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宋楠突然提出的如此重大的問題,正德雖然不太懂,但他也明白這不是自己輕易能下決定的事情。\.().\正德的腦子還是夠聰明,既然河套地區如此重要,父皇弘治在世之時可謂勵精圖治,但在位十八年間,卻為何沒將復套的問題解決?
正德明白,自己跟父皇相比,才干眼光均相差良多,父皇做不成或者說是沒把握做成的事情,自己更沒有可能成功了。但鑒于這是宋楠鄭重提出的建議,正德答應將此事提上議事日程,讓朝中群臣公議而決。
宋楠也明白此事的艱難之處,復套是個美好的規劃,但實行起來難度頗大,河套地區已經是韃靼人的重點防御地區,想要重新奪回河套,所費兵糧錢財不在少數。且不說能否奪下河套,便是拿下了這一地區,將來所耗的筑城守堡等錢銀也將是天文數字,朝廷是否會花重金去經營失而復得的這片地方才是關鍵,否則奪回來遲早還是要丟,奪了也無用。
“皇上,復套之議可廷議而決,臣是主張收復河套加以經營永絕邊境后患的,但現在的首務還是西北的戰事,如皇上和諸位大人議決此事,臣愿意擔當復套作戰之將。”
“朕知道了,除了你,朕也不會放心讓其他人去,這件事暫且放下,你還有什么條件么?”
“臣的第三個條件便是,臣此次出征需從京營調兵,臣要帶上神樞營和團營兩部,外二軍也要隨臣前往。西北兵力略顯薄弱,臣不想一味的從他處調兵增援,如今大同宣府各地均要嚴密防范,若再抽調兵馬增援寧夏鎮一帶,恐有隱憂。”
正德點頭道:“朕同意你的請求,神樞營和外二軍本就是你所屬兵馬,朕也只是暫時奪了你的職位罷了,但其實朕心里一直都想著還到你的手上,這一次名正言順了。即日起,恢復你神樞營和外二軍提督大臣之職,至于團營的兵馬么,明日需得早朝上跟英國公知會一聲,畢竟調動團營兵馬也需要他來安排。”
宋楠趕忙拜謝皇恩,終于在國難當頭之際,神樞營和外二軍還是回到了自己的手上,正德說是一直想給自己復職,其實都是漂亮話,若無這次危機,他恐怕永遠想不到這件事。將這兩軍交還給自己,也不過是在戰前讓自己安心,給自己嘴上涂蜜糖罷了。
次日一早,早朝之上,正德正式下旨,拜授宋楠鎮國大將軍之職,率神樞營外二軍,團營江彬許泰兩營兵馬奔赴西北迎戰韃子兵。朝中眾臣的心一下子便安定了下來。
不知為何,雖然不愿意看到宋楠重新回到大家的視野之中,不愿意看到宋楠又成為焦點中心,但宋楠一旦答應接手西北的爛攤子,大家在頹廢之中又看到了希望。這個人雖然看著可恨可厭,但他的身上似乎有一種力挽狂瀾的氣勢,他出馬,比其他任何人出馬都要有勝算的多。
而對于復套之事,朝廷之上引發了巨大的爭議,當聽說此議是宋楠提出之時,很多人都直言不諱的說宋楠是嘩眾取寵,若河套是那么容易奪回的,又豈會拖延了這么多年?而且眼下的要務是西北戰事,而非這些不切實際的想法,能不能將韃子驅除出西北尚無勝算,倒要考慮后邊的這些不切實際之事了。
宋楠不愿意在這個時候扯皮,他要積極的準備出征之事,不接手的時候他固然可以躺在后園看星星,但一旦接手,這便是自己的職責。所以還在大家吵吵嚷嚷的時候,宋楠一轉身便將這些事拋諸腦后,開始馬不停蹄的調配軍隊物資,準備出征事宜。
正德雖然兌現承諾,撥款采購兩百門火箭炮裝備軍隊,但兵工廠一直處于半開工狀態,宋楠也不敢大批的制造這些玩意兒,畢竟朝廷若是不采購,這些玩意都成了破銅爛鐵;現在兵工廠中的成品不足五十門。這五十門要想帶著,兵工廠自然要立刻滿員恢復生產,而且要加班加點,養著的數千人終于可以派上用場,以現有的人力和規模,幾個月時間將會補足所需的數目。
宋楠和小公爺商議一番,此次出征借調神機營所有的盞口將軍炮作為補充,彌補初期火力的不足。張侖也不是省油的燈,他見了宋楠的新式火箭炮之后,立刻便明白自己這盞口將軍根本就是廢物,于是欣然答應,打得便是舊的不去新的不來的主意,這些盞口將軍跑恐怕是永遠回不來了,自己正好可以要求補充這種新式的火箭炮入神樞營。
有了近兩百門盞口將軍的補充,宋楠的心中稍微安定了一些,再渣的火器也是火器,比之冷兵器優勢更大。這些炮被盡數編入神樞營的火炮營中,火炮營千戶張寧夢寐以求的便是這一日,還是在平安化王之亂的時候,宋楠便答應過他組建一支盞口將軍營讓他統帥,終于在時隔兩年多的時候兌現而來諾言。
三天后,緊張而有序的準備終于結束,神樞營、外二軍營、江彬的振威營、許泰的練武營,四營兵馬近四萬余人集結在城北大校場。
藍天白云之下,所有的兵馬列隊接受檢閱,除此之外,引人注意的便是一排排擦得油光锃亮的盞口將軍大炮,以及數十座蒙著油布用戰馬拉拽的神秘玩意兒。大家都知道那是宋楠搞出來的所謂的火箭炮,只是出于保密的考慮,宋楠絕不肯讓它們露出真容。
除此之外,還有一只兵馬也引人注目,那是一直黃盔紅甲的錦衣衛騎兵,不是他們的盔甲鮮艷引人注目,而是這一隊近千人的騎兵除了手中的兵器之外,腰間都別著名聲大躁的雙管火銃。
兵工廠基本停轉之時,宋楠花了近五十萬兩銀子,制造了大批的雙管火銃偷偷裝備給了自己的親衛軍,本來這是隱秘之事,但現在也沒什么好隱瞞的,終于在這出征之際盡數露了底牌。
文武官員們也不好在這時候說話,私下大批裝備火器是大逆之行,之前宋楠還是只有百余支火銃裝備在親衛營中,這點數量作為錦衣衛這個大衙門還不算回事,也夠不成大威脅,但沒想到這廝膽大包天,選了幾年這個場合亮相出如此龐大的火器數目,當真讓人側目。
他們也知道,今天這個場合不能出來拿這件事說話,拜將出征講究的是大吉大利天時地利人和,若這時候出來多嘴的人,正德會毫不猶豫的加以嚴懲。宋楠選擇在這時候亮出家底,便是算準了這一點。而今日無人追究,往后便既成事實了,誰也沒理由舊事重提了。
明白此節的少數官員們不禁心中哀嘆:這宋楠心機艱深之處簡直深不可測,似乎一切都在他的設計之中。
正德一身吉服拜天祭地,并親手授予宋楠鎮國大將軍的印綬,授予黃龍軍旗一面,并做了慷慨激昂的出征演講,勉勵全體將士奮勇殺敵為國盡忠,承諾各種嘉獎條件,可謂不遺余力。
宋楠心中暗嘆,作為皇帝,正德其實并不合格,但他是皇帝,一旦他的基業受到威脅,他也會做的盡職盡責不辭辛苦,這套說辭明顯是有人精心為他準備的,這一切說白了,不過是激勵別人為了他的皇位而去送死;當然作為大明朝的一員來說,宋楠心中和其他將士的心中一樣,不全是為了像眼前這個人盡忠,而是抵御異族入侵,避免成為韃虜馬蹄下踐踏的對象而自發產生的勇武之心。
儀式結束之后,所有的士兵都分到了一碗酒,正德率文武群臣站在高臺上舉起酒碗,萬軍同舉杯,共飲壯行酒;酒飲下,血已熱,萬人齊呼:為國盡忠驅除韃虜的口號,那聲勢撼天動地,頗為壯觀。
在那一刻,哪怕只是短短的一刻,所有人的心中都拋棄了一切雜念,想的只是同一件事。
宋楠的情緒也有些激動,酒入腹中之時,他看著臺下黑壓壓的兵馬,心中想的是:如此大好男兒之中,不知有多少將永遠血灑西北,再也回不來了。人生有時候就像今日,明知危難重重,你卻不得不去慷慨面對,這是一種無奈,也是一種無畏,是一種真正屬于人的精神。
萬眾注目之中,宋楠身著大紅披風,全身著打造精致的銀色盔甲,頭頂紅纓奪人眼球,邁步緩緩拾階而下,來到臺前青石之旁;早有人將大黑馬拉到身邊,宋楠縱身上馬,在馬上抱拳朝臺上正德和群臣拱手為禮,又朝著觀禮臺側首家眷所在之地看了一眼,毅然挺胸揮手,高聲喝道:“出征。”
號角聲中,大軍緩緩開拔,煙塵滾滾,腳步踏踏,戰馬嘶鳴,旌旗如浪。一個時辰之后,在正德和群臣的目光中,在出征將領家屬們的淚光里,漸漸化作一條長龍滾滾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