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約

第二一一章 今日歸寧

秦衍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堪堪平息住心底的念想,站起身接過她的衣裳,一件一件為她將新衣穿戴整齊。

慕輕煙這才喚那腳步停在門外的人進來。

珍珠低著頭,不驚不羞,手法純熟的給慕輕煙梳了頭,選了與秦衍身上配飾相近的玉器,一件一件搭配好。

兩輛大車出了虎王府,繞過宮墻上了玄武大街轉南,順著朱雀東街直奔水月山莊。

早有人將消息傳進了水月山莊,慕輕寒帶著玉染晴早早就等在二門外。

臨川城等著看慕輕煙笑話的人擠滿了朱雀大街,只是礙于虎王與翼王尊貴的地位,不敢圍得太近,三五成群或隔河觀望,或臨窗憑闌。

世人眼中那個紈绔至極的女子做了王妃,不可思議與意料之外總是特別容易勾起一些人心中的憤憤不平來。

噫聲中,有人嘲諷著:“瞧見了嗎?虎王連歸寧也不陪著,定是厭棄了她。”

“不過今日水月山莊真熱鬧呢,寧安長公主的馬車也來了,后邊那個是瑾王嗎?”有人眼尖的看見朱雀東街那長長的車馬隊伍。

又有人接話,“我先前瞧見燕王進了水月山莊,這排場,真夠可以的。”

直到秦衍先行下了馬車,人群中又是一陣驚呼。“真是不知檢點,這么點子路途也要在馬車上廝混,真不知道虎王怎么就瞎了眼睛。”

“就是就是!”

有人酸酸的戲道,“人家是新婚,怎么也要新鮮個三五日,膩在一處也情有可原。”

“瞧瞧那衣裳料子,畫眉山莊言大當家的雖然相夫養子不行,可這織絲的手藝卻是一絕,嘖嘖,可惜了,穿在那個女人身上。”

慕輕煙瞇著眼睛半偏了頭頸在人群中隨意的掃了一圈,唇邊那抹笑便讓人有了一種毛骨悚然之感;一種高高在上的威壓與危險隨之而來,人群中頓時鴉雀無聲。

直到虎王挽著她的手,十指相扣的進了水月山莊的大門,直到寧安公主與瑾王相繼消失在影壁墻后,才有人長噓一口氣,怯怯的開口:“方才那人真是慕輕煙?”

有人失魂落魄的低喃,“怪不得南宮多年不娶、怪不得楚璃強搶豪奪、怪不得虎王寧做牡丹花下的亡魂,當真是傾國傾城……”

南宮的貼身廝烏金也混在人群中,此時亦驚為人。怔愣了半晌才擠出來,連滾帶爬的往回跑。

自然還有更多自命不凡的貴女,正在為秦衍不值的時候,被府里廝丫鬟還帶回來的消息狠狠的打醒。仍有不肯接受現實做白日夢的,正籌劃著以何種理由過虎王府親自去‘眼見為實’。

且不提水月山莊今日是何種熱鬧景象,只朱雀大街沿河兩岸倒是繁榮了一日;直到向晚,秦衍親自將慕輕煙抱上馬車,揚長而去后,才漸漸的散場。

馬車上,秦衍將慕輕煙摟在懷中,暗嘆百年家計的重要。慕家人口單薄,卻每一代皆是英才。男兒不屑于朝堂營黨,卻愿以一己之力救國救民,沙場征戰載譽而歸后甘愿隱于市井;女子不恥后宅爭寵,自有一種英勇果毅,不輸世間任何熱血男兒。

況慕家沒有庶出,家宅清寧,人心純凈。

慕輕煙在秦衍懷中偎了偎,尋了個舒服的姿勢昏昏欲睡。

初嘗溫情的男人經不起任何輕微的挑逗,況又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秦衍鼻端盡是慕輕煙身上淺淺的冷香,心底那些渴望便如噬骨之蟻,啃得他失魂落魄。

慕輕煙被他壓住后才后知后覺的開始掙扎,半夢半醒的罵人:“秦衍你混蛋!”

秦衍從早上忍到此時已到極限,在她想抗拒時不免便有些霸道,隔著兩人層層衣袍,恨不能將她揉進骨中去。

慕輕煙掙不開身,只得怒目瞪著他。

色暗沉中,秦衍眸中星火閃爍。他落下來的吻炙烈卻也溫存,細細的潛入她的心脈,引來無數細碎的嚶嚀。

正當兩個難分難舍眼看就要雷勾來地火時,后邊丫鬟們坐的車中響起一連串的驚呼聲,以及車夫急急斥責打馬聲。

秦衍擰眉,匆忙掩上慕輕煙被他扯亂的衣裙,扶她坐起來。

“主子,是個被人追趕的婦人。”三九顧不上自己擦贍手臂,在慕輕煙的馬車窗口外回稟道。

秦衍擋下慕輕煙欲掀車窗的手,代她問道:“可救下了?”

“回虎王,救是救下了,只是昏死過去了。”三九恭敬的回道。

慕輕煙疑心頓生,“京城如今仍不太平嗎?”

秦衍略有所思,“蔣淘,先將人帶回王府。”

“是!”蔣淘答應著,將手中的鞭子遞給三九,往他被血浸透的衣袖上瞧了一眼,心中暗暗的佩服著。今日若無他這般眼疾手快,那婦人就算沒給馬踩死,也怕是給車碾死了。

“三九,琥珀她們可是受傷了?”慕輕煙聽著方才的動靜就知道不簡單,不放心的問了一句。

三九坐上車轅,平淡的回道:“有些磕碰,受了驚嚇。”話畢揮鞭打馬前校

這么一鬧騰倒是熄滅了兩饒心頭之火,依偎著些閑話。

回府后,慕輕煙親自查看了一回幾個丫鬟的傷勢,并不嚴重。朱砂額頭被擦破了一塊皮,琥珀扭傷了手腕。

安撫了一回,都攆下去各自歇息去了。

慕輕煙早上走的時候還有些懨懨的,被初涵看著又喝了一日藥湯,回府后倒是好了許多。

秦衍看著心安,任蔣淘回稟著誰誰又遞了帖子進來,他只一味不見。早早的便洗漱了,倚在床頭看書,等著慕輕煙回房。

初秋氣,淡下去幾分熱浪后正是最舒適的時候。尤其是入夜后,沒了蟬鳴,一室清靜。

可秦衍偏偏生出了幾分落寞,捧著一本書半晌也未見翻頁,寧神細聽畫堂上往來的腳步聲,從中找尋惦念的那個人。

就在他等得耐心盡失時,慕輕煙裹著一件薄氅,散著頭發進來了。

秦衍立刻起身,將她按坐在床上,扯過一塊浴巾將她半濕的頭發包住,細心的擦拭著。

慕輕煙任由著他,纖指擰著他睡衫上的軟扣玩。

一夜呢喃,一夜熱情。

院子里,沈雋數落著愛哭的四兒。

慕輕煙在被窩里翻了幾回身,終于確認自己睡不著了才不甘心的坐起身。

“姐,姐!”玲瓏咋咋呼呼的跑進來,“姐我回來了!”

珊瑚守在屋內,就在窗前的榻上做著針黹。雪白的厚錦上繡了粉嫩的荷,青綠的蓮蓬,帶著水珠的荷葉上蹲著古靈精怪的胖青蛙,兩只鼓鼓的大眼睛憨態可掬。

她想阻止玲瓏已然來不急了,忙轉頭往床上瞧去。不知何時慕輕煙已經醒了,正靠著迎枕揉著眼睛。

“幾時回來的?”慕輕煙洗漱后接過玲瓏遞來的茶盞又問她,“琉璃呢?”

玲瓏沒心沒肺的圍著慕輕煙打轉,“琉璃在廚房呢,辰時才進的府。”

“娘親,你想我了沒有?”沈雋邁著短腿跑進來,扒著她的腿往上爬。那只寸步不離的熊貓懶洋洋的挪進來,抱著他一條腿不肯松爪。

慕輕煙斜了他一眼,毫不留情的拆他的臺,“昨日不是才見了,有什么好想的?”

“書上,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沈雋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帶踢帶罵終于掙脫了滾滾,爬上了他向往的懷抱,眉開眼笑的解釋道,“一夜又半日,怎么也有兩個半秋了,還不想嗎?”

滾滾沒法,只得退而求其次,改抱慕輕煙的腿。

珊瑚被他逗得笑彎了腰。

慕輕煙被一人一熊纏得沒辦法,只得捏著他的鼻子無奈的應承道:“想,想了!”

沈雋這才滿意,撅起粉粉的嘴湊近慕輕煙的臉頰輕啃,“娘親好乖,獎勵你的。”

這一回連玲瓏都忍不住了,嫌棄道:“你個鬼,偏偏心眼那么多。”

左凝進來就看見沈雋賴皮的樣子,不屑的瞪著他,冷冷的開口:“雋王爺,麻煩你從我娘親的大腿上下來,父王快回來了。”她的那只熊貓跟她一樣,冷淡傲嬌,目不斜視的跟了進來。

沈雋偏不能激,一張臉怒氣勃發,“你敢威脅本王爺?”

“哼!”左凝連瞧也不瞧他,往慕輕煙身上靠了靠,不話。

慕輕煙眼底一片溫柔,將她攥在手心里的算籌拿下來,細心的給她裝進斜背的百寶袋里,在她額頭親了親問她,“可見過你父王了?”

“見過了,書房里有外客,父王去去就回。”左凝口齒含霜,冷冽清脆。

正話間,秦衍進來了。

他先是瞥了一眼賴在慕輕煙懷中的沈雋,不悅的擰緊了眉頭。順勢將左凝撈起來抱坐在腿上,輕輕的為她梳理散落下來的碎發。

“先去用膳!”他攬過慕輕煙,在她眉心落下一吻,柔聲道。

沈雋示威一般抱緊慕輕煙的脖子,眼睛睨向秦衍,撒嬌道,“娘親我餓了!”

慕輕煙笑看著沈雋那急于爭寵的模樣,又看向吃癟的秦衍,心下歡喜。抱著沈雋起身,“咱們去看看琉璃姨姨做了什么好吃的,娘親許久未曾吃過她做的菜了,著實相念。”

一家四口在畫堂坐好,一道道菜便上了桌。

第一道上來的是道魚羹,用一個青釉蓮口大碗裝著。初秋肥美的新鮮鱸魚,蒸熟后去皮剔骨,再用火腿、香菇、竹筍、拿雞湯起底烹煮,鮮嫩微酸。

珊瑚先凈了手,捧來四個青釉蓮口的碗,將魚羹裝了四碗分別放置在一家四口面前。珍珠手里拿著四個的勺子用熱水燙過,放入碗鄭

兩人各執一扇,將兩個東西碗里的魚羹扇得不燙手后才端給他們,仍不放心的悄悄叮囑了一回。

待用過了開胃的魚羹,朱砂剛剛好托著大盤就進來了。

托盤上是兩道鹵味:松花雞腿、紅醬香干;兩道蒸菜:糯米蒸排骨、蟹粉丸子蒸白菜。

琥珀挫傷了手筋,右腕子上纏著繃布。昨日回來后,慕輕煙用火燒了熱酒給她仔細的揉開了淤血,疼得她鬼哭狼嚎了一回。雖敷了一夜草藥,仍不大敢動。

右手用不上力,慕輕煙讓她歇幾日,她也不聽,就站在廊下管束著幾個干活的丫頭婆子們。廚房里有琉璃在,雖忙碌卻井井有條,也不用她操多少心。

玲瓏從廚房里端著托盤跑著出來。

“死丫頭,你給我好好的看著路!”琥珀兇了她一句,挑起珠簾讓她進去。

玲瓏活潑有余,吐著舌頭嘻笑著,卻也在她的罵聲中乖乖的收斂了些。

四道熱菜上桌:軟煎蜜汁鮪魚、果脯蝦球、紅燒鮮筍和清炒口蘑。

慕輕煙親自給秦衍斟滿了酒,順手給沈雋夾了一塊鮮筍放在碗中,嫌棄的問他:“沈雋你最近好像胖了呢?”她捏了捏沈雋胖嘟嘟的臉,有意無意的往他鼓鼓的肚子落了兩眼。

“我不吃胖些怎么能受得住娘親的虐待?”沈雋不滿的盯著碗里的筍,氣乎乎的伸長筷子自己夾了一塊雞腿,低頭就浚無聲的表明了一件事:本王爺愛吃肉肉。

秦衍順著左凝的視線落在那盤清炒口蘑上,他不客氣的將那個擺得最遠的盤子端過來直接放在左凝的面前,眉眼溫柔。

左凝抬眸看了他一眼,清霜似的眼中有明媚綻出,瞬間融化了秦衍一向冰冷的心。

他眼含濕熱,在桌下將慕輕煙的手緊緊的握住。疼了多年的感情,今日不過一頓家常便飯,竟讓他覺得這就是他所有的幸福。

朱砂端進來一個蒸屜,挪開兩層屜單獨放在墊盤上。一屜中,水晶皮的包子里隱隱透著些淡黃,還沒有沈雋的拳頭大。

珊瑚夾了一個放在沈雋的碗中,柔聲叮囑著:“這是蟹黃水晶包,王爺不要急哦,晾一晾不要燙著了呢。”她拿著手中的扇子輕輕的扇著。

珍珠將另一屜中白胖胖的包子夾了一個給左凝,輕輕的解釋道:“這是相思紅豆餡的,很甜很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