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瀚文在外院書房找了幾本經商的書,往內院走的時候,新來的院里伺候的丫鬟就和他說了,三個姨娘來請安了。
他眼珠子轉轉,就知道這恐怕又是云綺妍帶的頭,想了想,就吩咐丫鬟道:“去跨院的花廳擺飯,今天要去那邊吃!”
丫鬟急忙的答應,七爺這會兒就吩咐飯,看來是餓了,急忙的又去廚房催促。
曲瀚文這邊又回書房,拿筆寫了幾個字在一張白紙上,夾在書里,這才拿了書進內院的堂屋,幾個妾并袁瑜蓉全都站起來迎接,袁瑜蓉站起來是因為禮貌。但是看到那幾個妾室都盈盈的福身下去行禮,她把手下意識的放在身側,心里想的卻是,自己是不用行禮呢還是不用行禮呢還是不用行禮呢?
曲瀚文沖那幾個點點頭,拿著書過去坐在了上首,袁瑜蓉看他已經坐下了,于是也就糊里糊涂的過去坐在旁邊。
曲瀚文笑著看那幾個:“怎么想起這會兒過來請安了?”
謹慎的云綺妍和立春都停頓了一下,柔兒更是不敢說話,最后還是云綺妍笑著回道:“這些天因著這邊忙碌,也沒過來看看表哥,不知道表哥身子是否大好了?”
曲瀚文點點頭:“好了,全好了。雖說二太太說過,你們不用天天過來給奶奶請安,但是咱們畢竟是有規矩的人家,還是要每日過來請個安,才顯得有理。”他看向立春和柔兒:“你們兩個都是家生的,應該懂這個道理,怎么奶奶脾氣好不說,你們就也睜只眼閉只眼當成不知道?”
立春和柔兒全都變了臉,慌忙的站起來在中間跪下認錯:“是卑妾的錯,請奶奶責罰。”
袁瑜蓉經過那次立威,也明白曲瀚文的意思,便淡淡的點頭道:“起來吧。”
兩個妾這才顫巍巍的起身,過去坐下的時候,態度也恭敬了很多,不敢大咧咧的就坐著,全都小心的坐了半個屁股,另外半個在前面懸空著,這樣腰板就挺得直直的。
云綺妍趕緊小心的也坐正了身體,心下也暗暗的琢磨,表哥這些天都沒有露一點溫情,現在又這樣,可見是和奶奶新婚里柔情蜜意的,早把我們這幾個丟到了腦后勺。這卻要想想辦法呢……
曲瀚文將書遞給袁瑜蓉,笑著道:“你翻翻吧,看看是不是你想要的。”
袁瑜蓉點頭接過去,曲瀚文就轉頭去看那幾個:“還有,這些日子院子里的人都換了,你們要認認人,不然誰是誰都不知道。”
幾個妾室急忙的答應著,袁瑜蓉因為曲瀚文的那句話,下意識的去翻書,一翻第一本,打開的那一頁夾著張白紙,上面寫著幾個字,她看了,不動聲色的在翻了翻,又放下這本,翻了翻另外的幾本。
曲瀚文看她把書本合起來了,笑著轉頭問:“是這幾本嗎?”
袁瑜蓉點點頭:“是……”她想起了什么問道:“還有關于帳的書嗎?我想看看。”
曲瀚文點點頭:“好,我明日再去找找。”
袁瑜蓉就收起書,看著那幾個妾室道:“夏至馬上就要到了,也是時候做夏衣了,你們幾個原來身上穿的,我看著也不合現在的身份,這一次就多做一些,每人六套,紗羅的兩套,綢緞的兩套,棉布的兩套。一會兒走的時候就把料子選好,待明日一同送到裁縫那里縫制。”
六套!別說立春和柔兒,就是云綺妍,心中也喜悅的一下!但凡是女人,不論你是二十一世紀的辦公室白領,還是幾百年前的明朝小妾,沒有個不喜歡漂亮衣裳,美麗首飾的。
立春和柔兒立刻的站起來謝謝,云綺妍也跟著站起來屈膝道謝。
“今年是頭一年,就按照這個規矩,秋衣、冬衣都這樣做,明年全都恢復正常,每季四身衣裳,”袁瑜蓉笑著道:“誰也不偏著!”
三人也老老實實的答‘是’。
這個是曲瀚文給袁瑜蓉在紙條上面寫的,不然袁瑜蓉哪里能知道什么夏衣!不過她一看到他寫的東西,立刻就明白了他的用意。
打一巴掌給個甜棗,恩威并施,才能收服人心嘛!
丫鬟進來稟報:“爺、奶奶,晚飯已經準備好了。”
曲瀚文道:“正好!今天忙了一天,這會兒還真有點餓了!”說著站起來出門,袁瑜蓉就也跟著站起來,沒說話往外走。
這也是曲瀚文紙條上寫的,只有三個字‘侍膳食’。
他是要叫三個妾給袁瑜蓉侍候吃飯呢。
他們沒有發話叫走,三個妾只能是跟著后面去跨院的花廳。云綺妍冷眼的看曲瀚文,見他連眼睛搭都不搭自己一眼,這心中的滋味難受之極。
到了花廳,曲瀚文先坐下,袁瑜蓉坐在他的對面。
袁瑜蓉嫁過來的第三天,那時候見曲瀚文這一房的所有人,本來是打算一起吃飯的,云綺妍這些妾們,就侍立在旁準備伺候的。可是那頓飯沒吃成,被老太爺給攪了,過來將曲瀚文揪著耳朵拽跑了。接著出了一系列的事,因此,袁瑜蓉并沒有正式的參加過有妾侍飯的飯局。因此,雖然她是被伺候的那個,但是心中依然的很忐忑。
好在有個曲瀚文,體貼的簡直都像是在袁瑜蓉肚里放了個蛔蟲!雖然表面上很隨意的樣子,但是一直無聲的在教袁瑜蓉一舉一動。
丫鬟們看到妾室站在了周圍,于是立刻往后撤,站在門口當傳遞東西的,端來了兩個凈手盆,遞給了柔兒和立春兩位。
云綺妍自恃是個良妾,比那兩位要高級一點,而且這個席面沒有長輩,因此她雖然還不敢坐著一塊兒去吃點東西,但是體力活也不用干了。
曲瀚文早料到她會這樣,也沒有管,只是把她晾在一邊。
柔兒將瓷盆端到了袁瑜蓉面前,微微的屈膝,把盆放的矮一些。袁瑜蓉看那瓷盆,純白的顏色,很淺的盆底,盆底里幾條金魚,水微微一晃,金魚就好像是活了一般。
她看見曲瀚文在盆里洗手了,于是也伸進去洗了洗手。柔兒急忙將盆交給身后的丫鬟,雙手接過丫鬟托著的托盤。袁瑜蓉拿過上面的白絹手巾擦了手,放回去。
凈了手,柔兒和立春站在旁邊,她們前面也有一套筷具,不過不是自己吃的,而是給她們伺候的人夾菜的,比方說,曲瀚文想吃辣子雞,就指一指或者示意一下,立春立刻就把辣子雞夾到碗里,曲瀚文自有一套筷子勺來吃。
侍飯的時候,妾室的手除了用來夾菜的筷子、勺子之外,是不能碰到一點碗碟的。也不能勺、碗的碰撞發出很大的聲音,不然就是失禮。
起初袁瑜蓉覺著這樣子吃飯實在是別扭之極!自己想吃什么自己夾多好!不過過了一會兒,就覺著這樣也不錯!
因為柔兒是慣會伺候人的,很有眼色,只要她看哪盤菜,柔兒就會立刻將那菜給她夾到碗里。遠一點的菜,她也不用伸長了胳膊或者站起來,倒真的是很能保持優雅的用餐。
吃飯的時候,曲瀚文就沒有在說話,袁瑜蓉也沒說什么。云綺妍在旁邊,沒事做反而顯得尷尬,倒不如上去服侍他們能好一些。
她不知道,曲瀚文是故意的不出聲,熄了她站在一旁陪他說話的心思。
吃了飯,丫鬟們上來收拾,兩人才離座到隔間的桌上坐了喝茶,侍妾們還是沒法走,這會兒她們的肚子也餓了,想回去吃飯了。
袁瑜蓉喝了兩口茶,看曲瀚文不出聲,只好自己說道:“你們餓不餓……要是餓了也回去吃飯吧。”
三個人沒想到她這樣說,都琢磨了一下,應該怎么回答,然后,都覺著還是應聲去了好,于是福身告退了。
云綺妍今日被袁瑜蓉捏吧了一通,看曲瀚文明里暗里都是助著這位奶奶,她當然也不敢當著曲瀚文的面違拗,聽袁瑜蓉這樣說,也老老實實的福身走了。
經過今天這一番舉動,幾個妾各人又是一番心思,那柔兒不必說了,她是曲老太太給的,曲老太太糊里糊涂的經不住那幾房奶奶的慫恿,才把自己送了過來,送過來就完了,也沒有在問起。她已經知道指望不上曲老太太,更不敢奢望有誰能真的幫著自己,本來也打算傍著正頭奶奶是正經,今天看了,更是決定了要跟在主母的后面了,唯主母馬首是瞻!
立春也把那小看的心思收了起來,今后雖然不至于立刻就巴著主母這邊,卻也再不會明著去挑撥誰,看誰的笑話了。
再有就是云綺妍,今天她受到了沖擊最多,回去自然是要把今天表哥還有袁瑜蓉的神情細細琢磨一番,弄明白現在到底是什么情況,最重要的就是要弄清楚,表哥是到底還在愧疚,還是已經偏愛那個袁瑜蓉了!。
想了半宿,當然不愿意承認表哥的心已經到了袁瑜蓉那邊,還想著應該是有些愧疚在里面,再加上這些日子袁瑜蓉盯得緊,表哥沒有空出來,和自己沒有交流,自然就冷淡了些。想到這里,暗自的決定,還是要盡快的叫表哥能和自己圓了房,這樣才好跟她正面較量。
不說她們各人的小心眼,只說袁瑜蓉這邊。
她們走了,袁瑜蓉著急著看那幾本書,就站起來要回去,曲瀚文本來還想在花廳里和她聊聊天呢,看她著急,只能跟著她一起回屋。
曲瀚文給她找的書,有《范蠡傳》,還有本《商》,她倒是挺有興趣看看,回去立馬打開《范蠡傳》翻到最后一頁,想看看西施最后到底是腫么了……
曲瀚文跟著她進來,見她直接的趴在了炕上,(這個是袁瑜蓉很不好的毛病之一,前世的一千度大近視和這個看書的姿勢很有關系……)認真的態度叫曲瀚文都吃驚。
“你喜歡看商書?怎么看后頭?”他也趴到了旁邊側頭看著她手里的書問道。
“看看西施最后到底什么結局!”袁瑜蓉頭都沒抬:“因為關于她的結局版本很多,我看看是不是我希望的那一個版本……”
“……”曲瀚文以為自己沒聽明白,但是側著頭看著她眼睛發亮,小嘴抿著,神情專注的模樣,實在是心里大愛,光顧上看了,也就不追問了。
“功成名就之際,乃急流勇退之時……化名姓為鴟夷子皮,變官服為一襲白衣,與西施西出姑蘇,泛一葉扁舟于五湖之中,遨游于七十二峰之間……三次經商成巨富,三散家財,自號陶朱公……”
袁瑜蓉大喜的一拍床鋪,指著那段文字對曲瀚文道:“這就是我最喜歡的結局!”然后轉頭在看:“西出姑蘇,泛一葉扁舟于五湖之中,遨游于七十二峰之間……這日子過得……真羨慕啊……”
曲瀚文滿臉滿眼都是笑意,居然還有這樣看商書的……他一聲不吭,袁瑜蓉就以為沒這個人了,翻開前面看范蠡經商的事情,看著看著,胳膊困了,就滾了個一百八十度,躺在炕上,舉著書看。一會兒胳膊又困了,側身一只手支著頭,把書放在身前看……
曲瀚文憋著笑,看袁瑜蓉在那里花樣百出的擺出各種姿勢看書,間或有很生澀的字不認識的,就滾過來問他,問完了又滾回去繼續看……
曲瀚文這時才發現,蓉妹妹居然能將一本商書看的這樣入神!一般的女子,誰能如此看商書看的如此著迷……
商業書籍,袁瑜蓉也看了不少,商業小說也看了一些,這本范蠡傳,倒是有些像商業小說,比后世的那些純商業書籍要好看的多,再加上里面講范蠡經商的事情,很多在后世已經形成了商業領域的常用手段,袁瑜蓉看了就覺著眼熟,因此并沒有覺著這書看不進去,反而很有興趣一直看到天蒙蒙黑,丫鬟進來點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