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潘如燁笑得太用力,臉部神情都有些猙獰了,“二郎還真是走運,出去玩也能撿個大功勞,不過那劉延皓也是個有心機的,他怎么就知道二郎身上帶著御賜玉牌,連父親您都不知道吧?話說這孩子的嘴還真緊!上次那個莊叔也是捂得緊緊的,讓我們白白擔心一場。”
國公爺正放下茶杯的手一頓,長子還真是見不得二小子好啊!
今天皇上明白告訴他了,兩江鹽運使戴品超已經畏罪自盡,二小子尋得的確切證據也已經在路上,足以證明那幾百萬兩財物至少有一大部分正是朝廷追查的鹽稅。這次能破此大案追回巨款完全是二小子和蕭峰的能耐,劉延皓才是真正白撿功勞的那個人。不過,皇上也說了,他以后或許還需要二小子出去游歷什么的,這個功勞分一些給劉延皓并不虧。
英國公沒什么大能耐,但在朝政上的敏感度還是不缺的,瞬間就明白了皇上的意思以及話中暗含的警示。當然,這也給他帶來了莫大的驕傲和欣喜,子孫一代強過一代啊!他百年后無愧于去見列祖列宗了。
因為有了皇上的一番話打底,英國公如今對唯一的嫡孫子滿意得不行,自然不會像之前無數次那樣輕易就被潘如燁的話給誤導,甚至,潘如燁的最后一句話讓他頃刻間變了臉:“閉嘴!皇上怎么安排的二小子能隨便跟人說嗎?”
“……???”潘如燁夸張的笑容霎那定格,怎么回事?連老父的思想都脫離了慣常的回路?一向自信最知道國公爺在想什么、會怎么想的潘如燁突然有些恐慌起來,“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沒有了老父的偏信憐惜,他們大房還有什么倚仗?
“哪個意思都不行,”英國公一錘定音,“我們這樣的人家一言一行都需格外謹慎,二小子雖然頑皮些,這一點上卻比你們誰都做的好。”大事不糊涂,小事上頑劣痞賴些又有什么關系?那叫不拘小節、大智若愚。
不得不說,英國公就是這樣一個人,以他自己的感覺先入為主,一旦他的心偏向誰了,這個人身上的優點就會無限放大,而缺點也會被忽視、或者被他自己找各種藉口給弱化了。
“只要能順利地將那些金銀珠寶押送回京,二弟此次確實是又立了大功,可惜啊……”潘家錦暗暗深吸了一口氣,感慨道,“二弟回京時我應該還在出使藏域國的路上,不能為二弟慶功了。”也就那賤種是個好大喜功沒成算的,三四十大箱的金銀珠寶呢,怎么敢大張旗鼓地運送回京?若是他,肯定就地交接給當地知府了,功勞跑不了,又轉移掉風險,何樂而不為?
潘家錦“可惜啊”三個字讓英國公立時黑了臉,好在他那口氣沒有吸太久,在他祖父手邊的茶壺即將飛向他時說出了第二句話。
英國公剛握住茶壺的手一頓,然后慢慢松開了,暗自慶幸他一向看好的長孫到底沒有讓他失望,同時也有些愧疚。無論如何大孫子也算是在仕途上前進了一步,他卻滿腦子只記著二小子的喜訊了。
“什么?大郎你要出使藏域國?”宋氏第一個按捺不住滿心的激動,“是給靈宛公主送嫁的主持官么?”
“正是,太子舉薦了我,皇上也認同了,”第二句話出口,潘家錦心中突然泛起一絲苦澀和隱隱的忐忑,皇上當時那副不上心的漠然態度恍惚又呈現在眼前,不知是對他不上心還是根本對靈宛公主的大婚不上心?莫名地,一個疑問飄過他腦海,是他連累了太子還是……太子連累了他?
疑惑如輕霧飄過,雖漾起一絲漣漪,終究是迷離輕淺抓不住握不著。
不知個中究竟的宋氏卻是一臉驚喜遮都遮不住:“真是大喜呢,皇上和太子殿下這是信任我們大郎才會予以重任。”靈宛公主和親這么重要的事,皇上和太子會破格交給一個從五品員外郎,足見他們對潘家錦的認可和重視,真真是意外之喜!
英國公暗暗嘆了一氣,大孫子這是初入仕途太嫩太樂觀了,又從未同皇上打過交道,哪里能解讀出皇上話里的意思?不知太子或者祁貴妃是不是又做了什么錯事惹怒了皇上,皇上今日的表現顯然是對靈宛公主送嫁事宜并不上心啊!所以只要沒有觸及到朝廷和皇上的利益,誰做主持官皇上根本不在意,這種態度也是對太子的一種警示。
英國公也知道祁貴妃仗著太后的勢多年來一直試圖壓皇后一頭,近些年更是籌謀將自己兒女過繼到皇后名下變庶為嫡。可以說,若不是皇上對皇后的情深意重,有兒有女有靠山的祁貴妃就是皇后娘娘的最大威脅。
不過,因為皇上的絕對信任和愛重,更因為那份早早立下、眾所周知的“遺旨”,即使當今皇上不在太子上位,皇后圣母皇太后的身份、在后宮的超然地位都是極其穩當。再說了,作為親生父親,他當然清楚皇后不像表面那樣淡然無害,并不虛太子和祁貴妃。
沒有一些手段和自己的網絡,僅僅憑借那點結發情分和擋刀之恩,皇后也不可能有今時今日的地位和聲望。
話說,當年皇后為皇上擋刀的后一刻,當時的太子側妃之一、如今的德妃娘娘也為皇上擋了一劍呢。可是,至少在他看來,雖然德妃明面上是最受寵、受寵時間最長的嬪妃之一,但無論是德妃本人還是其娘家黎家都沒有得到太多實際利益,黎家最大的得利也就是其嫡長孫尚了德妃所出的福韻長公主成為本朝大駙馬。
別問他為什么如此關注皇上的寵妃及其娘家,皇后娘娘同他再不親近,也是他唯一的嫡親女兒不是?還是整個潘家家族的榮耀。
所以,既然皇后有地位有倚仗又有手段,不忌憚太子上位,英國公也從沒刻意疏離、防備、抑或討好太子,而是同皇后保持同步,對各位皇子,包括太子持相同態度。只要一日未登基,即便貴為儲君、皇子之首,太子也仍然只是臣。
想到這里,英國公的眉頭幾不可見地皺了皺,大孫子何時開始同太子走得這么近了?或者,只是因為潘家錦如今是藏域國駙馬,又正好進了禮部當差,太子這才想到抬舉他?
無論如何,英國公還是暗暗決定找個合適的機會提醒一下潘家錦,英國公府從來只認坐在那個位置上的人,更何況當今皇后還是英國公府的嫡長女,在外人眼里英國公府的態度就代表著皇后娘娘的態度,他可不想讓有心之人利用了英國公府,甚至引起皇上對皇后、對潘家的誤會。
英國公爺不會想到的是,他此刻的沉默和“眼里的晦暗不明”讓一直暗中盯著他的潘家錦直接記恨上了。
在潘家錦看來,當時就坐在當場的祖父定然也看出了皇上對此事的態度和對他的不屑,卻是同龍案上那只景泰藍貓一樣安靜,全然袖手旁觀,半點沒有為他抱不平的跡象。可笑的是他還奢望著在他離開后祖父能為他說兩句好話,還特意在宮外等著接祖父一同回府,可惜人家滿心滿眼只有再次出盡風頭的潘家銘,關于他的事一句話都沒提。
英國公無從得知潘家錦對他的腹腓和怨懟,在女眷面前也不適合打擊大孫子的熱情,對于這個懂事貼心的長孫他也寄予了很大的期望。畢竟是一起長大的同脈兄弟,潘家錦和潘家鑫以后有出息了,同沒有親兄弟的潘家銘也可以很好地相互扶持。
“雷霆雨露皆是皇恩,皇上所思所想也是你能妄言的?”英國公警告地瞪了宋氏一眼,才看向潘家錦放緩了語氣,“無論如何,這次能夠主持靈宛公主和親對錦小子都是一個鍛煉和提升的好機會,你要多多翻閱資料,多向禮部同僚和上官請教。至于藏域國相關的事宜倒是方便,請西婭多同你說說即可。”對西婭公主這個長孫媳婦他是越來越滿意了,品性禮儀比預料中簡直好太多。
“是,孫媳一定會盡心盡力,”西婭爽利地回答道,難怪相公總喜歡同她聊藏域國皇室和她那些兄弟,每日里問了不少關于藏域國的事,原來是準備出使藏域國啊。也好,正好讓父王母后看看她自己選擇的夫婿是多么優秀,免得為她擔心。
宋氏對英國公的“裝腔作勢”暗暗撇了撇嘴,死老家伙就是矯情,她還真不相信他有多忠心,皇上也沒見得對他這個國丈爺有多么敬重,不過偶爾給點面子就讓他找不著北了,呸!
不過,她再沖動也不會犯傻頂撞英國公,沒辦法,這是他們大房唯一的倚仗,雖然現在老家伙的心也開始偏向那個賤種了。
“祖父,”潘舒穎更關心的還是堂兄潘家銘的行程,“這么說二哥已經在回京路上了?”帶著那么多錢財肯定是要風雨兼程地趕路了,也不知道還趕不趕的上外放肥差的爭奪。不管了,二哥立了那么大的功,隨便幫著說幾句好話,還不能給相公爭取個好補缺?在京里若是能有好差事,豈不是比外放鎏金還更強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