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夢云一擊即中,立刻飛身退開。
長劍被帶著順勢拔出,頓時鮮血四濺,猶如泉涌。
旁邊的影一根本沒反應過來,待回過神提劍上前,她人早就退了回去。
蔣夢云“哎呀”一聲,似乎也被嚇了一跳,連忙躲到了墨子祁身后,一把捂住眼睛喊道:“我暈血!”
一群黑衣人差點沒氣個仰倒。
人殺都殺了,還說什么暈血的話,這不是專門來給他們添堵的嗎?
難怪娘娘非要殺此人不可。
影一徹底變了臉色,看向已經倒地身亡的女子,一時又驚又懼,神魂俱震,下意識猛地撲到她身邊喊道:“你……”
他本能地想喊名字,不過話到嘴邊還是被生生噎了下去。
間一是二皇子身邊的第一間者,竟然就這么莫名其妙地死在了這兒,待他們回去若是被問起,可該如何回答!
這些年,貴妃娘娘背著二皇子做了不少事。
他們心知肚明,卻也不敢胡亂說話。
沒法子,兩位都是主子,且貴妃娘娘還是二皇子的母妃,做的又都是為二皇子鋪路的大事,他們實在沒辦法拒絕。
可幫忙做事是一回事,弄死了人卻是另外一回事。
何況死的還是間一。
怎么辦?難不成要告訴二皇子,她是被蔣夢云一劍刺穿了喉嚨嗎?
影一想到這里,雖然蒙著臉,但光看露出的一雙眼睛都能猜到其表情定然格外猙獰:“你這賤人如此狠毒,怎么膽敢毫無預兆便動手殺人!”
本來還在裝暈的蔣夢云聽到這話險些沒笑出聲。
“不是吧,我提前打過招呼了啊。”
“你!”影一一口氣被堵在嗓子眼兒里,險些沒憋死。
蔣夢云已經又探了頭出來奇道:“就許你們一言不發動手殺人,我都提前說了她活不得,這才動的手,都不行?你們也真是不講道理。”
“跟你這賤人,有何道理可講!”影四在旁又急又氣又擔憂害怕,整個人幾乎瘋魔了,“殺了她,殺了她,否則咱們沒一個能有好下場!”
只有殺了蔣夢云,他們才能讓貴妃娘娘出面勸慰二皇子。
否則別說二皇子不會輕易放過他們,便是貴妃震怒之下也可能直接要了他們的命。
剩下的幾位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頓時再次提劍,沖了上來。
蔣夢云連忙從墨子祁身后探出頭,一邊扶著已有些站立不穩的他,一邊后退著奮力抵抗。
終于,就在蔣夢云真的快要支撐不住的時候,遠遠聽到了大隊人馬沖撞過來的聲音:“什么人敢當街行兇,速速放下兵器,否則亂箭射死!”
京兆府尹臉色極其難看得帶著人沖了過來。
最近這日子是太不好過了,自從年后京中便多了不少毛賊,還有些不知從何處溜進來的小混混,很是給他找了些不痛快。
接著宮中連續出了兩次事兒,京城里便更亂了。
更別提方才皇上的御駕被刺,這事還沒處理完呢,祁王殿下竟又接著遇上了刺客,這些混賬東西哪里是要皇親國戚死,根本就是要坑死他!
京兆尹滿頭大汗,山一般的身軀難得走出了靈活的感覺,蔣夢云遠遠看到都替他累得慌,也不知他是如何養出了這一身贅肉。
黑衣人沒料到竟真有人報了官,且是京兆尹親自來了。
他們面面相覷,正猶豫著是該退還是該進,影四咬牙道:“殺了她,快!”
此刻撤退和拼死一搏這兩個念頭不過交戰片刻,聽到他這話,眾人立刻醒悟過來,以一種極其瘋狂的姿態持劍逼近上前。
蔣夢云“鏗鏗”兩下擋住兩柄長劍。
墨子祁則側身躲過另一邊的攻擊。
但此刻對方明顯是最后一搏,因此他們躲得雖然快,還是被罡風帶到,頓時腳下不穩,一個打滑便要摔倒。
混亂中,有人的長劍劃過,蔣夢云的后背頓時鮮血直流。
她本就穿著素色衣衫,嫣紅的血跡越發顯得醒目而驚人。
京兆尹見過蔣夢云好幾回,此刻想到這女子的身份,頓時頭大如斗。
再看向祁王,墨子祁臉色慘白,因失血過多連嘴唇都沒了血色。
之前被涼水澆過微微有些濕了的長發貼在臉上,此刻他輕喘著捂住受傷的手臂,鮮血已經流得滿手都是,竟平添了幾分病弱美人的姿態。
不過現在顯然并不是欣賞美人的時候。
祁王受傷不輕,蔣夢云也一身浴血,京兆尹頓時扯著嗓子發出了小雞被勒住脖子一般的叫聲:“攔住他們,攔住他們!拿下,通通拿下!”
后頭的禁軍邁著整齊的步伐紛擁而上。
京兆尹又叫:“活要見人,死要見尸,一個都不能放過!老子要他們都去死,都去死啊!查出來究竟是誰,我要他滿門抄斬!”
黑衣人原本還在瘋狂地進攻,聽到這話不由微微頓了一頓。
眼看著蔣夢云重傷,官府中人則已經即將逼至跟前,影四還想再動手,被影一狠狠拉住了。
“撤!”他道。
影四掙扎了一下:“不殺了她,此刻撤了咱們也一樣活不成!”
“撤!”影一則用力扯住了他,“帶上尸首,快撤!難道你想被人查出來究竟是誰嗎?快!”
他命令既下,立時動作飛快地往后退去,一把撈起間一的尸體,瘋了般撤退。
全體黑衣人緊緊跟上。
京兆尹一張胖臉漲得通紅:“還想跑,追,給老子追!害老子一天安穩日子都過不得,我要你的命啊!”
禁軍齊齊應聲,大部隊浩浩蕩蕩一路發足狂奔,尾隨而去。
看著那邊人影逐漸走遠,蔣夢云這才松了一口氣,回頭去看墨子祁:“你怎么樣了?”
墨子祁搖搖頭:“沒事,你后背受傷了……”
蔣夢云這才微微扭了頭往后看,卻看不到傷口,下意識用手一摸,才發現滿手都是粘稠的血跡:“難怪這么疼!”
正在跳腳的京兆尹在旁偷偷觀察了好一會兒,才敢走上前來。
他躬了身子賠笑著問:“祁王殿下,蔣姑娘,你們沒事吧,要不要趕緊先回去上藥?”
他本來想問對方要不要去京兆府休養,但轉頭便想到,禮親王府應該有更加上等的藥才是。
何況王府肯定比京兆府安全。
萬一那群刺客真的發了瘋,又追上去殺人,到時候他的責任可就更大了。
墨子祁沒說話。
蔣夢云則連忙朝他道謝道:“還沒多謝大人,若不是您及時趕到,我和祁王大概命不久矣。對了……府尹大人也別再去追了,讓他們去吧。”
看了一眼祁王殿下,蔣夢云笑道:“今日祁王生辰,您這可算是救命的大禮,王府有宴席,您與我們一同去如何?”
她說著,轉頭問墨子祁:“行嗎?”
墨子祁當然點了頭:“行,不過……我快站不住了……”
京兆府尹一看,頓時義不容辭上前一把將人扶住,好險才沒讓祁王一頭栽倒在地。
他身后跟著的幾個侍衛也趕緊上前,扶住墨子祁又喊了一輛馬車來。
將兩位傷員安頓好,京兆府尹帶著剩下的侍衛將馬車圍了個嚴實,這才極其警惕地,緩慢地回到了王府。
看門的小廝沒想到自家主子不過帶著未來的王妃出去了一趟,竟就碰上了這種傷人性命的事。
他嚇得魂飛魄散,先是朝著京兆府尹磕頭謝了救命之恩,這才一路狂奔往里報信去了。
京兆府尹則自覺受到了看重,越發昂了頭要到皇上那里告上一狀。
京中出了混亂,他責無旁貸,但這刺客如此明目張膽,顯然是沒將大梁放在眼里。
他決定務必要建議梁帝開展一場轟轟烈烈的,全城范圍內的大搜查。
外間的混亂終于傳到了禮親王府,元寶急匆匆地將人接過,又喊了好幾個小廝過來幫忙,將墨子祁抬了進去。
蔣夢云后背的傷看著雖重,但其實不過傷了皮肉,受傷過后沒多久便趴著不曾動彈,反比墨子祁要好些。
明月也急匆匆地趕來,將她扶著進了里屋。
原先熱鬧的宴會再次陷入了尷尬的死寂。
梁帝好不容易才有了的笑臉變得冷冰冰的,他抬手便將酒盞狠狠扔到了地上,指著面色難堪的京兆尹劈頭罵道:“你還好意思來!”
“皇上……”京兆尹剛剛還氣勢洶洶想來告狀,被梁帝這一罵頓時氣短了七八分。
“臣一得了消息立馬帶著人去了,一群黑衣人,似乎跟之前是同一批……”
他苦著一張臉:“臣的人如今還在追,可對方明顯是高手,幾個起落的工夫人便不見了,實在難以追上。皇上,臣無能,臣該死。”
“你是無能!你是該死!”
梁帝氣得胡子又開始一翹一翹:“朕剛剛遇刺,你都不知道讓全城戒備,竟還讓他們有機可趁!”
他指著那張胖臉上的圓鼻子,沒好氣地道:“這是祁王還會些功夫,換做是朕,此刻是不是死了都不知道!”
這個話題真是越說越讓人生氣。
梁帝又想起之前在來的路上,幸好蔣夢云臨時要他們換了馬車,否則此刻他和僖妃恐怕已經有一個人歸了西了!
什么時候京城的治安竟差到了這種地步。
這是不用鐵車廂都不能出門了。
究竟是敵國的殺手來犯,還是大梁出了內鬼?
刺客的目標又究竟是誰。
這件事一日查不清楚,便一日仿佛有一把刀懸在頭頂,叫人日夜難安。
因為生氣,他的話說得也很嚴重。
京兆尹頓時整個兒趴在地上求饒:“臣該死,求陛下饒臣一命,臣定會將功贖罪,將刺客拿下。”
也不知是不是被罵得很了,反倒把他給罵得回過神來:“對了皇上,臣建議徹查京城家家戶戶,這些人來無影去無蹤,在京中定然已有據點。”
他話越說越順,到最后連自己都更加堅信起來:“一定要詳查,還要好好去問,那些百姓也許會察覺出什么異常。”
梁帝聽他念念叨叨地說完,沒吭聲。
京兆尹越說越興奮,此刻已說到要如何加強城門處的日常盤問,卻見梁帝半天沒反應,不由停下話題抬了頭去看。
他停下,梁帝才瞇了眼開口罵道:“有這工夫在這里長篇大論的講故事,你還不快去辦!難不成還要朕請你去?”
滾圓圓的大胖子領命,趕緊逃也似的跑了。
這一次的交手雙方各有傷亡,最主要是對方準備充分,祁王和蔣夢云卻是被迫抵抗,連件趁手的兵器都沒有。
醉酒誤事啊!
往后千萬不能讓祁王碰酒!
明月幫蔣夢云后背上完藥膏,沒多一會兒,墨子祁胳膊上纏著個繃帶也進來了。
外頭的宴會本就已經接近尾聲,下午王府本來準備到就近的獵場去打獵,不過如今看來京城中實在有些危險。
梁帝想來想去,還是建議不去,只讓戲班子把上午的戲接著唱完。
另一邊,王府管家索性叫人拿來投壺的工具,讓年輕的世家公子們可以活動著玩玩。
遠處還有靶場,近前則擺了琴棋書畫供大家隨意挑選。
祁王雖然受了傷,卻并沒有說宴會不繼續,何況他方才要暈也只是因為失血過多,并不是什么難以救治的傷痛,眾人便漸漸又熱鬧起來。
見墨子祁進屋,明月很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之前他喝醉了酒,眼神直勾勾的顯得格外主動,此刻人清醒著,立時變成了往日優雅端方的祁王殿下。
雖進屋來到了蔣夢云跟前,卻不敢拿眼睛看她,只盯著桌子問:“你沒事吧?”
蔣夢云實在好笑,蹦跶著從椅子上下來,緩緩走到他跟前:“有事。”
“嗯?”墨子祁沒料到會得了這么個回答,一時沒反應過來,“本王讓他們拿的上好的止血藥,不成嗎?”
“不是,”蔣夢云笑嘻嘻地,“止血了啊,但是疼。”
聽得出她在說笑,可卻隱隱又帶了幾分撒嬌的意思。
墨子祁下意識抬起頭,剛巧與蔣夢云來了個對眼,且她湊得極近,若不是他下意識往后縮了縮,他的唇竟顯得碰上她的鼻子。
本來還蒼白著臉的祁王殿下,不知何時又紅了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