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愛在精神病院

第38章 這菜,是你的母乳

下班時間,電瓶車與行人來來往往,汽車本身像是傳送帶上等待封裝的罐頭一樣密集,車速很慢。

紅色尾燈連成一片,鋪天蓋地。

“你看見我做什么了嗎?”等紅燈的時候,顧然終于找到空閑,問淪為共犯的蘇晴。

“不就是把陳珂前男友的車劃了嘛。”

見她不以為然,顧然好奇道:“你支持我?”

“雖說你好色不正經,喜歡盯著別人的屁股看,但我相信伱的為人,你不會無緣無故劃別人的車。”

“.你不覺得這句話前后矛盾嗎?”

“實話是:我在樓上看見你被打了——本來想給你留點面子的,男人都在乎自己行不行。”

“那是我讓他,不然憑我在精神病院鍛煉出來的身手和反應,想對付”

“你看。”

“我在闡述事實,不是計較面子的問題……”

“我讓你看綠燈。”

才綠燈了一秒,后面的喇叭聲就像出現了哥斯拉,或者變種人的萬磁王正會揮舞鋼筋殺過來。

顧然把車往前開了一點點,又停下,后面不按喇叭了,焦慮得到緩解,知道前車不走不是因為走神,而是走不了。

又等了兩秒,車流才緩慢流動。

緩慢得顧然甚至能開口說話:“過分鳴喇叭或打閃燈是路怒癥,路怒癥其實是一種病態心理。”

“陣發型暴怒障礙。”蘇晴說。

“多吃維生素B或者喝檸檬汁。”

“也可以放一首輕松的音樂,嘿,Siri。”

“用QQ音樂播放《陽光宅男》。”

這就為您用QQ音樂播放《陽光宅男》

“把家人的照片放在車里也能緩解情緒。”顧然說,“治療路怒癥最好的辦法是——”

“打車。”蘇晴說。

“嗯?”蘇晴看向顧然。

她的‘嗯?’,比Siri的“嗯?”,好聽一些。

大概一萬兩千倍左右吧。

“怎么不說話了?”蘇晴問。

綠燈時間不夠,或者說車流太長,顧然沒過得去,又等紅燈。

“教科書上明明寫的是坐公交車。”顧然都不想看她。

此時此刻他的姿態,完全看不出是第一次開車,很像是故作憂郁的寶馬男青年。

有點無助他的樣子像剛出土的文物

“說你呢。”蘇晴瞥了一眼播放器,然后看向顧然。

顧然不看她,吹起口哨,手指敲擊方向盤。

蘇晴看了他一眼,視線落在方向盤上,又收回視線。

她也曾跟著《陽光宅男》節奏敲擊方向盤。

有種不可思議的感覺。

“他那個車的車漆還不值那么多錢。而且別看你劃得長,其實在一塊漆面上,路邊150就能補得和原廠一樣。”

“看來你也身經百戰。”顧然佩服道。

“就像領導配三四個司機,給社會增加就業崗位一樣,我也經常照顧汽車修理廠的生意。”蘇晴看向顧然,微微一笑。

傳達‘你最好閉嘴’的微微一笑。

“看你把我說過的話記在心里,我很感動,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我念的那首詩?”

蘇晴直接轉換話題:“你問劃車漆的后果,是不是怕了?”

顧然不太好意思:“有點,第一次做壞事。”

“二十年做一次壞事,我想就是上帝也可以原諒你。”

“‘二十年一件壞事都沒做過的人’更多吧?”

“亂扔垃圾、說臟話、上課不認真聽講、抄作業、偷吃零食,這些算不算壞事?

“不是犯法的事才算壞事,法律是人規定的,有些地方、有些時候,同樣一件事完全可以是‘合法’與‘死刑’兩個極端。

“按照我的想法,劃別人的車算做壞事,吃飯沒做到光盤,浪費糧食也算做壞事。”

“那我罄竹難書了。”

“對你我可以網開一面。”

“你說的上帝原來是你嗎?”

“我做上帝你有意見嗎?”

“不說話我當你沒意見了?”蘇晴笑著問。

綠燈了,顧然眼觀八方,耳聽四方,專心開車,汽車駛過十字路口。

他記得很清楚,過紅綠燈的時候,要小心左右兩側有車搶最后幾秒的黃燈、小心頭車遮擋視線.

蘇晴撫摸蘇小晴的身體:“我是上帝對不對?嗯?你不說話,我也當你默認咯?好了,我是上帝!”

“上帝?你就是魔女!”顧然一邊開車,一邊說話了。

蘇晴看向他,眼睛黑白分明,十分好看。

她覺得好笑,又想責備他,所以笑著抿嘴,手還指著他,一副讓他記住現在這句話的表情。

“你知道你剛才像什么嗎?”她說,“像狗被逼急了開口罵人。”

莊靜住在海城大學所在的山上,小區環境優雅,每一棟別墅的陽臺上都垂落燦爛的花海。

每家每戶都有草坪、泳池、溫泉。

安保極佳,遠遠的,保安看見蘇晴的車牌便敬禮。

車庫的車更不用說,不用懂車,光是看著就能感受到高級感,原本在顧然眼里已經夠出色的藍色寶馬,一下子不顯眼了。

下了車,顧然跟在蘇晴后面,左顧右盼,好像走進科技館或博物館。

從入戶電梯出來,換好鞋,進了屋。

莊靜換了常服。

看見她,顧然覺得這小區也不過如此,配莊靜也只能算馬馬虎虎。

莊靜,頭腦清晰,有智慧,身材窈窕如少女,衣著又優雅時尚,如果人類40歲都能像她一樣,那人類一定是更高等的種族。

莊靜就是迷人出色到與常人拉開種族差距的程度。

蘇小晴一進來,自己跳下蘇晴的懷抱,熟練地找自己的窩去了。

“小然,隨便坐;小晴,你給他倒水,我炒菜呢。”

“媽,別燒我的了,我還有事,謝惜雅的情況我還沒了解,了解之后還要為她提出一個切實可行的自然療法”

“拉住她,小然!”

顧然抓住轉身想走回電梯的蘇晴。

“你放手!”蘇晴低聲急道。

“怎么了?”顧然笑著問。

她的手腕纖細,只是握住她的手腕,那種感覺就令人迷戀。

“我媽燒的菜沒味道,小晴都不吃!”蘇晴說。

“這么大的年紀還自稱‘小晴’,好可愛啊你。”顧然稱贊。

“你松手!”

“你可以喊非禮。”

蘇晴走向廚房:“媽,今天回來的時候,顧然把別人的”

顧然一著急,抓著她手腕的手一拽,另一只手捂住她的嘴。

兩人對視。

顧然的第一個想法,竟然是:‘原來偶像劇情節真的會在現實存在啊’,然后,才是手捂著蘇晴的嘴,那微妙的觸感。

蘇晴的鼻息撫摸似的吹拂在掌心,溫暖,并且很快略微潮濕。

“小晴,你說什么?”廚房傳來莊靜的聲音。

顧然松開手。

兩人分開。

“那個,”顧然還算鎮定,“對”

蘇晴一腳踩在顧然腳上——其實很接近“跺”了。

顧然今天真是手足無措啊。

當然,手是劇痛,而被蘇晴踩了一腳,其實沒有半點事。

他只是為了掩飾他的尷尬,故意裝作很痛的樣子。

他裝得太不像了——演得太痛。

所以蘇晴穿著小狗拖鞋的腳,又跺了他一腳。

顧然也不裝了,低聲道:“對不起,但我也不是故意的,別忘了你也是共犯,我開的是你的車,是你替我滅的雙閃!”

“媽——”蘇晴高聲朝著廚房喊。

她滿臉笑容,看顧然著急的樣子。

“小晴一高興,就會做出一些幼稚的行為。”

兩人扭頭看去,不知何時,莊靜端著洗好的水果從廚房走出來,對兩人視而不見,筆直走向餐桌。

“媽!”蘇晴無奈,很不情愿地走過去,“你為什么不讓阿姨做晚飯?”

“第一餐我想親手做給小然吃,就像你喝的第一口奶是母乳,不是奶粉一個道理。”

“那你就沒考慮過你的手藝嗎?”蘇晴說。

“我的手藝怎么了?”莊靜不滿。

“不怎么,就是難以下咽。”

“健康。”

“監獄里的犯人早睡早起,比大多數人都健康,誰愿意住監獄?”

“我愿意。”顧然說。

蘇晴扭頭看他:“顧然,你知不知道縣官不如現管?你在給自己的職業生涯找不痛快?”

“我連坐監獄都不怕,還怕你嗎?”顧然說。

莊靜笑道:“這話是什么意思,嗯?小然?”

“靜姨,我的意思是,您最美,天仙般的美貌,觀音一樣的智慧,如菩薩的慈悲,世界上.”

“小晴,快來看,家里來新狗狗了。”蘇晴走向客廳里睡覺的蘇小晴。

顧然對莊靜說:“靜姨,我來給您打下手,我做飯還挺厲害的,如果可以,請也讓我炒一盤菜,就像孩子發出的、第一個能被大人理解的話是‘媽媽’一樣,我也想做飯給您吃。”

莊靜笑了,優雅而溫馨。

“好啊,”她興致勃勃,“在信里,你總說自己做了什么菜,我都饞呢。”

顧然跟著莊靜走進廚房。

他沒有其他心思,可莊靜的背影實在優雅迷人,他不禁從美的角度多看了兩眼。

“小然,你把這些菜都洗了。”莊靜吩咐。

“好。”

兩人忙碌起來。

蘇晴偶爾會進來看兩眼,對莊靜做的菜都會壓嘴角,一副監考老師對數學題只會寫‘解’的考生搖頭的樣子。

等吃的時候,顧然才知道為什么蘇晴會想逃走了。

味道果然寡淡如早睡早起的監獄生活。

蘇晴吃得津津有味,只吃糖醋魚,顧然做的。

“小然做的菜確實好吃。”莊靜也嘗了,頻頻點頭。

“全靠足夠的油和鹽。”顧然謙虛,然后吃了一口蔬菜沙拉,只放了很簡單的橄欖油和少許調料,和直接吃草沒區別。

“虛偽。”蘇晴說。

莊靜給她夾了一筷子‘開心果西紅柿炒黃瓜’——因為不知道應該叫什么名字,所以把用到的食材全部湊在一起作為菜名。

看著碗里的‘開心果西紅柿炒黃瓜’,蘇晴表情一言難盡。

坐在她對面的顧然,忍不住笑了,他道:“我能理解為什么蘇晴喜歡吃麥當勞了。”

“垃圾食品少吃。”莊靜立馬教訓。

“我愛吃什么就吃什么,要你管。”蘇晴這話是對顧然說的,還給他一發白眼,繼續吃顧然燒的糖醋魚。

“好好說話!”莊靜道。

顧然笑著說:“我倒是覺得蘇晴很可愛,第一次見面,她還把麥當勞袋子當帽子,很有童心!”

“小晴心情好的時候,是像個孩子,做一些幼稚的舉動。”莊靜也笑起來。

“我還拍了照。”顧然拿出手機,翻到蘇晴戴麥當勞包裝自拍的照片。

“我說你們,”蘇晴不樂意了,“能不能好好吃飯,食不語寢不言的道理還要我教你們嗎?”

“哈哈”莊靜看了照片,笑得很開心。

她把手機還給顧然,同時道:“這種照片,小晴竟然沒讓你刪了?”

“我根本不知道,他是偷拍,刪掉!”蘇晴立馬說,“現在就刪!”

如果說忘記讓他刪,顧然還可以相信,但說自己不知道他有,那絕對是撒謊。

蘇晴明明知道他有這張照片。

“吃飯,”莊靜打斷,“食不語,寢不言。”

蘇晴撇撇嘴,又不屑,又似乎覺得好笑,專心吃她的魚。

吃過飯,三人閑聊一會兒,因為明天還要上班,晚上莊靜又要備課、看書,顧然提出告別。

莊靜也沒挽留,對蘇晴道:“小晴,你順路送顧然回去。”

“不用麻煩,我一個人可以回去!”顧然忙道。

“走啊,”蘇晴說,“反正我也要回去。”

顧然不解:“你沒和靜姨住在一起?”

“誰喜歡坐牢?”蘇晴抱起睡著的蘇小晴,往入戶電梯走去,同時道,“記得拿車鑰匙。”

顧然向莊靜道別,在莊靜似乎是鼓勵的眼神、曖昧優雅的微笑中,有點倉惶的拿起車鑰匙追上去。

兩人換回自己的鞋,走進電梯。

到了車庫,顧然問:“還是我開?”

“我認識你家?”說完蘇晴就上了副駕駛。

顧然坐上駕駛位,啟動了藍色寶馬,但沒踩油門,冷氣已經打開了,蘇晴用手機尋找想放的歌曲。

“照片,”顧然遲疑著開口,“我沒刪。”

“不用刪,”蘇晴沒抬頭,“反正拍得好看,我允許你保存,同時也作為你偷拍的證據。”

“問你一件事。”

“嗯?”

“靜姨說,你開心才會做一些幼稚的行為,所以那天你有什么開心的事?”

“接你啊。”

“接我?”顧然語氣疑惑,神態不解,但心跳加速。

“不用上班啊。”蘇晴抬頭看他,然后覺得好笑似的笑起來,“你以為什么?因為要見到你,所以我非常開心?”

“我倒是因為要見到你有一點點開心和期待。”顧然笑道。

“是不是我不重要,重要的是‘靜海來的’是吧?”

“沒錯!”顧然踩下油門,藍色寶馬駛出車位。

蘇晴也找好了音樂。

車內除了音樂聲,就是低頻而有節奏的引擎聲,蘇小晴蜷縮在蘇晴合攏的大腿上,呼呼大睡。

顧然也不知道如何從這里去自己的出租屋,但他知道怎么去{靜海},只要靠近{靜海},他就知道怎么去自己臨時的家。

“路上小心。”下車后,顧然對坐上駕駛位的蘇晴揮手。

“知道了。”蘇晴沒抬頭,低頭擺弄著手機,可能在找歌,也可能是在導航。

顧然轉身先走。

車內,蘇晴收藏當前地址,備注‘顧然’。

她看向窗外,顧然已經不見了。

顧然到了家,下意識第一時間走到窗邊,恰好看見藍色寶馬消失在視線中。

不想就這么結束,好像兩人不是同事,明天不會在辦公室相見,而是彼此的長時間分別。

顧然咀嚼這種滋味,有點像自己離開父母,來靜海時的感覺。

《私人日記》:八月十日,周四,夜。

去靜姨家里吃了晚飯,味道確實難以入口,像不甜且水分不足的西瓜。

蘇晴真的不認識我了嗎?

我還記得她如公主一般的童年身影,至今仍然認為,她的美是奇跡,她的笑容能讓世界發生奇跡。

我開她的車回家,分開的時候,不騙自己的說:確實想繼續和她待在一起,一起開車,漫無目的地游走在海城。

洗完澡,看了兩小時的病歷,一小時的書——半小時《深夜加油站遇見蘇格拉底》,半小時重讀《夢的解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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