了,便忙道:“相公,便是要過去,也是我們娘倆要去的。哪里有你一個大男子,過去與人家內眷說話的道理。”

“這也是。你們只管與那蘇家的內眷夫人說話,我則去問一問那蘇曜,究竟是什么居心。便是寵妾滅妻,也由不得他放肆到我們家正正經經的姑娘頭上!”江紹略作思量,便是打定了主意,只催促方氏與江頤略作整頓,與他一并去蘇家講個是非明白。

看著自己父親江紹如此,江頤雖然心底略略有些提心吊膽的,但深處卻也有幾分歡喜。自己的父親,早年十分寵愛自己,后頭也不知道是什么緣故,只一日比一日疏淡了。現在看來,竟不是別的緣故,只是因著自己大了,就是父女之間,也有些忌諱的,暗地里,自己的父親可是不曾輕忽過自己一點兒的。

由此,江頤看著方氏仍舊有些遲疑,便推了推方氏,低聲道:“母親且放心,這事兒也不關馮夫人并兩位小蘇大人什么事兒,便是朱姐姐敏姐姐,也都是有心的,并不會計較這些。這原也是我們占了理的,待得過去,我們與內眷說話,只一概往溫和的地方說,想來也是不打緊的。”

“這倒也罷了。”方氏看著江頤雖然眉頭微皺,但臉上也有幾分喜色,也是明白她的心思,當下伸手拍了拍她的背,低聲道:“往日里你總帶出些許父親不看重的意思,現在看看,可是明白了?待得過去了,你也且壓住氣,我自然知道怎么與人說話的。除卻那個通房,馮夫人等問起來,我自然都是往你父親那邊推的。”

江頤臉頰微紅,當即忙應了一聲,看著方氏已是整理妥當,便扶著她到了江紹的身邊,一面低低但飽含感情地喚了一聲父親。江紹稍稍一怔,看著江頤眉眼如畫,形容雋美,雖然與顧紫瓊頗為肖似,但神情舉動俱是不同,心頭也是一陣歡喜憐愛,當即摸了摸她的頭,低聲道:“好孩子,莫要為著這一件事耿耿于心,待得為父今日與你出氣,將這事兒一舉了結。”

“女兒多謝父親。”江頤聽得眼圈兒發紅,只胡亂應了一聲,看著江紹又是摸了摸自己的頭再轉身呵斥仆婦趕緊備好車馬,她心底一酸,忙就是偏過頭去,用帕子擦了擦眼角。方氏看著她如此,只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低聲道:“好好的,傷心什么,正是該高興呢。旁的人家有幾個做父親的能這么疼愛女兒的?”

“女兒曉得,日后必定好好孝順父親母親的。”江頤回了一句,正是說著話,那邊車馬已是準備妥當,江紹當即便是令一干婆子丫鬟服侍著方氏并江頤上了車,自己則上了馬,一行人便是趕到了蘇家。

此時天色已是昏暗,風聲又是頗大,江頤坐在車轎里被方氏摟著,心底又是歡喜,又是有些懼怕,半晌也沒能說出一個字來,方氏看著,由不得一笑,拍了拍她的背,笑著道:“我的兒,若那日日都是能如此安靜,只怕我也省了不少心。只是這一會子的事兒,你若等會還是這般,只怕你父親就是要擔心了。”

“女兒心底有些說不出來的感覺。”江頤垂下臉,方才的氣憤激動以及各種情緒在這一路上慢慢散去,她回想起這件事,便有些復雜莫名。這會子,她是不是再做一件傻事?那顧紫瓊再是狠毒,再是無情,只怕八成都是自己的母親,雖然不知道她為什么就是成了錦鄉侯世子蘇曜的通房,但是,那的確是自己的生母,鬧出那種風聲的時日與自己母親喪命的時日差不多,又是那么個容貌,口口聲聲含著女兒,也是姓顧的。而現在,自己則是因為自己的身份被一個通房給拿捏著做事,所以和父母一并去討公道。

這個公道,則是否認自己與這生母的血緣關系乃至于親緣關系,這個,連提一提,也是對自己的侮辱與損害。江頤思量到這些,都是覺得有些荒謬。只不過,她并不后悔,也不預備攔阻。既然生母拋棄了自己并父親,如今又是千方百計要踩著自己,那么自己也只能選擇將她踩下去。不然,自己落入泥淖里,除卻傷了父親并繼母的心,毀了自己的前程,又有什么好的?只怕到時候,這位生母還只當耳邊風,一絲兒也不在意呢。

她既是不在意自己,那自己何必在意她!

江頤咬了咬牙,收拾好了神色。方氏看著江頤的神色變化,見著她越來越鎮靜平和,當下也是笑了,只揉了揉她的臉,悠悠笑道:“好了,傻丫頭,你只管坐在那里不說話便是,有什么好怕的。這蘇家再是家大勢大,那也是要講道理的,咱們家也不要旁的什么,只讓她們不要損及你的名節。這般事兒,她們還有什么好說的。”

說話間,這外頭便是有婆子回話道:“太太、姑娘,前頭就是要到蘇家了。”方氏與江頤聽得,稍稍與對方理了理發髻衣衫,才是整頓妥當,外頭的趕車的一聲呵斥,那馬便是停了下來,稍等片刻,蘇家便開了側門,讓江家一干人等進去了。

待得走入側門稍遠處,便有婆子上前來行了禮,江紹下了馬,方氏與江頤也是下了車。一側的婆子便是笑著道:“蘇大人,我們大爺并少爺正是在正堂等著您呢。”江紹沉著臉點了點頭,那婆子又是與方氏與江頤笑道:“太太并姑娘且這邊做了小轎過去,已是回了奶奶并少奶奶,兩位一過去,想來那邊都是候著了。”

“既是如此,老爺,我這邊便帶著女兒先拜見馮夫人。等會子事兒了結再說。”方氏笑著含糊了兩句,看著江紹只是點了點頭,并不多說什么,便拉著江頤往一側的小轎子走去。江頤略路一頓,還是低頭道:“父親,且稍稍忍耐些,莫要動怒,傷了自己的身子。”

江紹看著女兒說出這么一番話,心底也是稍稍平和了些,只是粗魯地應了一聲,又是吩咐道:“過去好生說話,莫要失了規矩。”

邊上的婆子看著這一家子說話古里古怪的,先前也是不曾聽聞自家主子說及他們要來,只是外頭回了話,與主子回了,才是讓進來的。她心底便打了個突,忽而覺得今晚只怕有些事兒要鬧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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