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卿相

第166章 大型普法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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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百姓第一次參與律法探討。

眾人內心激動、神奇、驕傲。

畢竟平時誰都不敢輕易踏足之地,現在竟然可以進來提意見,交流官府大事。

這件事可以讓他們回去吹一輩子。

“諸位對本官的判決可有什么不服之處?”

等人都席地而坐,蘇希錦抱袖問。

“不服倒沒有,”第一排角落的灰布男子道,給他一百個膽子都不敢不服,“只是草民有一事不解,大人為何不直接將財產分作三份?”

這大概是許多人心中疑惑之處。

“因為商鋪是趙氏與丈夫共同置產,理應一人一半。趙氏那一半是自己的。王家二郎那一半,之所以分為三分,是因為對妻子、女兒、父母都有贍養責任。”

“大人的意思是妻子對公婆沒有責任?”他們抓住這一敏感點。

都說女人出嫁從夫,孝順公婆,嫁進夫家理應是夫家人。

趙氏的錢不分,不就是說明對公婆沒責任嗎?

“分情況,”蘇希錦搖頭,畢竟古代和現代國情不一樣,“本官以為,贍養義務對應的是撫養義務。公公婆婆只撫養了兒子,未撫養妻子,所以應當兒子贍養父母。而撫養妻子的是岳父岳母,是以妻子對自己的父母,應盡贍養義務。”

話落,堂中百姓驚訝莫名,就連當差的官役都放下武器,默默找了塊地坐了下來。

還能這樣看的?撫養對贍養沒毛病,但妻子不贍養公婆,卻怎么也說不過去。

撫養對贍養沒毛病,但他們卻覺得古怪。

“大人的話,草民不敢茍同,”方才說話的灰衣青年站了起來,“草民以為,既嫁進夫家,妻子當以夫為尊,以丈夫爹娘為親生爹娘。同盡贍養義務,更沒有私產一說。”

地上眾人經他提點,終于發覺不對勁兒之處在哪里。

不就是妻子應孝順、贍養公婆嗎?

按照蘇大人的意思,妻子對公婆沒有贍養義務。

那娶個媳婦有什么用?

他頭腦清醒,條理清晰,說話有理有據,不由讓蘇希錦多看了他一眼。

“這得分情況討論,若公婆善待妻子,妻子可以贍養公婆。”她抬眸,見眾人不明白,便舉了現例,“比如趙氏夫婦創業時,王家沒提供任何幫助。不止如此,依趙氏之言,還添了不少難處。”

“若爹娘仁慈,如何會不施以援手?若爹娘善良,如何會不顧趙氏母女死活,爭搶財產?趙氏與丈夫奮斗一輩子的財產,自己不能享用,卻讓貪心的公公婆婆甚至小叔子坐享其成,那她奮斗的意義在哪里?”

是啊,自己掙的錢自己不能花,那以后誰還會努力?

“蘇大人以為誰掙的錢就是誰的?”

“自己掙的自然是自己的,”蘇希錦言詞肯定,私有財產,神圣不可侵犯。

但這句話她不敢說,“只不過產權人去世后,繼承順序應當是夫妻、子女、父母。”

“趙氏公婆不慈,因此本官認為趙氏沒有贍養義務。”她聲音沉穩,面帶微笑,不僅沒有官員的威壓,反而很平易近人,“然不管爹娘慈與否,王家二郎都有贍養義務。是以本官將趙氏的財產全權保留,王二郎財產分成三份。”

經過她這般細致的描述,一些人早已明白過來。有的心服口服,有的仍固執于自己的觀念。

蘇希錦對此都表示理解,傳統習俗并不能因她三言兩語而化解。

若百姓能輕易聽勸,這世上還有戰爭和犯罪嗎?

許是衙門熱鬧非凡,許多百姓聞訊趕來,見證這官民一堂的稀奇場面。蘇希錦甚至在里面看見了玉華公子。

“那趙氏還對自己的爹娘有贍養義務嗎?”就聽有人問。

“自然,”蘇希錦點頭,給了一個肯定的答復,“父母養育她,自然有贍養義務,只不過得根據自家情況來。比如爹娘將家產全給了兒子,女兒窮困等等。”

如此,大家便理平了。

卻聞人群中傳來一媚惑的成熟男音:“大人未必把錢財看得太重了些。”

聲如琴音,悅耳動聽,眾人只覺耳朵一癢,紛紛回頭看去。

驚呼:“玉華公子!”

“天啦,他怎么來了?聽說他輕易不出醉春風。”

“難道也是來聽蘇大人講律法?”

眾人紛紛猜測,果然是美男,那白皙的肌膚,精美的五官,還有一身風華氣度,讓同為男子的他們自形慚愧。

蘇希錦不滿地瞇眼,好端端的普法大會,讓這妖怪給帶偏了。

果真是美色誤人。

想到這里,她起身笑道,“錢財是百姓的生計,百姓一年到頭,忙忙碌碌不就為了錢嗎?沒有錢,如何養活自己和妻兒、父母?”

“大人所言原也不錯,”玉華公子眼睛一彎,勾唇而笑,令在場百姓花了眼,“只不過玉華有一事不明。據玉華所知,大人家中只有你一女,不知大人百年后,將如何分配家產?”

玉華公子可真大膽,百姓驚恐萬狀,蘇大人年紀輕輕,身康體健,他這樣問不是咒大人死嗎?

但他們也很好奇大人家事,紛紛支起耳朵。

陳國第一女官,又如何安排自己的家業?

幾十雙眼睛睽睽注視下,蘇希錦灑脫一笑,“家產?身外之物罷了。”

“若本官無子,則成立救難所,捐出去獻給需要之人。若有子,則令子女平等繼承。”她敲了敲木案,歪頭道,“說到這里,大家回去多關注關注女戶,陛下圣明,說不得以后會出現新的政策。”

陛下?新政策?眾人眼前一亮,蘇大人這是在給他們透露消息嗎?

蘇大人真是大善人,把他們當作一家人,完全不藏私。

他們互相交換眼色,帶著自己的猜測。

“好了,”蘇希錦拍手,示意大家安靜,“今日普法到此結束。以后本官會在衙外,安置一信箱。大家今后若有不解之問,或有冤屈、密事等,可匿名或實名投遞,本官有時間會答復。”

相當于每個人都有了與官府溝通的渠道,不怕有冤不能報了!

眾人紛紛大喜,跪地叩拜,直言蘇希錦是好官。

這是史上第一件百姓參與政法的案例,具有深遠的研究價值。

一堂簡單的財產糾紛,演變成大型普法現場,蘇希錦揉了揉肩膀,酸澀難忍。暗自打算回府后,讓花貍幫忙按摩一下。

“蘇大人廣開言路,令玉華佩服。”玉華公子握著扇子,慵懶走在她身邊。

“這樣做利于百姓,”蘇希錦盯著他手中扇子,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林舒正的影子。

不同的是他的扇子多是些山水字畫,而林舒正……怎樣豪橫怎樣來。

“蘇大人事事為民,令玉華自愧不如,”他媚眼如絲,聲音勾人,“大人不說,玉華還以為大人不想在我這里買消息了呢。”

這聲音,蘇希錦瞥了他一眼,一點都不端莊。

“放心,本官還沒那么強,搶不了你醉春風的飯碗。”

他樂了,“要不說玉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

藍天白云,惠風和暢。高空中的云如同鉤狀的纖維一般,絲絲傾斜。又如同馬尾,一束一束,飄逸非凡。

“明天要下雨,”蘇希錦開始下逐客令,“公子回去收衣裳罷。”

玉華公子搖了搖扇子,似無所察,“樓里那么多下人,這種事兒不用本公子操心。大人還會看天象?”

自然,畢竟她可是地理專業畢業的。

“小意思,”蘇希錦將雙手背于身后,挺起胸脯,“天上鉤鉤云,地上雨淋淋。”

眼見著要到府上了,他還沒有走的打算,蘇希錦忍不住轉身,“公子找本官有事?”

“有事,”他點頭,“進去再說?”

蘇希錦懷疑的看向他,他怕不是別有目的。

“有,”他倒很坦白,“我曾說過,整個惠州,我知之甚多。只你這府上鐵桶一樣,便是我的人也不好進去。”

感情是來獲取情報的,蘇希錦挑眉,如此更不想放他進去了。

卻見他伸出一指,“一個問……”

“你是誰?”聲音被里面的男子打斷。

蘇希錦回頭,“憶塵,你怎么出來了?快進去。”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烏衣教到處抓他,說不得他真有用。

憶塵?玉華公子雙臂環胸,眼里冒出奇異的光芒。

這世上當真玄幻。

“你是誰?”憶塵不聽蘇希錦囑咐,固執地站在玉華身前。

“醉春風樓主,玉華公子。”

兩人身量相當,看起來玉華隱隱高出一點。

“什么玉華公子,聽都沒聽說過。”憶塵皺著鼻子。

蘇希錦拉了拉他衣袖,問玉華,“方才你說一個問題,什么問題都可以嗎?”

玉華低頭瞇眼笑道,“我突然改變主意,不進去了。”

說完搖著扇子離開。

蘇希錦若有所思,進門插手看向憶塵,“你當真什么都記不起來?”

玉華方才還討價還價,此刻突然離開,實在奇怪。

“記起來什么?”憶塵茫然,眼睛澄澈明亮,“你跟他什么關系?”

這茫然懵懂的神情不像是裝出來的,蘇希錦瞬間泄氣,有氣無力揮手,“利益伙伴。”

就見他追在身后譴責,“你都有韓大人了,不可三心二意,與外男交往密切。”

蘇希錦聽得頭皮發麻,若非知道他與韓韞玉不認識,還以為是韓韞玉派他來監視自己的臥底。

罪過罪過。

俗話說天上鉤鉤云,地上雨淋淋。

果如蘇希錦所料,第二天惠州城便下起了大雨。

雨點密集,噼里啪啦打在屋檐上,嘈嘈雜雜。雷聲陣陣,令人心驚。

路上的行人紛紛到臨近點避雨,方才還熱鬧的街道,瞬間空無一人。

蘇希錦處理好公務,提前下衙。就見蘇義孝憂心忡忡望著雨水,“爹爹可是在擔心地里的莊稼?”

蘇義孝抹了一把臉,“前幾天剛移植了辣椒,現在就下這么大的雨,不知會被淋倒多少。”

“這雨應當下不了多久,”蘇希錦說,“爹爹若擔心,待雨小了,我陪你一起去看看。”

“田間臟得很,如何讓你去?”他女兒是朝廷命官,手握筆桿子的人,蘇義孝舍不得她吃土抹灰,“爹爹一會兒就去。”

六七月份天,正是雷陣雨來臨之際,陣雨又急又大,然降雨時間短,持續不了多久。

果然,下午雨就停了。蘇義孝見狀,迫不及待跑了出去。

林氏看得又氣又笑。

“你爹還像個小孩子。”她對蘇希錦道,“就盯著那一畝三分地。”

蘇希錦勾唇,要不說他專情呢?不論是對娘還是對種地這種特殊愛好。

蘇義孝買的地在城外,不乘馬車,需要走好長一段路。

傍晚時,他穿著斗笠回來,一邊脫外套,一邊慶幸對蘇希錦講,“還好抓穩土了,辣椒長勢甚好,今年指不定大豐收。”

“別看下雨時間短,但下得真猛。江里水位都上升了一小截。你是沒去看,東江水又混又濁,帶了不少沙子。”

莊稼無事,他心情好,也愿意多說話。

眾人被他臉上的笑意感染,腳步輕快。

水位上升?混濁?

蘇希錦蹙眉,“爹爹確定沒看錯?”

“我昨日洗手時,在江堤上磨了一杠,方才去看,水位早已經漫過了記號。”蘇義孝說著伸出拇指,比給蘇希錦看,“大概這么一截。”

上午的雨確實不小,然東江寬闊,何至于改變水位?

蘇希錦面色凝重,吩咐花貍去戶曹取文書,自己則駕車出城。

“他怎么了?”林氏看著她的背影,神色擔憂。

蘇義孝摸頭,突然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若真是那樣,那惠州……

東江江水豐盈,橫貫惠州,其流水量和航運價值,當屬陳國前三。

東江水質清澈,然蘇希錦趕到時,卻見整個江面混濁,急促,水流夾雜著泥沙,卷裹著一些雜物,奔流向前。

情況不妙,她心情驀然沉重。

正欲往回走,就見一老頭兒趕著一群鴨子回來,口里念念叨叨,“鴨子不下水,水里必有妖。”

“老爺爺也覺得這水有問題嗎?”她問。

老頭兒看了她一眼,女子穿男裝,不知是哪家膽大的姑娘。

手上沒有烏絲帶,也不怕被烏衣教搶了去。

“逢七至十汛四月,今年這汛期來得有點早。”

是有點早,如今才六月。

可若江水出問題,那也不早了。

“回府……回衙門,”她凝神,待看過惠州記錄后,就知是不是汛期到了。:sjw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