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季擇之呆若木雞。
安排他爹還嫌不夠,這是連帶著他也一塊兒安排上了是吧?
敢情兒他這三妹妹,今日便已經曉得他到了日子卻沒去巡店,這會子特地點他呢?
好模好樣的一個女孩兒,要是沒長嘴,那就更好了……
他心里頭一個勁兒地發狠嘀咕,面上卻并不敢顯出半分來,認命地點點頭,訕訕笑道:“今日手頭有些旁的事,倒把這巡店的工夫給耽擱了,我原也想著明兒一早就去的……”
他是不盼著季櫻能替他省事兒了,索性就老老實實地問:“依三妹妹看,我爹這事兒,可需要再和四叔說一說?”
“這個隨你呀。”
季櫻笑得很是隨和:“其實我同他說一聲也行,只是你也曉得的,他成日都在城南的園子,我也有自家的事要忙,可不一定幾時能碰上他了。”
知道了知道了,就是別指望你了唄!
“那我還是去找四叔一趟吧。”
季擇之有氣無力地道:“時候不早了,妹妹快歇著,我就不多打擾了。”
話畢,頭昏腦漲地從季櫻的院子退了出去。
自打開始幫著打理家中的澡堂子生意,季櫻已有一兩個月沒怎么睡過懶覺,隔日卻是難得地任性了一回,把自個兒裹在被子里,心安理得地睡到日上三竿方才起身,收拾利落了,去老太太跟前露了個臉,陪著一塊兒吃了午飯,眼瞧著時候差不多,便先往大門邊去。
季海昨日實是吃醉了酒,今日一早被季擇之從床上扒拉起來,再聽他說了昨日的事,雖不至于害怕,心中多少還是有些不安,隨意塞了兩口飯,午時剛過便匆匆地往大門趕。
季櫻去到那里時,他已是在樹下站了有一陣了,遠遠兒地瞧見自個兒那要命的小侄女,還得矜持地對她笑笑。
便見季櫻腳下快了兩分,行至他跟前,漾出個客套的笑容:“呀,大伯怎地這樣早?是我不好,讓您等久了。”
“也沒多一會兒。”
季海清了清喉嚨,有些不自在地與她目光碰了一下:“昨日我委實酒吃得多了些,早間聽擇之說,昨兒對你態度不大好……”
“不妨事。”
季櫻笑嘻嘻地擺手:“您是長輩,莫說是吃醉了,就算是人清醒著,訓我兩句也是應當應分的,還請大伯千萬別往心里去。聽說大伯今日還要往那賭坊里去,我有兩句話想和大伯商量。”
說是商量,實則同安排卻也沒多大區別了。
這個理兒季海自然懂,也說不出什么,只點了點頭:“你說。”
“大伯昨日同那姓褚的周旋,我以為十分穩妥,但我想著,這事兒不宜拖得太長,五百兩雖不算多,卻也不是小數目,四叔如今也張羅著醉花間,生意上隨時是需要錢的,若真個將這些錢全輸了出去,多少令人心疼。”
“唔。”
她這大中午的提那個“輸”字,季海滿心里連呼“晦氣”,面上也帶了出來,冷冷地應了一聲,道:“這個事擇之同我講了……”
“大伯先請聽我說一句。”
季櫻很有禮貌地打斷了她:“雖是不好拖太久,卻也不能太急。您今日同姓褚的一起去醬醋行,便先按兵不動,同往常一樣的有輸有贏——哦,贏可能不見得容易,但輸應該沒問題吧?”
季海叫她氣得險些厥過去,還沒來得及發話訓斥,聽得她又道:“今日過后,下回再與姓褚的見面,至少要到兩日之后,到那時,大伯便可找個由頭,說手里沒錢了,恐怕真得打鋪子的主意。我并非是指點大伯,只是咱們預先說好了,我也好有個準備。”
最后這句,季海總算是聽得順耳了點,頷首答應。
季櫻便又道:“還有一點,想來您也知道,這賭坊之中必定有姓褚的眼線,大伯今日同他一塊兒去,勞您多花點心思,瞧瞧他與何人舉止有異——要替他做眼線,這人肯定時常都在賭坊里,您一定也熟悉的。”
“嗯,這個的確得弄清楚才好,總不能讓人在背后捅了刀子,咱們卻連正主兒是誰都不知道。”
季海倒也認同,端著強調又應了下來:“那你……”
才說了兩個字,忽聽得大門那邊,傳來門房欣喜的招呼聲:“陸公子來了?”
季櫻轉過頭去,果見陸星垂帶著阿偃,已是從大門外進來了,便眉眼彎彎,沖他笑了一下。
陸星垂微微一怔。
頭先剛走到季家的大門前,他便瞧見季櫻同季海站在一處,臉上是疏離客套得近乎譏誚的笑容,唇角瞧著,眼睛里卻一點笑意也沒有。
然而她一轉頭瞧見了它,卻立時綻出這么個真心實意大大的笑,一雙杏眸笑得都瞇了起來……
他心中瞬時就仿佛是被貓爪子輕輕撓了一下,并不難受,反而溫軟熨帖。
“你怎地這時候來了?”
季櫻撇下季海,遙遙地同他打招呼:“飯點兒已然過了,我家可沒午飯給你吃呢。”
“吃過了。”
陸星垂失笑,行至她面前,先沖著季海行了禮,方才微笑著道:“與你四叔約好的,要同他往城南的園子去一趟,怎么他沒跟你說?”
“沒有。”
季櫻撇撇嘴,面無表情搖搖頭。
這還有什么可說的,她四叔一看就是沒安好心唄!可惜她今日沒出門,要是偏巧去了鋪子上,與陸星垂錯過了,她四叔恐怕會更高興!
“那我先去找他,等下再來尋你。”
陸星垂一看她那模樣就是要發脾氣了,掌不住又笑了一下,向季海點點頭,抬步往里走。
季櫻望了望他的背影,目光這才重新落回季海身上:“大伯方才是否還有別的話要說?抱歉啊,打斷了,您接著說吧。”
季海表示他不太想說。
方才她那笑容的變化,陸星垂瞧見了,季海自然也看在了眼里,兩廂一對比,自然覺得自個兒被慢待,很有點不高興,卻又無法明著因為這個找茬,只得道:“罷了,也不是什么很緊要的事,待我今日從醬醋行回來,若有新進展,再說吧,我這就出門了,再耽擱要遲了。”
話畢也不理季櫻是什么反應,徑直挪開步子,出了季家大門。