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碧成朱

第三十六章 歪門心思

起點直通車:

總連載帖:

不過便是有歪主意,這會兒也是鞭長莫及了。

阮碧收回視線,安心地靠著軟榻,看著曼云十指翻飛地打著絡子。

來天清寺的時候,她是跟老夫人坐同一輛馬車,方才登車時,老夫人忽然叫她坐后面的青幔馬車,還把曼云也打發過來,只留了鄭嬤嬤陪她,估計是有私密話要說。

她沒有猜錯,因為“摸手”這樁事,老夫人一肚子里的怨憤不平,這會兒正跟鄭嬤嬤抱怨:“……不是我心眼小,見不得別人好。實在心里有氣,忍不下去。我如今每看五丫頭一眼,就多想蘭丫頭一分。昨兒晚上又夢到她了,她就一直坐那里哭,也不說話,我醒來的時候心口堵著一塊石頭一樣的難受……”

鄭嬤嬤小聲寬慰:“是你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蘭大姑娘如今的處境也不差,上回來信說的清清楚楚,徐老爺挺疼她的……”

老夫人冷哼一聲說:“這丫頭的話能信嗎?向來報喜不報憂。從前我每回問她,沈趕待她如何,她只說好,可后來鬧成這樣子。再說,她到如今還沒有給徐家添一男半女,我這一想起來,心里就揪的慌……”

鄭嬤嬤掐指算算時間,說:“都一個多月了,信應該到廣州,等蘭大姑娘回了信,把徐少爺跟五姑娘的婚事一定,你也就不必擔心了。”頓了頓,掩嘴笑著說,“方才眾位老夫人稱贊五姑娘的時候,那沈家的臉色可不好看呢。”

提到這事,老夫人稍感欣慰,說:“還好五丫頭如今挺長臉的,也不枉我養她這么多年。”

“是呀,五姑娘又懂事又乖巧。”鄭嬤嬤說著,想起阮碧拜托她的事,在心里惦記片刻,覺得時機不成熟,只得作罷。說起來,這五姑娘的想法迥然常人,其他姑娘都覺得搬到老夫人院子里太拘束了,唯有她,卻想著要搬過來住。

這時,馬車忽然停住了。

老夫人詫異地問:“這是怎么了?”

馬車夫在外頭答:“不清楚,三管家打手勢叫我們停的。”

老夫人納悶地揭起窗簾一角,正好三管家調轉馬頭跑過來,低聲說:“老夫人,前面來了韓王爺的儀仗。”

韓王是出名的驕橫跋扈,凡是他出行,行人必須回避。否則撞上了,就是一頓杖責。曾經有個御史不小心沖撞他車駕,在大街讓下跪求饒,他才作罷。

老夫人說:“那咱們趕緊退到小巷子里吧。”

“是。”

三管家揮舞著手勢,指揮隊伍往旁邊的小巷子里去。小巷子里已經有不少行人在回避,騎馬的、挑擔小販、乘軟轎的、坐馬車的……阮府的三輛馬車一擠進去,幾乎水泄不通了。但是大家都不敢喧嘩,深怕韓王爺聽到了,一不高興,以驚擾之名把大家都杖責一頓。

阮碧還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往車窗外張望,納悶地問:“怎么好端端忽然跑到小巷子里來了?”

“定是有貴人出行。”曼云說著,挑起門簾看了一眼,說,“怪不得,是韓王爺的儀仗。”

阮碧好奇,也湊過來看著,巷子口一列隊伍走過,旌旗招展,旗幟上繡著一個龍飛鳳舞“韓”字。不免想起晉王,每回出行,都是輕車簡騎,帶著他的一干貼身侍衛,有時候甚至連親王的服裝都不穿。同是宗室,差別可謂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儀仗忽然停了下來,跟著傳來異常的聲音,似乎是侍衛的喝叱聲和別人的求饒聲。

曼云輕嘆口氣說:“哪個倒霉蛋又撞上了?”輕輕拉阮碧一下說,“姑娘,別看了,咱們坐好,估計得等上一陣子了。”

阮碧點點頭,等了兩刻鐘,那吵吵嚷嚷聲才停了,儀仗又重新動起來。

等韓王的儀仗完全通過后,巷子里的人才魚貫出來,各自上路。

回到槐樹巷,已是未時,只見幾個小廝站在巷子口張望,看到馬車,紛紛嚷著:“回來了,回來了。”

馬車停到阮府門口,二管家已在外頭站著了,等老夫人一下馬車,就迎上來說:“老夫人,大管家從揚州派人回來了,這會兒在大老爺院子里。”

老夫人“哦”了一聲,趕緊往里走。

走過垂花門,對阮碧說:“你先回去歇著吧。”也不等她回答,帶著曼云、鄭嬤嬤等一干人匆匆地往里走。還沒有走到正房門口,小丫鬟已經打起簾子,高聲喊:“老夫人來了。”

老夫人一腳踏進門檻,大夫人和大老爺、從偏廳里迎了出來。

環顧空無一人的偏廳,老夫人問:“人呢?”

大老爺說:“一路趕回來還沒有吃飯,方才我問完話,打發他先下去吃飯了。”

老夫人坐下,緊張地問:“怎么樣了?”

“大管家已經去牢里見過二弟了,說是郭家都打點過關系了,沒吃苦頭。只是如今學子還在提舉學事司靜坐著,要求嚴懲兇手和二弟。”大老爺頓了頓,說,“只是有樁事極不妙,今日早朝,聽說蘇州與杭州的學子也鬧起來了,聲援揚州學子,嚴懲兇手。”

老夫人臉色大變,說:“這究竟怎么回事?不是都給了一萬兩,怎么沒有擺平,反而鬧將起來了?”

大老爺說:“娘,你先別慌,我方才與幕僚們商量了一下,覺得這樁事情并非針對二弟,只因為二弟他是蔭補入仕的,我們阮府又在京城有點名號,諸地學子也就借機鬧事,實則還是反對蔭補取士。”

老夫人拍著椅子扶手,說:“真真是可惡,偏就惹上這攤子爛事。”

大老爺又說:“各地學子鬧事已驚動官家,今日他下旨正議大夫張秀山充撫諭使前往揚州調查處理,此事正在風口浪尖,我因為二弟牽涉其中,不好去拜訪他。好在這位張秀山與韓王府有點關系,方才我已經派幕僚楊先生去韓王府遞貼子了,下午再去韓王府一趟。”

老夫人對廟堂之上的事情并不熟悉,想了一會兒,沒有想出個名堂,腦袋反而疼了。大老爺見她臉色疲倦,關切地說:“娘,我先送你回院子里歇息吧,你也別想太多了,天無絕人之路。”

老夫人點點頭,站起來說:“好。你不用送我了,去韓王府回來后跟我說一聲。”

大老爺點點頭,還是送她到門口,讓曼云扶著她回春暉堂。

老夫人小睡片刻,起來后一直心神不寧,叫人去門口守著,一旦大老爺回來立刻通知自己。卻不想,到黃昏,大老爺都沒有回來,只派人過來說要參加韓王府的晚宴,還不知道何時才會散宴。

老夫人等到戌時,實在忍不住,和衣躺到床上。朦朦朧朧地睡著,聽到守門的小丫鬟說:“大老爺來了。”趕緊坐起,攏攏頭發。

守夜的曼云開了門,大老爺一身酒氣進來,雙頰酡紅,兩眼惺松。

老夫人皺眉說:“曼云,快去叫廚房煮碗醒酒湯來。”

曼云知道她要支開自己,應一聲,退下去,又把門關上。

“弘兒,怎么樣了?”

大老爺坐到床前的錦橔上,神色為難,猶豫了一會兒說:“娘,我今日見到韓王爺了……”

老夫人詫異地問:“他親自見得你?”

以大老爺的品秩,韓王爺親自接見是降尊紆貴了。派個幕僚或是四品以上府史出來見就可以,象上回就是從三品的王府太傅見的他。

“沒有,正好王府有晚宴,邀請我參加,一起吃飯喝酒。”

老夫人問:“他可說了什么?”

大老爺嘴唇囁嚅,欲言又止。

“弘兒,別吞吞吐吐的,有什么話不能說的?”

“在晚宴上,他問起我們家的五丫頭,什么紫英真人的弟子,什么瑤池花神下仙……”大老爺的聲音越說越小。

老夫人瞅他神色,恍然大悟,默然片刻,冷笑一聲,說:“這個不要臉的,都給他一萬兩了,還不滿足?又動了歪門心思。”

大老爺說:“娘,我當場就說了,那些都是坊間流言,不足為信。只是,只是……”

“你別吞吞吐吐,趕緊說。”

“只是方才宴會散時,韓王府臣送我出來,又說韓王爺的側妃剛剛去了一個。”

“什么側妃?還不是一個妾室。”老夫人冷笑說,“我們京城阮府從來不賣閨女,想我們家的閨女做妾,門都沒有,否則我們百年之后,還有什么臉面去見列祖列宗?”

大老爺說:“娘,孩兒心里清楚,只是該如何應對呢?”

老夫人想了想說:“明日從丫頭里挑幾個模樣兒齊整的送過去。”

“是。”大老爺猶豫著說,“萬一他不滿意呢?”

老夫人生氣地拍著床沿,說:“不滿意,你不會去想辦法嗎?買行首也好,買通他下面的人說好話也好?什么都來問我,你年紀都長那里去了?若是老太爺還在,韓王爺敢開這個口嗎?要怪就怪你不求上進……”

大老爺撲通跪下,打斷說:“娘,是孩兒錯了,您先消消氣。”

老夫人惱怒地瞪他一會兒,終究知道這個兒子缺少魄力,無奈地嘆口氣,說:“起來了吧,地上涼呢。”

大老爺爬起來,仍坐回繡墩。

老夫人怒氣漸消,凝視細思片刻,說:“我瞅著這樁事有點邪門,上回還不曾提到五丫頭,這回怎么好端端忽然提及五丫頭?你仔細查查,是不是有人在背后使了手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