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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白嫩可愛的臉上像是從里面腐爛了,如同墨汁一般迅速的浸染出來,席卷到整張臉,仿佛被大火燒過的楓葉,皮肉漆黑濕腐散發著惡臭,顴骨裸露在外面,也是黑的。
宋先河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他甚至抬起頭看了眼天上,太陽還好好的掛著并沒有落下。
大白天的,是鬧鬼了,還是他根本沒從夢里醒過來?夢中夢。
宋先河一時有些搞不清楚,但來自身體內部越來越重的瘙癢跟疼痛讓他沒有時間再去計較是真是假,現在他只想快點擺脫眼前這困境,從被桎梏中掙扎出來,就算解脫出一只手撓一撓也好呀。
可不行。
幾個小孩死死的按住他的雙手雙腿,他根本半點就動不了。
而此時,他全身都被螞蟻攻占了,看上去整個一黑乎乎的。
一片。
只能看出是個人形。
劇痛讓宋先河顧不得滿嘴的螞蟻大聲的叫出來,“好痛呀,放開我,放開我,我告訴你們,我是這孤兒院的院長,你們把我惹惱了,我不會放過你們的。餓死!對,我一定要把你們餓死。只要我不同意,就沒人給你們飯吃。”
“放開!你們這群該死的小崽子!早知道當初老子就不該好心的把你們留下來,不光給了你們一個安身之所,還好吃好喝的養著你們。結果,特么的就是些白眼兒狼。”
“想弄死我,休想,休想!”
他奮力的掙扎起來,也許是身體里真的巨痛難安,也許是確實感覺到了危險再不掙脫出來會死,這讓他的力氣變得出奇的大。
然后,掙開了。
重獲了自由的宋先河就像所有溺水的人一樣,努力救自己。
他不停的拍打著身上密密麻麻的螞蟻,用手把臉上的蜂蜜抹下來,在草地上打著滾,妄圖把那些螞蟻全都滾下去。
螞蟻,他一生都沒見過這么多螞蟻,那些黑黢黢的螞蟻像芝麻一樣小,一根手指不費吹灰之力就能輕而易舉的摁死,閑的無聊的時候,他有好幾種方法可以干掉一個螞蟻窩。
滅族。
用火燒,用水淹……
但可笑的是,他正在被螻蟻般的螞蟻干掉,真是太諷刺了。
這些螞蟻措不及防的出現,像一片黑云直接把他的天空遮住了。
不見一絲光亮。
宋先河在地上翻滾著,口中發出一聲聲凄厲的慘叫,聞者不寒而栗。
更令人絕望的是,他喊得那么大聲,根本就沒有人跑出來。
孤兒院的人呢?
宋先河已經無暇顧及這些了,他只想把身體里那些正在啃噬他血肉的該死的螞蟻弄出去,真的太痛了,噬骨灼心。
他想起小時候調皮不小心被洋辣子刺到了,那種無法消止的癢痛記憶猶新。
終于,宋先河不再動了。
他眼神空洞的望著天空,云很白,像棉花糖一般又軟又甜,可在他的視線,是一片漆黑的,那些黑,是密密麻麻的螞蟻。
螞蟻呀。
他眨了下眼睛,可再也沒力氣動一下了,一只螞蟻從他的瞳孔上慢慢的爬過去,悠哉悠哉,閑庭散步一般,似嘲諷的看了他一眼。
宋先河頓時就愣住了。
嘲諷?
曾幾何時一只螞蟻都能做出這樣的表情了,而他竟然能看得出。
簡直神奇到不可思議。
隨即,宋先河就猛的瞳孔一縮,只見在他的瞳孔里,那只悠然散步的螞蟻,比身體大了不少的腦袋分明是個孩子模樣。
大眼睛,紅嘴唇,頭上還扎著兩個小辮兒,咧開嘴朝他笑。
突兀。
他似乎聽到一個稚嫩的聲音從遙遠的地獄傳來卻又近在耳邊,“好疼呀,被埋在地下,身上蓋著厚厚的又濕又冷散發著腥氣的泥土,不能呼吸,看不見光,還有螞蟻跟蚯蚓不停的在身體里穿來穿去,那些螞蟻咬掉了我們身上的肉,爬進了血管,甚至鉆到了骨頭里面,一點一點的。
我們消失了。”
好疼!
是被爸爸媽媽捧在手心里的寶貝疙瘩此刻卻無助的躺在地下。
這樣的疼痛你也該嘗一嘗吧。
宋先河仿佛是明白了,可他又不明白,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螞蟻遮住了他的天空,然后,天塌了。
宋先河眼睛睜得大大的,他身體漸漸的重新被螞蟻覆蓋了。
不遠處,一群正在歡快的手拉著手,越來越跑,直至消失。
“咚!咚!咚!”
宋先河聽到心臟慢慢的跳了幾下,像時鐘的鐘擺,最后停了。
院子里又恢復了平靜。
風吹過,仿佛什么都沒留下,又仿佛什么都留下了。
隱約中似乎聽到一種窸窸窣窣的聲音,如果非要形容的話。
蠶吃桑葉。
一大群蠶飛快的啃掉一大堆桑葉。
良久,聲音沒有了,宋先河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在動著。
呀,是螞蟻。
只見一只黑身白頭的螞蟻在他的眼睛里轉了一圈,慢慢爬出。
緊接著,一只,兩只,三只……
那些螞蟻齊整的沿著既定的路線往外面爬,最后在草地消失不見。
而宋先河還是保持著先前的模樣,似乎只是在大好的午后愜意的睡了個覺。
死寂!
連知了都安靜了。
一雙踩著粉色小皮鞋的腳浮在離地三十厘米的空中,腳尖往下,踮著,一瞬間就到了宋先河躺尸的地方,粉紅色的裙角在陽光正好的下午襯著綠樹草地顯得生動十足的。
思如抬了抬手。
一只半舊的黑色智能機從宋先河的口袋里飛出來,到她手上。
她輕輕的按下三個數字。
很快對面就接通了,傳出個好聽禮貌的女聲,問有什么事。
思如垂下眼眸,地上的宋先河死不瞑目,她勾唇一笑,“沒事,就是打個電話通知你們一聲,這里呀,死人了。”
趕快來吧。
接電話的小姐姐一愣,但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對面就掛斷了。
死人了?
現在這樣詭異的來電一般都是跟鬧得局里焦頭爛額的拐賣案跟殺人案相關的,小姐姐不敢多做他想,趕緊通知專案組。
思如打完電話,轉身飄去。
一個黑色的陳舊的手機從半空落下,落入草地,而草叢里,沒有一只螞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