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卿相

第128章 鼠疫與隔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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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二十五,后天便是她及笄之日。

原來之前他說的六天是這個意思。

周武煦最終還是應允了蘇希錦的請求。只不過還另派了兩位大臣跟隨。

一位便是毛遂自薦的鴻臚寺少卿蒲帷之,一位是六品武將郭久讓。

臨走之前,周武煦單獨留下蘇希錦,“你可因禁足之事,對朕心懷不滿?”

蘇希錦搖頭,“賞罰皆是天家恩典。臣為朝廷命官,在危難面前,應當走在人民的前面。”

“你果然愛民如子,”周武煦神色復雜,終究不過一嘆,“此一去生死不明,朕等你回來。”

蘇希錦稱諾,她道:“時疫是危難,也是機遇。”

培養向心力的機遇。

時間緊迫,蘇希錦向太醫院要了幾個人,出宮后令花貍收拾行囊,自己則去了工部。

吳尚書不在,她將自己所要之物告知工部侍郎。

“此關系到成數萬人的性命,下官已向陛下請示過,萬望大人緊急加工。”

“蘇大人放心,本官雖不能同大人一起前往登州,但大人所要之物,本官必定全力送達。”

蘇希錦連忙稱謝,她讓工部做的是口罩。

用兩層布包兩層棉,中間再包草木灰水浸泡過的木炭。這樣一個簡易的口罩便制作完成。

工部擁有飛梭紡織機,又有宮女太監幫忙,相信數日就能做完一批。

交代好口罩之事,蘇希錦讓追風前往女醫館,如若她記得沒錯,女醫館有沒用完的口罩。

同時,她以皇家名義在民間組織醫療隊,若有自愿前往登州的大夫,可享三年減稅。

東京城內,蘇希錦前往登州的消息早已傳遍全城。

原先罵她之人或多或少感到愧疚,然更多是被流言洗腦的愚昧民眾。

“為何派她前去?朝廷沒人了嗎?”

“聽說是蘇大人自愿請命。”

“哼,將功補過罷了,若真能治好瘟疫,我以后再不多說她半點不好。”

“前去的還有蒲大人,郭大人,又不單她一個。”

晌午時分,朝廷派出的人整裝待發。一行十二人,加上蘇希錦和兩位大人,剩下的便是太醫和幾位押運物資的士兵。

乍暖還寒,楊柳抽枝,葉芽嫩綠,微風中還帶著絲絲寒氣。

“還好天冷,否則時役傳播范圍更廣。”

蘇希錦攏了攏春裳,發端在風中微微顫抖。

韓韞玉身著一件雪白竹枝燕云錦,山水畫般的眸子中染上淡淡憂慮。

“登州背水,北隔東海與遼遙遙相望,知州齊允寒出逃,如今值守之人乃王通判。此人忠心愛民,然為人固執拘泥,對你恐生成見。”

“我知道,不會與他硬碰硬。”蘇希錦乖巧應答。

韓韞玉見狀,不由一黯。雪災定,縱使他快馬加鞭趕回來,仍不能陪她結發及笄。

雙手置于頸間,俯身為她戴上一物。

血玉?

蘇希錦蛾眉輕攏,“不是還有四年嗎?怎的現在就還我?”

“帶著,別讓我擔心。”仔細將玉佩放入衣襟內,他拍了拍她腦袋,“為何不讓我隨你一同去?”

知他不放心,蘇希錦耐心解釋:“我一人足矣。況且我還需要要你幫忙。”

那些時役物資不是小數目,工部也好,戶部也好,現在滿口答應,真要用時,指不定使什么絆子。

“你幫我照料后方,我在登州才無后顧之憂。”

“蘇大人,何時啟程?”有士兵前來詢問。

“這就走。”蘇希錦回道,最后看了他一眼,“我兩訂親原就是迫不得已,若我發生不測,婚事正好作廢,韓大哥且另覓他人。”

俊臉微僵,暖眸漸涼,他難得露出決然霸道的一面。

“我給你半年時間,半年若沒消息,我去登州找你。”

蘇希錦張口欲辯,卻在他森冷篤定的目光中敗下陣來。

車隊前行,到城門處安檢。

突然,一群清脆悅耳的聲音在車隊尾處響起,“蘇大人,等等我們。”

蘇希錦掀開簾子看去,見一群十五六歲的小姑娘,背著簡單的行囊,氣喘吁吁追趕馬車。

“蘇大人,我們愿意跟你一起前往登州。”

領頭的巧兒說。

蘇希錦愕然,“你們來了,女醫館怎么辦?”

“有李大夫呢,”巧兒笑道,“自打官司之后,醫館生意不復往常,留幾個人就夠了。”

旁邊的妙兒巧笑倩兮:“我們通藥理,會照顧病人,大人不要嫌棄我們。”

“是呀,我們會摸脈,會碾藥……”

“我無父無母,如果沒有大人,我早就死在了去年。我的命是大人給的,大人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二十幾個女子擠在城門,爭先恐后自薦,生怕蘇希錦拒絕她們。

蒲帷之聽見動靜,忍不住從車上下來:“蘇大人,你就成全她們一片丹心吧。”

整的她跟惡人一樣。

蘇希錦莞爾又動容,她又沒說不讓她們去。

“備車吧,四人一車。”干凈利落發號施令。

“早就備好了,”有人笑嘻嘻說,“阿錦你只顧看她們,還有我跟你哥哥呢?”

蘇希錦聞聲看去,就見華癡夫婦站在最后邊。

“阿錦,”華癡責備的看著她,“你要去登州怎的不告訴我?”

作為醫術第一人,她如何沒想過?

蘇希錦摸鼻,她在城內大肆宣揚抗疫免稅,就是為了讓每位懂醫之人知曉此事。若無人主動,說明并不情愿,她亦不勉強。

城門擁堵,許多人前來看熱鬧,連沉默肅冷的郭久讓都忍不住下馬催促。

“蘇大人,該啟程了。”這么多女子同行,他精力充沛,充滿干勁兒。

慶豐九年的這場抗疫,注定是一場不平凡的壯舉。

領頭官員為十四歲的女子,大夫主體為女性。她們英勇果敢,不畏生死,用自己的行動改寫歷史,驚艷歷史,供后人摩拜。

齊允寒封城出逃后,城中百姓徹底慌了,死亡的陰影深深籠罩著每個人。

夜深,通判府燈火徹夜不熄,王通判看著城中記錄,頭發一把一把往下掉:登州城十萬人性命,全壓在他一個人身上。

一個月過去,百姓每日不間斷死亡,城里死氣彌漫,不停有人越城,都被官兵鎮壓。

然一天前,不知從哪里傳來的謠言,說城中糧食斷絕。朝廷要仿效前朝,餓死他們。

一時間登州城內軍心渙散。

“哎,”王通判痛苦問天,這可怎么辦?

無人回答。

突然,寂靜的房門被敲響,伴隨著隨從喜悅亢奮的聲音,“大人,朝廷派來的人到了。”

王通判猛然起身,然想到此次朝廷派來的官員,心中的激動打了折。

“走吧,隨我出府迎接。”

隨從見他依舊愁眉不展,忍不住問,“朝廷的人到了,大人何故不開心?”

王通判哀嘆連連,“你當朝廷派來的人是誰?去年三元及第的女狀元蘇希錦。十五歲都不到。”

十五歲能干什么?他家十五歲的兒子還在和一群紈绔子弟掏鳥窩!

想到這里他忍不住悲鳴,難道真如謠言那樣,皇上要放棄登州城了嗎?

馬車自城門而入,到達官府住所。馬停簾開,車上下來二三十人。

只一眼,王通判的心便沉到湖底。

幾乎全是女人!

每人以白布蒙臉,只留下一對眼睛。

“大人可是王通判?”

為首的女子問,她穿著緋衣官袍,聲音虛弱,帶著嘔吐后的不適。

王通判不回,直接越過她看向鴻臚寺少卿蒲帷之。

“可是蒲大人和郭將軍?”

“正是,”蒲帷之習慣性摸胡須,然帶了口罩,摸了個空。

他指著蘇希錦笑瞇瞇道:“這位是皇上派來平復時役的欽差大臣,蘇翰林。”

話都挑明了,再當看不見也說不過去。

王通判不得已轉向蘇希錦,不情愿打了聲招呼。

“城中情況如何?時疫有哪些癥狀?”蘇希錦和顏悅色。

白布下的眸子安靜泛著暖意,王通判心中的不滿稍降,年紀小但態度好,還算聽話。

“蘇大人乃欽差大臣,來時沒對時疫做過了解嗎?”他硬生硬氣問。

蘇希錦并不生氣,“雖有了解,然知之不全。時疫兇險,失之毫厘,差之千里,還請大人據實以告。”

王通判擰眉,小女娃子好好在家呆著就行,何必非來插這一腳?

眼見著又要嗆聲,王通判身邊的隨從點頭哈腰,“下人知道,得時疫之人都是先發燒,次咳嗽,繼以吐血,不幾日即身死,死后皮膚呈紫紅色……”

心中的猜想得到證實,蘇希錦聲音微顫:“鼠疫?”

那東西最早不是在歐洲嗎?國內直到明朝才出現,怎會早了幾百年。

王通判瞥了她一眼,“是黑死病,什么鼠疫?”

蘇希錦不理會他眼中的鄙夷,猜測八成是鼠疫。剩下兩成為時空混亂帶來的不確定性。

時不到三更,眾人還可休息幾個時辰。她拍了拍手,讓是巧兒等人將口罩發給王通判。

“你給我這個做甚?”王通判滿臉嫌棄,“我又不是女人。”

“這是口罩,專門用來防止時役感染的,”巧兒柔聲解釋。

“什么花里胡哨的東西?”不過貪生怕死之輩的無能掙扎,“我不用,你且收回去吧。”

“大人?”巧兒為難的看向蘇希錦。

“王大人,如果我沒猜錯此時疫可通過老鼠、跳蚤、體液,唾沫等途徑傳播。你身體好,一個人不戴不要緊。然明日我要將此分發給百姓,他們身體不如你,很可能染上時疫。你難道連他們的安危都不顧嗎?你如今乃一州之長,當先做表率,并說服百姓佩戴。”

王通判佇立思索,在蒲帷之和郭久讓的勸解下,不情愿收下口罩。

蘇希錦這才滿意,若他在不同意,她不免要用官身壓人。

“蒲老、郭將軍,您們且先去休息。”

“那你呢?”蒲帷之問。

“我與王大人了解詳情,明日一早還請兩位多加幫助。”

兩人猶豫片刻,各找了房子臥榻休整。

當夜,蘇希錦從王通判那里了解到城中近況,心下沉重,比她想象中的還要糟糕。

第二日,她連發三道令。

一是劃出四塊隔離區,將所有病人,和密切接觸人員分別安置在里面。

二是向青州、密州調人,征召醫館人員。每州每府都設有官方醫館,這一點極好辦到。

三是下發口罩,居家隔離,并教眾人自制口罩和用石灰水消毒。

“我不去,別以為我不知道,城中早沒米粒了。你們就是想將我們安排到一處,好餓死我們。”

在隔離百姓時,遭到了激烈反抗。

“我們不去,要死大家一起死。”

“和妻子孩子死在一塊,總比一個人孤零零上路強。”

蘇希錦示意敲鑼,她臉戴面罩,目光沉穩犀利,“大家不要激動,我能理解大家的心情,但大家先冷靜下來聽我說。我乃陛下所派欽差大臣,特意為治理時疫而來,時疫不止,我不退步,勢必與各位共存亡。”

“隔離只是一時的,并不是永生永世。城中糧草充足,隔離期間,每日有官員為各位免費送餐,大家不要擔心生計問題。”

“騙子”有人怒吼,“你就是想騙我們進去,好將我們一鍋端了。”

許多人也跟他抱成一團。

“一字一句皆乃肺腑之言,你們不信我,總該信陛下。”蘇希錦讓人拿出一塊巨大白布,命兩人展開,露出上面六個朱批大字。

“朕與你們同在。”有識字之人小聲念道。

蘇希錦點頭,“正是陛下親手所寫,陛下放心不下你們,這才派我們三人前來助力。后續還會有許多糧草,再過兩天青州、密州也會派人前來支援。所以大家不用有心食物問題。”

他們神色松動,只還帶有遲疑。

“我怎知你不是騙我的?你這么小,倒是你身邊的兩位大人還可信。”一位灰衣布袍男人說。

“是呀,萬一你也如齊允寒一樣將我們封在里面,自己跑了怎么辦?”

這一點蘇希錦早就想過,因此十分干脆提議:

“若你們不信,可選派兩位信得過的人,日日跟在我左右。”她抬高聲音,又故意帶著苦笑,“不瞞諸位,此次前來登州,我在陛下面前立下軍令狀,時疫不止,我不回京。”

軍令狀?選兩個人?

這可行,只要看著她,總不會讓她跑掉。

眾人暗想,很快選出兩個身強體壯的年青人。

“再告訴諸位一個好消息,”蘇希錦含笑,“只要挺過這一關,陛下承諾未來兩年諸位不必交納稅費。”:sjw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