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風流

第四七七章 有所發現

宋楠從朱長平的話語中聽出了些許隱情來,所謂絕后之憂要么是面對慶王府勢力的毫無勝算,要么是確確實實受到了某些人身的威脅,這才導致朱長平吞吞吐吐的不愿正面應對。

宋楠長嘆一口氣道:“罷了,你這樣的人竟然連復仇都置若罔聞,你叫我說什么好?虧你還是讀圣賢書之人,竟也和禽獸無異。令尊也是白生了你這么個兒子,他的兒子為了自己保命居然連父親的冤屈也不敢去探究,你父在泉下也必是羞愧難當,永遠也難瞑目了。”

王勇冷笑道:“大人咱們走吧,這種人我們犯不著幫他,讓他自生自滅,慶王府為了隱瞞此事也絕不會留下他這個人在世上,我錦衣衛一離開,第一個死的就是他,這種人死了也沒人可惜。”

宋楠點頭起身道:“說的是,他會死的很難看,這種人還想考取功名么?回頭我去京里打個招呼,此人便是文章如錦繡下筆如流云也不能錄取功名,我大明朝要的是道德高尚守孝義之人,可不是要這種不孝不義的廢物。”

朱長平聽得臉上變色,明知這兩人是一唱一和的激怒自己,但字字如刺直戳內心,臉上一片灰敗之色,見宋楠和王勇起身要離去,朱長平忽然大叫道:“兩位大人請留步。”

宋楠回頭道:“你還有什么話說么?”

朱長平道:“你們又是從何而知我父之死有冤情在內?”

宋楠冷笑道:“我等是錦衣衛,眼線遍布朝野,便是慶王府中也有我們的人,你父朱真之死有頗多疑點,故而我們才來查勘此事。但你身為他的兒子都不在乎父仇,我錦衣衛倒也樂得清閑,何必去趟這趟渾水。”

朱長平低頭想了想,抬頭咬牙道:“罷了,大人責罵的對,我乃讀圣賢書之人,身為人子卻不能伸父之冤,茍活于世上與豬狗何異?我雖不知其中的詳細情形,但我卻也知道,爹爹絕非胡作非為之人。他在慶王府中從雜役做起,一輩子兢兢業業勤勤懇懇,辦事穩重、謹慎可靠、深受老王爺的器重,否則也不會將偌大一個王府的內務交予我父掌管。我爹爹絕不可能做那些有損王府聲譽之事,什么購入軍屯之事我雖不太懂,但不是我爹爹的行事作風。”

宋楠回身點頭道:“這才像句人話,外人都說你爹爹死的冤,難不成你這個當兒子的卻不知你父的冤屈,那可不是笑話么?你老實告訴我,你父身死前后可曾有何異樣?王府有沒有人來找過你?”

朱長平吁了口氣,快步在前后門的門縫處張望一番,回身道:“你們怎么來的?有人跟蹤你們么?”

宋楠道:

“你放心,無人知曉我們來此,除非你自己說出去。”

朱長平點頭不語,來到西廂房草簾前掀開簾子道:“兩位大人隨我來。”

宋楠和王勇隨著他進入西廂房,西廂房中一樣的簡陋,只有一張架子床和一張書桌,書桌旁一個滿是書籍的書架。朱長平來到書架前快速的從一堆古書中翻找出一本書來,翻閱幾頁從夾層中取出一封信來。

“這是前年九月我爹爹寫給我的一封家書,當時我并沒在意,但爹爹死后我忽然明白了這封書信上所說之事,還好這封信隨我在靈州官學中,因為我父死后的當晚,草料場的宅子里便遭了賊,老宅中父親與人的通信信箋以及一些遺物都離奇失蹤。起先我以為是父親納的那兩個無恥婦人所為,后來才想明白,她們只會搜刮財物,怎會對書信之類的物事感興趣。”

宋楠伸手接過書信抽出信箋來,上面的毛筆字寫的歪歪扭扭,而且還有不少是錯字。

“爹爹大小沒念過書,這些字還是他在王府中跟著老王爺學的,老王爺要爹爹識字,更好的替他管理慶王府。”朱長平略帶羞愧的道。

宋楠心中感嘆,每個人都有他各自的故事,這位素未謀面的朱真的人生經歷也是一本勵志小說,他從王府雜役做起,一步步到達管家的位置,學寫字,學管理,學用人,宋楠的眼前甚至能浮現出一個貧窮小子勵精圖治向上攀登的身影來。只可惜,一切就在數日前戛然而止,身死之后家財被瓜分殆盡,宅邸被王府收回,自己唯一的兒子也落魄的住在這家徒四壁冷冰冰的屋子里。

信上的事很說的很簡單,大量的字句都是舔犢之言,對朱長平也極盡關心和問候,像每一個嘮叨的父親一樣事無巨細的問候叮囑,在信末談及自己的情形的時候,才出現了宋楠想要的關鍵語句。

“……自安化郡王入住王府之后,衛學一干人等頻繁出入其中,鬼祟密商謀事。……為父和安化王爺之間的關系也每況愈下,近來郡王爺令為父所行之事,為父均覺不妥,有違老王爺在世時定下之規,但為父出言規勸又被安化王爺嚴詞斥責。為父本想告老辭去管家之職,但念及王爺臨終之托,又希望能伺候小王爺幾年,更是不愿看著慶王府的聲譽被糟蹋,故而仍留任管家之職,也是希望能夠盡力維持下去,不負老王爺所托罷了……”

短短數言,從中流露出的無奈和憤慨卻一覽無余,從中可見朱真也很矛盾,想一走了之眼不見為凈,卻又以為在王府供職一輩子,受老王爺恩惠,不忍視而不見。但因地位低下,每建議卻遭安化王無情呵斥,故而

心灰意冷心情郁悶,在寫給兒子的信中不免流露。

算一算時間,這封信是前年九月所寫的一封信,那時正是楊一清就任三邊總制之時,也就是從那時起,寧夏鎮的軍屯被王府收購,而安化王當日也說朱真便是從那時起私自和軍中.將領達成協議,將軍屯納入王府田畝之中的。

由此可知,朱真或許真的是出面收下屯田之人,但卻不一定是他自愿的,極有可能是安化王逼著他這么干的,這也是朱真違心做了不愿做之事后心情低落的原因。

“自那以后的書信中還有過這些話么?”宋楠問道。

“自那以后,爹爹便很少寫信了,還喜歡上了喝酒,并納了兩個小妾。為此我還曾跟他大吵一架,有一年多的時間我都沒回來看望他,這次父親去世之后我才見到他的尸身,距離上一次見到父親活著的樣子已經是一年零兩個月了。”

朱長平眼角又濕潤了,眼淚撲簌簌的落了下來。

宋楠無言拍拍他的肩膀,伸手在書架上胡亂的翻找,朱長平擦了眼淚低聲道:“大人,還有件東西要給大人看,請大人退后。”

宋楠和王勇閃到一旁,但見朱長平彎腰再說書架下一陣掏摸,捧出一個大箱子來,吃力的搬到書桌上緩緩打開,那盒子里整整齊齊的擺著十兩一錠的數十塊銀錠,看樣子有個二三百兩的樣子。

“大人,這是爹爹寄存在銀莊的銀兩,十幾日前爹爹寄給我的一封信中提及此事,并將寄存的憑單夾在信中寄給了我。昨日我偷偷去取了回來,這可能是爹爹為我留下的生活之資,也許他早就意識到自己命不久矣,可惜當時我對爹爹的這些安排毫不在意,也不明白他的意思。”

宋楠伸手拂動這些銀兩,心頭泛起疑惑來,銀莊固然有寄存物品的功能,但更多的人還是愿意將銀子這等榔槺之物換成銀票帶在身上,朱真此舉委實有些奇怪,干什么要將這個大箱子寄存在銀莊,而不直接換成銀票?

宋楠抬手嘩啦一下將所有的銀子倒在桌上,盒子里邊空空如也,宋楠伸手在銀子堆里扒拉,也沒見任何物事,不由的皺起眉頭來。

朱長平道:“除了銀子什么也沒有,爹爹一個字也沒留,實際上我去取這個箱子的時候,也不知道這里邊是銀子,因為爹爹寄給我的憑單上寫的是木箱子一只,而非是寫的銀子。”

宋楠一愣,按說寄存之物是銀子,當寫明是銀兩才是,否則一旦銀兩缺失,反倒難以說清楚。朱真的憑單上寫的是一口箱子,則說明在朱真心中這箱子比銀子還要重要,銀莊肯定不會將這箱子遺

失,因為憑單上要取的便是他寄存的一口箱子。

宋楠搬起那個木箱上下左右的看,終于發現其中的端倪之處,箱子底厚的有些過分,手指敲擊上去竟有空洞之聲,宋楠伸手從王勇手中抽出匕首來,用力在木板上一戳一翹,喀拉一聲響,底板被撬開,肉眼可見夾層處隱隱有紙張露出來。

宋楠大喜過望,用力撬開一個大口子,伸手從夾層出掏出一沓紙張來,由于底板不知放在什么潮濕之處,紙張浸潤了濕氣已經有些污穢破損,但仍可看出上面的字跡,那是一疊手抄的田契,粗略一看,正是慶王府收購軍屯之時跟軍中大小將領簽訂的協議副本。宋楠無暇細看,一把踹在懷里道:“你爹爹是個聰明人,他已經預示到了自己的結局,這些東西正是證據;此物放在你手里恐不妥當,我先代為保管。”

朱長平目瞪口呆,沒想到爹爹留給自己的木箱子里居然還有這等物事,自己居然一無所知。

“朱兄弟,今日你提供的這些東西很是有用,你爹爹絕對是為人所害,我定會替令尊討回公道。今日之事你萬萬保持緘默,否則你有性命之憂。”

朱長平臉色發白道:“大人放心,我怎會說出去。”

宋楠道:“還有一事要請教你,你父在王府之中辦差,想必王府的格局你該知道些,能否畫張圖給我?這事我本可以詢問別人,但在這寧夏鎮中我不能輕易相信他人,只能相信你了。”

朱長平愕然道:“你們……難道要偷進王府么?”

宋楠道:“這個你別管。”

朱長平道:“王府我還是幼時出入過,也記不大請里邊的情形了,不過我有一位堂兄是爹爹帶著進王府做事的,他在王府十余年,該會一清二楚。”

宋楠道:“靠得住么?”

朱長平道:“為人忠厚老實,否則我爹爹也不會帶他進王府做事。”

宋楠喜道:“那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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