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楠埋頭吃喝,一干官員不敢出聲打攪,只垂手等待,宋楠風卷殘云了一番,放下筷子抹了抹嘴咳嗽一聲,眾官身子一抖,知道宋楠要說話了,均側著耳朵認真的聽著。
“聽聞文安縣賊兵鬧得厲害,具體情形,哪位大人給本人詳細分說分說?”
齊之春忙捅了捅呆立一旁的陳衛,陳衛硬著頭皮上前,吞吞吐吐道:“宋大人有所不知,文安縣賊兵蓄謀已久,一舉事便有數千刁民蜂從之,又搜羅周邊零散盜匪入伙,實力已達上萬之眾。卑職雖得知消息之后便親率霸州衛兵馬奮力剿殺,但實在是力量懸殊,賊兵又詭計多端各處設伏,以至未能建功;卑職正想著上報兵部,請求周邊駐軍協同呢。”
宋楠冷聲道:“如此說來,陳指揮使倒是勞苦功高了?”
陳衛忙道:“不敢不敢,下官敗于反賊之手,汗顏無地。”
宋楠呵呵冷笑,伸手一拍桌子,震的酒水淋漓,怒喝道:“陳衛,你還在為自己臉上貼金,你雖能瞞得過兵部劉尚書,卻如何瞞得過我錦衣衛衙門?姑且不論你是勝是敗,勝敗乃兵家常事,單是你謊報軍情,坐失剿匪良機,好大喜功,輕敵冒進,便是死罪了,虧你還大言不慚在此說什么賊眾勢大。”
陳衛嚇得腿一哆嗦,暗叫糟糕,看來自己的事情是沒逃過錦衣衛衙門的眼睛了。本來作為軍方的將領,錦衣衛無權約束,但那是身家清白的時候,一旦屁股不干凈,管你是軍方還是什么人,見到錦衣衛都要矮三分,因為錦衣衛可不管你的身份,但有罪責,便有權立即緝拿。
陳衛磕頭如搗蒜,事情一旦被揭穿,抵賴也無用,還不如痛痛快快的承認,更何況昨日大敗之后想將功抵過已經化為泡影,他也知道事情已經不是自己能夠扛下來的了。
宋楠起身怒罵道:“你身為霸州衛指揮使,竟然于形勢上判斷的如此謬誤,當真是庸碌之極;很明顯,賊亂初起便要全力撲滅,一旦縱容,便會讓賊眾裹挾百姓加入,便成燎原之勢,這一點難道你不知道?開始的時候誤判形勢還情有可原,許尚義戰敗后你便該立刻上報實情,讓朝廷警醒,調集周邊的兵馬前來共同剿滅,你卻蠢到自己再去送上兩千人馬的性命,賊兵經此兩勝之后,必士氣高漲,你叫后面如何收拾?”
陳衛再也站不住了,噗通跪倒在地磕頭道:“下官知罪……下官知罪。下官萬沒想到事情會這么嚴重,許尚義陣亡之事,下官恐上面責罰,于是便想加以彌補,故而隱瞞了沒有報上去,下官是想一鼓作氣剿滅了賊兵之后再向上請罪,或許能將功補過。沒想到賊兵滾雪球一般勢力膨脹的厲害,數日時間便達到了近萬人嘯聚,確實是考慮不周,下官愿接受懲罰。”
陳衛的頭上快磕出血來,事情的嚴重性他很清楚,賊兵能到這個程度,他也是有責任的。暴民生亂伊始心中還是恐懼的,畢竟官兵勢力龐大,威懾力也足夠;一旦連番戰勝官兵之后,賊兵的恐懼隨之消失,也會吸引的更多人加入,這便是滾雪球的效應。
自己和許尚義的連敗,無疑是給了賊兵發展壯大的機會,而且丟棄的數千套兵器盔甲無疑也增強了賊兵的實力。短短十幾日時間,文安縣賊兵從數百爆發性的增加到七千余眾這便是明證。
“本官此來,便是奉皇上之命來查實實情,你錯就錯在隱瞞了實情,讓朝廷誤判了形勢,此罪絕不可恕,你該知道會受到什么樣的懲罰。”
陳衛滿臉愁苦的起身來,緩緩脫下身上的官服和官帽,帶著哭腔道:“下官實在是糊涂,竟然犯下如此大過,實不可恕;下官愿隨大人進京服罪,下官有負皇恩,有負朝廷。”
宋楠擺手道:“我可沒空押你回京,你也別想就此撂挑子,求死最容易,但是死之前你的爛攤子須得收拾好。本官也沒空來拿你陳衛上京伏法的,目前當務之急是如何應付目前的局勢,你既想將功抵過,便需振作起來,便是死也要死得心安理得不是?”
陳衛愕然道:“大人的意思是說……”
宋楠冷聲道:“我的意思很清楚,你便是死也要死在剿賊的戰場上,休想逃避,休想撂挑子;這里的情形我會即刻上報朝廷,朝廷的裁決未下之前,你還是霸州衛指揮使,你須得行使你的職責。”
陳衛喜出望外涕淚交加,宋楠之意便是給他以立功贖罪的機會,這不啻于救命的稻草,事情自然不會一筆勾銷,但如果能在此之前剿賊立功,未必不能在量刑之時保住性命。
陳衛再次跪倒磕頭如搗蒜,口中連連道:“下官必拼死剿匪,從現在起,霸州衛數千兵馬唯大人馬首是瞻。”
宋楠擺手道:“你衛所官兵我錦衣衛可無權統領,但我既然來了,肯定是要動手的,至于你協同不協同,那是你的事。”
陳衛連聲道:“下官一定協同,請大人吩咐。”
宋楠緩緩坐下,沉思片刻道:“賊兵具體數目大概有多少?”
陳衛道:“估計約七千至八千之數。”
宋楠吁了口氣道:“還真是不少,聽說賊兵欲攻打新鎮寨,你是怎么看的。”
陳衛遲疑道:“好像有這個可能,昨日退兵之時,賊兵曾放言到保州城取我首級。”
宋楠鄙夷道:“然則你便認為賊兵會來攻城?便躲在這里當起了縮頭烏龜?”
陳衛囁嚅不敢言聲。
宋楠緩緩道:“此處雖只是寨堡,城墻談不上堅厚,但賊兵雖有七八千人,兵器盔甲不全,攻城器械全無,如何敢攻擊這里?難道明知霸州衛主力在此,卻來硬打不成?擺明是信口揚言罷了,這你也信?”
陳衛羞臊的臉上通紅,暗罵自己被賊兵打懵了,喪失了基本的判斷力。
宋楠也無意多責怪陳衛,繼續道:“文安縣人口只有數萬,賊兵席卷了七八千人,其數目也到了極限了,到此時,最擔心的反倒不是賊兵數目的增長,而是賊兵會如何動作。換位思考,若在座各位是賊兵的頭目,目前你們會優先考慮什么問題?”
眾人低頭思索,萬志開口道:“大人,若我為賊首,我會整頓兵馬,建立完整的指揮系統,讓手下兵馬不似一盤散沙。”
宋楠點頭道:“這是必然的,我懷疑賊兵已經完成了這個過程,否則陳指揮使五千多兵馬圍剿,怎也會跟賊兵有勢均力敵之戰,不至于如此慘敗。”
萬志道:“那是有些人愚蠢罷了,賊兵戰力有限,別說是五千多衛所官兵,便是少一半也有一戰之力,居然如此慘敗,當真是笑掉大牙。”
陳衛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越想越覺得自己實在是太無能。
宋楠道:“你若抱著這個想法去,你也會步陳指揮使的后塵,輕敵是大忌,我估計陳指揮使也必是輕敵所致。”
陳衛坦言道:“下官汗顏,確實是輕敵了,以為我五千兵馬開進剿匪,賊兵定會龜縮于城內,沒料到他們竟然半路強行突擊,加之對其兵馬數目預估不足,一下子便潰敗了;下官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宋楠點點頭,看向其他人;侯大彪皺著眉頭道:“大人,文安縣是個小城,七八千兵馬不可能呆在這座城防薄弱的小城里堅守,朝廷一旦調動兵馬前來圍剿,他們豈非坐以待斃?再說了,這么多人的糧餉、兵器從何而來?男丁被裹挾為賊,誰來耕種供養?”
宋楠一拍手道:“候鎮撫這是說到點子上了,賊兵唯有解決兵源兵餉兵器這些實在的問題,才能發展壯大,才能應付接下來朝廷大軍的圍剿,而這些問題在文安小縣是無法得到解決的,他們唯一的可能便是向四周的縣域進攻;一旦攻下周圍的縣城,兵力,糧餉,兵器都會得到緩解,而且在士氣上也更增一籌,所以我斷定,賊兵必定會向周圍的縣域發動進攻。”
眾人默然點頭,這是他們生存的唯一之道。
“我們不能給他們這個機會,要趕在他們攻下其他縣城之前拖住他們,所以,明日一早,咱們便要出兵再次進擊文安縣,希望賊兵尚未發動向周邊的攻擊。”宋楠道。
一直默然不語的齊之春忙問道:“宋大人,咱們這點人卻去主動攻擊?”
宋楠點頭道:“我的一千錦衣衛騎校,加上陳指揮使的三千多官兵,四千多兵馬也不少了。”
蔡猛道:“還有咱們新鎮錦衣衛衙門的一百旗校呢。”
宋楠道:“你的人留下,此處不能無兵馬守城,你率眾旗校協助齊知府防守城池,雖賊兵進攻這里的可能性小,但也要防止他們趁著城池空虛派兵突襲;另需要加強偵緝行動,防止賊兵奸細于城中生亂,非常時期民心惶惶,安民心,肅細作才是要務。”
蔡猛點頭稱是,齊之春道:“大人可要小心啊,陳指揮使帶了五千多兵馬還是敗了回來,賊兵不易對付啊,不然還是先等朝廷調兵前來更為穩妥些……”
鄭達斥道:“你當我家宋大人跟這姓陳的一般蠢么?聽說過新平堡之戰么?”
齊之春幡然醒悟扶額道:“哎呀,宋大人新平堡以一敵萬之事,老朽居然忘了,當真是該死,那便不用擔心了。”
宋楠翻翻白眼,這事居然以訛傳訛成了以一敵萬了,若不是仗著神兵利器和險要的地勢,別說以一敵萬,自己以一敵二都要忙的一身汗。
為了方便下次訪問,請牢記
異界小說
網址,您的支持是我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