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皇子
天才一住精彩。
第132章
不多一會,靜宜院的婆子們押著個三十出頭的婦人從桃林里出來,那婦人一身淺米色的粗布麻衣,頭上挽了個小髻,只插一根竹骨素簪,神情凄哀,眼中又帶著幾分惶恐不安,她腳步微滯,幾乎是被拖著到了明萱跟前。
明萱瞥眼過去,看到她手上提著裝了黃紙的竹籃,緊緊抓著不肯撒開,倒是深深地望了她兩眼,然后柔聲問道,“你叫什么?在哪里當差?”
這聲音溫和,卻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凌厲。
那婦人身子一顫,不敢抬頭,但透過眼角的余光,卻仍舊能夠辨別出身前貴人的身份,她目光微閃,面上神情已然變了三變,支支吾吾了半天,終于還是開口回答,“奴婢是府里負責靜秋院灑掃的二等婆子,旁人都喚我劉家的。”
靜秋院亦是分在長房名下的院落,如今院子里住的是世子裴孝安納下的幾房姨娘,裴孝安縱情女色,平素不是在花街柳巷中醉生夢死,回府之后平莎堂只是面兒情上的事,他多數時間都宿在靜秋院那些姨娘們處。
有婆子在一旁附和,“回大奶奶的話,這婆子確實是劉家的,奴婢見過她,她男人是二門上的管事劉福,她還有個兒子叫大海,常跟在世子爺身邊跑腿。”
明萱眉頭輕挑,沒有想到眼前這行跡古怪的婦人竟還是個有家有業的,她知道像鎮國公府這樣的地方,能夠做到管事的。必是家生子,這婦人的兒子都已經在世子身邊做事,那這婦人也定是府里的老人了,不該連這點規矩都不懂的。
倘若不是非要祭奠不可的人。那婦人該不會冒這樣的險才對。
明萱眼眸微垂,出口仍舊是和風細雨的聲音,“劉家的。你可知在桃林中私下祭祀,還燒這些紙錢,是犯了忌諱之事?”
劉家的將頭埋得更低,“還請大奶奶饒了奴婢這次,求您留一條生路!”
并沒有矢口否認,也沒有慌亂地胡說一氣,之時求饒。看起來倒是個有見識的。
丹紅見明萱臉上露出探究的神情,又一時沉默不語,以為大奶奶沒有遇見過這樣圓滑的下人,不知道該怎樣對付,便上前兩步。將明萱攔在身后。
她接過話頭說道,“劉家的,你是府里的老人,一家大小都在府里做事,自然知道高門大戶里的忌諱,可你知而再犯,想來定是有什么原因的。大奶奶心地慈悲,沒有立時令婆子押了你去世子夫人那處置,但你若是沒有能令人信服的理由。我卻不能由著大奶奶發這善心。”
她低聲嘆了口氣,“私祭已經是大錯,在桃林中生火更是錯上加錯,若是世子夫人知曉了此事,震怒起來,后果不堪設想。劉家的。你不愛惜自己的身子不打緊,但因為這事連累當家的丟了差事和體面,也不打緊嗎?再說,您還有個兒子呢!”
旁邊立刻有機靈的婆子附和道,“對,對,大奶奶向來慈悲,倘若你果真情有可原,替你遮掩這事就只當是做了件善事,咱們這些人向來口風都緊,也不會給你到處亂說,劉家的,若是有什么事,還是趕緊說出來為好。”
劉家的看起來柔弱,但卻有幾分見識和骨氣,并沒有被丹紅三言兩語嚇得慌了神,只除了在提到她丈夫和兒子時肩膀有些輕微的抖動,依舊低頭不語,似是打定了主意不會開口。
其實她若是隨口胡謅一個名字倒還好些,就算要查實此事也需要一些時間,明萱總不能關天化日地就糾著靜秋院的婆子不放,這件事若是讓旁人看見了,對明萱也不好,等到風頭過了,哪怕最后查無此人,可證據沒了,明萱也沒有法子發落到公爹姨娘院子里的人身上去。
可偏偏這劉家的緊咬牙關一言不發,好似要去做烈士一般決絕,這才顯得更加詭異了,她越是如此,倒越見身上藏著秘密,再看她方才凌亂中夾雜著恨意的眼神,明萱便越覺得裴靜宸的推測該是對的。
這婆子是當年溺水侍妾的故人,說不得還真與永嘉郡主的死有關。
丹紅雖然言辭犀利,對付那等子潑辣婦人綽綽有余,可當真面對緊咬牙關不說話的,她那點氣勢就完全用不上了,接連問了幾次對方都充耳不聞后,她便有些愣住了。
總不能問話不成,便對人家動手不是?
裴靜宸見狀,深深地望著地下深跪不起又將頭垂地幾乎貼到地面上的婦人,他嘴角浮起一個冰寒冷笑,沉著聲音說道,“從前清蓮院中的主人若是知曉了裴家尚還有你這么一個忠心的婢子記得她,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清蓮院是裴府中早就已經廢棄的一座小院子,與靜秋院僅一墻之隔。
他徹查當年的事,線索便是斷在這里,在管家名錄上找到的清蓮院中做過事的下人,不是無故暴病,便是不知所蹤,倒也有兩個被借故發落到外頭田莊上去的,但被問起前事,不是絕口不提,便是茫然不知。
其實裴靜宸并不肯定劉家的到底是否青蓮院故人,只是從種種跡象推測而來,故意漏出那三個來詐她一詐罷了,他太需要一些蛛絲馬跡,順藤摸瓜查到當年的真相,而每次總是有一雙看不見的手,在他快要找到答案時,毫不留情地將線索掐滅。
這劉家的,顯然是一個不經意中露出來的希望,他非要抓住不可。
那婆子聞言身子一震,忍不住抬起頭來,眼中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來,“你怎么知道……”
裴靜宸眼神一松,倒是沒有方才那樣緊張了,他語氣冷淡地說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雖然改了身份,但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更何況你行事莽撞,一點都不知道避諱,想要知道這些又有何難?”
他嘴唇微抿,目光卻是毫不掩飾地在那劉家的臉上打轉,他在賭。
在看到劉家驚惶失措的眼神時,裴靜宸便知道自己賭對了。自他懂事起到如今,他花費了十數年的時間去查青蓮院的丫頭,倘若這劉家的沒有改換過身份,他是絕不可能錯過這條漏網之魚的,而區區一個下人,倘若沒有主子的幫助,想要躲過總管的火眼金睛瞞天過海,亦是絕無可能。
若是劉家的果真換了名籍,那便證明這些年阻撓他接近事實真相的人,在這府中位高權重到足以令總管折服的,這樣的人,這府中只有三個,他的祖父裴相,他的父親裴孝安,以及世子夫人楊氏。
清蓮院關閉之時,楊氏尚未過門。
從前裴靜宸一直懷疑是祖父為了擺脫戰敗的楚襄王帶給裴家的負面影響,才會出手在母親生產時動了手腳,種種證據也的確都毫無疑問地指向裴相,當然他也曾經懷疑過他的父親裴孝安,只是鎮國公世子庸碌無能的名聲在外,明面上又沒有任何破綻,所以他放棄了這條線索。
但此時此刻,有一種令人心底生涼的想法卻忽然占據了上風。
劉家的雖然強力克制自己的震驚與惶恐,她沒有說話,但她的表情和眼神徹底出賣了她,她的確是清蓮院的下人,的確改名換姓地生活了,的確被靜宜院這對夫妻抓個正著。
電光火石間,明萱心中已然轉念無數,她知道這劉家的死鴨子嘴硬,這番問話都沒有套出什么來,想必是決然不會再開口多說一個字的,與其在這里為難她,倒還不如放了她走,然后再密切觀察她,總比真的讓世子夫人的人領了去刑堂出不來斷了條線索要強。
其實,確認了劉家的信息,已經足夠可以展開下一輪的調查了。
她低聲嘆了口氣,俯下身子對著裴靜宸說道,“倘若她知曉得足夠多,定早已經成為一個死人,放她走吧,放長線,釣大魚。”
裴靜宸緩緩地點頭,“好。”
他并不怕劉家的,會將今日之事說給替她改名籍之人聽,她沒有這個膽子的,行事不周密被人撞破,是要連累家人的,這還將她交到世子夫人的刑堂不同,私祭雖然犯了忌諱,但罪不及家人,她的丈夫和兒子也算府里叫得出名字的,不會因為這點事而真的受到牽累。
可清蓮院的事,不論誰說出來,都不是好事。
那劉家的是個聰明人,這點輕重能夠分得清。
饒是覺得不可置信,但劉家的聽到要放她走的消息時,還要松了口氣,她臉上并沒有感激的神色,倒是少了些許慌張,低低行了禮,便抓緊手上的提籃又飛快地從懷中掏出一條帕子蓋住,然后飛也似地去了。
天色仍舊陽光明媚,可蒙上一層暗影的心卻再也沒有了游玩的興致,明萱見裴靜宸一路沉默,也沒有刻意與他搭話逗他開心,她心思一向細密,關于當年那件事雖然了解并不甚透,可多少也有所耳聞,經過今日種種,難免也有自己的推測,只是這些若裴靜宸不先對她開口談及,她是絕無可能說出來的。
一回到靜宜院,裴靜宸便和長庚進了書房密談。
沒過一會,嚴嬤嬤從外頭進來,臉色有些難看,她揮退眾人悄聲在明萱耳邊說道,“大奶奶,世子夫人剛才匆匆忙忙地出了門,咱們的人遞出來消息說是宮里頭俞貴妃生了,是個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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