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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寧想了想道:“你故意示弱,讓內廷新開內廠和西廠,便是要以此為餌,讓他們自相殘殺是么?”
宋楠笑道:“自相殘殺談不上,劉瑾三番五次針對我下手,從巡邊歸來之日起,我和他之間便已經勢不兩立了,我是他的目中釘肉中刺,他必要除我而后快。此番內廷新開廠衙,便是欲分我錦衣衛衙門之權,讓我歸于內廷管轄之下,再來尋我的錯處便唾手可得了。在此情形下,我不得不做出反抗,我無害人意,人有害我心,也是沒法子的事,難道我束手待斃?”
康寧道:“那是不成的,豈能讓他得逞,我奇怪的是皇上為何會同意他這么做,皇上其實性子還是挺敦厚講情義的,你和他之間也曾以朋友相稱,他豈能無動于衷?”
宋楠笑道:“這是因為馬昂一案牽扯到的兩名女子,馬昂的妻子和妹妹都被劉瑾偷偷送進了豹房,如今深受皇上寵愛,我錦衣衛衙門若將此事追查出來,恐對皇上威嚴有損,皇上顧及顏面,又不好明說,故而便通過此事對我施壓,也是對我有敲打之意。只是皇上金口一開,劉瑾必會扯上這面大旗對我無情彈壓,錦衣衛衙門日后或淪落關閉都有可能,而我亦有可能被羅織彈劾,這些事則皇上未必能想得到,但我又豈能因此便責怪皇上?”
康寧吸了口涼氣道:“原來如此,我就說皇上和你之間不會有如此大的分歧,這一切都是劉瑾在其中作梗;現在我明白你的處境了,你也是為了自保。”
宋楠微笑道:“多謝公主能理解我的立場,自保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也不能讓劉瑾這般囂張,劉瑾一家獨大,對大明朝不是好事;劉瑾在朝政上亦有所干預,這可不是好苗頭,為了大明朝,我也不能讓他得逞。”
康寧道:“這些話你為何不和皇上明說呢?”
宋楠道:“我非對皇上不敬,這些事便是說出來皇上也不會信,皇上對劉瑾的信任或在我之上,我平白無故的說這些,會被皇上誤解為何劉瑾爭寵而進讒言污蔑;況且這些事只是苗頭,我所能做的也是防微杜漸,但正因如此,才沒有真憑實據來彈劾劉瑾,更別談讓皇上相信我的話了。”
康寧點頭道:“說的也是,但我為何便能信了你呢?你說的話我句句都信呢,我也相信你的判斷不會有錯。”
宋楠笑道:“那是因為你喜歡我,所以無條件的相信我,沒準我也是個大奸臣在騙你呢。”
康寧搖頭輕聲道:“不會的,你不會的,就算你是大奸臣,我也認了。”
宋楠心中感動,攬過她肩頭在她唇上一吻道:“謝謝你的信任。”
康寧倚在宋楠肩頭輕聲道:“你說要我幫你的忙,告訴我,怎么幫?”
得知皇上在瓊華島上差點被野狼襲擊受傷的消息,劉瑾連滾帶爬的從內宮趕到西苑豹房,一路上心急如焚連連咒罵錢寧和劉忠張銳伺候皇上不周;在豹房外劉瑾便一路小跑進去,一片忠心護主之心全然出自真心。
正德倚在桌案后的軟枕上,被一頭撞進來的劉瑾嚇了一跳,劉瑾一疊聲問道:“皇上無恙否?錢寧呢?劉忠呢?你們便是如此侍奉皇上的么?皇上若是受傷,咱家跟你們沒完。”
正德看劉瑾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心頭感動,擺手道:“小謹子,不必驚慌,朕沒事,不必大驚小怪的。”
劉瑾上前叩拜已畢,起身來在正德身上快速的檢查了一番,確認皇上并未受傷,這才松了口氣道:“皇上恕罪,奴婢跟內閣幾位大人正在談事,沒能親自侍奉皇上,以至于讓皇上受了驚嚇,實在罪該萬死,請皇上給奴婢責罰。”
正德哈哈笑道:“責罰什么?又不干你的事。”
劉瑾道:“即便如此,隨侍的人員豈能如此大意?錢寧劉忠等人難辭其咎,奴婢會重重責罰于他們。”
正德搖頭道:“不可,錢寧關鍵時候奮不顧身的救了朕,和朕合力殺了野狼,他還因此受了傷;非但不該責罰,反倒應給予褒獎呢。你來的正好,朕正欲同你商議一下,錢寧護駕有功,又是個忠心耿耿武藝高強的人才,你說該如何賞他?”
劉瑾躬身道:“皇上敦厚仁慈不計較他的失職便罷了,倒還給他賞賜?護衛皇上本就是他的職責,奴婢看皇上不必太過寵著他們。”
正德沉下臉色道:“此言差矣,賞罰分明才是正理。”
劉瑾道:“皇上若實在要賞賜的話,夸獎幾句他們便夠他們高興的屁滾尿流的了。”
正德道:“那算什么賞賜,朕想著,既然內廷新增廠衙,何妨讓錢寧這個人才能夠領一衙的差事,你瞧如何呢?”
劉瑾身子一震,瞠目道:“皇上是說……讓他們提督新開的廠衙?”
正德道:“是啊,你覺得如何?”
劉瑾愕然道:“可是皇上,廠衙的人選皇上不是答應由奴婢自己決定任命么?”
正德皺眉道:“朕不是在和你商量么?”
劉瑾額頭見汗,連聲道:“是是,奴婢覺得此事還需考慮考慮,錢寧雖有些本事,可要是提督廠衙,奴婢怕他不能勝任呢。”
正德擺手道:“錢寧不能勝任?你這是推脫之詞吧,在朕看來,錢寧比之內廷中的大部分人都能干,他不能勝任誰能勝任?”
劉瑾忙道:“奴婢不是這個意思,奴婢是說,能否有更適合他的職位賞賜于他,再說,皇上如此器重他,他若他就,豹房之中的事務該怎么辦?”
正德道:“豹房總管又非正職,錢寧任廠衙提督依舊可以隨侍朕之左右,有什么難為的?再說,眼下宮中職位只有新開廠衙可任命,錢寧又非太監,二十四監中的職務他都不能擔任,你說什么職務適合與他?”
劉瑾聽正德話語中已有了不悅之意,顯然正德對自己的推三阻四甚為不滿,但問題是,西廠復開,內廠增設之后的職位分布他都已經分配好了;讓谷大用提督西廠,讓高鳳提督東廠,自己提督內場,總領東西廠和錦衣衛衙門,這個想法已經和當事人高鳳和谷大用都透了口風。高鳳早就怪話連篇,因為當初皇上登基后扳倒范亨王岳之后的內廷權利分派上,高鳳便只得了個司禮監秉筆太監的職位。
所謂秉筆太監,看上去似乎很有搞頭,但其實,說白了他就是司禮監中負責筆錄皇上口述命令,負責一些筆墨紙硯書畫賞賜的雜物;自劉瑾執掌司禮監掌印太監之后,原本由秉筆代勞的一些批閱奏章的權力也一并被劉瑾規定,非掌印不可披紅;也就是說,唯一能夠參與朝政的一項權力也被剝奪了。
若說唯一的好處便是秉筆太監能時時呆在皇上身邊混個臉熟,但其實司禮監中光秉筆便有八名,也就是說,皇上身邊其實只需要一兩個秉筆太監跟著,其他的都得呆在司禮監的公房中。就算是高鳳是劉瑾的心腹,也只能說隨侍的機會比其他的秉筆太監多一些。
劉瑾自然不會為了高鳳一人得罪司禮監中的絕大多數太監,畢竟但對內廷掌控可不是完全靠著逼迫和強硬,也需要和各衙門的太監們搞好關系,如此一來,高鳳的地位尷尬可見一斑;暗地里牢騷滿腹也是必然的。
劉瑾不能無視高鳳的牢騷,因為,高鳳的人緣在八虎之中最好,死去的丘聚,谷大用、羅祥等都和高鳳關系夠鐵,如果自己因為高鳳的牢騷而去懲罰或者無視他,劉瑾身邊的鐵桿兄弟怕是都要寒心而抱不平;故而劉瑾不斷的安慰高鳳稍安勿躁,自己定會有所安排,這一回借機擴充內廷實力,新增兩個實力衙門便是最好的機會,劉瑾當然要給高鳳點甜頭,兌現自己的諾言,安穩住眾人的心思。
而啟用谷大用提督西廠則是另一個權利的平衡,谷大用是劉瑾身邊最有本事的一個人,劉瑾既要用他,卻又不得不防著他,當初讓谷大用任御馬監掌印太監這個僅次于司禮監掌印的要職,便是處于對谷大用才能的信任。
但司禮監名義上是不能凌駕于御馬監之上的,劉瑾既要掌控御馬監這個實力衙門,卻又擔心谷大用狂妄的性格會脫出自己的掌控,在這種矛盾心理支配下,他一方面在谷大用身邊安插如劉忠之類的眼線監視,另一方面將自己的絕對心腹魏彬安插在谷大用的御馬監中,名義上聽命于谷大用,實際上讓魏彬提督御馬監三千御林軍,便是將御馬監的軍權從谷大用手中剝奪。
此舉當然會激怒了谷大用,谷大用當面和背地里也不知說過多少怪話,和高鳳兩人好幾次酒后差點和劉瑾起沖突,這也成了劉瑾的心病;但劉瑾擺脫不了既用卻疑的頑固心理,雙方的矛盾一直沒有調和。
這一次正好是個契機,谷大用和高鳳分任西廠東廠提督,自己最信任的魏彬則升任御馬監首領,而谷大用和高鳳一方面得了實權,另一方面,東西廠又都在自己內場的統轄之下,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盯著,自己也能放下心來。
對劉瑾而言,這次不僅能讓宋楠受到重創,對內廷自己這些逐漸不受管束的心腹們來說,也是個緩解矛盾的完美機會。
然而,正德憑空冒出來要將其中之一的職務給錢寧,簡直讓劉瑾猝不及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