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顯然與秦宜寧的想法不謀而合。村落之中雖然暫且沒發現追兵,可王大善人就住在這個村子,他們都擔心他會忽然反悔,追殺他們。
青年走路時跛足的似乎比從前更嚴重了。安靜的夜中,秦宜寧能聽見他疲憊的呼吸聲。
秦宜寧自己也很累,在王大善人家為青年療傷時,她甚至沒來得及休息。不過也虧得她帶上了冰糖給的藥,要么這會子,恐怕青年的情況就不妙了。
兩人沿著村中的小路走了片刻,避開人往郊外山中而去。
經過一大片田埂來到山腳下,青年指了指山上,又指了指丹福縣的方向,比劃了幾下。
秦宜寧笑了一下,“你是想現在這里休息,回頭安全了再送我回去?”
青年當然不會回答她,自顧自的尋好角度開始登山。
秦宜寧雖累,但早年有在野外生活的經驗,身體也在冰糖的細心調養之下恢復的多了。上一次去萬佛寺,那般陡峭的山路她走來都能堅持,莫說今日是在逃命,這樣的小山包對于秦宜寧來說,自然也不至于登不上去。
兩人一邊走一邊掩藏自己的蹤跡,到了山上尋找藏身之所,最后選在一個小陡坡后。一株高大的合抱粗的大樹長在山坡上,發達的根系將陡坡上的土抓的牢牢的,在陡坡的背面形成了一個天然遮風避雨的凹陷的山洞。
他們怕引來追兵,自然不敢生火。
秦宜寧坐里側,青年則抱著竹棍守在洞口。
安靜的山中只能聽見鳥叫蟲鳴,偶爾還有野獸發出的叫聲。天色漸漸開始蒙蒙亮,洞口外的一切都鋪上了一層藍色的紗,晨風裹著露水,讓人覺得十分寒冷。
秦宜寧借著晨光翻找懷中的小藥包,找到了治青年傷口的藥丸,還有補氣血的,增加體力的,治療風寒的……
林林總總,好幾樣的藥丸一樣預備了幾顆,送到了青年身邊。
“你先將這些吃了。”秦宜寧怕青年不肯相信她,比劃著道,“這是救命的東西,剛才在王家,就是給你用了這個才保住你一條命。”
不過雖然說著話,秦宜寧卻不抱希望,她現在樣子狼狽得很,又拿了大小顏色不一的小藥丸來給人吃,情況怎么瞧著都詭異,青年又聽不見,復雜的話她也比劃不清楚意思。
秦宜寧有些挫敗。
誰知青年的表現非常出乎意料,他沒等秦宜寧失落多久,就接過藥丸,一仰脖吞了下去,還面無表情的沖著秦宜寧點了一下頭。
秦宜寧略感驚訝,隨即便噗嗤笑了,“你就不怕我給你吃的是毒藥了。”
青年表情有些茫然,看著她在笑,自己也牽動嘴角笑了一下。
秦宜寧搖頭失笑,坐回原來的位置。
她疲憊的揉了揉雙腿,隨即雙臂抱膝將自己蜷縮起來。一夜未眠,一直都在追殺之中度過,加之后來青年又倒下了,她的精神一直處于緊繃之中,放松下來她才感覺到自己究竟有多疲憊。
趁著現在追兵還沒有找到他們,趕緊養精蓄銳才是正經。誰也不能保證那些滿懷仇恨的愚昧之人回頭會怎么對付他們。
秦宜寧漸漸睡了過去。
青年回頭看了她一眼,隨即也抱著竹棍閉眼假寐。
也算是上天眷顧,追兵并未立即尋來,許是剛剛搜查過村子,他們便想人是逃往別處去了,二人一直休息到午后,直到腹中饑餓,秦宜寧還去采了不少的野菜野果來。
兩人照舊不敢生火,怕有炊煙會引來追兵,就喝著山泉吃著果子和野菜,好歹也能果腹。
不過吃過了“午飯”,秦宜寧還是理智的決定下山。
“丹福縣雖然是大縣,可他們在別處找不到蹤跡,一定還會找回這里來的,畢竟當時你留了血跡在這里。說不定他們還會懷疑咱們藏匿在王大善人家里,畢竟最后的血跡就是在王家門前。”
那些追兵先前沒有懷疑王大善人,是因為王大善人的妻子乃是青年所殺的印象先入為主。
可在他們實在找不到人后,難道還能不多想?就算他們不會懷疑王大善人,也會懷疑青年帶著人藏在一個熟悉的地方。
秦宜寧與青年交流有些費力,但好歹是通過手語讓對方明白了她的意思。
兩人悄然的下了山,小心翼翼的觀察著。
雖是知道不能留在這個村落,但一時之間他們也不知哪個方向是安全的。
秦宜寧抿著唇思考著,剛要做決定,眼角余光忽然看到遠處有一個紅點竄上天空,悄無聲息的閃著光,最后光芒逐漸消失,化作了一抹白煙,被午后的熱風吹散在了空中。整個過程不過是呼吸之間若不仔細留意是根本無發發現的。
秦宜寧驚訝的睜圓了眼,心中滿是喜悅。
那是青天盟特有的煙花,專門在緊急時刻彼此聯絡用的,因怕那訊號被人忽略,所以他們有固定的間隔時間,發出三枚后若無同樣的煙花回應,便算作罷,只能再間隔一段時間后再使用此法聯絡。
秦宜寧指著那方向,對著青年的道:“咱們去那里,我的人在那里。”
青年見秦宜寧面色愉快,也跟著笑了一下。
秦宜寧就從腰帶中拿出一支同樣的煙花,以火折子點燃了引信。引信發出輕微的“噗”一聲,火花濺起,隨即便有一道紅光竄起,最后在空中轉瞬即逝。
秦宜寧示意青年跟著她快走。一邊走,她一面觀察天空,沒見那方向再傳來其余兩道煙花,便可肯定對方是接受到了她的訊息。
趕路途中,秦宜寧是在心中已將青天盟來人的緣由和人選想了一遍。
最后她猜測來人是廖堂主。
不過待到秦宜寧與青年避開官道,轉走小路,好容易來到煙花燃起的方向時,迎面卻碰上個眼熟的人。
那人一見秦宜寧,立即上前來行禮。
“盟主!”
“是你?”
來人是個熟面孔,名叫孟琴,曾經跟在喬堂主身邊,后來劉板與管大虎聯絡盟眾時,他還替廖堂主給秦宜寧送過信兒。
“你怎會在此處呢?是廖堂主吩咐的?”
孟琴道:“是,不過盟主可能不知道,我是暗中跟著您出來的。廖堂主不能出來,又擔心您在外頭遇上什么危險,就安排了我暗中跟著保護。我雖然功夫一般,但腳力好,又善于隱藏行蹤。先前您在縣城中被人劫走,將我給嚇的夠嗆。”
說著話,孟琴還瞪了秦宜寧身后跛足的青年一眼,“這位仁兄跑的也太快了,我跟不上,又擔心您的安危,不過我也猜想這位兄弟對盟主沒有惡意。”
秦宜寧有些意外,又有些動容:“是你們有心了。”
孟琴笑著撓撓頭,“這都是屬下分內之事。對了,我才剛打探清楚了王爺安排接應的手下現在的所在了,如今您與這位兄弟在外頭,萬一被那些暴民抓住了可不好。王爺在縣城里現在還被圍困著呢,不然您先去與王爺手下之人匯合?”
秦宜寧不大插手逄梟身邊的事,只有在逄梟有些事拿不定主意與她商議時,她才會說出自己的想法。
這次來到丹福縣,逄梟為免城中有任何意外,進城之前,謀士只了謝岳和徐渭之,將手下的謀士和精虎衛,都留了一部分在城外,一旦有任何情況,這些人都可以做接應,進城時所帶的儀仗都是御賜,加上王府的府兵和少量的精虎衛來撐場面的。
“這樣很好。王爺安排了陶先生在城外,想來他們也是聽說了城里出了事,才進了城來。”
“正是呢,屬下找不見盟主,就猜想王爺的人必定會進城來接應王爺,這才留心觀察,探查到他們的下落,不過屬下沒有輕舉妄動,怕他們不認得屬下,將屬下誤當心懷叵測之人給抓去就不好了。”
秦宜寧笑道,“那好,咱們現在便往那邊去吧。”
“噯。”孟琴從懷里掏出個油紙包,又從腰上解下水囊,“盟主,這是我特地給你帶的干糧、牛肉和水,你先將就用一些。”
秦宜寧在山上用山泉水洗過頭臉,頭發也簡單的梳過,不過她滿身血污是來不及清洗的,模樣看來相當狼狽,讓孟琴看了都覺得心酸的很。
秦宜寧也不客氣,接過油紙包打來,里面是數張灑了椒鹽的油酥餅,還有切成片的醬牛肉。
拿出一張餅,從中間剖開,將里頭夾了厚厚的牛肉,秦宜寧先遞給身后一直沉默不語的青年。
“你快吃。”
青年有些訝異,遲疑的看向孟琴,并沒有伸手去接。
孟琴有些不高興的白了青年一眼,就將臉轉向了別處。他覺得是這個野蠻人帶走了秦宜寧才惹出了麻煩。
秦宜寧笑著又將夾著牛肉的餅遞了遞,比劃著吃的動作。
青年唇漸漸抿起來,像是在掩藏笑意一般,秦宜寧看到他的右側臉頰上出現了一個酒窩。
他用左手接過了夾著牛肉的餅,咬了一大口。
秦宜寧笑起來,“這就對了,不吃飽哪有力氣趕路。”
秦宜寧自己拿了一張餅吃,又給孟琴也拿了一張餅夾上牛肉。
孟琴笑道:“盟主,我來時吃過了,這是特地給您準備的。”
知道孟琴可以自由活動,必定不會餓肚子,秦宜寧便又將餅里多夾了牛肉,又遞給了跟在他身后已經將餅吃完了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