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著這些淡水和河鮮,以及路上時不時遇見的山雞野兔,大軍雖然越走越破爛,但總算沒有失去戰力。這一路來,原本荒涼無比的地方竟成了個雞飛狗跳般熱鬧的所在,野雞和野兔不多,都被逮了個干凈,現在這些人的主要糧食來源就是田鼠以及鼠洞里的一些草籽。
這到底是什么地方?什么時候才能看到人煙?北匈的草原呢?我們究竟是到了哪里?再這樣下去,我這些精兵難道竟然要成為捉鼠能手?,你是不是知道了我深入大漠失蹤的消息?你一定很擔心吧?都是我的錯,唉!究竟什么時候才能回去見你一面呢?
蕭江北心情煩亂,身旁副將遞上水來,卻被他推開了:淡水已經不算多,這一路他們再沒遇到河流小溪之類的水源,必須節省著喝,不然誰也不知道他們出了大鬼沙漠,是不是還會葬生在這片不毛之地。
不遠處捉鼠的隊伍忽然傳來一陣躁動,副將抬起頭,忽然面上也是一陣激動,竟忘形的抓住了蕭江北肩膀大嚷道:“將軍……你看,你看南邊那里,好像有炊煙,天啊,將軍,我們終于看見人煙了。”
“好!”
蕭江北興奮大喝一聲,站起身拍了拍身旁的烏云,在大鬼沙漠中,最后他們無奈之下,也殺了幾十匹馬,所幸損失不算太大,還有上百騎兵,加上近一千的步兵,出其不意之下偷襲一個部落足夠了,畢竟這支百煉精兵的戰斗力可一直都是保持著的。
“眾將士聽令。”隨著蕭江北一聲令下,正因為看見遠處炊煙而歡呼雀躍的士兵們猛然就肅靜下來,沉默著迅速排好隊列。大部分人手里還提著已經被掐死的田鼠,這可是戰斗前的最后一頓晚飯,不能浪費了。
蕭江北滿意的看著整整齊齊的隊伍,大聲道:“現在埋鍋造飯,之后急行軍,下一頓飯,我們去那個部落里吃。”
“得令!”
整齊劃一的聲音震破長空。接著眾兵將將死老鼠迅速堆積在一起。其實早就沒有鍋了,所謂的埋鍋造飯只是一個抽象說法,這些田鼠都是烤著吃。為了避免被遠處部落的人發現。大家并不敢用火過長時間,一只只田鼠剝了皮,烤的半生不熟就下肚,之后騎兵上馬。步兵整理好甲胄負重,只有一千多人的隊伍。在整軍待發后,竟有了一股百戰雄師般的鐵血氣勢。
“出發。”
蕭江北坐在大黑馬上,手中屠絕寶刀高高舉起,話音落下。他當先一騎沖出,身后騎兵步兵緊緊跟隨,向著遠處的草原部落絕塵而去。
“杏花姐。這幾天太太怎么不叫你過去了?”
進入十月,天氣越發冷了。這一天竟有零星小雪飄下。顧自從蕭江北戰死的消息傳來后,整個人就低沉了許多,到現在也沒什么精神。杏花和春雨唯恐她看不開,寸步不敢離,此時兩人就坐在熏籠上自在說話,不遠處顧在榻上半躺著,手里拿著一本書,卻是半天也沒翻一頁。
“不找我過去還不好?你當我很喜歡過去嗎?每次都是東拉西扯,也不知道她要做什么。”杏花沒好氣說了一句。這正是她最擔憂的:呂夫人不安好心,經常找她過去只說閑話,就算她對姑娘真是一片忠心,長此以往,姑娘還敢信任她嗎?更不用提她并不是春雨那樣的合格丫頭,大姑娘若是想起從前她的私心,只怕更要懷疑她了。
這就是呂夫人殺人不見血的手段了,讓杏花百口莫辯。總不能姑娘問你太太找你做什么?你告訴她說什么也沒做,就說閑話了。將心比心,若自己是姑娘,身邊丫頭這樣回稟,她也不會相信對方還保持忠心:說閑話?說閑話找誰不行?非得找你?
好在顧從來沒有問過杏花,這曾經讓杏花十分感激,但是很快,她就又惶惶不安起來,暗道大姑娘之所以不問我,是不是因為她心中早已開始懷疑我?所以這會兒不肯打草驚蛇,只假裝信任我,等到將來好利用我使反間計呢?
如此患得患失,可想而知杏花這些日子過得有多么煎熬了。好幾次她都想找顧把話說開,可是仔細尋思了許久,這話竟不知該怎么說好,難道說:“姑娘,太太這是在挑撥離間呢,你千萬不要上她的當,我對你是忠心耿耿的。”這不是越描越黑嗎?
杏花心里也明白,呂夫人這樣對自己,八成還是賊心不死,想著幫她女兒謀求蕭府二少奶奶的位置,只是不知她還有什么手段,這種偏執簡直讓杏花吃驚:明明呂夫人平時也是很精明的,可現在就好像是得了失心瘋一般,渾不顧顧老爺已經不再信任她,也不管蕭江北和顧是兩情相悅,別人很難取代顧。貪婪真是太可怕了,能將好好一個聰明人變成撲火的飛蛾。
卻不料蕭江北竟意外戰死,雖然她也為之嘆息驚痛,但這樣一來,自己總算是可以解脫了,沒有了蕭江北,太太也沒必要打著利用自己的主意。現在怕只怕姑娘已經生了疑心,罷了,姑娘不是那多疑不講理的,大不了日后慢慢解開她的心結就是。
“杏花姐……杏花姐……”
杏花一不小心就出神了,直到春雨在她眼前晃了幾下手,這才回過神來,就聽小丫頭嘟囔道:“我知道姐姐有主意,只是您千萬要當心,太太就是只豺狼,你跟著她,哪怕她對你好,將來也落不了好下場,你只看她做了多少傷天害理的事就知道了。”
杏花無言苦笑,暗道還指望姑娘能理解,如今連春雨這么個心思單純的,都開始懷疑自己,若太太再玩幾回,自己真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這樣想著,便要辯解幾句,卻聽門外傳來匆匆腳步聲,春雨便是一愣,疑惑道:“這是誰啊?怎么這樣急?如今還有什么事需要來通報咱們的呢?”自從蕭江北死后,顧心碎神傷之下,哪里還有心思去和呂夫人爭斗?因顧明陽憐惜她遭遇這樣傷心之事,所以便讓她靜養,管家大權自然又回到了呂夫人手中。
杏花下地開門,就見顧蘭綃匆匆走進來,看見榻上的顧,便急忙走過去道:“大姐姐,今兒我和姨娘去佛寺上香,方知街上流言又起,那些壞透了的小人都說你是克夫命,連戰無不勝的少年戰神都克死了……”
不等說完,就聽春雨怒叫道:“真有這樣沒了天理良心的事?二公子為了保家護國,連命都沒了,他們不說感恩,現在竟然來污蔑姑娘,這……這也太沒良心了。”
顧蘭綃急道:“我們說這些有什么用?關鍵是流言四起,我只擔心這樣一來,再沒人敢來向大姐姐提親,難道大姐姐這一輩子都要害在這流言手里嗎?所以得想個對策才好。”
她一邊說著,就轉頭去看顧,焦急道:“我和姨娘商量過了,不如再讓桃花班排一出新戲……”
不等說完,就聽顧淡淡道:“不就是說我克夫嗎?隨他們傳吧。反正我這輩子都是蕭江北的人,本來我就想著過段時間,待祖母和爹爹的情緒平復了,我就自梳明志,他們這樣一傳,倒是省了我的麻煩。”
“什么?大姐姐,萬萬不可……”顧蘭綃倒吸了一口冷氣,連忙就要勸阻,卻見顧認真看向她,沉聲道:“二妹妹,曾經滄海難為水,你以為這世上還能有第二個蕭江北嗎?”
顧蘭綃就吶吶著說不出話來,見顧重新半躺回榻上,她竟不知該說什么好,然而那一句“曾經滄海難為水”卻讓她徹底明白了這位大姐姐的心思:是啊,她曾經有那樣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愛她護她敬她,如今那個男人死了,這世間哪還有男人能入大姐姐的眼?
“既然姐姐這樣說,妹妹也不說什么了。唉!上天真是無情,那樣好的一樁如意姻緣,經歷點波折磨難也就罷了,怎么就忍心讓你們一對有情人陰陽永隔?果然這世上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只是大姐姐這也未免太坎坷了。”
顧蘭綃嘆息著,卻見顧強打起精神道:“妹妹不必為我擔憂。他沒了,可日子總得過。這道理我懂,我只是一時間傷痛欲絕,所以需要一段日子來療傷。”她說完又看向杏花春雨,搖頭淡然道:“你們倆也不必寸步不離的跟在我身邊,我不會尋短見,我還要替他看遍這世間風景,了解天下風云,直到有一天我也老死了,奈何橋上相見,再把這些經歷細細講給他聽。”
顧蘭綃瞪大眼睛,她覺著顧真是瘋了,正要再勸兩句,就聽顧苦笑道:“二妹妹放心,我不是瘋了,也不是變成了癡呆。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你若是將來也能有這樣一份感情,便懂我此刻心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