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瀚文也是被丫鬟打攪,才擦擦嘴角流出的口水,急忙的把袁瑜蓉拉起來:“快起來,不能看了!這樣看下去眼睛看壞了!”
袁瑜蓉被他提醒了!她最不希望的就是那一千度的近視又回到自己身上!于是趕緊將書放下,大大的伸了個懶腰……懶腰才伸到一半,這才發現坐在旁邊笑的曲瀚文,就急忙收回胳膊,整理一下衣裳,然后笑著道:“什么時辰了?”
“申時末酉時初!”曲瀚文回答了一句,跳下炕去,邊往外走邊道:“我想起個事!”
袁瑜蓉將書過去放在自己的床頭,看香菊將油燈點上,香梅拿著剪刀在后面一個一個的剪油燈的芯子。
這種油燈,芯子要是沒有完全燃燒掉的話,只要留下一點,就會出煙,被這種煙熏得時間久了,眼睛估計就不會有多好。
點著了油燈,又把墻角立的蠟燭架上的蠟燭點上。屋里也算是燈火通明了。
“有沒有好的燈罩?要找那好一點的燈罩子來用上,這樣才不費眼睛。”為了今后能在晚上也看點書,袁瑜蓉叫香梅去找燈罩,香梅答應明日就去找。
曲瀚文也不知道去哪里了,過了好一會兒才回來,手里拿著個大盒子,跑著進來。
袁瑜蓉看著他把盒子拿出來遞給她,很得意的笑著:“今早上去鋪子的時候,到首飾鋪給你拿的!”
聽說是首飾,袁瑜蓉立刻就打開了,先看看里面有沒有金首飾,然后問道:“你還有首飾鋪?”
“沒有,咱們家沒有首飾生意,”曲瀚文坐在她身邊:“只不過這個首飾鋪的東家我認得,去他那里拿東西方便一點。”
袁瑜蓉看里面并沒有金首飾。有幾串水晶玉石、珍珠瑪瑙的手鐲,還有一串紅的掛珠,其他就都是發簪、釵這類固定頭發的首飾了。袁瑜蓉也是個女人,自然看到這些東西都愛,尤其是這些簪、釵一類的,做工精巧,樣式也不同,顏色也各種各樣的,看著每個都喜歡。
拿出來比了半天,抿著嘴抱著盒子笑著謝謝曲瀚文,曲瀚文得了她的一聲謝,自然心中無比高興。
兩人這就收拾了睡下,第二天曲瀚文又出門去了,而袁瑜蓉昨天得了個鋪子,正要好好的整頓一番。
無奈這個古代生活,娛樂雖少,事情卻一點也不少。簡單的吃了早飯,急忙的去和婆婆請了安,說了會兒話回來,又應對那三個妾的請安,等打發了了她們,已經中午了。
曲瀚文也沒回來,她自己吃了飯,正準備想想鋪子的事。香雪進來道:“昨日姨娘們都已經挑了料子,今日是不是就請裁縫來量,不然趕不到夏至那天做好了!”
香梅在旁邊服侍,正好聽見了,生怕自己姑娘吃虧,急忙道:“是啊奶奶!您別忘了,夏至是個大節,您也沒做夏衣呢!”
袁瑜蓉這才想起來,夏衣自己確實沒做,還有這些丫鬟的,也沒有安排。
想到這里才著了忙,這離夏至沒有幾天了!心里著急,面上也不敢太表露,只是對香雪點點頭:“你知道府里常用的裁縫吧?就請來好了。”
香雪就答應著出去找婆子去叫裁縫,這邊袁瑜蓉就努力的想,在將軍府的時候,將軍夫人是怎么安排這些事的。
裁縫還沒來,曲瀚文倒是回來了,手里還拿著幾本書,拎著一個大食藍,這頭剛進門,還沒顧得上和袁瑜蓉說話,后面香雪就進來了:“回稟奶奶,裁縫們都來了。”
袁瑜蓉已經在屋里看到了,現在夏天,窗戶還有門都開著,門簾是紗的,從里面能看清楚外面,外面卻看不到里面。
袁瑜蓉現在才知道,自己根本不用急了。原來裁縫真的是不少!看著有十來個人的樣子,全是二十來歲的小媳婦。
曲瀚文本來是有話要說的樣子,但是看了這樣架勢,也知道她有事,便去內室坐了休息。
袁瑜蓉想著以前將軍夫人的方法,給丫鬟、婆子每人一身綢,一身布兩身夏衣,又吩咐給曲瀚文四身綢衫,四身青布衫,自己做四身,這就行了。
雖然袁瑜蓉沒說要挑料子,但是香雪、香梅卻不敢怠慢,從廂房搬出來十幾匹料子過來請袁瑜蓉挑,袁瑜蓉就挑了幾匹和昨日曲瀚文給自己買的釵顏色配得上的,叫拿去做。又進來兩個裁縫給她和曲瀚文量身,這樣一折騰,一下午的時間就過去了。
到了晚飯的時刻,終于一院子的人才走了,折騰了一天的袁瑜蓉倒是有點累了,不由的唉聲嘆氣:“這古代的日子咋這么無聊?”
當然屋里的人都出去了,曲瀚文想起外院的書房還有幾本書,又出去拿去了。
這邊堂屋一會兒就擺上了飯,曲瀚文也拿著書進來了,袁瑜蓉看他也忙了一天的樣子,不由的問道:“你一天忙什么呢?”
曲瀚文笑道:“那個鋪子你要了,我自然要上點心,不能還像以前一樣不管呀……呶,”說著遞給她一摞書。
袁瑜蓉翻了翻皮,看到上面幾本其實都是帳,和現在的帳有些不同的,在看那本書,竟然是繁體字寫著《會計錄》。
袁瑜蓉眼睛都亮了!
曲瀚文道:“這些你可能還看不明白,不明白的問問我吧,也不勉強,只要能看懂帳就行了。掌柜的和賬房合起火來騙東家的事可多了!”
袁瑜蓉抿著嘴笑,立時就要看,曲瀚文把手壓在賬本上故作怪她道:“不是說了晚上別看嘛!眼睛看壞了!”
袁瑜蓉只好將賬本放下,笑著道:“那好……你給我的還不止這些吧?”
曲瀚文挑著眉笑著道:“你怎么知道?”
“你剛剛明明是話沒有說完的樣子。”
曲瀚文笑著點頭:“你倒是聰明……今日我找了一個好的掌柜,是一直跟著我在茶行的一個,明日你見見他。”
袁瑜蓉已經想到了,他會從他手下抽人,頓了頓笑著問道:“那你那邊會不會忙不過來?人家會不會覺著這邊小了,埋沒他的才干而心生不滿?”
曲瀚文現在最希望得到的就是她的關心,因此聽見她關心,滿心的高興,急忙的笑著搖頭:“沒事,我都安排好了……”眼睛亮晶晶的看著她。
袁瑜蓉看他欣喜的樣子,心中又是五味雜陳,只能笑一笑低頭吃飯。
曲瀚文倒是滿心的喜悅,和她一塊兒吃了飯。
天色還早,袁瑜蓉到底忍不住要看看書和賬本,曲瀚文就叫丫鬟在搬了一個臺式的蠟燭架來,樣式也很取巧,是一只展翅欲飛的仙鶴,仙鶴的翅膀上、長嘴上、頭頂上都有個小小的托盤,上面放置蠟燭的。
全都點上,屋里更是亮堂了,兩人就坐在桌前看那些帳本。
袁瑜蓉科班出身,又進修了四年的研究生,正經拿的是碩士雙學位文憑。會計這個行當,估計在這時的大明朝她要是認了第二,沒人敢認第一!水平能一般嘛!
把那賬本略翻了翻,就已經明白了記賬的原理,在翻了翻那本會計錄,已經全都明白了。
明時的會計,已經是有了現代會計的科學理論,只是方法還有些不嚴謹,但是那時候也沒有現代這樣復雜的經營情況,倒是能應對那時生意上記賬的需要。
會計中的勾稽關系已經出現,就說明,這個時候的會計水平并不算低。后世所用的西方會計,其實也是因為考慮全面,記賬方式簡便,這才代替了中國會計,但是中國會計史,也是發展到了一定的水平,而且并不算落后。
看到袁瑜蓉略翻了翻就放下了,曲瀚文就道:“這個確實很艱澀難懂,等我慢慢在和你說吧……”
袁瑜蓉抿著嘴笑,這時心里在想,自己來到了這里,不知不覺中,總是被人誤認為是宅斗高手,算計的專家,實際呢,自己是個宅斗白癡。但是到了生意方面,尤其是會計領域,自己明明算是個高手了,卻又被看成完全的不懂,生意上的白癡……
這就叫扮豬吃虎么……
曲瀚文將他掄了一天的大食盒拿了過來,打開了,袁瑜蓉才恍然大悟,原來里面擺著整整齊齊的幾十個小盒子,一看就是茶葉盒。
看來曲瀚文要掃盲了!
這個袁瑜蓉確實一點不懂!首先態度端正起來,急忙的坐端正了,認真的看著他。
曲瀚文也及其認真,將那些茶葉盒一一擺在桌上,擺好了去掉空了的食盒,一個一個的打開,邊開邊道:“自商周開始,至我大明朝,已經有了四千年了,能稱之為‘道’的,唯茶而已。”
他挑了一撮茶葉放到袁瑜蓉的鼻下,輕聲道:“聞聞。”
袁瑜蓉深吸了口氣,也不知道是真的聞了出來,還是被他的排場給搞得心理作用,只覺著這個茶葉的清香沁人心脾,雖然她詞窮形容不出來,但是感覺確實很清香。
丫鬟端來了茶具,輕輕的放在桌上,旁邊提過來一個小炭爐,上面坐著一個精美的小銅壺。水已經燒開了。
“茶宜舍精,竹林云灶,幽人雅士,寒蕭兀坐,松月下,花鳥間,清白石,綠鮮蒼苔,素手汲石,紅窗掃雪,船頭吹風,竹里飄煙。”曲瀚文說著,將茶具全都面向上擺好,笑著道:“咱們明朝的大才子徐渭說的這話,表明,飲茶的時候,周圍的氣氛環境要特別相宜,若是在街區鬧市,捧著茶具飲茶,就算是再好的茶,也失去了一半的趣味。”
他站起身去窗下的桌旁,從桌下拿出一只檀香點上,插在桌上的香爐中。說了句:“焚香靜氣。”
然后回來將已經燒滾的銅壺提起來道:“好茶配好水,泡茶的水,山水為上。這叫活煮甘泉。”
在指了指前面的茶具,一一道:“紫砂水平壺,公道杯、品茗杯、聞香杯。”用沸水將那水平壺沖淋了一下,道:“水壺經沸水沖之,壺溫上來,方宜泡茶。”
再將紫砂壺中的沸水一一淋燙茶具,輕聲道:“這一步也有個名字,叫高山流水。”
全都做好了,這才將剛剛給袁瑜蓉聞得茶葉端起來,用茶匙輕輕的撥進紫砂壺,笑著道:“烏龍茶,叫烏龍進宮。”
提起銅壺,站起來將銅壺提起,水流又長又細的落入了紫砂壺,壺中的茶葉快樂的翻滾起來。
倒滿了,茶壺嘴周圍就泛起一層泡沫,曲瀚文用茶蓋輕輕刮去,把這道初泡茶倒入公道杯中,再將公道杯中的茶湯分到幾只聞香杯中。
提起銅壺,三起三落的將紫砂壺中的水倒滿,輕聲道:“鳳凰三點頭。”倒滿了蓋上蓋,接著用水淋壺身。然后放下銅壺,把聞香杯中的茶湯也淋到了壺身上。
拿起茶巾拖著茶壺,這才將泡好的茶倒入公道杯中,再將公道杯中的茶湯倒入聞香杯中,也不倒滿,每個七分滿,手法很迅速,倒完了,袁瑜蓉一看,居然每一杯都一樣多。
公道杯中還有茶湯,曲瀚文一點一點的將剩余的又添加到聞香杯中,又是很均勻幾乎一樣多。
再將那品茗杯倒扣在聞香杯上,翻過來,聞香杯在上,品茗杯在下,全都放在茶托上,曲瀚文雙手端起茶托,在自己的眉前舉了舉,笑著對袁瑜蓉道:“娘子請。”
袁瑜蓉窘的臉通紅,實在是被他的陣勢給鎮住了,雙手接過來,就手足無措的看著他。
曲瀚文自己給自己也依照剛剛的程序,端了杯在面前,伸手拿起聞香杯,左手旋轉拿出聞香杯熱聞茶香,袁瑜蓉急忙照著他的樣子,也拿起聞香杯聞了一聞。
曲瀚文再用拇指和食指扶杯,中指托住杯底拿定品茗杯看著袁瑜蓉,袁瑜蓉知道他是在教自己,急忙的也學他的樣子,將品茗杯拿定。
曲瀚文這才托起來,看了看茶色,略微聞了聞,就輕輕的放在嘴邊抿了一口。
袁瑜蓉還是照做。
曲瀚文放下品茗杯,笑著問:“如何?”
袁瑜蓉紅著臉點頭,卻說不出來什么,只是覺著曲瀚文平常那吊兒郎當、嬉皮笑臉的勁兒一點都沒了,動作一氣呵成,很是賞心悅目。這樣看起來,似乎還有點悠然俊逸......
曲瀚文道:“茶喻人生,是以,為人處世,溫潤如玉,達觀庸和,閑時山野間煮茶參禪,放松身心怡然自得也。人生如茶,是成為道!”
簡單的幾句話,袁瑜蓉已經是頻頻點頭!
像日本,茶有茶道、花有花道,香有香道,劍有劍道。袁瑜蓉在大學的時候,交了一個憤青男友,就成天的臭日本,說日本人在唐朝鼎盛時期,屁顛屁顛跑來我們這里朝拜,什么都學了個皮毛。回去就自成一體,還標榜是他們自己研究發明,無恥至極!
袁瑜蓉被他說得多了,心里也奇怪,為什么我華夏民族五千年的文化,卻很多東西好像是沒有日本鉆研的透?
今天被曲瀚文一說,她突然的豁然開朗了!
中國人不輕易言道,‘道’在中國人的眼中,不僅僅是一種飲食玩樂的升華表現,而是成為了一種思想。老子的《道德經》云“道可道,非常道。”
就從飲茶的環境要求而言,茶已經成了一種意境,深遠的影響著人們的人生觀。
袁瑜蓉畢竟是現代人,眼界寬,聰慧,曲瀚文的一番話,已經叫她明白了古人為何如此的重視飲茶之道。
因為曲瀚文的這番話,袁瑜蓉對他又覺著有了一種新的認識。有種奇怪的情愫慢慢的滋長,只是……她還沒發現。
曲瀚文拿起銅壺又沏了壺茶,給她杯中蓄滿,笑著用茶托托起:“剛剛是頭道茶,這是二道茶,三道茶才是茶湯精髓。”雙手遞給她:“嘗嘗吧,寶貝……”
恬靜優雅,溫潤如玉的形象全被最后多余的那句話破壞,袁瑜蓉差點沒把頭栽倒茶杯中,白了他一眼接過來。
曲瀚文哈哈大笑著,自己也倒了一杯品著。
飲了三道茶,曲瀚文再將那茶葉的種類,各有什么特點詳細的跟袁瑜蓉說了一遍。袁瑜蓉還是記了個大概,這個茶葉必須要常常的接觸,時時的研究,才能精通了,就憑這一個時辰,哪能就全明白了?!
曲瀚文也很明白這個道理,因此粗略的講了講,就收起來,叫她今后喝茶的時候,先看看顏色,聞聞香味,喝的時候多品品……
說的袁瑜蓉只有嘆服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