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舫緩緩靠上宋楠的戰船,跳板搭上船舷之后,十余名親衛快速過船將花船檢查了一遍,除了船主和隨從之外,便只有一名撐船的老艄公了,于是吩咐那身材瘦小的船主過船參見鎮國公。∽↗頂∽↗點∽↗小∽↗說,
宋楠看著那身材瘦削的船主搖搖晃晃從跳板上走過來的樣子,覺得這船主的身形有些奇怪,走起路來扭扭捏捏的,但一想到這是青樓的花船,這所謂的船主不過是青樓的龜奴一類的人物,便也釋然了。這種人終日混跡在青樓之中伺候人,總是有些與常人不同。
“小人參見將軍大人。”船主垂著頭跪倒行禮。
宋楠忙擺手道:“不用多禮,你這花船也是送來讓我載兵打仗的么?”
船主道:“是,將軍為了南京城征集船只,小人這船雖然是花船,但是比這些小船可大的多,起碼能裝個五六十人,比那些船可合用多了。”
宋楠笑著點頭道:“倒也是,這花船倒是不小,若我沒猜錯的話,這船多半不是你的,你家主人是誰?你們是那個樓子上的?”
船主低著頭猶豫了一會,終于道:“回將軍的話,小人確實不是船的主人,是奉了當家的命開船送來的。秦淮云霄閣不知將軍聽說過沒?小人便是云霄閣的伙計。”
“云霄閣?”宋楠怔了怔:“是柳大娘叫你開船來的?”
瘦小的漢子低聲道:“將軍知道柳媽媽?將軍記得云霄閣?”
宋楠苦笑不語,云霄閣是自己花了幾十萬兩銀子買下來的,是自己的產業,自己焉能不記得,雖然自己甚少管理家中的產業,也沒精力過問,但那一次南京之行的事情卻是歷歷在目的。
“唔……你們云霄閣有位……有位姑娘……叫做沈云煙的,她……可好?”宋楠脫口而出問道。
瘦小的漢子肩膀一抖,低聲道:“稟將軍,云煙姑娘她……還好。”
宋楠噓了口氣道:“我和你家云煙姑娘是相識之人,當年曾經有過數面之緣,她沒有嫁人么?”
瘦小漢子低聲道:“沒有,云煙姑娘不知為何就是不愿從良嫁人,江南士子才俊不知有多少看上了她,有的還承諾娶她為正妻,不嫌棄她的出身,她都沒有動心。柳媽媽多次勸她,她也不松口。”
宋楠發愣道:“她這是作甚?難道不為自己的前途著想么?”
“小人……不知道,或許云煙姑娘自己心里有人了,執意要等著那個人吧。”
宋楠瞇眼看著眼前這個瘦小的漢子,沉聲道:“你抬起頭來。”
瘦小漢子緩緩抬頭,低垂著眼簾,一張蠟黃的臉,上下唇微有黑髯,一張再普通不過的臉。宋楠定睛看了一會兒,忽然起身道:“你隨我進艙,我寫封信你替我帶給你家云煙姑娘。”
宋楠起身望艙內走,那瘦小漢子不知該跟著還是不跟著,趙大鵬催促道:“去呀,大人叫你進去呢。”
瘦小漢子這才挪動腳步跟著宋楠往船艙中行去,下了木梯進了一間艙室,里邊布置的干干凈凈,一張桌案幾只蒲團,地上還鋪著絨毯;看來這里是宋楠臨時布置歇腳的地方。
宋楠已經行到案后,見瘦小漢子低著頭站在門口,于是道:“你進來,關了艙門,外邊太過吵鬧。”
瘦小漢子輕輕回身將艙門關上,將喧鬧聲關在門外,屋子里一下子變得靜悄悄起來。
宋楠來到案后,從杯中滴了數滴茶水在硯臺上,拿了墨棒輕輕研磨,待墨汁濃厚均勻之際,伸手取過一張信箋來,用尖尖的羊毫小筆蘸了墨汁刷刷刷在信箋上寫字。
瘦小漢子微微抬頭,偷偷看著宋楠寫字的樣子,眼中滿是熱切和愛戀,不肯放過宋楠的每一個動作,看的有些癡癡的樣子。
“好了,這封信麻煩你帶給云煙小姐。”宋楠啪的擱下筆來,抬頭微笑道。
瘦小漢子忙低下頭去,眼眸中光彩暗淡了下去,信寫完了,他也該告退了。
“你識字么?”宋楠微笑道:“識字的話,來看看這封信寫的通不通,我書讀的少,你家云煙姑娘是個才女,若是字句不通,豈不惹她笑話。”
“小人不敢。”
“來吧,我準許你這么做。”宋楠靠在椅背上笑吟吟的道。
瘦小漢子無奈,慢慢走上前去看那封信,但見信箋上龍飛鳳舞的寫著一封短信,字跡飄逸灑脫,甚有骨架。
“記得當年白橋下,月舞清風人舞風,云霄閣中花顏俏,綠水船上歌聲渺;人生苦短當珍惜,為君癡狂又何如?勸君莫記當年事,良人遍地何自封?飛蛾撲火非智舉,大夢過后是黃昏。”
瘦小漢子無聲的讀著信箋上的這首詩,身子微微顫抖起來。
“你家云煙姑娘心眼實在,當年她確實喜歡上了一個人,所以一直記著那個人,本人只能稍作勸解,所謂心結還需心藥醫,這心藥便是她自己,若是一味的為了這件事蹉跎,豈非辜負了韶華歲月,蹉跎了青春年華。”宋楠緩緩道。
瘦小漢子垂著頭,散亂的發髻下掩蓋的臉上,兩行清淚緩緩流淌。
“云煙姑娘,你何苦如此。”宋楠忽道。
瘦小漢子身子一抖,抬起頭來,一雙淚眼看著宋楠,驚訝道:“你……你認出我來了?”
宋楠嘆了口氣道:“我早就看穿你了,喬裝打扮的本事你還不到家,我府中一位夫人當年也喜歡玩這些花樣,我當時就告訴她,女扮男裝語氣動作都還好辦,但你們起碼要把耳朵眼給堵上啊。一雙耳朵上兩只耳環眼這么顯眼,那不是被人一眼看穿么?你也是犯了同樣的錯誤啊。”
那女扮男裝的瘦小漢子正是沈云煙,她正是用這個辦法來見宋楠,裝作船夫來獻上船只,宋楠要接見船主,自然而然便能見到他,沒想到見了面便被戳穿了。
“我寫的這首詩你看明白了么?宋某知道你對我好,但你何必如此,當年離別之時,有些話我已經說的很清楚了,你還不明白么?”
“奴家……明白。可是奴家忘不了你,你雖然不喜歡奴家,但是奴家這一輩子已經無法忘記你。你放心,今日前來并非要纏著公子,我只是……只是得知公子來到南京……情難自禁而已。奴家這邊告辭了,公子多保重,要打仗了,希望公子旗開得勝。”
沈云煙淚水滂沱,低聲快速的說著,伸手拿了那信箋便要走。
宋楠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將她身子板過來,看著她的眼睛道:“我不是嫌棄你,我欠下情債太多,不想再欠另外的情債。你是個好女子,將來必有好姻緣,你跟了我未必是好事。答應我,回去后若遇到人品端方的青年公子,便應了他,不要再犯傻了。”
沈云煙仰頭看著宋楠低聲道:“奴家喜歡你,奴家再不可能對別人動心了。你莫要擔心奴家,奴家只要心中有你便足夠了,這輩子奴家是不打算嫁人了。奴家回去后便稟了柳媽媽,辭了南京城去云南老家去,從此再不涉紅塵。公子!奴家這一輩子能遇到你是奴家的福氣,雖然無福侍奉左右,但這那一段時日便已經足夠奴家消受一世了,莫要因我分心,奴家去了。”
宋楠皺眉道:“你為何這么倔強,你若如此,豈不是讓我為你擔心么?教我如何能一心一意的做事?告訴我,你要如何才能打消這種消極的念頭,如何才能快活的生活?”
沈云煙靜靜的看著宋楠道:“除非……公子讓奴家跟著你,伺候你一生一世,奴家什么都不要,為奴為婢都可以,只要能跟在公子身邊,奴家便比什么都開心快活。”
宋楠搖頭道:“你跟了我未必快活,我說過我欠下的情債太多,我……”
沈云煙伸出手指搭上宋楠的嘴唇低聲道:“奴家都明白,奴家的身份會讓國公爺蒙羞,讓你為難。你家中的幾位姐姐都是清白出身,都是有頭臉的人家的好女兒,所以奴家也只是說說而已。莫為我擔心,奴家都懂。剛才只是說著玩的,奴家走了。”
沈云煙緩緩轉身,珍而重之的將那信箋折好塞在袖子里,緩緩朝門口走去。宋楠看著她單薄瘦削的背影,心中說不出的難受,對沈云煙他其實并沒有什么特別強烈的情感,否則當日也不會毅然離去。
宋楠不是柳下惠,之所以拒絕沈云煙,一方面自己情債纏身已經欠下太多女子的情,另一方面也希望沈云煙能有個好歸宿。自己若帶了沈云煙回家,小郡主她們不會當面說什么,但沈云煙在宋府內宅中毫無地位那是肯定的,無論如何,她都是一名青樓女子,這一點無法更改。宋楠當然也不會因為這些事來責怪小郡主她們,這是等級制度造成的結果,絕不是小郡主她們惡毒刁蠻,這一切是沒法改變的。
可是,若讓沈云煙就此孤獨終身,為了自己而一生不快,卻又非宋楠所望。再者說,沈云煙才貌雙全,本就是個尤物,什么樣的男子面對如此癡情的表白能夠拒絕?除了宮里的太監,恐怕沒有男人會讓這樣美麗癡情的女子失望。
“但愿你不會后悔你的決定。”宋楠艱難的開口道:“如果你將來后悔了,你可千萬不要怪我沒有提醒過你。”
“什么?”沈云煙停步轉身,淚水汪汪的眼睛里滿是驚訝。
宋楠伸開手臂嘆息道:“來吧,到我懷里來,我是拿你沒辦法了。”
沈云煙驚叫一聲,呆了一呆,下一刻就像肋生雙翼一般飛掠而至,溫軟的身子直撲入宋楠懷中,眼淚像決堤的長江之水,滾滾流下,弄濕了宋楠的胸前衣衫。
宋楠嘆了口氣,低頭吻去,卻咬了一嘴的毛,忙呸呸兩口吐了出去,問道:“你這胡子是什么毛?這么扎嘴?”
沈云煙紅著臉忙將唇上下的胡子抹去,羞怯的道:“對不住,是樓里大花馬的馬尾巴,有些扎人。”
宋楠翻翻白眼,俯身重新吻住她溫軟的嘴唇,沈云煙笨拙的不知如何反應,任由宋楠探過舌頭將她的小香舌裹挾過去,兩人緊緊摟抱,親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