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不過是手掌大小,差不多二指厚度,上面沒什么花紋,打開的時候能看到里面裝著黑色的油膏。
林書祿拿銀勺挑出點膏子吃下后,氣色明顯變好,不過蓋上鐵盒后,卻放在手中摩挲,總是想要打開。
一邊站立的雙喜看到林書祿這個模樣,向前走了兩步,一下子跪在地上,壓低了聲音哭求說道:
”大爺,這膏子吃了傷元氣,您老喝的藥本來就不治本,再用這膏子燒精神,這要出大事了!”
林書祿神情有些恍惚,方才咳嗽的痛苦難耐神色都是消失,過了會才開口說道:
”什么大事,還能有什么大事這膏子的手尾都料理干凈了嗎?”
看林書祿的神情已經恢復沉靜,雙喜不敢多說,伸手擦了擦眼淚,磕了個頭說道:
“城外買的膏子,拿了之后,就把人埋到了城外荒坡那邊,不會有人知曉。”
林書祿點點頭,能聽到中氣比方才足了不少,開口吩咐說道:
”準備下軟轎,去值房!”
”大爺,你剛服了藥,吃了膏子,在這邊歇一會趙”
”混賬!!怎么跟個婦人一般,這時節正是各監衙門補人手的時候,我不在那邊,怎么能做事,不要廢話,備轎!!”
萬歷九年三月,皇宮補充宦安,因為自嘉靖中后期皇宮就再也沒有大規模的宦官補充,宦官大多贏弱衰老。
自隆慶后期開始補充,但每次補充的量都不是太大,宮內各項工作運轉起來都頗為艱澀,司禮監、御馬監內官監各個內監衙門多次商議之后,奏報慈圣太后、仁圣太后、萬歷皇帝,預備淘換一千五百老弱宦官去看守皇陵和皇莊值守,缺額由宮外補充。
宮內青壯,幾位貴人心中也知道,這旨意也是準奏,外朝盡管對此頗為忌諱,可也提不出什么反對的意見。
京師里外,各處無名白已經成了禍患,良民百姓,甚至富家豪門都多受其害,這些不人不鬼的無名白補充進宮,也算是個疏導的法子。
看守皇陵,皇莊值守,不過就是打掃清理,沒什么忙碌活計,可也和外界沒什么溝通,說白了就是等死了,他們剩下的缺份則由補進來的無名白填充。
被父母親人閹割或是自我閹割,有人是生請無著,也有人想要入宮博個權閹的榮華富貴,這些無名白已經不被人認為是正常人。
除了十歲以下的童閹可能運氣好今后有榮華富貴之外,絕大部分的無名白進宮也只會從事勞作苦役,但比起外面那不人不鬼的生活,最起碼溫飽有了保障,而且有個飄渺無比的富貴機會在眼前。
宮外想要在仕途上飛黃騰達,需要一步步科舉,進士出身,宮內的宦官想要成為太監,也要走內書堂讀書,各個監司局衙門寫字歷練,幾處要緊衙門辦差,才有機會成為所謂權閹,才有機會被稱為太監。
外面進來的這些人根本沒什么意義,不過是補充人手而已,所以十二監四司八局的統領太監以及管事少監們定下了各處分配的人手數量之后,其余的事情都懶得關心了,交給下面的掌司和管事們去做。
倒是監督太監林書祿表現出了一如既往的勤勉,親自去看了挑揀,御馬監需要一些武勇之人在各營做事,也需要一些精明的人去各處皇莊皇店,或許這才是林太監親臨現場的原因之一。
他既然到了現場挑選,其他各監司局衙門挑選的人自然以他為主,林太監可是宮中排序在前五的大佬。
也難怪各處內廷衙門的人不去,挑揀補充人員的活計繁瑣之極勞心勞力卻沒有什么好處在,這些最下層的勞役也不會對選他們進來的人有什么助力,費這個力氣作甚。
不過林太監卻證明勤勉的名聲不是虛來的,在那里忙碌了幾天,絲毫沒有放松,挑選了大批人入宮。
這行為傳到仁圣太后和慈圣太后兩位貴人耳中,頗被夸獎了幾句,這也是眾人預料之中的事情。
山東這些造船工匠來天津衛,有些人心甘情愿,有些人則被威嚇而來,在山東沿海一帶尋找船匠的吳大可是無所不用其極。
好話好說把人請來的不必說,有些覺得在山東本地也能造船賺個小富貴,守著老婆孩子過日子也不錯,但吳大可不是吃齋的善人,綁了孩子,燒了房子,甚至挖了祖墳的事情都做出來了。
一個強人做出這等絕戶事情,做活賺錢的工匠怎么能抵抗,無奈之下也只得是來了。
大部分工匠來了之后,倒也為天津衛的繁華動心了,禁海這么多年”還敢造船的匠人都比那些悶頭種地的農戶心思活泛,從前在山東那邊窩著,光是聽到耳聞,今日來這邊見了真場面,才知道所謂的傳聞形容不如親眼所見。
他們也被領著去看了河邊、海邊,看了海河邊、運河邊那眾多的店鋪,看看這不遜于天下間任何一處的繁盛。
看完這些,有頭腦的人也都明白,天津衛這里需要造船,需要造大量的海船,船會為天津衛帶來更大的財富,可同樣也會讓造船的人發財。
這樣的規模,這樣的興盛,在這邊造船,可要比在山東海邊那些汪村有前途的很。
個別有雄心壯志的船匠在被領到木場的時候,看到了那些據說只有云貴深山還有南洋才有的巨大樹木,看到這樣的大木,他們想到了自己可以造怎么樣的大船。
有動心,有壯志,也有想要回家的,但天津衛這邊的兵卒對他們雖然客氣的很,可看守的卻是嚴實,誰也別想跑。
何況造船的人和海盜和本地綠林都有些糾纏不清的關系,大家還是明白王通這錦衣衛千戶是什么分量,不知道王通什么分量,也聽過吳大吳二兄弟的惡名,那兩位惡人都被王通使喚的團團轉,更是得罪不起。
船匠們來到天津衛之后,生活上也是滋潤的很,大魚大肉是管夠的,每日殺羊殺豬,白面百米,吃的滿嘴流油。
這樣的飯食,在山東那邊也未必天天吃的到,這邊卻許諾著只要在天津衛做活,這飯食天天能吃到,而且還許諾,到時候把你們家人接來,他們也能過上這個日子,一家快活。
方方面面,天津衛對這些船匠已經下足了功夫,由不得不動心起意。
三月十八這天,有手藝的船匠們都被集中在海河入海口北三里處的趙家灣,這邊是從前天津衛軍港糧船停靠的地方,后來荒廢,只有十幾戶人家在這邊打汪為生。
等船匠們趕到這邊的時候,此處已經專門清理出了場地,修建了房屋倉庫,船塢也都修建完畢,廢棄的港口重新修縷。
一百六十三名工匠來到了船塢前等候,距離船塢百余步的地方,卻有一個一丈高柱子,柱子上似乎還掛著東西,上面蓋著油布,而且還有幾名兵卒神色肅穆的看守,弄的頗為神秘,不知道是什么東西,工匠們都在那邊盯著竊竊私語。
看著快要到午時的時候,西邊有煙塵揚起,軍將們張望了幾眼,就吆喝著讓工匠們站好,因為王大人來了。
大部分被吳大弄來的工匠都沒見過王通的樣子,可虎威軍這一次次大勝,天津衛繁華成這個樣子,士卒們談起時那種崇拜和尊敬,都讓他們頗為神往,聽到人來,雖然被吆喝著守規矩,可還是忍不住看過去。
“居然這般年輕!!”
等王通下馬,被眾人擁著走到前面來,船匠們各個都是驚訝,有不穩重的人甚至驚呼出聲,王通也不理睬這個驚訝,只是笑著走到了那根柱子跟前,招呼大家過去七
聚集過去之后,王通開口說道:
”各位師傅,看到木場的大木,看到停在港口的番人炮船飛鹿號了嗎?
來到天津衛這些天,看過了匠坊,看過了木場,自然也到停靠在海河里的炮船上看了一圈,看到下面的船匠們點頭,王通笑著說道:
”請各位師傅來這里,用意大家想必也知道,就是讓各位造出飛鹿號那樣的船,甚至造出更大的船。”
這本是個意料之中的,工匠們都是想到,沒怎么激動,被請到這邊來,無非是做工拿錢,和在山東沒什么兩樣,賺的多了些而已。
王通說完之后,轉身把蓋在柱子上的蒙布扯了下來,凡是在場的人,除了幾名知道內情的兵卒之外,其他人都情不自禁的“啊”了一聲。
這木柱上面插著不少木棍,粗看像是個枯樹的模樣,不過木棍的末端卻都掛著閃閃的金餅,每一個金餅都有小孩巴掌大小,一指厚薄。
幾百個金餅掛在那里,金光耀眼,每個人都在下意識的盤算,這木柱上的金子要值多少銀子,這是多大一筆財富!
”孟四德師傅在船廠籌建出了大力,立了大功,上來拿兩個金餅!”
王通笑著大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