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羽嬋從炒茶作坊里順了兩罐上好的茶葉,渾若無事地回到自己住處。
她從床里搬出一口匣子打開,一彎腰,“噌!噌!”兩下,就從袍下掏出剛順來的兩罐茶葉,整齊地擺進匣子。
匣子里,有她這幾天順來的茶葉,已經有十幾罐了。
冷羽嬋滿意地笑了笑,這下子夠她和冰欣喝一年了。
嗯……掌房嘛,不給她,誰叫她寶貝似的不給我們嘗。
“咚,咚咚!”這時門口傳來叩門聲。
冷羽嬋忙把匣子蓋上,往床榻最里邊一推。
冷羽嬋回身拉開房門,一看是楊沅,臉上的笑容迅速消失:“干嘛?”
楊沅滿面春風:“冷姑娘,你換身衣裳,打扮漂亮些,我帶你去個有趣的地方。”
自從瓦迪耶派來的人進駐茶場,楊沅便稱她冷姑娘了,而且人前人后,一副對她很有意思的模樣。
正因如此,他押船出海時要帶上冷羽嬋,那兩位大食國管事才毫不疑心。
冷羽嬋俏臉一板:“打扮漂亮些?本姑娘現在不夠漂亮嗎?還要怎么打扮!”
“呃……,我就隨口一說,主要是你們女人出門就喜歡打扮啊,其實我倒無所謂……”
“不打扮,就這身!”
“那……成吧!”
楊沅是真無所謂,反正今夜“水云間”之行的主角既不是他也不是她,而是那四位新科進士。
見楊沅答的爽快,冷羽嬋氣兒順了:“等著!”
“砰!”房門關上了。
一個時辰之后,已經應付了大食人,巧妙離開茶場,并且讓人提前把輕車準備在了離茶場約半里地外一片叢林邊的楊沅,焦急地等在那里。
天邊的太陽,已經紅彤彤地掛在樹梢,招搖著晚霞的光彩。
冷羽嬋還沒來。
這姑娘……不會是迷路了吧?
畢竟,她好像除了皇宮和樞密院,很少一個人外出過?
楊沅按捺不住,正想潛回茶場看個究竟,路旁樹枝分拂,冷羽嬋走了出來。
喜歡素淡打扮的她,還是一身素淡的顏色。
月白色的小衣,淡青色的外裳,一條月白色帶青色花葉的百褶裙。
一雙修長的腿,走得優雅嫻靜。
或許,因為打扮花了時間,又或許是因為走在叢林間怕樹枝刮蹭了她的衣衫,所以才姍姍來遲。
身材出挑、容顏清麗的她,極配這一身衣裳。
青黛為眉,秋水為眸,丹唇吐潤,玉顏生香……
她就似這晚霞下的青山綠水,化作了一個精靈,姍姍地出現在他的眼前。
輕車上路了,在夕陽下,在晚霞中。
楊副承旨的車一如既往的不靠譜。
夕陽下,時不時就見那車輕快地一顛,帶動車上一道清麗的倩影隨之一個起落。
直到快入城時,道路平坦起來,冷羽嬋才放松了捏緊了車子扶手的手指。
楊沅還在看著前方,若無其事地哼著歌。
“素胚勾勒出青花筆鋒濃轉淡,瓶身描繪的牡丹一如你初妝,冉冉檀香透過窗心事我了然,宣紙上走筆至此擱一半……”
冷羽嬋臉色微微有點紅,她張了張嘴,想說什么,但又忍住了。
人家只是在唱歌好吧?
你能說什么呢?
你說人家撩騷伱了?
“天青色等煙雨,而我在等你。炊煙裊裊升起,隔江千萬里……”
冷羽嬋輕輕吐出一口氣,扭過了臉兒去。
曲調有點怪,從未聽過的曲風,可是聽了一路了,居然覺得蠻好聽的。
不知不覺的,冷羽嬋在心里面也跟著哼唱了起來:
“天青色等煙雨,而我在等你,月色被打撈起,暈開了結局。如傳世的青花瓷自顧自美麗,你眼帶笑意……”
就連詞兒,她都記得滾瓜爛熟了。
丹娘在仁美坊已經定下的大宅是要做部分改造的,所以現在還沒有住人。
不過,其中有些屋舍建筑是不需要再興土木的,尤其是前院。
前院一間房舍內,貼墻置放了一塊大大的木板,鹿溪拿著炭條,在木板上涂涂抹抹的。
炭條比鉛筆粗,在這樣的大木板上寫畫東西,會更明顯些。
但,盡管她寫的字體很大,宋老爹、曲大叔、計老伯和老茍叔四個老軍,依舊看得一臉茫然,不知道鹿溪在寫些什么東西。
鹿溪丫頭說這是楊沅教給她的辦法,有助于思考,可他們怎么越看越亂呢。
木料來源、船只來源,交付東瀛日期、東瀛建家廟時間、建筑用工時間、各個環節可能遇到的意外……
木板上毫無規律地寫著許多名詞,名詞之間用一些線條接連著,畫的仿佛一團亂麻。
宋老爹忍不住道:“閨女,今晚還要去‘水云間’呢,你先別想了吧。”
鹿溪頭也不回地道:“沒事兒,大師傅已經派過去了,我晚點走,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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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大叔輕咳一聲,指著鹿溪剛剛寫下的一行字,道:
“鹿溪啊,你這里寫的,是擔心如果延遲了交付,東瀛那邊來不及建造家廟?”
鹿溪點點頭道:“是啊,那個東瀛領主,要建一座極為恢宏的家廟,殿宇足有八座,要建成需要很長時間的。”
計老伯道:“咱們只要幫那個坤泰把木料運到不就行了,東瀛人來不來得及建成家廟,咱們也要管嗎?”
鹿溪認真地道:“如果來不及建成交付,那個鈴木就不會接收啊。
這件事,就終究不算解決了。我們也就無法順利收服他們為我所用了……”
老茍叔摸挲著下巴,沉吟道:“那么,你覺得,我們會延遲交付嗎?”
鹿溪道:“按照最順利的估計,應該來得及。但是……”
但是,哪有什么事,是所有環節都按你的心意毫無波折完成的。
如果其中有一兩個環節出了意外,即便最終得以解決,那不還是耽誤了時間?
曲大叔點了點頭,贊許道:“未慮勝,先慮敗,鹿溪的考慮是對的。不過……”
曲大叔困惑地道:“你有沒有想過,既然這事兒我們必須一管到頂,那……
能不能從建造著手啊?加快那個領主家的家廟建造速度呢?”
鹿溪一呆:“加快建造速度?這個……我倒沒有想過,咦?加快建造速度……”
鹿溪重新轉木板,沉吟著:“倒是可行呢。
不過,那個鈴木說,這已經是他們東瀛最好的匠師,最快的建造速度了,還能更快嗎?”
曲澗磊目光閃動了一下,道:“鹿溪呀,你還是拾掇一下,先去‘水云間’吧。
這件事就交給你曲大叔我了,要想縮短建造工期,說不定我能辦到。”
鹿溪驚訝道:“真的?能快多少?”
曲澗磊遲疑了一下,道:“縮短一半工期,我想……應該還辦得到。”
鹿溪一雙漂亮的鹿眼瞬間亮了起來:“縮短一半建造工期?啊!那肯定來得及了。”
鹿溪雀躍地抓住曲澗磊的手臂,開心地跳了起來:“曲大叔,真能嗎?真能辦到嗎?”
“呃,我……”
“好,這事兒就交給你了!”
宋老爹當機立斷,在曲澗磊肩頭重重一拍:“你快去想辦法,不要誤了我閨女的大事!
閨女,走,快打扮打扮,得去‘水云間’了。”
宋老爹拉著閨女急急回家梳妝打扮去了。
老茍叔好奇地問道:“老曲,你真有辦法?”
“啊……,整天說書,倒是認識一些奇奇怪怪的江湖異人……,我趕緊去問問,我也不確定啊!”
曲大叔越想越不靠譜,趕緊匆匆離開了仁美坊。
蕭舊師闊氣的大宅子里,蕭千月在一妻兩妾的陪伴下,剛用完晚餐。
他一邊吃茶,一邊吩咐小妾黃氏:“一會兒備些熱水,等我散了步,過去沐浴一下,再叫春梅給我按按,有些乏了。”
這是老爺今晚要宿在她那邊了,黃氏眉開眼笑,連忙答應一聲。
蕭千月也是滿意地一笑,黃氏身邊那個小丫環春梅,已經是豆蔻初開的年紀了,生得眉眼如花。
蕭舊師早就動了心思,打算把她收房。
今夜,他打算就把這事兒辦了。
又飲一口茶,嘖,這清茗,果然別有一番滋味,就像猶自青澀的小春梅呢!
今晚,我蕭千月就要摘青梅一朵,嘿嘿嘿……
“老爺,有位曲澗磊曲先生找你……”
“噗……咳咳,他……咳咳……這怎么還……咳,找家里來了呢?”
片刻之后,蕭舊師氣急敗壞地出現在了客堂。
曲澗磊一點都不見外地坐在那兒,翹著二郎腿,正指使他的管家去取點心,說他來的急,餓了。
蕭舊師把管家轟了出去,怒氣沖沖地道:“姓曲的,你又來做什么,怎么還找我家來了?”
曲澗磊笑道:“老蕭啊,我記得你家祖上,是屬于‘繼嗣堂’五行部里金部的人,是吧?”
蕭舊師心有余悸地道:“你又要打造什么了?你上次讓我打造的東西都還沒給錢……”
曲澗磊擺擺手:“不不不,今天我不找你,我就問問,金木水火土五部,其中土部是不是也有傳人在世啊?”
“沒了,土部已經斷了傳承了。”
“不可能啊,我記得以前聊天的時候,聽你說過……”
蕭千月惱羞成怒:“那你還問!”
“說說嘛,我都記不清了。”
蕭千月忍了忍怒氣,道:“土部就剩下兩個傳人了,一個姓雷,流落北方,我也不知道他現在是死是活。
還有一個叫王長生的,流落……可能流落到嶺南去了吧?我同樣不知他死活。”
曲澗磊乜視著他道:“所以,你連他的名字都還記得,難道前兩年見過?”
蕭千月沉默片刻,一屁股在椅上坐下,瞪著曲澗磊道:“你找土部的人到底要干嗎?”
“蓋廟。”
“我懶得管你那破……”
“給錢,而且……加錢!”
“那我……明天幫你聯系聯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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