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這些日子太太時不時就會叫杏花姐去她那里,到底是要干什么啊?”
中秋節似乎過了沒幾天,轉眼間就已是九月末了。夜里一場秋雨,清晨醒來后院子里就堆了不少枯葉。
顧坐在窗前,窗子開著,雨后的清新空氣涌進屋中,也帶來了陣陣寒氣,墻角下一叢菊花正在怒放,她恍惚看著,不知為什么,從今天早起,就總覺著心神有些不寧。
“姑娘。姑娘。”
春雨伸出手在她面前搖晃著,總算喚回她的神志。回過頭來,她有些恍惚地問:“你說什么?”
“奴婢說太太這兩個月動不動就叫杏花姐過去,不知到底安的什么心。”春雨又說了一遍,實在是忍不住了,這些日子她總為此事擔憂,偏偏姑娘就好像不知道似得,并不曾多問過杏花一句。
春雨對杏花很有感情,她一直期盼著自己能和對方一起給顧做陪嫁。雖然她從一開始就知道杏花和自己是不同的人,但這么長時間過去了,她眼看著杏花對姑娘也是盡心竭力,所以便覺著對方也已改變初衷,對顧忠心耿耿。誰知如今呂夫人大權旁落,卻還是不肯消停,仗著太太的身份,竟然屢次叫杏花過去,這怎能不讓她憂心忡忡?萬一對方以重利誘惑,杏花經受不住怎么辦?
“你管太太安的什么心呢。重要的是杏花怎么想,難道你不信你的杏花姐嗎?”
顧微笑,老實說,她現在沒什么心思去理會呂夫人搞得小動作,一來是信任杏花,二來也是這些日子總做噩夢,讓她很是擔心蕭江北的安危。連續兩次邸報都沒有對方的消息了,這讓她有一股很不好的預感。
“奴婢……奴婢當然信任杏花姐,但……但太太那個人最陰險了,萬一她用重利誘惑杏花姐怎么辦?”春雨說到這里,便低了頭,覺著自己這樣說挺對不起杏花的,好像說她是重利忘義的人,有挑撥之嫌。可她又害怕萬一杏花真的被誘惑,要對姑娘不利,姑娘卻傻乎乎被蒙在鼓里,一如既往的信任她,最后吃虧上當。所以還是忍不住要提醒一下。
顧看到春雨那糾結的模樣,哪會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由搖頭笑道:“你啊,還是別替杏花擔心了,她心中可有主意呢。”話音落,忽見小草跑進院子,淚痕滿面,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顧就覺著腦子“嗡”的一聲,心中不祥預感更加濃烈了,連忙站起身來到外室,剛到門口,小草就從外面一頭闖進來,恰好撞在她身上。
“姑娘,姑娘,不好了。”抬頭看見沖撞的人是顧,小草顧不上道歉,而是一把拉住她的袖子放聲大哭道:“蕭家二公子……二公子戰死了……嗚嗚嗚……”
“你胡說什么?”
春雨在顧身后趕上來,一聽這話,便柳眉倒豎厲聲喝斥道:“二公子武功那么厲害,韃子都聞風喪膽,他怎么可能戰死?你從哪里聽人胡說的?也不問清楚就跑來和姑娘亂嚼舌頭根子,當心我揍你。”
“是……是真的,街上……街上都傳遍了。嗚嗚嗚……”小草抹著眼淚,喘著氣哽咽道:“我今天和尤婆婆一起去街上買菜,街上的人都傳遍了,說是昨兒晚上從宮里傳出來的消息,嗚嗚嗚……我也不信,就去蕭家打聽,蕭家已經慌作一團了,哭聲在外面就能聽見。”
“不,不可能的,二爺那么厲害,他怎么可能戰死?一定是傳信的說錯了,一定……”春雨呆住了,只是下意識不想接受這消息。忽見前面顧身子晃了一晃,眼看就要摔倒,她連忙上前扶住,正要說話,就見顧猛地捂住胸口,竟“哇”的一下吐出一口血來。
“姑娘……姑娘。”
春雨嚇呆了,腿一軟,主仆兩個一起坐在地上。而這里小草愣了半天,才猛地想起應該趕緊找大夫,于是轉身就奔了出去,一面大叫道:“不好了,大姑娘吐血了,快找大夫來啊。”
“姑娘,你別嚇我,這事兒……這事兒還沒作準呢,也許……也許還是謠言,是那些喪了良心的巴不得二爺戰死,所以傳的謠言,姑娘您千萬挺住啊。”春雨嚇得哇哇大哭,握住顧的手,只覺一片冰涼,竟不似活人的溫度,吃這一嚇,她只覺著頭皮都發麻了。
“姑娘怎么了?”
杏花的聲音傳來,春雨一見她,心中恐懼和擔憂立刻全部爆發,沖著杏花大嚷道:“你還知道回來啊?太太到底找你什么事?你就在她那里耽擱到現在?你……你不如去她那伺候得了,也省得什么時候就生了反骨,要害姑娘。”
這話如同一柄尖刀,正戳在杏花心窩上,只讓她面色猛然變得慘白一片,站在那里呼哧呼哧喘著氣,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好半晌,她才上前扶起顧,輕聲道:“究竟發生了什么事?姑娘您這是怎么了?”
“我沒事。”顧整個身子都是軟的,連說出這么幾個字,似乎也費了好大的勁兒,忽聽杏花驚叫道:“姑娘,您吐血了,這……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發生了什么事?”
“嗚嗚嗚……杏花姐,小草說……說街上到處都在傳,二公子……二公子戰死了,嗚嗚嗚……”
春雨嗚嗚哭叫著,她也知道自己剛才無故沖杏花發火太不應該了,尤其是那樣的誅心話語,即便在心里懷疑,也是萬萬不能說出來的。因這時候拉著杏花的袖子哭道:“我剛才說錯話了,姐姐別怪我,實在……實在是我又害怕又擔心,我……我就覺著天都塌了……”
杏花猛地倒吸一口冷氣,下意識就搖頭道:“不可能,二公子那樣厲害的人,怎可能戰死?這絕不可能。姑娘,關于二公子的事,空穴來風還少嗎?這一定也是哪個該千刀萬剮的狗賊造的謠。”
“說是從宮里傳來的消息,蕭家已經知道了,如今亂作一團,在外面就能聽到他們的哭聲。”春雨搖著頭,和杏花合力將顧扶起來,安置在床上。不一會兒,呂夫人和顧錦繡等得了消息,也趕過來了,假惺惺安慰了幾句,但眼中全是幸災樂禍的得意。
“大姐姐別傷心,若是二哥哥九泉之下知道您這樣難過,他也會不安的。”
顧錦繡假意安慰著,眼中確實笑意吟吟,話音未落,不妨一直軟了身子半躺著的顧竟猛然坐起身來,二話不說就給了她一個耳光。
顧錦繡被打蒙了,從小到大,還沒人碰過她一根手指頭呢,即使之前因為珠串的事兒敗露,也只是被關了幾天禁閉,顧老爺和呂夫人也不曾揍過她,卻不料竟會在今天,在這樣的場合下,被顧狠狠扇了一個耳光。
怔忡只是一瞬間,顧錦繡旋即回過神來,頓時氣血上涌,正要上前還以顏色,就聽顧尖聲叫道:“誰說他死了?什么九泉之下?你親眼看見了?就這樣咒他死?他死了,于你有什么好處?你竟敢在我面前說這樣誅心的話,顧錦繡,你還是人嗎?你的良心難道都被狗吃了不成?”
從顧進京出現在眾人面前那一刻,無論何時何地,她都是沉穩端莊的模樣,哪怕是用心機手段,也都是從容不迫。似這樣失態到如同一個潑婦般連聲音都尖厲了的模樣,眾人還從來沒有見過。因一時間看著她面紅耳赤柳眉倒豎,那神色竟有幾分猙獰狠厲,竟沒來由心生一股寒意。
“你……你胡說什么?又不是我害死他的。”顧錦繡覺著自己簡直比竇娥還冤,不過是“好心”安慰了幾句,就招來這樣的無妄之災。那可恨的女人仗著這會兒傷心欲絕,竟然對自己又打又罵,她真當她還是未來的蕭府二少奶奶,連母親都要讓她三分嗎?
顧罵完了,使勁兒喘了幾口氣,她身子還是顫抖著的,沒有一絲力氣,卻倔強的挺直了背脊,目光落在顧錦繡身上,咬牙道:“三妹妹,你敢說你之前對他沒有肖想?你敢說你不想取我而代之嫁給他?如今就算他戰死了,你……你就沒有一點傷心痛苦嗎?那你之前那樣拼命,為的是什么?只為了嫁他去享受蕭府二少奶奶的榮光?你……你當真是狼心狗肺,我……我怎么會有你這樣的妹妹?”
“大姑娘,知道你這會兒傷痛到了極點,所以我們不和你一般見識。可你也不能這樣血口噴人啊。”呂夫人沉著臉不悅道。
顧轉頭,直勾勾盯著呂夫人,只盯得這毒婦心中發毛,正想說幾句體面話退場,就聽顧喃喃道:“你也沒有一點兒傷心,一點兒都沒有。”她說完就冷笑一聲道:“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呵呵,我早該料到的,你們母女兩個哪里是真的喜歡他看重他?才會不擇手段想取我代之,你們不過是看重那個蕭府二少奶奶的位子,看重將來有可能成為侯爺夫人的榮耀,如今他死了,你們有什么可傷心的?鏡花水月的東西,得不到就得不到,再尋下一家就是了。”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