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杏花心也跳得有些厲害,卻又嘴硬道:“讓春雨去和曾大哥說話吧,他們兄妹許久不見,自然有許多話要說,我……我回房去,早上那條抹額的花兒還差兩片葉子就繡完了,繡完了給奶奶過年用。”
她說完不等顧在說,就一扭身從后門出去,這里曾遠眼中的希翼變成失落,但很快就掩飾過去,和春雨一起離去。
“笨丫頭,就嘴硬吧,看到時候一旦錯過,哭得是誰?”顧氣得直搖頭,忽聽身旁一直沒怎么說話的丈夫笑道:“怎么?你想把杏花和曾遠撮合在一起?”
“哪里需要我撮合?他們倆啊,從前李老爺子沒掌勺的時候,杏花每天去做菜,曾遠幫她打下手,可不就看對眼了嘛。”顧站起身,和蕭江北一起出了小花廳,一面小聲和他解釋著,然后冷哼道:“這才是真正的日久生情,似程統那般,根本就叫欺人太甚。”
蕭江北笑道:“日久生情也好,欺人太甚也好,鐘春風不也過去了嗎?咱們可看見的,并沒有人逼迫他,你倒枉做了一回小人。”
顧道:“咱們沒看見就能證明程統沒逼迫他嗎?你沒看見鐘春風出去時候的臉色?跟吃了一把蒼蠅似得,要多難看有多難看,這要不是程統逼迫他,我就不姓顧,只不過咱們不知道怎么逼迫的罷了。”
“行了,鐘春風多大的人了,想來也不用咱們操心,這種事情讓他自己去處理吧。”蕭江北說完,說完忽然“咦”了一聲,皺眉道:“怎么三個孩子還在院外站著?”
顧抬頭一看,也生氣了,咬牙道:“這兩個王八蛋,就顧著自己的事兒,竟然把幾個孩子給忘了。”說完四處看了看,恰好看見一個丫頭叫玉兒的,正在收拾院子角落里的枯枝,她便喊道:“玉兒,出去把那三個小孩兒帶過來。”
“奶奶,何苦管那幾個小叫花子?他們身上臟得很,所以我讓他們站遠一些,這若不是鐘先生和應大夫帶回來的,我直接就趕了出去。”
玉兒直起身說著,目光往蕭江北這邊看了一眼,就低下頭去。如玉般的臉蛋兒上一絲紅暈悄悄爬上來,越發顯得嬌俏美艷。
顧的臉就沉了下來,冷冷道:“這府里竟還有我使喚不動的丫頭,你是誰買進來的?我倒是知道你,不過當并不是從我手里進來的。”
玉兒嚇了一跳,就結結巴巴道:“奴婢不……不是不肯聽奶奶的話,實在是那幾個孩子太臟……”
“臟不臟的,我還沒嫌棄,你才進這府里多久?就這樣嬌貴了?但凡不是走投無路活不下去的,誰愿意給人做奴婢?你吃飽穿暖才幾天,就學會嫌棄了?”顧心里真是生氣,這丫頭喜歡干凈她不反對,但一點兒同情心都沒有,那么小的三個孩子,最大的大概還不到五歲,她竟也忍心把她們趕到院外風口上站著,這是什么樣的心腸?
“奶奶,玉兒不懂事,奴婢帶那三個孩子去洗個澡,再找兩套衣裳給她們換了,然后帶來見奶奶。”恰好秋容進了院門,在外面就聽見顧的話,她便知道怎么回事了。
“這是誰買的丫頭?倒嬌氣得很。”顧仍然覺著生氣,就聽秋容小聲道:“是岳嬤嬤買進來的,杏花大概是礙著她的面子,就沒多說,奶奶那陣子忙著收拾家里,沒管過這事兒。”
顧點點頭,這個她自然知道,當日買丫頭的事,她大部分都是交給杏花來辦,如今看了玉兒這個容貌和品行,只覺得不像是杏花會看中的人,所以有此一問,果然被她料中了。
“多說什么?直接趕出去就是。”蕭江北不耐煩道,他是壓根兒不會把這種丫頭看在眼里的。
玉兒嚇得面色蒼白,她因為長得好,所以家里實在活不下去后,爹娘就想把她賣給一個老地主做丫頭,幸虧這時候她聽說新總兵到了,總兵府要招人,就求父母把她賣到這里來,她爹娘也不忍心讓女兒被一個快要入土的老頭子糟蹋,就聽了她的話。原本她是沒什么想頭的,奈何蕭江北太有魅力,岳嬤嬤又經常在她面前陰陽怪氣的暗示著,她自然就隨了那老貨,只以為顧不好,所以今天對方支使她也不動,結果這都說厲害的大奶奶還沒說什么話,那個被她偷偷想著的爺卻無情至此。
玉兒一下子就嚇癱了,這時候她自然不會再去存著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妄想,只害怕自己被趕出去后又被賣給糟老頭子,因嚇得連忙跪下磕頭道:“爺饒命,奴婢再也不敢了,爺饒命啊。”
蕭江北莫名其妙,他只說要把這丫頭趕出去,又沒說要殺她,饒的哪門子命?
那玉兒不知他疑惑,只以為他鐵了心,想起岳嬤嬤素日里常恨恨罵著顧是狐貍精,把爺迷得全聽她的話,于是連忙又轉向顧,涕淚交流道:“奶奶饒過奴婢這一回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罷了,就先饒你這一回,回去好好兒想想,你也是窮人家的孩子,才過了幾天好日子,就這樣忘本?”顧到底心軟了,把玉兒打發出去,搖搖頭和蕭江北回了后院,一進屋,就見熊大熊二憨態可掬的沖過來,兩只熊,抱著她和蕭江北的大腿直蹭。
“哈哈哈,真是乖熊。”顧把抱著自己腿的熊二抱起來,摸了摸毛,才對蕭江北道:“走的時候,我除了把大嫂三年用的藥錢給了她之外,還給府里留了五萬兩銀子,剩下的全都帶了過來,如今咱們賬面上還有三十七萬兩銀子,我想拿出七萬來,接濟一下那些十分困苦的百姓,尤其是女真和各族部落的百姓,你之前打獵時不是說,有時還會看到凍死在山林中的人嗎?”
蕭江北點頭道:“我也正有此意。老實說,恰恰因為這些親眼所見,我才真正明白了你說的‘官逼民反’的意思。唉!也難怪摩擦不斷。但愿這一次程統扳倒了唐萬年,皇上能派一個能臣來治理遼東。”
顧笑道:“你提起這事兒,我倒想起一件奇事,程統此次做欽差,巡查完遼東是要回京的吧?他怎么帶了這么些家人過來?足有幾十號,這鐘春風日也盼夜也盼,盼的就是他離開遼東,指望著這個活呢,這不會……他斗倒了唐萬年,就要接任遼東總督吧?那豈不是不給鐘春風活路嗎?”
“這么恐怖的事情一定不會發生的。”蕭江北堅定搖頭:“你不要胡說,鐘春風會嚇死,這可是事關人命的大事。程統帶了這么些人,只不過因為他出身富貴,所以講究排場慣了,遼東又是苦寒之地,他可不就想著多帶些人來服侍自己呢。”
“也對哦。”顧拍拍胸脯,嘻嘻笑道:“是我自己嚇自己了。”
“奶奶,時間過得真快,咱們九月下旬來的遼東,這一轉眼,剩不幾天就要過年了,也不知道京城府里如今怎么樣?咱們的年禮有沒有到?”
杏花將最后一根銀簪給顧簪在發髻上,一面聽她笑道:“早該到了,今兒是臘月二十六,若是不到,就趕不上年了。”
顧說完,就從梳妝臺前起身,來到外屋,她掀開棉簾子推開門,就見院中好一片銀裝素裹,于是呵了呵手道:“昨晚就聽見一夜的北風,果然,下了這樣大一場雪。”
杏花也走過來向外看著,輕聲道:“這樣大雪,若是在京城侯府,倒正經是好景致,去園子里圍著烤爐坐了,吃著野味,看著外面的銀白世界,聽說幾位姑娘都會作詩,三爺在這方面尤其是有才氣的,到時候聽著詩看著雪吃著香噴噴的烤肉,豈不好?”
顧道:“在總兵府也可以賞景啊,程大人和春風都是才子,你們爺想必也會吟詩作賦的,不然能叫文武雙全?”
杏花笑道:“奶奶呢?人人都夸奶奶是脂粉里的英雄,奴婢從到你身邊服侍你,還沒聽你做過詩詞,別家的姑娘們都會做的,別管好不好,都是能做的出來。”
“壞蹄子,敢拿捏我。”顧打了杏花一下,冷哼道:“你們奶奶我是故意不肯念,我怕我念出來的詩詞水平太高了,讓你們爺抬不起頭來。”
“奶奶,這也是實話實說?”杏花忍不住笑,這丫頭如今已經習慣了主子動不動就喜歡吹點小牛的性子。
“當然了,我什么時候不是實話實說?”顧氣哼哼道,她自然不會告訴杏花,這一次自己是和她玩了一把文字游戲,她只說是念詩詞,可不是說自己做,雖然唐宋詩詞在這個大夏是人盡皆知的,但明清的詩詞可從未見過,隨便背兩首吳梅村的《鴛湖曲》之類的,足夠震住程統和鐘春風了。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